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想是吹了些风,今早起来受了凉,让王爷费心了。”我往床里移了移位置,低下头说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似又重新笼罩下来,眼睛突然扫到正挂于床尾的离挽剑。
离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从司徒擎房里匆匆出来的时候我的手里空无一物,为何……
我惊讶的看向司徒擎,发现后者正一副兴味盎然的看着我,那黑眸里的神色似是明白了一切般自然平静。
“我……”到唇边的解释被我慌忙的制住,现在解释不就是在刻意掩饰吗?
他在自己房里看见我的配剑时会想到什么?
第二十章:月府
我竟无法猜想司徒擎可能会出现的表情,因为他突然毫无预期的靠近,唇边的笑容瞬间扩散,“昨晚你在本王房里做什么?”
“我……”我看着他带笑的眸子竟不知该如何说话,良久才半真半假的回答道:“昨晚正准备入睡时突然听见门外有说话声,原来是那客栈老板带了一个姑娘过来,想要依靠王爷从此荣华富贵,属下尾随她进了王爷的房间发现她竟是先前的刺客之一,便与她交上了手,结果把离挽忘在了王爷的房内,打扰了王爷,属下该死。”
“哦?那小晚是否还有别的事没有告诉本王?”突然扬高的语调让心跟着颤了一下,司徒擎这话该做何想?
难道他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吗?走之前我明明已经将一切可能让他发现的痕迹都抹去了,为何如今……
我突然想到销魂散发作之前他的头脑还是清楚的,那就是说,他知道自己中了销魂散,难道他知道昨晚躺在他身下的人是我!
“没有。”我一咬牙,矢口否认。
他的眼睛定定的望进我眼里,唇边的笑容似戏谑似调侃,久久才转动眸子笑道:“原来如此,我道为何小晚的贴身配剑会出现在我房里,而且还是在枕边上。”
被子下的双手紧张的握成拳,我看着司徒擎微笑的侧脸竟惊起了一身冷汗。
如果有一天,当司徒擎知道昨晚那人是我会做何感想?
他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分明是将我错当成了别人。
这样想着的时候,竟发觉昨晚未曾挣扎半分的自己着实可笑。
这时风语走了进来,手里依然端着一个大托盘,里面的清粥小菜甚是好吃,不知不觉竟吃了三碗,我摸摸被撑大的肚子有些尴尬,竟然当着司徒擎和风语的脸如此毫无形象的吃东西,若是被晚唱看见又是一番清冷训诫了。
离府已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晚唱在王府里可好?
“每天这样吃才好。”司徒擎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唇畔多了属于别人的手指,那手指在唇角微微打了个转随即离开,司徒擎的食指上沾着粥沫,我微微别过脸,脸上竟如火烧般灼热。
风语在旁见了,只是低头抿唇偷笑,然后在司徒擎的低唤中迅速的收拾了碗碟离去。
“王爷,不早了你该歇息了。”我轻声说道,催促着还未打算离去的司徒擎。
他突然凑过来,身上的清香似茉莉花般雅致细腻,“以后我叫你晚儿如何?”
我愣愣的看着他,烛光映衬在他绝美的脸上竟虚幻得不真实,那眼里的神色湿润迷人,如深潭般引人沦陷,“如何?”他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除了爹爹这世上从不曾有人如此唤我。
父亲虽疼我却从不如此亲腻的唤我,晚唱清冷的性子也从不曾如此亲密,而晚墨他只喜欢叫我二哥,所以,司徒擎如今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怔忡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轻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听了我的回答,他纤薄的嘴唇上扬成好看的弧度,然后叫道:“晚儿。”
我看着他一张一翕的嘴唇,心底似有暖流划过。
我想,我与司徒擎的关系似变得有些微妙。
他开始比以前更加细腻亲密的嘘寒问暖,而我竟已经无法直视他带笑的眸子,每每看见便心如鹿撞无法平静。
十五岁以前我一直在指湮山上未曾踏入这凡世一步,十六岁时第一次踏入这片叫江湖的领域,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人弹指挥间差点夺走性命,也是那时染上炙毒,性命垂危。
爹爹和父亲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为我找到了续命的良方就在当朝七王爷的府邸,晚唱带着我连夜向擎王府而去,好在我们命大未被擎王府的暗影挫骨扬灰,而是幸运的活到了现在。
我一直不觉得除了家人以外,自己会渴望亲近上什么人,因为我总在想,即使这一生都无法遇见那让人欢喜之人也无所谓,因为我有爹爹和父亲,还有晚唱和晚墨,有他们在,我就能高兴。
现在,竟然多了司徒擎。
我不知自己对他是何种感觉,只觉得若有这个人在身边无论在哪里便能安心。
“饿了吗?”头顶突然响起司徒擎温柔的声线,我从薄被里探出头来,对上他带笑的眼眸。
大概是身后的地方未曾用药的缘故,身体也总是反反复复,一时好一时坏,所以司徒擎强硬的将我拖进了马车里,让我躺在铺了柔软羽绒的软榻上。
我摇着头坐起身子,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是热闹的大街和喧嚣的人群,阳光明媚的洒了一地,每个人脸上似都挂着笑容,一副和美幸福的样子。
“我们到了吗?”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河溪,我头也没回的问道。
感觉司徒擎的气息逐渐靠近,胸口贴在我背脊,声音在耳畔低鸣:“到了。”
我点点头,那江南月家的人怕早已听了消息,此刻大概已守在门口了吧。
无论商人还是江湖之人,若有机会能与皇家成为亲戚,没有人会傻到白白错过机会的。
“在想什么?”他的气息犹地靠近几分,呼出的热气打在侧脸上,有些微痒。
我移了移身子,侧过脸去说道:“没想到从王府到江南竟然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感觉他的手指轻挑起我的发,笑了笑,“我还嫌太快了呢。”
我愣了一下,不再说话。
视线里突然映出舞英的身影,这些天身体不适竟然未曾与他说上话,还记得在无忧林时他脸上郁郁寡欢的表情,这样一个优秀绝然的人儿竟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只是,司徒擎的心意如何怕是每个人都明白的事。
那叫遥儿的人终究是无法代替和超越的。
马上的舞英一脸冰霜倒是与一贯的温柔湿润大相径庭,飞廉与他并肩共骑,相同的容颜上也同样被寒冰覆盖,正好奇间,司徒擎低低的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看来我们到了。”
他刚说完,马车便应声停了下来,我放下帘子,心想原来舞英和飞廉对这月家竟然如此反感。
那待会儿要是见着月家人了,那场面当有多冷却呢。
“王爷,江南月家到了。”风言冷硬的声音在马车边响起,似还能听闻不远处众人小声的议论声。
看来他们对七王爷是好奇得紧。
司徒擎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下马车,我跟在他身后从马车上下来,面前是雄壮巍然的建筑,门前有石狮驻守,朱红的大门在眼前敞开着,仆从们在两侧一字排开恭敬的低下头去,仰头望去,那玉龙匾上赫然提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月府。
第二十一章:他大可不必解释
月府的主人们此刻正立于大门前,看见司徒擎出现后立刻快步迎了过来。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走路时虎虎生风,应是这月府的主人月镇天,他的身侧伴着一位少女,着一件素色的外袍脸上饰着淡淡的脂粉,看多了浓妆艳抹的女子,眼前这位仅头上插着一支玉钗的少女则如同雨后春笋般清新动人。
月镇天的另一侧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玄衣黑目,英气逼人。
“在下拜见七王爷。”月镇天双手抱拳,对着司徒擎鞠了躬,他身侧的少女和男子均礼貌的行礼,司徒擎赶紧上前扶起月镇天,笑道:“月伯父如此大礼,晚辈怕是无福消受,你叫我瑾瑜便可。”
瑾瑜是司徒擎的字,意指美玉,现在看来这字也没安错。
那月镇天看着司徒擎的目光尽是欣赏,我站在司徒擎身后,猜想这月镇龙大概已经在想给女儿的嫁妆得多少才算风光吧。
“这怎么使得?您贵为七王爷能不嫌弃鄙府远道而来,月某已是感激不尽,怎能如此逾越身份?这万万不能!”月镇天不容商量的表情说道,然后在司徒擎的再三强调下才别扭的叫了一声。
我听见风语小小的抱怨声,随即笑了。
这月镇天的确是八面玲珑之人,话虽谦虚,全身却无一丝谦逊的姿态。
“清儿,风城,快来见过七王爷。”月镇天话刚说完,身后的少女和那男子便走上前来齐声道:“月伶清,月风城见过七王爷。”
司徒擎微抬起手说了声:“起吧。”语气客气,态度疏离。
闻言,月镇天的脸色瞬间暗了暗,随即一脸笑容的将我们迎了进去。
舞英和飞廉紧紧的跟着司徒擎,这两人的表情自从看到这月府便不曾好过,风语和风言紧跟其后,我走在最后面依稀能听见身后月伶清柔美的声音小声道:“哥,王爷似乎不喜欢我。”
月风城爽朗的声音随后响起:“你多心了,王爷怕是一路劳累了,明天爹会将你正式介绍于他,不用担心。”
我笑了笑,大跨步走上前去跟上风语等人的步子。
月镇天虽富甲一方,为人却十分简朴,从这庭院的布置和设景便能略知一二,至于这朴实是名副其实还是虚有其我便无从得知了。
穿过精致小巧的庭院是大方简约的前厅,月镇天请司徒擎上座,后者则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去,月镇天讪笑着坐到了下首的木椅上,我站在前厅门口,忍住想要泄渲而出的笑意。
司徒擎一向自我惯了,再加上想要给月镇天一个下马威,更是一点都不留面子,竟然将这厅里唯一的主位给占了去,怪不得月镇天的脸色有稍微的虞色了。
“晚儿,你也累了,过来坐。”正想得出神,司徒擎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发现那人正抬着一只手臂,手心向上,干净圆润的手指微微的弯曲似是在等待我的靠近。
“属下不累。”月镇天的目光跟着飘过来,我忙低下头轻声回拒。
司徒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对月镇天说道:“月伯父,我等一路舟车劳顿怕是要在贵府叨扰两天了。”闻言,月镇天忙笑道:“王爷说笑了,能得王爷垂爱是月某的荣幸,月某已替王爷备好房间,王爷稍作休息后请移步后花园用晚膳。”他边说边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动作,司徒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平滑的外袍向外面走来,经过我身边时,他突然伸手过来拉住我一起向月镇天说的那个庭院走去。
我任他拉着,只觉一阵心悸。
这月府人多口杂,一朝王爷竟牵着侍卫的手,这若是传出去,怕会带来不堪的后果。
我挣扎着想要抽回身,司徒擎却突然凑近,“晚儿讨厌我牵你的手吗?”
我怔了怔,停止了挣扎。
“嗯,这就对了。”他握紧我的手,自言自语道。
感觉有无数道目光穿射而来,有不解有惊讶还有怨念。
我知道,那怨念的目光,是属于舞英的。
月镇天为了迎接当朝七王爷的到来是下了功夫的,替司徒擎准备的别院精致而细腻,凸显了江南的湿润小巧,迷人风情,推开窗户,下面是清澈的湖泊,阳光洒在上面,一点一点的变成璀璨的星光,碧波麟麟的很是好看。
风语和舞英正在下面将司徒擎的随身之物搬进这楼里,而风言静静的站在湖畔的角落,玉照剑别在腰间,沉静低敛。
“为何不见飞廉?”四处看了看,依然未见他的身影,我不由自主的问道。
闻言,司徒擎放下青花瓷杯,笑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和舞英是极讨厌这月家人的,所以还没站住脚便说要到处看看,以备不时之需。”
我低头笑笑,没有说话。
飞廉其实是最单纯之人,因为无论心里藏着何事都会全数写在脸上,人们一看便知他在想些什么,这样的人最纯情也最是容易受伤。
他说他和舞英会永远效忠司徒擎,那话现在想来却是发自肺腑。
兰氏的继承人,为何会对司徒擎如此忠心一直是我好奇的事。
当事人没说,也不能问,所以就一直这样捏在心上,不轻不重。
“舞英和飞廉的生母被兰夫人下药害死了。”正想着事,身后却突然传来司徒擎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檀香山桌上轻轻敲打着,似是有节奏般。
兰夫人是兰正龙的原配妻子,出自武林世家,世人一直说她如此端庄娴淑,却不知这女人竟然是如此毒辣,我微微叹息,红颜悦目却也混身带着刺,稍不留神便被刺得鲜血直流。
“兰夫人派人追舞英和飞廉时,他们刚满十六,两个人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逃,我正好路过便将他们救了下来,这两人从那时起便一直跟着我,竟然已经有六个年头了。”司徒擎站在我身边,透过窗户看下面正抱着一卷书的舞英,那目光温柔如水,竟似有融化人心的力量。
我微微别开眼,说道:“为何兰夫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舞英和飞廉应都是有仇必报之人,现在两人已成了兰氏下一任继承人,那兰夫人自然是不能留下的,为何,她现在还健在?
司徒擎看着我笑了笑,然后目光依然追随着舞英的身影,声音不咸不淡的响起,“那兰氏心狠如麻连孩子都能狠下杀手,这样的人就算舞英和飞廉不出手我也会将其处理掉。”
“那如今的兰氏是谁?”这世间不可能有两个兰氏,既然真的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
“不过是舞英和飞廉安插在兰正龙身边的眼线罢了。”他的唇角含着笑意,声音轻浅迷人,我站在他身边,竟突然觉得有些冷,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眸子里的流光复杂难辨,“其实兰氏所做的一切兰正龙都是知晓的,不过为着自己的地位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舞英和飞廉的生母被害他也是明白的,却一直没有说一个字继续任由兰氏对舞英和飞廉赶尽杀绝,他有很多儿子,所以,少了这两个也不算什么,从那时起舞英和飞廉二人便对这生父没有任何念想,所以我才助他们夺得了今天这位置,晚儿,你太单纯了,这世间的事你不过才看到了十分之一罢了。”
我愣了愣没有说话。
其实他大可不必解释,却还是那样做了。
第二十二章:心有所属
我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觉心不似刚才那么难受。
他的手突然伸过来在我颊边停留片刻,然后抽回手去笑道:“晚儿刚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冷酷无情?竟然在舞英和飞廉的生父身边安插眼线?”
我无从反驳,因为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以舞英和飞廉对这个人的尊敬,他想要做任何事那两人都只会提剑相助,绝不会劝言半句。
最后,我老实的点点头,换来他肆意的爽朗笑声。
楼下的三人似是被他这分外开怀的笑容惊到了,均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这时,湖畔的尽头走来一人,那人身着黑衣,黑发被挽成髻以宝石束之,眉毛英挺,气宇轩昂。
“这月镇天倒生了一双不错的儿女,女儿绝艳动人,儿子英气逼人,真真是羡煞旁人。”司徒擎看着那走近的男子,笑道。
我抬眼看下去,月风城的目光正同时瞟过来,我看了看他,随即别开眼去。
“听说这月风城乃下一任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不知武功如何?”司徒擎回过身去,边走边说道,我跟上他的步子含糊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