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不好意思哈。”
“客气。”许哲继续打马虎眼,加油加油,就快坚持到医生那儿了。
“哎,这房间不对阿?怎么还有一老头?”进门,冉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堪比喇叭,医生想不听见都难,微笑瞬间僵在
了脸上。
“您别介意,他烧糊涂了。”许哲赶紧赔笑,心想这辈子的脸都跟今天一块儿丢完了。
“没事”,老医生接着又笑了笑。
“那您看?”
“先试个体温吧,再看看有没有肺炎。”
一番的折腾,幸好没有其他的并发症,医生好脾气的开了药,并告诉许哲打完点滴回家再吃些药就可以。
终于把冉然架回了家,大冷的天,许哲却累出了一身汗。
再看床上那位,换好了睡衣,虽说是睡着了,却愁眉紧锁。输液果然是起了效用的,冉然没再说胡话,体温也逐步递减。
许哲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再一看表已经七点了,出店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多,折腾了整整六个多小时。
看样子今儿是回不了家了,冉然烧还没退,还不知道晚上会是什么情况。从他外衣口袋里翻出家里的钥匙,许哲决定先把
民生问题解决了,疯狂的扫荡了这小子的厨房,除了泡面跟农夫山泉居然什么都没有,难怪抵抗力这么低。
等许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他把东西放在门口,卧室里冉然依然睡着,连姿势都没换过。再回到厨房,拿出
买来的材料,准备做皮蛋瘦肉粥。
熬粥的过程中,许哲拿了冉然放在茶几上的KENT,冉然是抽烟的,只是平常很少有人能见到,他想,冉然其实是个非常矛
盾的人。
如果说他有原则,是的,他爱干净,不管是店里还是在家里你都能看到所有东西井然有序的摆放,并且冉然坚持一天换一
套衣服,至少一个星期里,他穿衣服基本上没有重样的;可你要说他没原则,一样有充分理由,八中是个挺不错的学校,
至少也算得上市重点了,冉然考进去以后成绩也算是不错,可那得算是波浪形的,而且跟季节及其有关,普遍,他所有的
补考科目都集中在了夏季,许哲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在一次冉然英语得了十四分之后,那是他最好的科目之一。
当时冉然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教室里没有空调,太热了。”
没有空调,看看,这逻辑换谁谁不明白,冉然的具体理由是,炎热憋闷的天气,整整四十人挤一教室里,再看看那选择,
整整一百道题,老师再玩一变态用机读卡,汗流浃背的他实在是没耐心,长痛不如短痛,反正补考也能过。
外表看似有序,其实内里杂乱无章,这是四人帮对冉然的统一评价。
冉然是许哲这辈子极少的几个看不透的人,十四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从此他跟着妈妈生活,十八岁的时候跟父母提议留学
,二十三岁回国,把一头乌黑的秀发愣给漂成了黄色,冉妈妈刚到机场气的大吼:“我管不了你了。”从此,冉然搬进了
爷爷留给他的房子,开始独立生活。
这样的生活其实没什么稀奇的,现代社会,一百个孩子的生活发展,估计四十个是相同的。
可你摸不透冉然,他的想法并不疯狂,却没有秩序,只有他自己知道下一步做什么,除非他亲自跟你说,否则,在他的世
界里你永远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到厨房关了火,许哲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思考过了,长大后的他们变得繁忙,在社会中没有自我可言。
给半梦半醒的冉然喂了粥把药吃完,就已经深夜了,许哲洗了个澡,从冉然的衣柜里翻出富余的被子枕头铺在客厅的沙发
上。
第二天清晨,MIKA打通了许哲的手机,带着日本口音的中文从话筒那端传来。
“他怎么样?”
“还在低烧,医生建议输几天液,我把药拿回来找了楼下卫生站的护士,在家里比较方便。”
“好,让他好好休息吧,一年没有休过假,给他一个星期好了。”
“我下午过去店里吧,他还没醒。”
“好。”
03.遇见
穆阳
穆阳坐在发型店里的时候,脑子还乱嗡嗡,一直琢磨着公司里的事。
有一个公费培训的机会,都想去。
穆阳大发其愁。
领导主要要参考他的推荐意见,当然不排除谁有通天的路子,直接从上面弄下来一个名额的可能。
正常的程序是,穆阳推荐,上头审批,走人。
推荐谁不推荐谁?
这是个问题。
要以工作能力论,当然应该推荐李青松,或者推荐穆阳自己。室里的活儿他们俩挑了大头。
可是这种事似乎又不能全按工作能力论。
比如吕姐。劳苦功高,辈分显赫,至少在他们室地位是特殊的,前主任,这你要不要考虑。
比如章秀,已经暗示过他自己想去。章秀干得活没有李青松多,可也算尽力了,家里孩子小,除了不能加班也找不出什么
别的毛病。
再比如风情妹乔红,这女人一向是被宠惯了的,也不晓得含蓄,抹着指甲油对穆阳说:“该轮到我去了吧。啊?好几年都
没轮到我了。”
穆阳可不吃她那一套,别的男人喜欢围着你转那是他们的事,不软不硬地答道:“那你觉得不应该轮到谁?”
轻轻地给美女噎了回去。
可是到底定谁?穆阳真犯难。
坐在发型店的椅子上,看着自己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穆阳皱着眉头,一脸的烦恼。
唉,穆阳再一次悔不当初,不答应当这个破主任好了。一个月多五六百块钱,多操多少心。
“先生,还要这样的发型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穆阳觉得他的发型师从声音里透出来一丝紧张。
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了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那发型师低着头,咖啡色的碎发遮住额角,穆阳没能看清楚他的脸。
“嗯,保留这个发型就可以。”穆阳很随意地答道,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
发型师左手的梳子轻轻刷过穆阳的头发,穆阳终于看到了他的脸孔——冉然。
虽然多年不见,穆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时候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称雄于大院的好朋友。
穆阳的眼睛,在镜子里紧紧追逐着冉然的。
冉然左手梳子挥舞,右手的剪刀密切配合,专注地修剪着穆阳的头发,却在对上穆阳的眼神的时候,一个失手,在穆阳的
耳后划出一道血痕。
一个资深发型师,也会犯这样的错误。穆阳心底忍笑忍到抽筋,面上全无表情。
冉然一时愣在那里,不大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对于一个专业的发型师来说,这绝对是不可原谅的错误,自己怎么可能犯
这么低级的错。
可是穆阳没出声,而且他刚才那眼神,冉然不知道他到底认没认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刻弯腰道歉还是怎么样?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停留不过数秒时间,穆阳的眼神在镜子里示意他,继续。
冉然沉默着,实在是那个小口子犯不着贴个创可贴。
于是他就顺应时势地继续了。
这小插曲很短暂,店里忙碌的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头发修剪整齐,打理完毕。
穆阳离店时向冉然示意了一下,冉然跟了出来。
“你说说怎么赔吧?”穆阳一脸严肃地问。
认真地样子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穆阳是没有认出自己,冉然挑了挑眉:“你说。”
在随身携带的便笺本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和地址,扯下来递给冉然,晚上你到我家来,详谈下赔偿事宜吧。
冉然收下那张纸,有点不知所措,他这,到底是认识自己还是不认识?
这么点子事犯的着登门道歉吗?
穆阳一路开车回家,嘴角都弯弯的翘着。
从前小时候打架,他是元帅,冉然是军师,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这家伙还是被自己耍得一楞一楞的。
晚上下班。
刚进家门,电话就响了起来。
穆阳换好鞋,走到沙发旁坐下,把钥匙扔到玻璃茶几上,一手拎起了电话。
“是,老爸。我知道。我记得,您放心吧,明天我一下班就过去。嗯,知道了。”
明天是奶奶的生日,蛋糕穆阳已经订好,还买了件顶顶漂亮的唐装做礼物。这阵子忙着,一直没去看奶奶,穆阳也真惦记
得不行了。
刚挂上电话,铃铃铃,悦耳的铃音又响了起来。
“喂,妈。嗯,啊?妈,我求求您别闹了。”
穆阳捏着太阳穴,头疼欲裂。
“妈,您和我爸顶多就一人民内部矛盾,上升不到阶级仇恨。您二老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来这个。”
穆阳的心里话是:您们要耍花枪尽管随意,别把我夹中间啊。
电话那端欧阳凤梅女士立刻不高兴了,扔下一句:“好,好,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咔撂了电话。
“哎,妈妈,妈,你。”
穆阳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没辙,就这么一个妈,还得哄。
拨回去,人不接,任凭你拨一百遍,人家就是不接。
穆阳头大如斗,在地下来回乱转,机械地按着重拨。
这时门铃响了。
穆阳走过去贴门镜一看,是冉然。
一边继续跟手机较劲,一边打开门,丢下一句:“进来,随便坐。”
冉然
这段时间的生活冉然用两句话就能具体概括。
世界真奇妙。
双喜临门。
自从上次发烧,许哲那是天天监督冉然的饮食起居啊,真的,要说这世上谁最关心他,第一那肯定是他妈了,然后呢?许
哲要是称第三,没人敢称第二。
“你!以后给我六点起床,来店里咱先晨跑,完了早点你一天别想给我拉下!”这是许哲的原话。
冉然是真得感谢他,除非是真对你好的人,否则谁愿意费劲,连带着折腾自己?
整整一个半月下来,感冒彻底根除不说,冉然的低血压也有所好转。
到这儿,咱再回头说说这双喜临门的其中一喜。
冉然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这,还得再感谢许哲一回,感谢他那早餐监督。店面跟东四一带,附近就一永和豆浆,每
次晨跑完,他就跟许哲在这儿把早点解决了。起先冉然同学是不乐意的,人说了:跟北京呢,咱没事儿跑台湾人的店里吃
什么劲?一根油条好几块,还不如冲杯麦片。许哲曰:NO NO NO,价钱保证质量。就这么给否了。
某一天,冉然跟许哲也是晨跑完用餐。正准备进门,冉然回头跟许哲说了句话,没看见出来的人,就这么着,好好一杯豆
浆倒扣在人洁白的风衣上了。
大早上谁遇见这事儿不给添堵呢?冉然也是个明白人,特诚心的给人道歉,顺带着互相也留了联系方式,风衣估计送洗也
洗不出样子了,赔吧。
冉然原先是想给人买个一模一样的,所以顺便也记下了风衣的牌子。等查过以后,他恨不能肠子都悔青了,这牌子北京就
一家店,在金融街购购物中心,那是什么地儿?基本上北京顶有钱的人都跟那购物,一手包就能顶上他一个月工资。
去金融街的时候,冉然做好万全准备,首先估算价格,大姨去年从美国回来给他带的Dolce&Gabbana外套好像没超越五位
数次,再加上国内的税,应该也还在他能接受范围内。其次,把那张万年不用,只进不出的储蓄卡从抽屉的最里头拿了出
来。
可到了店里,愣是没同款的,导购小姐憨态可掬的解释,即使是同一品牌,全球店面所售服装的款式也是有区别的。
冉然在导购小姐的帮助下勉强找到基本上款式相同的风衣,附着极其沉痛的心情刷了卡。必然,这是他有生以来买的最贵
的一件衣服,还不是给自己的。
这么贵的衣服,回忆起那位小姐普通上班族的打扮,那件被毁风衣的价格,应该不是随随便便的就能负担的,估计一个月
或者几个月收入都摺上了。自此,他暗自给那位不知名的债主起了外号,月光小姐。
冉然与月光小姐再见面的时候是第二周的周末,他们约在蕉叶西单大越城的分店。
“给你,我去店里没有找到同款的,实在是抱歉。”
“没事,其实也没想要你赔。”
“不是不是,确实应该赔。”
“呵呵,这件旧的怎么办?”月光指指她带过来的旧风衣。
“我有服装学院的同学,等以后有了女朋友改改再送给她吧。”
“不错。”
“哦,对了我叫冉然。”
“你好,我是米楠。”
就这么着,一来二去,俩人聊开了。其实冉然不是个健谈的人,不熟的人八杆子打不出一屁,所以周围的朋友一般不带他
出去应酬,帮倒忙。
冉然遇见米楠之后,才思泉涌,话语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知己阿,相见恨晚。
而米楠呢?相信是同样的想法,否则这么一位外表得体,举止优雅,谈吐大方的白领女性也不会放下身段,在两人分开的
时候主动提出了下次的邀约,并表示对冉然的好感。
不管怎么着。冉然恋爱了!他很激动,非常激动。你能想出他现在的心情么?就好比少林寺的小和尚在习武多年之后终于
得到方丈许可,迈出踏入江湖的第一步。
接下来,我们怀揣着冉然同学激动心情的余悸来看看着第二件喜事。
旧人相逢。
其实这里喜忧参半的成分居多。
冉然遇到了穆阳,在他的发型店里,穆阳正好是他的客人。
起初冉然还不是十分确定,不过再长的时间也抹不去穆阳眼中的睿智,得到确定之后,他拿着剪刀的手开始发抖,不清楚
是太高兴激动的,还是太恐惧吓的。
总之,冉然这双颤抖的,晃晃悠悠的手伤了穆阳的耳朵。
他愣了,这种低级错误在大学毕业以后就不曾再犯过,更甚,居然犯在对他来说最可怕的人身上。
奇怪的是,当时冉然是觉得穆阳应该是认出他的,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叱责,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
续。
此时的情形使冉然顿时觉得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他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处理好伤口,平复心情,便继续工作。
没想到一直保持安静的穆阳在离开时留下了地址跟联系方式,要求他赔偿。
冉然拿着便条,透过店里的大玻璃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
穆阳到底认没认出他?
如果是单纯的追究责任,冉然没有必要去冒险,大不了他可以不认,反正当时没有人看到,而穆阳也没有证据。
但正因为这个人是穆阳,他决定赴约,因为两人有太多的回忆,而他心中也有太多的疑问。
冉然与穆阳是同一个大院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孩子。
他记忆中跟着穆阳平定了整个大院的里所有的小孩,形同秦始皇统一六国,穆阳逐渐强大了自己的军队,成了名副其实的
孩子王。冉然,这个拽着一角的小跟班也在多次战役中连出了胆量,俨然成为宰相一般的角色。
冉然记得,每次穆阳率领院中大军平定番邦外国后总是带着他回家吃穆奶奶亲手包的馄饨,奶奶是满族,据说家族再往前
追溯也是个挺富贵的王府,每每边着薄皮大馅的鸡汤馄饨,边听着穆奶奶讲着她们祖上的故事是冉然童年仅次于打仗的第
二等趣事,他从没见过穆阳的父母,只听说夫妻俩都是军人,因任务长年不会家中。于是,有着这样高贵血统的奶奶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