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嫣然听了笑笑,说那不是我男朋友,是我亲哥的哥哥,亲的。
于是乎,可怜的司机瞬间就被这种混乱关系和某零后的超现代语言堵得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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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头说另一边,箫诚回到学校继续做着实验的收尾工作,电子稿和实际填写的表格足足让他忙了一个上午。
眼看着快中午十二点了,箫诚看着手上没有多少东西了,于是决定把它们统统做完,然后再去吃午饭,而何柏这个时候也刚好从市图书馆出来。
小孩儿看着时间正逢中午,便打了箫诚的手机,看他能不能和自己一起吃个饭。
电话打通,耳边很快传来嘟嘟的长音,何柏站在街头静静等候那边接电话,结果电话接起来,刚喂了一句,何柏就发现对方不是箫诚。
“喂,你好。”陌生的男音,清透低哑,好听但却不让人喜欢。何柏耳朵尖,他熟悉这个声音,也知道这个声音的名字,他叫张清浩,虽然没见过,但他晓得这个人是箫诚现在的实验导师。
“你好。”何柏不想得罪人,所以礼貌的回了一句。
“请问你找Baldwin(柏德温)有什么事儿么?他应该是去卫生间了。”因为来电显可以直接现实对方身份,所以张清浩选择开门见山有事儿说事儿,可是多年生活在国外的他忘记了,这样的问话在中国人眼中,是代表着多么强烈的存在感和占有欲。
何柏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其实他更没有想到箫诚会让别人动自己的电话,可是当他听到那个人用那么熟稔的口气叫着那个陌生的英文名字,小孩儿心里还是不舒服了。
Baldwin,柏德温,意思是在战场上很英勇的人,这个名字是当初何柏翻英文字典的时候找到的,因为觉得其意义很符合箫诚的家世,所以便把这个名字推给了他,那个时候何柏还没接触英语,所以只看意思好他就觉得这名字不错,可是直到后来真的叫起这个名字,他才知道这个词并不那么顺嘴也不太响亮好听。但今天对面的那个人好像颠覆了这个感觉,纯正的英国腔,舌尖温润的卷曲成音,发音精准,自然的就像呼吸一样,好听的让人羡慕嫉妒,却恨不起来。
何柏咬着嘴唇站在街头,心里像被什么抓了一下,酸涩难耐。
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最喜欢的电动车被人借去了一样,虽说没有全拿走,但人家能用技术证明,这东西在人家手里可以更好。
“喂?……Hello?”大概是这边沉默的太久,所以张教授中英掺杂着招呼了几句。
何柏听到对面的问声,立刻回神应了一声。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要我传达么?”特意加了“请”字,张清浩自认问得很礼貌。
“没,我就是想问问他吃没吃饭……”不知道为什么,何柏说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
“Baldwin?他吃过了。”对方回答的很肯定。
“那,那我没事了。”何柏找不到理由,立刻应对不能,小孩儿站在街角,脸上带着有些慌乱的神情跟对方说了再见就挂掉了电话。
实验室里,临时回来拿东西的张清浩望着手里的电话挑挑眉毛,之后拿起一张便签给箫诚留了个言,告诉他刚刚有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这时实验室刚好回来了一个学生,张教授因为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就知道箫诚还在忙,所以回来时顺路帮他打包了一份外食,而眼下看到有人回来,他便将午饭交到那个学生的手里,让他一会儿拿给箫诚,然后,就直接匆匆离开了。
至于那张便签,说起来大概是机缘巧合……或者缘分弄人,因为它不知道是被谁在开门时带起的一股风里刮到了地上,然后又被下午某位勤快的研究生当做废纸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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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何柏第一次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给江城上课的时候他走神,晚上给人上菜的时候还送错了桌。最后还是余江城当了好人,让他去后厨帮忙,这才算是没再出什么岔子。
晚上离开前,江城叫住他,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何柏听了连连摇头,说自己就是快期末考试了,忙得有些累,所以精神不集中,今天下午工作失职,希望没给江城你带来太多麻烦,至于课程,有时间我愿意多来帮你等等。
江城听完不疑有他,只是出于关心,他还是嘱咐何柏要多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何柏点头一一应了,之后转身往车站走,一路上小孩儿都把手机紧握在手里,似乎生怕箫诚来了电话自己会看不到,可是直到回到家,何柏把手心都握湿了,衣袋里的手机也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晚上洗过澡,何柏习惯性的拿着手机窝在沙发里等箫诚,但等着等着夜深了他就睡着了。
不知不觉这一觉眯到后半夜,何柏脖子歪在沙发上,酸疼难忍,但他醒了第一件事还是先看手机,这一次,没有让他失望,手机上显示了一条来自箫诚的短信。
何柏急忙打开信息并强制自己睁大眼睛,结果信息只有一句话
“箫:你早睡,我今晚不回去了。”
何柏愣神的看着那条信息,过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全暗下来,他才发现客厅窗外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家亮灯了。
看着身边早已睡到不省人事的二饼,何柏顺手关掉台灯,然后退出短信的界面看时间。
凌晨三点四十七。
小孩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周身酸痛的肌肉之后走到窗边,六月的中旬,白天已经快要接近最长,此时东方已经微微发白。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朝阳可以带给人希望,可是说实话何柏并不喜欢黎明前这中界限模糊的感觉,因为她分割了白天与黑夜,就像他自己的某些选择永远不会被众人完全接受一样。
蓦地,何柏忽然有些畏冷的抱住自己,他盯着天际静静发呆,心里竟莫名的染上了一丝慌乱。
第六十四章:不安的继续
张清浩在某些方面真的是个很魔鬼的人,例如说苛刻学生劳力和计较学分评定,他以纯西方的要求对待自己的每一个学生。每周发下繁重的任务,交代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新知识,上课时心急了会直接说英语,一大串专业名词像蹦豆一样,还没等人全都消化就已经转到了下一个话题。不过好在他虽然“残忍”,但还不至于把人黑死,他会按照每一个学生的特点加以教导,不论你的问题有多细琐,他都愿意拿出大量的时间仔细指点,但指点就是指点,他会给你百分之六十的基础,然后留下让人瓶颈的百分之四十去让人全力思考。
箫诚一开始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后来通过自我克服和思考,他才发现这种方法还真是不错的,最起码让人思维开拓了不少。可是瓶颈这个东西,有些人卡的时间长,有些人卡的时间短,而这种日子往往就会成为张教授了解学生的过程。
就像今天的周一例会,分发下每个人的本周小课题之后,张教授便站起身靠在桌子边上开始训人,原因是上周交上来的报告里,有三个人的东西让他觉得实在是没有办法过关。
箫诚坐在末席听到他点的那三个名字,心里不由得觉得奇怪,因为没记错的话,这三个人都可以与“本校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这句话画上等号,而既然是最优秀,那么又怎么会出问题呢?
“我承认,中国孩子大都是学习型人才,你们有高学分,又刻苦,但说实话,我对于你们的这些优点并不全都赞赏,因为你们因此变得太老实,大多缺乏想象力,太循规蹈矩,不够创新,却又很无聊的总想苛求完美,达到什么该死的顶峰。所以我奉劝各位,从今天起,最好都放弃那种无知的想法,要知道在科学面前,像我们这种人的生活里根本就不需要类似完美,顶端这样的词,因为一旦达到那样的境界,我们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张教授一边说话一边皱眉,继而把报告放到桌面上看了看手表“算了,咱们含蓄一点儿,我也不多说了,今天例会到此结束,拿到新课题的人就继续努力吧,至于需要的参考资料和文献,我下午会分别e-mail给你们,到时候注意查收。散会。”
一声令下,等张清浩出了会议室,大家立刻作鸟兽散,但几家欢喜几家愁,没过关的人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倔强难堪,而过了关的也只是前三秒拍着胸口庆幸,后三秒看到新课题再次翻白眼抑郁到抱头。
箫诚翻看自己的试验内容,心里也有些诧异,因为与其他人相比,他现在的任务竟然一次比一次减少了,虽说工作量依旧不小,但他现在倒不觉得辛苦了。
出了实验楼,箫诚拿出手机给何柏打电话,自己昨天晚上因为给学生会弄个校部新生宣传稿,所以抄抄写写的时间就过去了,再加上周筱筱一个人有很多地方也弄不太明白,所以他就没回去,和几个老师同学一直弄到十一点多才传到网上。等弄完了,一想到明天早上实验组那边还要开会,他就只发个短信给何柏,告诉他自己不回去了,至于何柏中午给他打电话的事儿,说白点儿,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此时是上午九点五十分,何柏刚好第一节大课下课正往下一个教学楼赶,路上小孩儿看到来电是箫诚,赶紧接起来,可是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声音没什么精神。
箫诚听出来了,却没说什么,他只是向何柏解释了昨天晚上没回去的原因,并嘱咐他要他注意身体,现在天气刚开始热起来,气温反复,不要感冒了。
何柏一一应声,心里多少好受了一点儿,可是这边的心刚放下一点儿,他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招唤。
听不清那个人说了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那个人是张清浩。
“哥……”何柏刚张口想说什么,结果箫诚直接就打断了他,他说小柏你要是没什么事儿我挂电话了,我这边现在有事儿。你要是想找我就给我发短信吧。之后,手机听筒里传了咔哒一声,电话就断了。
何柏愣模愣样的盯着电话,直到肩膀被同班同学拍了一把,这才缓过神笑着跟大家往教室赶,但笑归笑,小孩儿自己知道那天之后上的课他都超级不在状态,因为将近两个小时的课,他硬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个名字,张清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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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一边,箫诚正坐在张清浩的车里跟他一起去市图查资料。
“没办法,市图很多书都不外借,所以只好自己跑了,至于你嘛,箫同学,你今天上午就帮我当劳力吧。”
面对老师这样的要求,箫诚当然不会拒绝。
学校离市中心有点儿远,路上红灯不少,两个人没什么事儿,张清浩就开始和箫诚聊天。
老张话还算多,他先是问了箫诚所住的省份,之后又问了问家庭成员,箫诚有一答一,说的属实又不多话。所以没过十分钟,车里就有些冷场。
要说张教授还真不是一般人,他把他能问的都问了,之后就改问箫诚想知道些什么。
毫无疑问,二爷不是一个会绕圈子的人,他想了一下就直接问张清浩问什么自己的任务减少了,而那些没过关的人任务却又增加了。
张教授想是没想到他的中国学生会问的这么直接,所以言语顿了一下,他才对箫诚解释说:“Baldwin,相信我,那些东西是他们所需要的。”
“可是他们做的并没有那么差,甚至可以说很好。”
“是啊,”张教授打着舵,将车开上主道却又摇头“但是那是书上的东西,而我想要的,不是书本的翻版,是他们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张清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因为路还长,所以他并不介意给箫诚解释这其中的关系,只是他希望箫诚答应自己,不要把这些话告诉那些孩子。
老张说:“Baldwin,老实讲,那三个孩子不错,但可惜的是他们一路走来都在成功,而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大多固执不知道变通,更受不起打击和挫折,他们总是希望赢,而不是真的在审视我所给他们的东西。他们总是喜欢说科学,但你知道么,科学这个词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个三岁孩子说人生的意义一样,只能想想但根本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中国人说学海无涯,这句话是真理,你别看我走到了这一步,好像还不错,但面对真正的研究,我觉得我这一生如果能真正的弄懂人的一个常规反应过程,那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而这些,是你那几个优秀的师哥师姐所不具备的,他们那种人通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我现在不帮他们给他们压力,那么他们将来一旦怀疑自己,就很难再给自己信心了。”张清浩说着到这儿顿了顿,看到红灯,把车停下转过头面向箫诚“至于你么……箫诚,你能不能告诉我,五一的长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才让你现在如此的急切不安?”
我?不安?
箫诚觉得这样的词用在自己身上很好笑,不对,应该说是有些荒唐。
“老师,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安。”二爷压住诧异,尽量平静的回答。
“是么。”张清浩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顺手拿起储物盒里的烟递过去。
“抽烟么?”
箫诚摇头。
张清浩笑着收回手,然后径自捻出一支烟咬在嘴上,却不点火。变灯之后就这么一路开着车,现在已经过了交通高峰期,所以城市的主干道的路况很好。张教授连过三个绿灯,最终张嘴“Baldwin,你知道么,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拼命赶路一样,好像你要努力承担什么似的,磕磕绊绊的走得很急,都不知道要回头去看看自己有没有走错路或者错过什么。”
张清浩边说边单手挠头,似乎是在思考自己怎么说才能把话说的更明白“你的表现很不安,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够冷静或者试验出了问题,你的试验做得很好,而且我相信如果丰富了基础知识你会做得更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现在才大二,你走得太快了,我怕有一天你回头会后悔,因为按理说,这个时候正是你去学习如何和别人交流互动的时候,而不是一门心思全放在实验室里……”
张清浩话里有话,其实他打心眼儿里不想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因为中国人习惯含蓄,他离开的年头又太多,所以在委婉这方面他实在是个新手,但对于说话绕来绕去这种事,箫诚也不擅长,而且相比于婉约,他更喜欢直接。
“老师,”二爷长叹气开口“麻烦您能再说得明白一些么?老实说,刚刚那些话,我没太听懂……”
张清浩听他这么说,表情一时间变了很多种,因为那感觉就像是一个蛋糕师在努力用奶油装点完一块蛋糕后,客人却对他说,对不起,我只吃蛋糕胚,不吃奶油。于是,在诧异,无奈,自我嘲笑和徘徊之后,张教授把车停在道边,然后非常严肃的对箫诚说:“Baldwin,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学习去相信别人,而不是只习惯于被人信任。”
第六十五章:小扭发
学习相信别人,这样的建议让箫诚瞬间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转回头问张清浩:“我这样会让人很别扭么?”
张清浩想了想,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说道:“Baldwin,这不好说,你也知道,不论是心理学还是医学都不是绝对的,因为针对的人不一样,得到的答案也不一样。其实你这样也不是不好,毕竟像你这么独立的人不多,而你又有能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是,我总觉得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说起来,你不轻易让人失望,别人也不会轻易让你失望,这本来是良性循环,可是我发现在你本身的意识里,你并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让你失望,如果说打个比方,就好像你在做慈善一样,你复出了,却不介意是否会有回报,但你忘了,你这么做会让真心喜欢你并为你付出的人觉得很难过,因为你的不在乎会伤害到他们的自尊心,你的态度太高高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