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人没醉，是故意装的。许琢环视四周，有不少人对着他们两人指指点点，小声在议论什么。

许琢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生气，反而将周伟拉近了些，微笑着在他耳边说：“周先生，即然你知道是我，你当然也应该知道，那天你被五花大绑的英姿我可留了念。如果让我不痛快，难保我会拿它们去找点乐子。”

“妈的！”周伟暗骂一声。

“先生，你喝醉了！尽说糊话，让人送你回去吧！”许琢还是留了个台阶给周伟。周伟想了想，识相的离开。

人群都散去后，苏涵执起许琢的手，盯着那个手指直看。他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小时候骨折，恢复的时候我调皮，所以长歪了。很难看！”许琢说着要抽回手。

苏涵抓住，紧紧抓住，摇摇头，说：“我怎么就没发觉呢，其实就算打了码，还是有人能发觉照片上的人是你对吧！如果是视频，那就更麻麻烦了。”

“苏涵，你别乱想，没那么容易发现。再说他们也没有证据，光靠这个可不行。”

“我还是再去次秦暮那，让他把视频删除！”

“苏涵，这件事我可以解决，相信我。秦暮本来就是冲着你去的，你这叫羊入虎口。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先是发照片，然后是打码的视频！这些东西只有握在他手上才有威胁，全拿出来也就不算什么了。他的目的，就是要逼你答应他的要求，或者逼我离开，所以别上他的当好吗？”

苏涵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里面还有人在等我！”许琢真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摸摸那垂下的脑袋，苏涵还是需要被别人保护着吧，许琢微微一笑。

“许琢，陪我一起去看韩野吧！”苏涵忽然想起刚刚想说，却被周伟打断的事，“我很久没去看他了。”

许琢认真注视着苏涵，见他低下头，略有颓丧的样子。对苏涵来说韩野是道坎，只果只是单纯去看韩野其实没什么，看望故人许琢并不担心。

问题在于，人习惯于逃避对他们来说痛苦的记忆，韩野除了是苏涵无果的爱恋，还是把钥匙，打开埋藏在心中那些痛苦记忆的钥匙。现在有谁希望打开苏涵心里的那把锁，为什么呢？

“秦暮又提新要求了，这次和韩野有关？”许琢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希望苏涵想起那些事，希望苏涵会因此再次痛恨他！

苏涵默认。

“好！我陪你去。”许琢同意了。这样也好，竟然是秦暮出的主意，他肯定会来。自己在，他想要浑水摸金鱼就没那么简单！而且也确实有事必须和秦大老板磋商一下，关于那个视频！

苏涵不得已又去请假，幸好有夏语默的帮助，哪怕是阿关显得不太高兴，这假也总算请了下来。约好时间，两人坐上北上的火车。许琢看着窗外，苏涵有些紧张，那个城市很久没去了。

“紧张？”许琢问。

苏涵苦涩地笑着说：“对！去那个城市总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所以都没有回去看过韩野！”

“我刚回来时，也总会想到那些不好的事，特别是晚上。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的生活还在继续，不能总困在里面。”

“你还恨我吗？”苏涵小心翼翼地问。

许琢转过头，继续看外面急速退后的树木，想着些什么。

折腾了二天一夜，刚到目的地。车站上，有人拦住了苏涵。

“苏涵，苏先生？”

“对，你有什么事吗？”

来人递给苏涵一张宾馆门卡，五星级的高档酒店。

“秦暮先生在等你。”

秦暮果然还是来了，这在苏涵意料之中。

“不用，我带了朋友来，所以……”苏涵按事先想好的回绝。

来人又拿出张门卡，交给许琢说：“许先生也有。”

许琢看着递卡给他的人，一脸精明，刚才和苏涵说话时表情是谄媚的，现在对他则是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愧是秦暮的手下。再看两张房卡，都是单人间，他和苏涵得分开住，秦暮想得真周到。

“有人请客，地方也不错！那就这样吧。”拒绝的话不知道秦暮又会耍什么手段，许琢就同意了，苏涵是没有什么意见。

去酒店放下行李，秦暮一点都不耽搁，马上请苏涵吃饭。苏涵自然要叫上许琢，三个人对坐在那，气氛难免尴尬。

秦暮依旧看不起许琢，跟本不在乎他的存在。他还记得，这个人曾经灰溜溜从他这里败退，这次也会相同。

晚上，苏涵望着天花板，想着吃饭时，秦暮对许琢那种这毫不隐藏的敌意，让苏涵很担心。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打电话给许琢，房间电话没人接。不睡了，他跳下床直接来到许琢的房间，敲门也没人，苏涵呆立在门口，许琢去哪了？

10

许琢在秦暮的房间里，他被叫去当然不可能是喝茶聊天这么简单。坐在沙发上，和秦暮面对面，许琢还是感到股极强的压力，他别开脸尽量看着别处。

许琢这个举动被秦暮看在眼里，果然他还是没有变，秦暮不屑的一笑，说：“你来干什么？”

“何必拐弯抹角，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来了吗？”

许琢略显强硬的态度稍稍出乎了秦暮的预料，不过他只当许琢是在虚张声势也并未太在意。

“奕杰已经把那段视频给我看了，你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离开，你配不上苏涵！至于奕杰那家伙，如果想玩我倒是不介意陪陪他。”

许琢从鼻子里哼笑出声，说：“秦暮，你有才华、有能力、有钱、有相貌！难道像你这样条件的人，还要用胁迫的手段才能得到苏涵？你认为苏涵是什么，一场交易？还是协议书上的数字？秦大老板，难道说你连追求情人，也用商场上的办法吗？”

“你不用激我！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苏涵也未必是喜欢你，他只是一时看不清，就像他对韩野，喜欢不喜欢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要你不缠着他，他就会明白。”

“缠着他！我躲着他有段时间了。”许琢摇摇头，“秦大老板，我离开的那段时间，苏涵也没有来找你。”

许琢的口气，让秦暮不由皱眉，他很不喜欢有人藐视他。

许琢深呼吸之后，终于抬头正视着秦暮说：“我也不是来说这些的，请你把所有的视频都删除吧！”

秦暮一挑眉，说：“胆子见长，敢提要求了！”

许琢指着放在书桌上的手提电脑，说：“好歹有些商业价值，算是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乱摆！”

秦暮撇了眼手提电脑，说：“那又怎样，凭什么我要删除？”

许琢微微一笑，沉默片刻才说：“秦暮，我不是不会威胁，只是有时候我不想做这种事。”

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两人似乎在进行最后的较劲。

“好吧！秦先生对黑樱会有印象吗？”许琢打破沉默，发起攻势。

秦暮的脸色微变，他眯着眼睛，散发出危险的气势。

“黑樱会，日本最重要的黑帮组织之一。名义上的黑帮组织，实际上是政府打手！专门做些政府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许琢缓缓说，他不急，现在他要秦暮着急。

“和我有关吗？”不愧是商人，大场面见惯了，到现在仍不紧不慢。

“听说最近他们在缅甸闹得很欢！”

秦暮听到缅甸，脸色更难看了些。

“秦先生，你与黑樱会有金钱往来吧！”许琢身体向前倾，紧紧盯着秦暮。

“不过是正常的资金往来！”秦暮装做不在意地说。

许琢还是发觉了，秦暮不再是钢板一块，他不再沉默，或者说些无意义的话。他开正面回答了许琢的问题。这表示方法有效，应乘胜追击。

“你当然能说是正常的资金往来，可那毕竟是黑樱会，缅甸这个地方也太敏感！如果你和黑樱会有关系的证据出现在国安的办公桌上，那就不好了！”

秦暮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说：“最近黑樱会的二把手山田被抓不止是因为贩毒吧，要对黑樱会下手？什么理由？不对，不可能是军队出手！难道是颜嗣威？动手的地方是缅甸？还是泰国？或者是越南？菲律宾太远了，应该不可能是日本！”

“具体这些你不须要知道，这就是我手上的牌！以秦大老板商人的眼光来看，这笔交易如何？”

秦暮因为自己竟然被许琢威胁到，显得十分生气，但仍死咬着不肯松口。

“你可以想想，我的那些视频，泄露出去的话最糟糕也就是个人问题。和黑樱会有往来，这可是国家安全问题，要是被揭露出来，恐怕不止是你秦老板有可能人间蒸发，连飞越也完了，整个秦家都完了。孰轻孰重，秦大老板自己可以掂量。”

“你有什么证据？”秦暮从许琢制造的乱像里，找出了个很关键的问题，“光凭你的一张嘴我就要相信你吗？”

“现在是你不见黄河不掉泪了。”许琢人口袋里摸出个U盘，递给秦暮，“没有病毒，里面只是段音频，你可以听听。”

秦暮接过来，病毒什么的跟本不放在他眼里。打开电脑，U盘里面如许琢所说，只有段音频，录音中的两个声音，一个是秦暮，另一个很陌生，但光从声音中咬字间透出的那股力量，就可以听出不是等闲之辈。秦暮听着听着，脸越变越黑，眼看就在爆发的边缘。

“删了吧！”许琢淡淡地说。

“这些谈话能证明什么！”

“和你谈话的那个是黑樱会会长，这段录音能证明你和黑樱会有关，那就够了。国安查起来，当然要比我们更方便、准确、彻底！”

秦暮低下头闷笑着，低声说：“竟然让你将了一军，未免太不甘心！”

“是你大意了！”

秦暮抬眼看许琢，说：“确实，没想到你也会玩这手！”

“人会变，任谁被这么折腾一次，都会学乖的。”

“好，我可以删除，可你又怎么保证你不会把我供出去！”秦暮问。

“我不是你，这点我还可以保证。”许琢说，“并且你只有一种选择！”

秦暮点燃根烟，猛吸几口，时不时抬眼研究许琢的表情，沉思许久后，他将烟放在烟灰缸中掐灭。

“是这个吧，你看好了！”

秦暮打开一个视频，让许琢看。确实是他曾见过的那个，许琢默认了。秦暮右击粉碎，看着那读数条慢慢走到底，视频图标消失。

许琢站起来，说：“谢谢！那我先告辞！”

“不怕我删除的是副本！”秦暮故作轻松的靠在沙发上，想最后扳回一局。

许琢停下脚步，回笑竟然露出个邪气的微笑，说：“我还用怕吗？相对而言，你更没有选择的余地。哦！对了，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不痛快，我希望明天不会再见到你！这暂时是我最后的要求！”

秦暮点点头，有意思。许琢，你要玩我陪你，别想这么快就解决！

许琢走出很远，才深深吐出口气，靠在墙上。他所有的装模作样，所有勇气都花费在刚才的对峙上，太累了。

“许琢！”

被吓了一跳，许琢寻声望去，苏涵满脸担忧，匆匆向他走来。

“我在房间没找到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许琢凝视着苏涵，苏涵啊，苏涵！因为你，这下我可玩大了。

秦暮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到底是个很骄傲的人，让人踩了尾巴，多少觉得没面子吧。不过他还算有风度，许琢和苏涵的房租，他都有付清。

吃早餐时，苏涵有很多话想问，比如许琢昨晚到底上哪了，秦暮怎么又突然消失了。只是许琢显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想说话的苏涵不知怎么开口。

许琢放下筷子，苏涵在开小差，心不在焉的也跟着放下筷子，像在等长官号令的士兵般坐在那。

“去你的学校看看吧！”

“怎么想到那去了？”这个提议对苏涵来说太过意外。

“以前一直没能去成，现在有机会想看看！也算是完成心愿。”

11

苏涵自从被开除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今天故地重游，发现这小学校更破更小了。锈迹斑斑的铁门，校楼就像是暮年的老人，摇摇欲坠。

许琢轻皱眉头，在他身边有几个孩子聚集着抽烟、赌博、喝酒，半大的孩子，也就十八九岁，没有人管。曾经想过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但绝没想到竟然这么破！

苏涵也看到了，苦笑道说：“不一定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因为这里没人管，所以其它学校的学生会跑到这来玩。”

苏涵指着教学楼的二楼，说：“这就是教员办公室，他……就是那个老师，天天在那看着我。”

多少年了，苏涵说到这时，声音仍然颤抖着，这个老师竟让他如此恐惧！

“听说换校长了，在造新校区，明年就搬走了！”许琢好像无意的说道。

苏涵抬头望着那阴沉沉的大楼，明年就搬走了。

“你那时候住在哪？我也想去看看。”许琢又问。

苏涵转过脸看他，有些不明白许琢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

“很近的，走着去吧！”可是能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学校，让苏涵产生了些怀旧情绪，略显为难后，还是同意了。

苏涵带着许琢往前走，他时不时去看许琢的表情，许琢表情凝重，他在想些什么呢！许琢注意到苏涵在看他，便转过头，四目对视。那张脸近在眼前，那么真实，苏涵不由产生了些错觉，他好像看到了未来，未来他和许琢一起走过。

经过一条小弄堂时，许琢突然停下来，因为苏涵缓缓走进那几乎只有黑白灰，那连阳光都挤不进去的世界里，苏涵纤长的身影，显得很不真实，像要随时消失。

“苏涵。”许琢走过去，轻轻唤他的名字。

苏涵找到一个墙角，慢慢蹲下去，幽幽地说：“我第一次见到韩野，就是在这。那时候我毒瘾发作，很痛苦，就拿刀划开自己的手臂。”

许琢的眼睛里哀伤一闪而过，他轻抚着苏涵后背。

“许琢！”苏涵想起了什么，紧张的抬头望着许琢，“我会慢慢的忘了他，你相信我！”

许琢摇摇头，说：“苏涵，我不是要你忘了他。人要知恩图报，一个不知恩不记恩的人，还能指望他能记得你的好？我陪你到这来，是因为那些吸毒，被羞辱，所有不好的事都过去了。我希望你能把它们都放下，重新开始生活。韩野不是你的枷锁，我还记得你说过，他是个天使，他不应该和那些痛苦的记忆在一起！下次你想到他时，只要记得他曾那么爱你，记得他给你的温暖就好。”

苏涵楞住了，好像是这样，越过许琢，苏涵看到了那弄堂口。当年他蜷缩在这里，外面人来人往，可没人注意到他。只有韩野，因为这个弄堂不够宽，他费力的推着轮椅过来，那时候是种什么感觉，苏涵记得，像是被救赎了。有了勇气，活下去，向前行的勇气。这样的勇气，随着韩野的死去而消失了。苏涵发现自己虽然已经离开了这，但他的心依旧蜷缩在那个角落里。

苏涵渐渐想明白了，之前唠唠叨叨总问许琢恨不恨他，还爱不爱他，那是他觉得要失去了，所以拼命想挽留。但他做过什么？他没有为许琢做过任何事，被动的强迫许琢来原谅他。被秦暮操控着，又畏惧的蜷缩起来，把许琢带到这，就是想依靠他来解决所有问题。可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他，是他没有勇气走出所有的影阴。解决这个问题无法依靠别人，只有他自己可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