楼挽风冷了眼,转头就看见南宫天琴板着那张秀美的脸,手握长鞭,此刻两人各执一端手中使劲,彼此相抗。
第一百零三章
南宫天成大吃一惊,未料小妹竟然直接一鞭子对着别人抽了过去,摇了摇头正要上前,可一旁的李双双仍旧牢牢按着他,甚至用了内力在克制他,南宫天成心下疑惑不已,不知这李双双今天吃错了什么药,难道他不知再闹下去南宫家族就要成为笑柄了吗?
李双双哪里会去管南宫天成想什么,南宫天琴丢人现眼更是与他何干,他眼下此刻所能看到的,便就只有楼挽风一人。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这个听说名叫曲晚枫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出乎人的意料,一直从刚刚开始直到现在,李双双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心底猜测他的下一步,当自己觉得他会进时,他便退,当自己觉得他会退时,他又进。尖锐的温软混着含笑的愤怒从他周身淡淡传来,奇异的揉合,他笑着讽刺,笑着挑衅,笑着驳斥,最后笑着攻击,又笑着收手……一看到那对永远隐含各种笑意的眸子,仿佛只要多看几眼就能读出深藏在里面的语言,怎样都移不开视线,李双双情不自禁地就想要看着那丝笑意如何保持到最后。
本少爷爱喜欢什么便做什么,我今天就是光天化日之下同他亲热,你又能怎么样呢?
李双双很难说清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一闪而过的感觉。那感觉闪去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令他抓不住,好像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般期待过,也能有人可以像他那样丝毫不顾周遭人的眼光,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记得顺从自己的心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突然转开了眼去看被曲晚枫如此全心对待的白昀之,神色微暗。
白昀之沈下了眼帘,看着那条皮鞭在楼挽风细致的手腕上越勒越紧,血印跟着越来越深,忽然一手震碎了掌中那只琉璃的杯子,手指捏住碎片就要射去之际,一直没有动作的楼挽风却勾了勾嘴角,突然撤了力。彼时两人都在暗拼劲道,南宫天琴吃亏在自己女儿身,南宫一族从来只教女子一些浅薄的心法用来傍身,所以南宫天琴功夫很浅,而楼挽风吃亏在没有内力,两人方才一时势均力敌,只是楼挽风却在这时放弃了对抗,就好比正在全力使劲拔河,只要一方突然松手,另一方定会朝后摔去,楼挽风这一撤力,顿时成倍的力量便朝南宫天琴那边压了过去。
南宫天琴始料未及,一时吃不住这么大的力道整个人朝后跌去,手中一松力,楼挽风见机立刻一手撑地,顺着那股前倾的力道扭腰转身,这一转极其干脆漂亮,朝后一个利落的凌空翻,随即左手反向绕了一圈,瞬间挣脱了那条鞭子。
楼挽风很清楚,他抵不过这些有内力傍身的人,所以就只能动脑子,靠自己的反应抓住每一个他能够抓住的机会自救。握着被皮鞭勒出的伤口,楼挽风皱起漂亮的眉头,盯着摔倒在地上的南宫天琴,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这么一个妹妹,否则还不被活生生气死。
见楼挽风顺利摆脱了桎梏,白昀之这才慢慢松开了手,然而刚刚手用力太深,琉璃碎片在他指尖割开一条细细的血口,而他却毫不在意,似乎完全没有知觉。
南宫天琴于众目睽睽之中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南宫天成看着她羞怒得通红的脸,到底是自己妹妹,叹了口气心下一软,这时李双双倒很知情会意,松开了一直牵制着他的手,南宫天成立刻冲到这个麻烦的妹妹身边,扶着她站了起来。
南宫天琴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借着二哥的力慢慢直起身来。那一摔着实很重,两人方才用了多少力道,这成倍返回的力量就让她摔得有多痛。她摇着牙抬头朝前看去,却看见楼挽风正握着手腕也静静看着她,倒不见多少生气,只是收起了那张俊秀的脸上始终都挂着的笑,神色淡淡地凝视着自己,甚至还有些怜悯。
怜悯……南宫天琴险些岔气。
他居然怜悯她,她南宫世家一大小姐竟然被一个区区以色侍人的男宠怜悯!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令人憋屈的事情吗?
一直沉默不吭一声的南宫天雨这时慢慢走了过来,挡在了南宫天琴的面前,静看楼挽风片刻,忽然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南宫天雨便代家中小妹受你曲晚枫这一教训。”
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帝身边宠幸的一个人而已。南宫天琴如何霸道蛮横那是他们南宫自家的事,对于她今天丢人现眼一事,回头关起门来他自会好好教训,但还由不得曲晚枫这么一个身份的人在他们南宫一族面前放肆。
楼挽风一怔,错愕地瞪着南宫天雨,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什么样的哥哥什么样的妹妹啊,果然一个家族出来的,这遗传基因的力量真是妙不可言,两兄妹一样莫名其妙,一样难讲道理,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会把自己抬得特别高将别人看得尤其低。
“真是笑死人!”笑不过两三声,楼挽风突然哼了一声,走上前一步,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打就打,你们这家子没一个讲道理,统统狗眼看人低,我还怕你不成?”今天要是不好好跟他干一场,他楼挽风岂不是丢尽了现代人的脸?
二话不说重新撩起了袖管,楼挽风左角微微往后一步,大大方方地拉开了架势。
见他如此爽快,南宫天雨自是再不多言,与他为人处事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噱头和花招,南宫天雨微微沈气直接一掌就拍了过来,人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李双双一见,心下微微一惊,南宫天雨这招分明是故意,方才曲晚枫与南宫天琴对峙一刻,他们几人都将他的身手看得一清二楚。他身手虽利落轻巧,却丝毫没有内力,说穿了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南宫天雨这是明摆着要给曲晚枫一个下马威。
不知为何,望着那张已经收起微笑的脸,李双双心里莫名就起了一丝担心,突然开始琢磨起自己是不是该帮这孩子一把。
楼挽风见南宫天雨毫不留情就一招劈过来,心中哎呀一声,靠,有内力了不起啊,有内力你就能看不起人啊,有内力你就能对着没内力的人随随便便就是一掌啊……这一掌干净迅速,南宫天雨根本没有留情,楼挽风只觉得一阵极热的风朝他扑来,顿时后退想要避开,却被掌风中夹带的真力逼得难以动弹,楼挽风心下瞬间掠过千百个念头,偏偏不能动,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楼挽风琢磨着如何应对之际,白昀之已然来到他身后。
楼挽风只听到耳边传来轻柔的低声询问,“怕吗?”他低柔温暖的声音仿若一阵和风,楼挽风一愣,心中百转千回的思虑立刻烟消云散,眼睛弯弯一笑,“不怕。”
白昀之闻言轻轻一笑,又道,“替挽风报仇,如何?”口里这样问着,人已欺身上前,只见白昀之左手搂在他腰间,右手牵着楼挽风的右掌,一股温暖至极的绵柔内力渡了过去,楼挽风只觉瞬间一阵极强的气劲流窜他整只右臂,尚未来得及反应,真气已经自发劈了出去,于半空中将南宫天雨那股掌风生生截住。
方才白昀之在桌上写的淡淡七字,此刻由他淡淡地再一次问了出来,楼挽风微微一怔,转过了头。
即便此刻白昀的侧脸这样平淡无奇,丝毫勾不起人一点记忆,可是楼挽风却能通过这张侧脸,在心底慢慢描出了原属于这个人的俊美容颜。
记忆中的那张脸是那样温柔,那样美,那样叫人不忍忘却……忽然深吸了口气,楼挽风只觉胸口烫热的要命,硬是忍了半晌才说了一个字,“好……”
替挽风报仇,如何?
楼挽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依旧是那对清亮的眼睛,衬着他清秀稚嫩的脸,然后笑得弯弯成玄。
只在刹那之间,楼挽风便恢复了平静,含笑的眼角转回去看南宫天雨,心情好得不得了。
南宫天雨在白昀之劈出一掌后脸色瞬变。方才那这一掌为了警告曲晚枫,他根本完全没有留一点余地,几乎是运起毕身的功力直接打出去的,却不料这白昀之在慢一步出手的情况下还能后发制人,更不要说那劈空一掌当中还隔了一个曲晚枫!
真的是不禁要问上一问,如果那一掌两人直面而对,不知结果又会如何?
李双双轻轻往后一靠,靠在了雕花的隔窗上,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真气在掌心隐隐环绕。
慢了一步么?望着此刻站在楼挽风身后的白昀之,他呵出一口气,眼中升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遗憾和无奈。
只听白昀之淡淡一笑,对着南宫天雨诚恳说道,“挽风身无内力,想必方才人人都已经瞧清,既然阁下愿意代妹受教,那么在下也愿意代挽风讨教。”说着将楼挽风拉到了身后,修长身形朝前一站,气质出众,然而隐隐含笑之中却带出了一分傲然。
白昀之说得很真很坦然,语气很轻很缓慢,但他挡在楼挽风面前而跨出的那一步,实在风度凛凛,将对面的南宫天雨立刻比了下去。南宫天雨沈下了眼,心中开始打量起来。
白昀之,他是有听过这个名字,与云筝齐名同为江湖两大神医。只是虽然同在西宁,可即便是南宫家族也未尝有人见过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名医,到底他在这个曲晚枫身边的原因会是什么?
难道竟会是皇帝派他在身边保护曲晚枫?一想到这里南宫天雨略感惊诧,那之前满朝张贴的告示又是什么呢?
那样大肆范围的寻找一个人……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祁煜心中到底想些什么又岂是眼下的南宫天雨所能猜测得到,南宫天雨深吸口气,不禁觉得近来诸事不顺,就连难得喝茶吃饭都消停不能。
三弟为解销魂找了司徒焰,一路从南安远上西宁唐门,也不知道解得如何。皇宫传来消息,祁煜已经离开皇宫下落不明,六部尚书已经给四大家族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在十日之内找到皇帝,否则就要兵部发兵亲自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不仅如此,又到了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这几日他胸口疼痛越发反复,如若曲家再不交出解药,他必要亲自上门,只怕此刻坐在北堂仪身边的北堂当家北堂傲,还有那一直没开口的女子,如今北平慕容世家的当家慕容流月,同时来到南安目的都只为一个!
就是去找那个该死的曲成仙!
四大家族现任当家同时聚集在南安,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然而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迫得他不得不亲自来到南安,刚才正在筹措要如何摆平那个曲成仙,偏偏被曲晚枫打断,眼下越闹越大,南宫天雨的心情当真是越想越差。
只可惜自己挖的洞必须自己来跳,他刚才为给曲晚枫一个下马威亲自上阵,如今对方借机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如果眼下他只要一句推脱,南宫世家的脸都不知要往哪里摆,何况还当着北堂慕容两家的面!
万万不能输!南宫天雨思量片刻,心下已是拿定了主意,便是退了一步,接过南宫天琴手里的鞭子突然振臂一甩,对着白昀之冷然道了一字“请”。
白昀之淡淡一笑,点点头没说什么,而站在白昀之身后的楼挽风却突然想起了他身上那道伤,顿时心下一凉,连忙拉拉他的衣服,压着声音问道,“白昀之,你腰上的伤怎么办,动起手来会不会吃亏?”
白昀之一愣,眼中如水温柔,轻轻说,“不会的。”楼挽风的手来到他右边腰际的伤处,想了想还是咬咬牙,“事情是我闹的,当然应该我来收拾……要是你的伤再裂开……”越想越觉得危险,越危险就觉得越心疼,楼挽风竟然一把将他拖到自己身后,对着那南宫天宁扬声道,“要打快打少废话!”说完一拳朝南宫天去揍去。
南宫天雨脸色却不太好看,虽然他原本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白昀之刚刚轻轻一句已经点破了楼挽风没有内力的事实,在未点破之时大家还可以假装不知道,下几次重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白昀之既然说了出来,南宫天雨对阵楼挽风再要用内力相逼,难免落人口实。
好你个白昀之!南宫天雨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拿着根鞭子对着徒手的楼挽风哪里还下得去手,一把扔掉手中鞭子,竟然和楼挽风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李双双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一双魅惑妖艳的眼睛都直了,怎么也想不到情况居然会变成这样,白昀之说话不过两句,一句逼得南宫天雨不得不去跳自家小妹挖的大坑亲自下场,另一句又逼得他与楼挽风动手时不仅不能动用内力,甚至连武器都拿不出台面。
为什么?李双双笑了,这一笑唇红齿白,动人心魄。
因为这个世上有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南宫天雨倒是正正好好:死要面子活受罪。
白昀之……他在心底将这三个字,暗暗念了一次。
只可惜楼挽风的脑子哪里能想得那么深刻,白昀之为他的铺好的路他只管走就对了,至于用什么方法铺的,以后再讨论也不迟。眼见对方居然不用内力也不用面子,楼挽风顿时眉开眼笑,打得顺风顺水,左手一撑楼梯扶杆整个人飞身而起,随即两下回旋踢,在没有内力真气之类乱七八糟楼挽风不认识的东西干扰时,这样近身格斗最适合他,也最不用伤脑筋。
身体仿佛自动就知道该怎么做似的,楼挽风每一次出拳,每一记旋踢,既精准又到位,对着南宫天雨,没有顾忌的他一反刚才对南宫天琴的手下留情,招招辣手,似乎要将刚才所受的,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怨气统统发泄出来。
南宫天雨被楼挽风这仿若行云流水般的攻击竟弄得一时难以招架,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招式,可是偏偏每一下又都直击自己的死穴,硬接了几招后发现这居然有点像杀手的路子,又快又狠又准,完全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只能退、接、再退、再接,楼挽风一路打下去居然在片刻间把南宫天雨逼到了楼梯口。
举重若轻潇洒横溢,李双双暗道一声好,他脸上动人心神的明眸此刻牢牢锁在了那道来回的身形,楼挽风眼角眉梢瞬间迸发的风采,直教人难以逼视。
凝视着楼挽风轻巧利索的身姿在楼梯间辗转不停,想起方才他将自己拉到身后那太过明显的保护欲,只见白昀之缓缓呵了口气息出来,眼带笑意。
第一百零四章
对于楼挽风而言,打架这种事情差不多是家常便饭,不知道是出于因为性格使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楼挽风从小到大状况不断,到处闯祸,只可怜了施文然在他身后替他收拾烂摊子,这一收拾就收拾了快十七年。
不过也正因为施文然的挺身相护,所以楼挽风亲自动手的次数便渐渐减少,发展到最后便是任何打架的端倪还没出来,施文然已经将苗头给掐死了。
此刻对阵南宫天雨,楼挽风好久没练过的身子骨越打越觉得舒爽,好像之前都生了锈,加之他本身体型就有点偏瘦,虽然高,但是人很轻,打起来真的像一阵风那样,想飘到哪就飘到哪,随意至极。白昀之看着看着,嘴角边上的那一丝笑就越发明显。
有些人天资聪颖骨骼清奇,生来就是练武的材料,所以可能同样两个人修炼同样的内功却会有天差地别之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然而武功招式便各有不同,有时候看一个人打斗之际的路数,往往就能从中摸出一个人的性格。
而楼挽风的性格便在此刻彰显得分外鲜明。
只是白昀之眼前所见到的这份洒脱,李双双也瞧得一清二楚。楼挽风每一次的挥掌,每一次的踢腿,都让他性格中的随意和放纵一览无遗,既轻巧又灵动。
李双双觉得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性格。
每一步都吃不准,和那些掌法剑招全然不同,楼挽风心随意动,想打到那里便打到那里,管你下一刻会如何应对,他只要在这一刻做到他自己想做的,就够了。
这就是南安曲家的三公子,曲晚枫吗?李双双敛眉沉思,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却从未留意过这个人,没想到啊……呵,他轻轻一笑,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