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即将砸到我的刹那,傅鸿儒忽然奋力一扭身子,擦着我的左肩“吧唧”一声摔在地上,我的号叫声像是忽然被人掐断了,呆呆地看着他匍匐在地上的身影,心里充满了疑惑和转瞬即逝的歉疚:
“他摔得重不重?有没有伤着要害的地方?我这样开玩笑是不是太过火了一点?”
“他是特意闪开的吧?他一定知道我是故意在捉弄他,为什么不趁势给我一个惩戒,还要扭身闪开?”
“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为什么对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甚至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如此体贴,难道……”想到这段时间他对我非常悉心却毫无道理的照料,我头脑里忽然闪出一个想法,“难道是他对我有所企图?”
对,一定是这样,否则有什么可以解释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呸,一头色狼……不,应该是一头色熊才对,原来你也并不比普通人高尚到哪里去,活该你有此一摔!对我有非分之想?咱们还不知道谁是谁的猎物哩,走着瞧吧……
越想越觉得我的判断是绝对准确的,于是我俯下身去,笑嘻嘻地、以带着一点点挑逗的神情看着傅鸿儒:“傅校长,伤到要害了没有?要不要我来给你治疗治疗?”
第八章
傅鸿儒抬头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丝狐疑的神色:“小子,是你捣的鬼吧?”
真聪明。我心里赞叹了一句,嘴里却连忙叫起了撞天屈:“天啊,真是好心没好报啊,早说了我行动不便,我这样带着浑身的伤帮你扶椅子,结果你这么个大活人摔下来还要赖我,没天理啊没天理,让我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吧……”说着我还神情逼真地四处找面条准备上吊给他看。
小子,告诉你我是故意的我还不得活活脱一层皮?你就打落门牙自己往肚子里咽吧……看着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的心在偷笑。
“算了算了,你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我都懒得跟你计较了。”傅鸿儒苦笑了一声,双手撑着就往起爬,刚要站起身,却眉头一蹇,单手护着腰,嘴里“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嘿嘿,机会来了……我连忙一脸关切地凑过去道:“怎么,伤着腰了?我给你瞧瞧?”
“不用……”傅鸿儒一挥手,却又疼得“嘶”了一声,看来还真摔得不轻。
“来吧来吧,别硬撑着了,先扶你到床上趴会儿……”我边说边架着他往床上拖。傅鸿儒轻轻挣扎了一下,却没挣脱,便半推半就地被我推上了床。
嘿嘿,上了床就离那事儿不远了……傅鸿儒,别看你一副假正经的夫子相,要不了两分钟,我要让你原形毕露……这么想着,我已经顺手掀开了他的衬衫。
“干什么?”傅鸿儒的声音有点不安。
“帮你瞧瞧伤势啊……”我笑嘻嘻地说,然后故意大惊小怪地叫道,“天啊,肿起来一大块呢,怪不得那么疼……”
“真的啊?我也说咋一直身子就针扎似的哩……哎你又要干什么?”傅鸿儒又叫起来。
“这抽屉里不是还剩了一些狗皮膏药吗?我找两张给你贴上,包你一觉睡醒明早又活蹦乱跳了。”我一边笑答一边撕开膏药,“啪”一声拍在他腰上,疼得傅鸿儒差点蹦起来。
“你轻点!”傅鸿儒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安啦安啦,下面我会很小心很温柔的……”我吐了下舌头,呵呵笑了一声,伸手在他腰上乱摸……啊不,是按摩起来。
厚实的身板,雄健的后背,滚圆的腰身,手感真是爽到没话说……这家伙,以玩物的标准来衡量,的确算是不错的了。再不趁今天这个机会下手,更待何时?
我当然不会对他动真情的。对向哥我是动了真情的,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可是结果如何?曾经的伤害还不够吗?难道我还要自讨苦吃吗?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心难道还要让它再次流血吗?不,这次我不会那么傻了,何况他对我这么好一定本来就是有所企图的,所以,这一次,我只是和他玩玩而已,绝不动真情……
我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忽然贴着傅鸿儒的后背靠了上去,紧紧地靠了上去。
“小子,你干什么?!”傅鸿儒惊慌地喊道。
“装,叫你装,你想的不就是这个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轻笑了一声,右手直捣黄龙,顺着他的结实的臀部下面的大腿内侧向他的关键部位侵袭而去。
傅鸿儒大腿的肌肉猛然一紧,然后是一阵痉挛,他紧紧夹住双腿不让我的偷袭得逞,这倒有点让我出乎意料。
“放松点,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我一口叼住他的耳垂,挑逗指数继续飙升。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三秒钟后他该缴械投降,乖乖听我摆布了……
“滴答滴答滴答——”时间过了三秒钟……“咚——”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当然不可能是自己掉在地上的,是傅鸿儒一脚把我踹下了地。我躺在地上,惊愕地看着他,竟然连肋骨传来的一阵剧痛都忘记了。
难道……难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不信地瞪大了眼睛。
“丁……丁骁,你这个混蛋,你在干什么?”傅鸿儒已经下了床站在我面前,看来他也完全忘了他腰上的痛楚。他的脸涨得红红的,像庙里关公的脸。
“难道你不是?”我不可思议地抬头问道。话音未落,我已然看到他裤子被顶起的一顶小帐篷,不由更加迷惑了,“我不明白……”
“不,你应该明白。”傅鸿儒弯下腰,俯身搀起了我,“我是人,而不是野兽。而且我知道,你也不是野兽,所以……”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那么做了,我们就都和野兽没有两样了……”
我迷茫地看着他,眼里仍然写满了问号。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也许你刚刚经历过一段感情的创伤,也许你因此对一切感到了灰心失望,也许你想从此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可是我要告诉你,绝不要因一时的任性率意而为,那会让你后悔莫及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满腹的疑问。他的话语中有种极其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恍惚间我忽觉他的形象伟大了起来。于是我就这么傻傻地仰着脸看着他,像在瞻仰一个伟人。
他也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嘴角轻轻扬了扬,朗诵起普希金的一段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的时候暂且容忍,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
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
尽管现在有如许多的无奈。
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
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
他的声音就像是山涧的涓涓溪流潺潺流淌,一直流淌到我的脑海里,流淌到我的心里。听着他朗诵的诗,我忽然为我刚才的行为感到一阵羞愧,甚至羞愧得难以自持。
“睡吧,丁骁。”傅鸿儒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拿起我床上的蒲扇向堂屋走去。
“等一下!”在他将要跨出房门的时候,我终于叫住了他。我咬着嘴唇问,“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
“你说呢?”傅鸿儒狡黠地冲我挤了挤眼睛,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第九章
今天我终于可以不用扶着墙壁下床走动了。尽管腿还有点打晃,每踩一步就像在棉花上打太极一样,但是我还是格外兴奋。我步履蹒跚地跨过门槛,穿过堂屋,推开大门,总算看到了久违的外面的世界。
啊,原来世界真的很美好!原本一直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在傅鸿儒家里困兽一般窝在厢房里疗伤整整半个月之久,我也与世界整整隔绝了半个月之久,乍一看到红花绿树房屋行人,俺的心里那个激动啊,连垃圾堆上漫天飞舞的苍蝇看起来都仿佛可爱了许多。原来,有很多时候我们一直是享受着幸福的,只是我们懵懂无知,从来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而已。就像是没有徒步穿越过沙漠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一滴水的价值,没有经历过漫长的黑暗的人永远不会了解一缕阳光的意义,同样,没有穿越过死亡线的人也不会真正知道活着的美好。
我现在才知道,活着真的是美好的——能尽情而放肆地享受着阳光的爱抚,能倾听着风在耳边吟唱,尤其是鼻子还可以闻到宫爆鸡丁的香味,还有什么事会比现在更美好呢?
我向天空仰起脸,微闭上眼,伸直了双臂轻轻展开,任由炙热的阳光落在我的脸上,鼻腔贪婪地翕动着,企图将宫爆鸡丁的味道一网打尽。结果证明,我的努力是徒劳的——香味没有一网打尽,我的口水却快要水漫金山了。
“呵呵,丁骁,都能出门了?恢复得不错嘛!”对面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微笑着睁开眼,看着站在锅台前的傅鸿儒正麻利地把鸡丁盛到盘子里。
“那是,不过话说回来,主要是你这鸡丁的诱惑太强烈,连我这样的重病号都被它的香味给勾过来了……”我一边笑着打趣一边一拐一拐地迈进厨房,向盘里的鸡丁伸出我罪恶的右手。
“哈哈,到底是猪皮狗骨……”傅鸿儒用锅铲在我的手背上轻敲了一下,笑骂道。
“什么意思?”我悻悻地缩回手,怒问他这句话是何意。
“别误会,小丁,我是在夸你吖……”傅鸿儒继续贼兮兮地看着我乐。
“你当我傻啊?有夸人是猪狗的吗?要不我也这么夸你试试?”我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我真是在夸你嘛!”傅鸿儒见我一副不满至极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我们这里称赞一个人身体壮实、身上的伤势恢复得特别快,一般都夸他是猪皮狗骨、三天两日……”
“是吗?不过听起来这夸人的话咋还是恁别扭哩?”我皱了皱眉头,还是有点不爽。
“我是实话实说,你不受用我也没办法喽……”傅鸿儒背过身去,拿起油瓶,往锅里倒了两勺油,又把砧板上切得粉碎的葱花撒了进去,油锅发出“嚓”的一声爆响,葱香味立刻溢出来,直往人鼻孔里钻。接着,傅鸿儒又把旁边盘子里一条黑鱼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再提着水壶往锅里加水——原来他又在给我准备野生黑鱼汤呢。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得这么快,说起来傅鸿儒的确费了不少心哩……
我看着傅鸿儒忙得不亦乐乎的背影出神,忽然,我有了个大发现:今天的傅鸿儒腰间竟然围着一条硕大的围裙,而且在这条围裙的衬托他,他本来就圆滚结实的臀部显得越发性感了。
口水,口水,越来越多的口水……
实在忍不住了,我悄悄向前两步,不怀好意地再次伸出禄山之爪,当然,这次的目标绝对不是鸡丁……
“当——”厨房里骤然响起了一声清脆而悠长的声音,仿佛是深山寺庙的钟声。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接触到目标,忽然就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抬起头,却看到傅鸿儒左手拿着菜刀,右手举着炒勺,金刚一般怒目圆睁瞪着我。
“小子,手脚老实点!”金刚吼道。
“啊?那个那个那个……别误会,我是看到你屁股上有只苍蝇挺讨嫌,想帮你把它赶走……”我心虚地说。
“哼,只要你这只大苍蝇别动歪脑筋就好!这一次是炒勺,下一次我可要动刀啦!”金刚扬了扬手里的刀,作势欲砍我的手。
“你很残暴诶!”我扫兴地歪过脑袋看了看他,极不满地撇了撇嘴。
“少废话!准备吃饭了!”金刚“咣当”一声扔下刀和勺子,脱去了性感的围裙,正准备到碗橱里拿碗盛饭,他腰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智尚啊,有什么事?”
“什么?郭乡长请我吃饭?还有乡文教办的周主任也来了?还有袁村他们都在?不行啊,你帮我推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说到这里傅鸿儒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什么,不去不行?郭乡长点名叫我一定到场?叫我一个穷校长去干啥呀?我和他可从来都没有过交往,高攀不起啊,还是不去了吧……”
“实在推不掉啊?那……我去应酬一下吧……”傅鸿儒看着我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他又急忙对着电话说道,“智尚,那你来我这里帮忙照料一下吧……把那家伙一个人搁家里绝对不行,肯定会被他搞得鸡飞狗跳的……那好,我现在就去,你尽快过来,好,就这样!”说完,傅鸿儒“啪”的一声收了电话。
“丁骁,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个饭局,必须要去应酬一下……”沉默了一下以后,傅鸿儒嘿嘿地轻声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还有些抱歉的意味。
“该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才对,整天要你忙里忙外地照应,还耽误你应酬,这怎么行?你去好了,放心吧,我不会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我笑着说。
“那……我先走了?”傅鸿儒有点犹豫地说道,想了想他又转身补了一句,“智尚一会儿就到。还有,那黑鱼汤要再炖十五分钟当归才入味,可别太早起锅了……”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我挥挥手,不耐烦地说。
傅鸿儒从堂屋里推出辆挺破烂的凤凰二八,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一抬腿跨上了车拐上了砖头小路。
我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心里竟然有点空落落的。
第十章
我笨手笨脚地盛了一碗饭,拿了双筷子,坐到厨房的小方桌前。桌上摆着几样简单却颇精致的小菜:咸菜炒毛豆仁,盐水花生,醋溜黄瓜,凉拌莴笋,当然还有宫爆鸡丁。
“姓傅的,你不在家最好不过了,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跟我抢菜,所有的菜俺一个人独吞了,嘿嘿嘿哈哈哈……”我对着空气猖狂地大笑了一阵,然后一捋袖子将宫爆鸡丁拖到面前,索性扔掉手里的筷子,用手抓起两粒,向空中一抛,然后张开嘴巴等着地心引力把鸡丁吸下来。鸡丁倒是乖巧听话得很,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的嘴里,我不由得意地嘿嘿笑了。
可是我的笑渐渐变得落寞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鸡丁的味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我瞪着剩下的鸡丁,忽然感到竟然提不起食欲。这可真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奇闻中的奇闻呐——想不到我丁某人居然有朝一日面对食物时也会有食欲不振的时候!
荒唐!绝对的荒唐!!我怎么会不想吃呢?饭菜的质量虽说比“楼上楼”的大厨差了一点儿,但也算是别有风味……莫不是,莫不是因为傅鸿儒不在的缘故么?
想到这里,我又暗自吓了一跳:怎么会?傅鸿儒算什么?他的存在与否怎么可能影响到我的食欲?他怎么可能重要到这样的程度?算起来他只是个每天给我洗衣烧饭换药擦身的路人甲而已,虽然我偶尔有调戏他的念头,可我只是打算玩玩而已,并没有考虑有什么长久,更没打算动真感情——我现在是惊弓之鸟,对感情仍然心有余悸。不久之后我的伤养好了,我还要有自己的路要走,当然会和他拜拜了,今后甚至也许不会再见面,然后理所当然地就会将他彻底地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