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笑着把孩子抱起来,回头对何柏说:“这是我儿子古瓦,中文名字叫小勇。”
何柏喜欢小孩儿,所以习惯的上前伸出手和小勇打招呼,而小勇也不怕生,被欧文放到地上之后他就把小火车用左手拿着,然后伸出右手和何柏握手。直到这个时候,何柏才发现,这个漂亮的孩子左手只有半个手掌和一根大拇指。
大概是感受到了何柏的注意,所以小家伙把小火车放到地上,把左手放到何柏的手里,然后闪动着漂亮的大眼睛对何柏说:“叔叔,妈妈说虽然这样不方便,但这是上帝送给我称赞别人的神奇之手,你看。”小孩儿说着勾起唯一的大拇指“像这样,就是一个优!”
稚嫩的言语里带着骄傲,何柏听得心一下子就酸了。小孩儿赶紧翻书包,拿出六七块大白兔捧到孩子面前。
小勇毕竟是孩子,看到糖还是想吃的,但他还是顾及的回头看了看欧文,在得到大人的准许之后才伸出右手在何柏的掌间拿了三块。
“爸爸一颗,妈妈一颗,我一颗,这样就够了,谢谢。”孩子羞涩的笑笑,然后满足的跑到欧文那里,把糖剥开一颗笑着放到他的手里,再一路兴奋的跑上楼去了。
何柏心里感慨,相比于自己家那几个什么都想霸着小鬼,这么好的孩子是多么的少见,只是可惜了,上帝总是喜欢让天使受伤,还要他们来安抚世人的灵魂。
欧文把糖放进嘴里,然后转回头看着何柏指指屋子,“咱们先去喝杯茶吧,小勇去叫苑了,我想她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厅堂式的屋子里很干净,中式古风的样子,地面是石板的,墙壁上是大理石刻成的大片荷塘,屋子里很空,朝阳的地方安置着一个藤编的长条沙发,在它的后面是一个折角的木质楼梯,而本该放电视的地方被隔断弄出一个小小的茶艺间,旁边还放着一把不见任何装饰的古筝和一个围棋盘,至于其他的,除了墙上还有些照片,就再无它物了。
欧文穿着一身白色宽松的家居服,站在门口招呼何柏“不用换鞋的,直接进来吧。”
落座之后,何柏才知道他们要喝的是功夫茶。
茶艺茶道,一道道工序,看着就像是一场艺术表演。
第一次,何柏第一次这么细致的看着茶叶从卷曲干涩变得柔韧清甜。下午的阳光照在茶具上,这让紫砂特有的宁静质感像是可以看见一样,没过多久,欧文翻过一个煮制中的小杯子,然后倒给何柏一杯。
“本来这过程还要再繁琐一些的,只是这里水质有些硬,所以万一泡久了,茶的香味就不多了。”
欧文把茶杯放到何柏面前,何柏端起茶杯,鼻端满是清香,小孩儿看着清澈的茶汤,眼神好奇而开心。小心的把杯子凑到嘴边,微微抿下一口,很奇妙的,六月的暑气竟就这么散了。
欧文自己也喝茶,只是眼下整个人都透着不染尘世的宁静。何柏很好奇一个欧洲人怎么可以过的这么东方化,而欧文则没用他问,就自己解释说:“苑的父亲是个茶艺爱好者,我跟他接触的多了,也就学会了一些,只是这里面还有很多的道理,我还没看透,所以,我的茶煮的也还不够好。”
“已经很好了。”何柏表情惭愧“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喝这么香茶。”
“是么?”欧文微微惊讶,之后笑着眯起眼睛“这是我的荣幸。”
说话间,张苑已经带着小勇来到了前厅。和欧文不同,她穿着一件破旧厚重的大围裙,一额头的汗水。进了客厅之后找出水瓢到院子里一个水缸里直接舀水牛饮。鉴于老妈动作豪放,喝完了还用手臂顺手抹嘴,小勇有样学样,学着母亲喝完之后还很大气的呼出了一口气,结果不幸呛到,顿时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安抚过儿子,张苑把小家伙丢给孩子他爸,然后用手一指何柏:“你,跟我来吧。”
穿过堂屋,来到后院,张苑在众多工具里找出几样交给何柏,然后又按照他的要求挑了一个指环的原样。
“行了,咱开始吧。”
打首饰无疑是个精细的工艺,所以那个下午,何柏一直坐在那里,小心的敲打着一个刚刚成型的银指环,而张苑则坐在一边,时不时的指点他几句,告诉他工具的用法和应该使用的力道。
日落灯起,不知不觉就过了四个多小时,当何柏终于拿着还算满意的指环交给张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小孩儿直着腰站起来,望向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小勇正拿着一个小水壶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他。何柏朝他笑笑,然后招呼他过来。
小勇知道是熟人,所以乐颠颠的跑过去,并且大方的把小水壶递过去让何柏喝水。
张苑见状拿来杯子,把水倒出来再递给何柏,她本来还想跟何柏解释说这水壶没人用过,水是干净的,可是没想到,杯子递过去,何柏就直接把里面的水喝掉了,并且之后直接抱着小勇玩儿作一团,直到还杯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太一样的眼光。
“额……张姐,是我做错了什么?”
张苑摇摇头笑笑,之后小声的对何柏说:“小子,我觉得我好像知道江城为什么要帮你了。”
恩?!
何柏没太听明白,但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小孩儿也没再多停留,虽然张苑有留他吃晚饭,但何柏念着箫诚,所以还是拒绝了。
那天回家之后,晚上余江城打来电话,问何柏弄得怎么样,何柏说自己手笨,但借此表达心意,应该是够了。
鉴于老板关心自己,作为员工,何柏当然要礼尚往来问问江城今天的情况,两个人在电话里聊天,说着说着无意识的就提到了古瓦。何柏知道现在大家都注重隐私,所以虽然好奇,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不过余江城倒是不太忌讳这些,他对何柏说你看那孩子可爱吧,何柏说可爱啊,尤其是眼睛,很大很漂亮。
之后江城顿了一下,想了想便开始中英掺杂的跟何柏说故事,他说有一对夫妻,他们都有不错的出身,但大学毕业之后都选择了作战地记者,两个人因为在一次战争的报道中相遇,所以最终走到了一起,只是美中不足,两个人在婚后两年才知道妻子因为受过放射性物质污染,所以不能生育,那个妻子一开始为此想过离婚,但由于丈夫的坚持他们还是生活在了一起,并且,他们在陆续的工作过程里还收养了一个外国国籍的战后遗孤。不过现在,这对夫妻已经因为孩子退出这个行业了,丈夫接管两家的家业,妻子则一边做慈善一边带着那个孩子。
“老师,那个男人……破相了,脸上有很长的伤疤,难看,但他是个好人。而那个孩子,他左手虽然只剩半个手掌了,但是,他依然很可爱。”江城说到最后,言语里有些激动,但作为朋友,他还是说了很多。
何柏被这种情绪所感,他知道这样的故事其实就是张苑曾经的真实生活,所以当箫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到床边的时候,小孩儿沉默了半天忽然扑过来亲了他一口,然后抱着他的腰腻歪
“哥,你喜欢孩子么?”
“恩?”二爷手下一顿,之后半开玩笑的对何柏说:“怎么,你想给我生一个?”
“恩……这个太有难度了……”何柏脸红,继而补充“我就是想,咱,咱以后要是有条件了,那就也领养一个孤儿吧,然后把他教的好好的,让他有个幸福的成长环境,行不行?”
“那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箫诚这次停下手,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闺女。”何柏断言肯定句。
“啧,傻乎乎的。”箫诚顺手摸了摸何柏的头发,之后伸手关灯,倒身把人抱住。黑暗里,何柏以为箫诚是把自己的话当玩笑了,可事实上,二爷也在琢磨,眼下老婆有了,那咱是不是真该找机会添个娃了。
第六十八章:误会和困惑的撞车
箫诚的生日是周六,何柏周五去找张苑拿戒指。
何柏是新手,所以他本来对于戒指的摸样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是当他拿到戒指的时候,整个人就为之惊叹了。
原本粗糙的表面被做了抛光和哑光的混合处理,敲打不均匀的地方也被做成流线型,虽然厚度依旧不均,但眼下已经由缺陷变成了个性。
“大的形状我没动,其他的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另外,”张苑指着指环上面的一圈“花纹”说道:“这个草书版的箫字我没有弄到指环后面,我把它整体扩大拉长,呈环状压到戒指上了,这样看上去纹路更清晰,戒指也没那么单调,而且,带的时候还可以把这一面朝外,效果应该也是不错的。”
何柏听了连连点头,心里惊叹不已。
回去的路上,何柏一边给余江城打电话请周六的假,一边忍不住好奇的问他张苑为什么会打造首饰。
“哎?原来你还不知道呀!?”余江城惊讶“张苑的父亲是南洋珠的海外出口大商户之一啊,他家又只有她一个,所以那丫头可是从珍珠的养殖培育到首饰的加工销售无一不能的呀……”
何柏听后顿时惊得傻在原地。
和余江城含糊几句之后,小孩儿拿出手里制作超优的戒指反复翻看,心里不由得感慨这样的心意是怎样的大手笔,虽然纯银的戒指本身不太值钱,但这手工要是放到外面,恐怕就价值不菲了吧……
这次看来自己是赚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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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惊喜,就是要瞒的紧,才会突出最后的结果。
何柏本着这一原则,所以周五干脆跟箫诚发短信说自己学校有事儿,晚上回不去了。因为他怕自己绷不住,提前露馅儿。可是他不知道,此时的箫诚正处于最糟糕的心态困难时期。
张清浩这次给他的任务虽然不多,但基层实验的辅助对象竟然是上一周没合格的那三个优等生。
伴随着试验一次又一次的被否认和重复,精神压力超大的实验组终于有人爆发,因为张清浩不在,所以箫诚自然被迁怒,当一个男生再一次被张教授e-mail全面否定的时候,该男生直接把笔记本电脑扔在了地上,巨大的撞击声和瞬间分家的电脑将整个实验室的气氛拉到了冰点以下。
箫诚一开始并没有做声,因为他知道那个男生有这样的反应就代表着自己又有大量的数据要处理了,所以二爷依旧不抱怨不吭声的去进行下一轮实验的准备,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男生竟然转身就一把拉住了箫诚的领子。
“小子,是你吧!是你故意把基础试验的数据弄出错,然后让我们三个难堪的吧!”男生因为暴怒吼得眼睛都红了,可是箫诚对此却只是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着一句话。
“放手!”
“你放屁!”那个男生继续在手上用力的同时还不忘放狠话“我告诉你箫诚,你个大二的学生混在研究生班里,谁他妈的不知道你是走了后门的,我就知道!你他妈的就是嫉妒我们,你小子蔫坏!我说怎么不论是谁做错了试验你都不吭声呢,感情你他妈的是表面看着谁也不得罪,其实一直是在背地里下黑手是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哗啦一声,那个男生直接被箫诚推出了能有两米多远,然后一屁股摔了个四脚朝天。接着,还没等他说话他就被箫诚像拎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别跟我动手,不然我可以让你在医院度过这个学期。”二爷一张脸前所未有的黑,之后他把那个连眼镜都不知道掉到哪里的男生扔给站在一边的同学。
“学长,”箫诚整了整衣领,“我承认为了进这个研究生班,我是走后门了,但是,我敢说我从来没有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实验基础数据里一点儿动过手脚,至于你为什么没有通过,我想这是你和张教授之间的问题,请你不要再迁怒于人,因为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二爷说完直接转身走人,不过这次实验室的大门被他摔得震天响,以致整个走廊都跟着震了一震。
出了实验楼,箫诚直奔体育场,找到没人的地方坐下,然后顺手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
呛辣滚入身体,伴随着烟气摇曳攀升,二爷心里终于也平静了一些。
其实他也闹心,话说那种试验一次次的重复怎么可能不心烦,再说那是活体实验,为了看反应,每一只都有标签,所以每个个体的基础数据都有所不同,每重复一次,除了数据都要重新采集之外,那些生命还就都有可能因为熬不过下一次的实验过程而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箫诚讨厌这样,真的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学术论文里提及的神经反映抗压能力试验一样,国外通过猿类的持续电击试验来总结生物的耐受能力。他们在文章里说持续电击的猴子可以活多久,间歇性电击的猴子可以活多久,多少只试验之后,某某试验所最终得出结论,持续电击的实验体比间接电击的实验体活得更长久。
他们说这样,他们说那样,他们说了那么多,却没有人在此之中提及一丝那些生命在这个过程里承受的痛苦。
其实相比于辛苦和抱怨,箫诚更在意的是那些因为不必要而牺牲的生命。是,老鼠是四害,小白鼠天生就是实验体,那是它们的命,这一点,二爷明白,但是,他心里还是固执的觉得我们可以杀死它们,但我们没有折磨它们,惩罚它们的义务,所以,这一次发飙,老实讲,与其说是那个不长眼的男生蒙着脑袋撞了南墙,还不如说是给了箫诚一个发泄的出口。
不过一个小时后,箫诚在接到张清浩的电话之后他还是回去了,因为实验还是要继续的,没办法,谁叫这是他的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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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何柏知道箫诚一般早上八点之后才不在家,所以小孩儿在回去之前特意跑了趟市场,借着早上的时间去买了好多东西。
大包小裹的将东西拎回家之后,何柏二话不说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把各种食材收拾好,好为晚上一展身手而作准备。因为不知道箫诚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小孩儿只能在上午把排骨和鸡汤先炖好。
香气满屋,看着时间已经直指下午一点,何柏忽然想起来他忘了买蛋糕,所以小孩儿赶紧把厨房收拾一下,之后胡乱塞了两口吃的就直奔了商场。
周末商场里人很多,何柏赶去好评的蛋糕店的时候,中等大小的蛋糕已经卖光了。没办法,他只能跟服务员说自己要加急订一个。
要说商品型经济也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有钱好办事儿。就这样,某何选好蛋糕,交了钱签了单子,之后人家告诉他四个小时之后来取,他这才算暂时办完了这件事儿。
四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何柏念着家里剩余的东西都是快炒,一个小时也够了,可是从商店回家再回来,那这个惊喜就有可能被箫诚先发现了,所以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趁这个机会去他们学校去找他,反正到时候两个人从他学校回来再去商场也是顺路……
想到这儿,小孩儿把背包往背上一甩,直接奔着地铁站乐颠颠的就杀去医大了。
因为实验组其他的人都跑到图书馆找文献去了,所以此时的箫诚正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整理着各项数据。按理来说,这会儿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可是没想到,张清浩竟然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
老张进门就是一脸厚笑,所以即使箫诚明知道他的安排是故意的,他也没有发作的理由。再说二爷一向尊师重道,于是,这对师生之间的感觉一时间很是微妙。
张清浩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现在心情不好,所以只得乐呵呵的靠过去,然后半带着讨好的对箫诚说:“小子,昨天我听说你生气了?”
箫诚抬眼扫了他一眼,摆明了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