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冻死骨】

第一章

冬至临近，天气越来越发寒冷，就连天上的太阳都仿佛受不了这冷似的没到下午五点便藏到了地平线下面去了。没有太阳的天空显得有些阴霾，灰蒙蒙的看得人心生疲倦，即使面对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工作也提不起半分的激情。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正想着要不要趴在桌子上偷一会儿懒，一包速溶咖啡便掉在了我的桌子上。

“奋发向上吧，小喵同学……如果你不想今天被老板逼着通宵的话。”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姚欣欣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顺便举起自己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口气。“这一杯我喜欢，你呢？”

“姚大小姐，那是红茶的广告词……”我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这一来倒觉得没那么疲倦了。对姚欣欣道了声谢，我提着咖啡和杯子走去了开水间，不过刚到门口就接到了宁晓语打来的电话。将手机夹在肩膀上，我一边打着开水，一边对着手机里面“喂”了一声。

“林淼，我这几天要出门，房门的钥匙放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了，你要玩电脑就自己去拿。”电话那边传来了宁晓语温和的声音以及一些其他的杂音，显然他在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对于宁晓语不定时的突然出差，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跟他说了声“注意安全”。宁晓语的笑声传了过来，却并没有立刻挂电话，停了一会他又说道：“冬至快到了，阴气比较重……你晚上尽量别加班，早点回家。”

“知道了。”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着：加不加班哪是我能说得算的。

工作在晚上十点后终于结束了，这其中姚欣欣那杯咖啡的效力功不可没。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正好遇到陈丹婷家里来车接她，我也就顺便搭车到了小镇的十字路口。

因为快要到冬至了，回去的路上可以看到一些人在路口的两边烧纸吊祭死去的亲人。明明灭灭的火光在漆黑的夜晚闪烁着，将烧纸的人那面无表情的脸照的一片阴森。由于路边的路灯坏掉了，走在便道上的我只有格外的小心，以免自己一不留神踩到烧完的灰烬。

家里那边的老人说过，踩了别人烧过的纸灰会走霉运。

我倒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真的，不过自己平时碰到的古怪事情就够多了，所以也不想在自己那见鬼的倒霉运气之上再添砖加瓦。何况若真的踩上了纸灰，先不说倒不倒霉的，至少弄脏了裤脚才是麻烦。这么一想，我决定还是改走在便道的外侧，反正天黑之后路上的车也少了许多，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

正走过一处火堆，我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冰凉，似乎被寒风吹透了一般，但是我的头发却没有被吹起来的感觉，而路边的火堆连个火星也没有飞起来。心中有些古怪，我却还是下意识的回头扫了一眼，就看见刚才走过的那个火堆前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低着头贪婪的吸食着那纸钱燃烧后散发出来的白烟，而烧纸的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依然不停地唠唠叨叨着往火里扔着纸钱。

见此情形，我脑中忽然闪出了宁晓语的告诫，便连忙回过头来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边在不知不觉之间加快了脚步。即使身后的寒气越来越重，也再没敢回头去看上一眼。好在路口距离旧楼也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我一直走到了4楼的家门口才不禁松了一口气，直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冒了一层的冷汗。

回到家，不知是因为工作的辛苦，还是回来时看到的那个东西令我紧张过度，我总觉得自己浑身累的厉害，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疲乏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于是我匆匆忙忙的洗了个澡，便早早的爬进了被窝里。可惜我的早睡计划并没有成功的补回我的体力，一夜杂乱的梦境搅得我头痛不堪，直到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又昏睡了过去。

又睡了不知多久，耳边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了手机来电的刺耳铃声。茫然的睁开眼睛，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转个不停，好像刚刚才坐过了云霄飞车，而身体更是酸痛的厉害，简直一动都不想动。但是来电的铃声却顽固的响个不停，似乎我不去接它，它就不准备善罢甘休。

“喂……姚欣欣……”拿起电话的时候就猜出是姚欣欣打来的，因为一般人来电话都没有这么执着的。不过这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声音出来的时候连喉咙都觉得异常的疼痛。

“小喵，你上午怎么没来上班啊，老板问了你好几次了。”姚欣欣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随后她又“嗯？”了一声，问道：“你的喉咙怎么了，怎么哑的这么厉害？”

“我……好像是生病了，你帮我……”我摸着滚烫的额头，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本来还想让她帮我跟老板请个假，但是话才说了一半便觉得喉咙一阵的发甜，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是在医院里了。送我来医院的姚欣欣和陈丹婷一见我醒了过来，眼圈都红了，害得我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听她们说，她们两个赶到我家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昏了过去，而令她们感到害怕的是当时我的嘴上和枕头上都沾满了血迹，就好像吐血死掉了一样。不过后来医生给看了看，说只是因为发烧引起的鼻粘膜破裂，鼻血倒灌进喉咙里才吐了出来，所以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哎，我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你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咱们两人真是有缘无分啊……”姚欣欣兰花指一翘，露出了一副悲痛无奈的表情，看得站在一旁的陈丹婷差一点笑岔气了。我瞧着她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感觉精神也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护士来给我量体温，似乎烧都已经退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不过护士小姐说要我再多住两天观察观察，如果没什么事，明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哎，烧退了就好了嘛，干嘛还要再住。”不是我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只是现在住院费高的厉害，我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就不够折腾几天的。而且我还发现，自己住的这家医院似乎跟我以前去过的镇医院不一样，仅从病房的配置就可以看出明显高级了不是一个档次的。

“你就安心住着吧，这可是咱们镇上最好的私家医院……别担心钱的问题，这个医院的副院长是我爸爸的同学，医疗费可以打折的。”姚欣欣一看我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不过随后她又小声的说道。“何况晓语帅哥来过电话了，让你好好休息……这要不是他不在这里，恐怕你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城里的大医院了。”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是挺心疼我那点钱的，不过被这么多朋友关心着总是觉得心里很舒服的。又聊了一会，时间就已经不早了。原本她们两个想继续留在医院里看护我，但是看着两个女孩子因一夜疲乏而发红的眼睛，我还是将她们劝了回去。毕竟自己再怎么不济也是个男人，总不能一直辛苦女孩子来照顾吧。

送走了姚欣欣她们，我便觉得有些无聊起来，想继续睡觉又一时睡不着，便想按铃叫护士帮我找几本杂志来看。但是头顶上的那个呼唤铃却好像是坏掉了，怎么按都没有人来回应。

“你那个铃是按不动的。”住在对面床上的老太太忽然开口说道，她的年纪很大，笑起来的时候松懈下垂的眼皮几乎遮住了眯成缝的眼睛。“之前住你那张床位的是一个小淘气，没事就喜欢按铃玩，结果护士受不了了就把那个铃给弄哑了。”

“哦，是这样，谢谢。”我对老人家表示了感谢，却又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老太太见我一副无聊的样子，便好心的按了自己头顶的铃，把护士叫了过来。我再次对她表示了感谢，然后托护士帮我找几本杂志来看。也许是我之前那一天一夜睡的太多了，我抱着杂志一直看到夜班的护士来查房了，还是没有一点的睡意。

“你烧才退了，要注意休息。”查房的小护士长得挺端庄秀气的，但是温柔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可质疑的强势，像极了幼稚园里的老师。

“遵命，遵命。”我对这种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孩子比较没辙，所以立刻交出了手中的杂志，乖乖的缩进被子里躺好。

小护士对我这种合作的态度表示满意，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把书收好又拉上了台灯才转身离开了病房。我躺在床上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却仍是没有丝毫的睡意，目光在黑暗中转了又转，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好像周围的黑暗连接着一片无尽的虚空。不知盯着房顶的黑暗看了多久，我忽然想起自己醒来之后还没有给宁晓语打过电话，虽然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只是发条信息也应该不会影响到别人的休息。

我将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出来，正想缩进被子里打字，就听到远远地又传来了脚步的声音。我以为是查房的小护士又回来了，便连忙将手机藏在枕头底下，然后缩回被子里假装睡觉，准备等她走了之后再起来进行活动。

夜晚的医院里异常的安静，所以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起来就显得特别的清晰。因此我很快便发现了那脚步声并不是查房小护士的，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拖拖拉拉的，好像一个人在穿着拖鞋走路，而且脚步声显得很重，并不像一个女孩子所能发出来的。知道来得不是护士，我也就没有再继续注意下去，毕竟这医院里面的病人很多，搞不好那只是某个病人半夜起来上厕所而已。

“姿势不对，起来重睡。”重新摸出手机，我在信息输入屏上写了这么一句，然后奸笑着把信息发了出去，等着被我吵起来的宁晓语的回复。

这时，病房的门却发出了一声轻响，好似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了一声。我的床位离门最近，所以这一声轻响立刻便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是我又不禁感到有些奇怪。怎么可能会有人敲门，难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来看望病人？想了想我又觉得这不可能，而且那轻响只响了一声就停止了，真要是访客怎么可能会只敲一下房门就不敲了呢？等了片刻，依然没有什么声音，我以为刚刚不过是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再继续注意下去，而这个时候手机的震动也响了起来。

“呵呵，我还没睡呢，不过看你的精神不错。”宁晓语回信息的语气跟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倒是很像，让我很容易想到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不过还没等我回复他，他的第二条信息又发了过来。“精神不错也早点休息，你一个人在医院里自己多注意照顾自己，别病才好一点又加重了……还有医院里阴气重，你没事不要乱跑。”

“知道啦，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手上打着字，心里却在想这人怎么三句不到就又开始唠叨我，都快跟我妈似的了。

谁知我的手指刚按住“发出”键，病房的门便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了门上，吓得我差一点把手机摔到了地上。我紧张的盯着房门，手里紧紧的抓着手机半天都没敢出声，但是那门却纹丝不动，而住在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也都继续安静的睡着，并没有被那一声巨响惊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一直紧紧的盯着房门，但是却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响起，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可是我却放松不下来，那么巨大的声响我绝不会听错的，那绝对不会只是错觉。我忽然想起刚才宁晓语发来的短信，心里渐渐地升起了一丝恐惧，眼睛更是死死地盯住了房门，生怕一不注意就会有什么东西从外面钻进来。

长时间紧张的瞪视令我的眼睛酸痛不已，而虚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疲倦起来，似乎又有了将要发烧的症状。抬起手摸了摸逐渐热起来的额头，我本想去按铃叫护士过来，不过手刚抬起来便想到我这边的铃是坏了的。眼前的黑暗似乎变得模糊起来，所有黑暗中模糊地东西都好像在旋转，转的我头晕目眩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意识恍惚之间，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在拉扯我的衣袖，但是我却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那到底是什么了。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病房里就来了看望病人的访客，我睡的不是很踏实，听到声音便跟着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发现自己的额头并不热，而且身体也没有发烧过后的那种酸痛感，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来给我送药的小护士却在看见我的脸色之后皱起了眉头，还拿出一支体温计来给我量体温。

“奇怪，这也没烧啊，怎么你脸色这么差啊，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么？”小护士摇着体温计，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本来想跟她说我昨天晚上又发烧了，不过看她那一脸的困惑表情便觉得挺有趣的，故意用抱怨的语气说道：“当然没休息好了，你们医院半夜三更的有人不睡觉到处乱走不说，还乱撞房门，我就是想睡都睡不好。”

我这么说其实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谁知她听了之后却神色怪异了起来，似乎我说了什么令她觉得害怕的事情。我看着她那表情，心里不由得也是一怔，心道莫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是还没等我开口问她，旁边一位年纪比较大的护士就接口说道：“半夜有人出去走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能靠门这边比较不隔音，如果真的影响你休息的话，我会替你跟医院转达的。”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她又转过头向屋内的其他几位病人问道：“各位也有这样的问题么？”

屋内其他的病人并没有太注意我和护士在聊什么，所以都露出了比较茫然的表情，直到护士对他们说了我刚才说的事后，他们才纷纷的摇了摇头，表示昨天晚上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早知道护士问他们也是白问，所以对这个结果也没有表示出什么惊讶，只是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却添了一丝古怪，就好像我刚才根本是在与护士无理取闹。

“哎，年轻人耳力足，对声音比较敏感也不奇怪……不像我这种老家伙，就算是贴着耳朵根子都不见得能听清楚别人在对自己说什么。”对床的老太太忽然笑着开了口，略带无奈的语气听得人心里有些发酸。

老人家的这一句话无疑是给我解了围，其他人也都没再对我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等到护士离开之后，我感激的对老太太点了点头，而老人家则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没再说什么。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熬到了中午，我本以为姚欣欣会跑来看我，没想到来的却是宁晓语。见我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他不禁笑道：“怎么这个表情，我来看你就这么奇怪么？”

“不是，不是……你出差回来了？”我连忙收起了惊讶，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以为你暂时回不来呢。”

“忙完就回来了。”他将带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我的床旁，沉默的看了我半晌才开口问道：“你的脸色很不好，这几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可能是工作累的吧。”我有点不太习惯他一本正经说话的语气，总觉得这人一严肃起来就跟审问犯人似的。不过想了想，我摸着下巴又继续说道：“也许是撞到什么东西了吧……”

“不用也许，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了。”宁晓语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手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我，然后又继续说道：“医院这种地方的阴气重，并不适合你休息……如果到晚上没有什么病理症状的话，我就接你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