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睡豆
睡豆  发于:2011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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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我拉进屋,但从那张久经风霜的脸上已经看出无限的悲伤。他说几天前有人告诉他刘博出
车祸死了,他们都不相信,他父母天天以泪洗面,因为刘博是他们家的骄傲,也是全村的骄傲。

我们说著,他父母从楼上下来,佝偻著背,瘦弱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我冲上去,扶住了两位老人,他们在炕上坐下
,他母亲一直拉著我的手,老泪纵横。我轻轻地拥抱著她,告诉她我永远是他们的儿子。那颤抖的身躯非常单薄,似乎我
一使劲就能碰碎那副骨架。

“大妈,大伯,到北京去住吧,那儿比这缓和,环境也好。”我想把他们接到北京照顾他们。

刘母摇摇手。“我们家二娃儿也总念著接我们去那地儿,我们都不去。你想想啊,我们在这儿呆了几十年了,你让我冬天
离了炕我还真不习惯咧!娃儿他爹也是,城里的东西我们使唤不来,去了反倒难受。”

我告诉她我会常来看望他们,她露出欣慰的笑容,紧紧地握著我的手,说:“娃儿,有你这话就够了,大妈心里非常踏实
。”我们聊了很久,他们跟我讲了刘博的过去,讲了他的童年,讲了他的孝顺,他的懂事……我眼前隐约看见刘博坐在我
对面冲我乐。

晚上我住在刘博的房间里,躺在炕上怎麽也睡不著。略带霉味儿的棉被充满著刘博的气息,感觉他一直睡在我的身旁。就
是这样俭朴的家庭,这样朴实的父母养育出一个优秀的儿子──考上名牌大学、申请全奖去美国留学、白手起家成为知名
的企业家……我爬了起来,开了灯,仔细地抚摸著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感受著刘博的过去……

54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儿了,外头依旧飘著鹅毛大雪。我和他们全家在屋里包饺子。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一样阴沈,只有刘
博的侄子刘晓军给这个充满哀伤的屋子带来笑声。他喜欢绕著我转,看著他虎头虎脑的样子还有点儿像刘博的,我尽量克
制住自己的情绪逗他玩儿。这个九岁的男孩儿包饺子的水平比我还高,从他手上完工的“成品”个个都像个元宝,缝合处
的几道褶子做得非常漂亮。而我的总掉馅儿,包都包成这样,更别说!皮儿。我告诉他们从小到大我过年都不吃饺子,大
家围炉吃火锅,吃鱼吃肉,“年年有余”。

晓军总喜欢那双沾满面粉拽著我的衣角问我南方是什麽样子的,我说冬天那里没有雪,树上的叶子还是翠绿的。他抬著头
看看天空,嘟哝著嘴想了半天。“叔叔,那儿不能打雪战吧!”

“不下雪哪儿来的雪战!”我乐了。

他晃著大脑袋皱起了眉头。“那儿有鸟儿吧?”

“当然有。”我不知道他问这干什麽,眼睛还是专注著手上的饺子皮儿。

“那可以打鸟了!欧呜──欧呜!叔叔,带我去南方打鸟吧!”原来他想扼杀无辜生命破坏生态平衡!我摇摇头说不行,
告诉他鸟儿也有生命,是我们的朋友。我问他如果让你去伤害朋友你会吗?他咧著嘴露出两颗大兔牙说不会,然後窜到我
怀里说是要当我老师,教我包饺子。这我倒挺乐意。

北方过年一般要在年前包很多饺子,几乎全家人都围坐在一起,包著各种馅儿的饺子,这一包就是一整天。到了下午我的
动作就熟练多了,包出来的饺子比较美观,但晓军对他的学生的手艺还是不满意,一会儿告诉我这里要捏紧,一会儿叫嚷
著露馅儿了!刘博的父母在一旁禁不住笑出声来。正当我正虚心求教时,传来敲门声。

“我来!”小家夥一个鱼跃就冲去开门,他爸爸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一个小脑袋就探了进来:“叔叔,您是叫王欣不?
”我莫名其妙地点了头,随即放下手中的饺子皮儿跟著晓军出去。刘博的哥哥刘丰正在和门外的人说话。

只听外头的人说:“……是,我是他朋友!”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我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对刘丰说:“对不起,他是
我朋友……”

“我也是刘博的朋友。”张凯辉补充了一句。

刘丰急忙说:“快,快进来,外边儿雪大!”张凯辉看著我,我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进来,他才迈腿进屋,身上都是
雪花。这种天气对於一个香港长大的大少爷来说真是受罪!没等我开口他就向所有人介绍自己:“我叫张凯辉,是刘博的
朋友,也是王欣的朋友。”

两位老人对这麽一个千里迢迢来“慰问”他们的年轻人感激得老泪纵横,紧紧握著张凯辉的手迟迟说不出话来。

为了缓解此时的悲伤气氛,我急忙说:“我们正在包饺子,正好你也加进来吧!”晓军在一旁很配合地叫道:“对,大家
包饺子咯,王叔叔,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呢,看,又开馅儿了!”老人们转头看看孙子手中那个“开嘴”的饺子,含泪而笑

张凯辉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拍了拍毛衣上的雪花儿,坐在我身边看我动手。哈,又一个饺子盲!我偷著乐,暗叫这回晓军
可以把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了,谁知道晓军一门心思教我这个“学生”,根本就没理会身旁的张大少爷。

“你倒是动手啊!”我故意大声对他说。

“我……”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刘大妈开口了:“甭用那麽多号人,来,上大妈这儿坐会儿。路上累坏了吧,冻著了
没?”张凯辉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和老人聊了起来,我泄了气。但听他们讲话我又打起精神,毕竟是和东北人讲话,满口
的卷字儿让张凯辉一时适应不过来,有时候哼哼哈哈的怪有意思。刘丰和他妻子含著笑忙著贴窗花和对联。我埋头包饺子
,有“老师”当场教导当然不敢怠慢。

55

四五点锺天色就暗了,大家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吃年夜饭。张凯辉坐在我身旁,不时地撇我几眼。这顿特殊的年夜饭少了
一位主人,多了两个外来客,饺子咬在嘴里味道却说不出来。为了不让老人伤心,刘丰一家子说了很多话,尤其是那个虎
头虎脑的小家夥,爷爷长奶奶短地叫著,又是给老人加饺子,又是给我们扮鬼脸,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吃著吃著,张凯辉的手机响了。他放下筷子说了声对不起就走到一边接电话。“Hello?”看来是和老外通话。接下来的
一连串英语吸引了小家夥的眼球,他跑到我身边小声问:“王叔叔,张叔叔说的啥啊?”

我笑著说:“一会儿你问他不就知道了。”

“哦,你也听不懂啊!”他失望地离开我,小眼珠瞟著不远处的张凯辉,撅著小嘴。

“……Ok, that’s all. Bye!”张凯辉挂上电话坐回原位。

小家夥立刻抬起脑袋问道:“张叔叔,您刚刚说的是啥啊?”

刘丰马上打断他:“晓军!没礼貌!”晓军翻著嘴唇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张凯辉笑著说:“英语啊,你想不想学?”

“想!”小家夥又乐了起来。这麽小就对英语这麽感兴趣,可想刘博为什麽英语学的那麽好,这勤奋是能遗传的。

张凯辉指了指我说:“这位叔叔英语很棒,让他教你!”竟然把球踢给我!

“可王叔叔不懂!”他倒挺信任我,我瞪了张凯辉一眼。“张叔叔,您就教我吧!以前二叔教……”估计是大人让他不要
在老人面前提起刘博,他刚一说漏嘴就马上止住了。所有的目光同时投向两位老人,看到他们照样微笑著吃著饺子,大家
才放下心。不过晓军这回不吭气了,乖乖地吃著,不时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张凯辉。

饭後,晓军扯著我们俩出去放烟花。我告诉他南方很多地方禁止燃放烟花炮竹,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这东西了。他很吃惊
地看著我,不可思议地问:“真的吗?那你们过年都干啥了?不放炮多没劲啊!”看来他已经打消跟我去南方的念头。对
他来说,过年就是打雪战、放炮竹、吃饺子、贴窗花……这些在南方都见不著。

整个晚上我负责摆放烟花,晓军点燃,张凯辉站在一旁双手交叉胸前欣赏绽放的烟花。这些都是晓军“安排”的,他说我
是他的学生,而张凯辉又是他的老师,所以享有“特权”。张凯辉幸灾乐祸地看著我,我告诉他放烟花最大的乐趣不是看
,是放!他说我吃不著葡萄说葡萄酸。晓军不忘时时提醒张凯辉教他英语,张凯辉想拒绝都难!

直到十二点锺声响起,晓军才不情愿地回到屋里睡觉。刘丰歉意地告诉我们有一间屋子的炕有问题,怎麽烧都不暖和,问
我们能不能暂时在刘博那个房间的炕上先挤挤。

我还没开口张凯辉就接过话:“没问题!别麻烦了。”说完就进屋把行李搬进刘博的房间。刘丰笑著点点头然後转身回了
屋,我这才走了进去。

56

“为什麽不带上手机?”他先发制人。

“你来干什麽?”我关上门,压著声音问。

他点了烟,吸了一口。“我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麽事。”我苦笑一声,走到炕前,把被子抖了抖,“你还真当我是女人,我没你想象的脆弱!”

“完事後跟我回去。”他说话向来不和人商量,一副我说的算的傲慢态度。

我压著火,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里。“你少指挥我,回去顾你的家。”

“我正在办理离婚手续。”他很淡然地说了这麽一句,我的脑子轰地炸开了,不会是我的那句话吧!

“你发什麽神经!”我压著声音把他推到墙边,怒视著他。他倒是很平静,伸手把烟灭了,歪著头笑著看我。

“这是迟早的事。她和我结婚是因为彼此的利益,我呢,本来是想彻底把你忘了,可是做不到。你不是也承认爱上我了吗
?那我们何必再装下去?”说的倒轻松,他这个举动就给我背上一个沈重的包袱。我无言。

“放手啊,你想站著睡觉吗?”他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看看我,再看看我那双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的手。我松开了,气恼地
上了炕,面壁而卧。感觉身後有一只手绕过我的身子把我紧紧搂住,我始终没回头,就让那只手整夜这麽放著。

天刚蒙亮我就睁开眼,发现张凯辉坐在身旁抽著烟,难得啊,张大少爷总是比我恋床,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离
婚的事让他焦虑不堪?

“这麽早就起了?”我迷糊著抬眼看他。

他吐了个烟圈儿,绕了绕脖子。“这种床我睡不著。”哦,原来是睡炕委屈了张董,我暗自乐了一下。

“那你就回去,或者找个旅馆,别在这受罪。”我低声说。他没说话,照旧抽著烟。外面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想起身,窗
口的一阵寒风正好袭来,我又窝了回去,蜷成一团。

“王欣,你打算什麽时候走?”

“你受不了了?受不了可以先走。”我翻了个身背对著他,其实我也想离开,毕竟在这里已经呆了四天,打算後天就走。

“你什麽时候走,我等你。你跟我回去!”他的口吻更像是命令。

我扭过身半卧起来。“如果我拒绝……”他突然扑了上来,用那张略带烟草味儿的嘴吻住了我,过了半天,他才抬起头,
我睁开眼。“现在呢?”

我笑了。他的自信太让我吃惊!

刘晓军依旧不依不饶地跟在张凯辉後面“one two three
four……”地学著,非常起劲。自从有了这个“老师”,他就“弃”我而去,连斗嘴都帮著张凯辉,二打一常常把我说得
不得不采取沈默战术。他们家一直把我们留到正月初五,要不是我铁了心了要离开,两个老人坚决不松开挽留我的手。晓
军哭著鼻子死死地抱住张凯辉的腿,可怜巴巴地看著他。张凯辉只好抱起他,说下次带他去香港玩儿。小家夥才破涕而笑
。看来张凯辉哄小孩的功夫还是到家的!

我握著老人的手说:“大伯,大妈,每年我都会来看望你们。我王欣就是你们的儿子!”看著他们老泪纵横的样子,我的
鼻子不由得发酸。

我跟著张凯辉再次回到三年前离开的地方──
57
一下飞机,张凯辉就冲向环亚,我不想迈进那栋大楼。原因很简单,三年前,我“背信弃义”地离开了环亚,如今又跟在
张董的屁股後面回来了,而且“破坏”了他的婚姻,“拆散”了他的家庭!

我在离环亚不远处的街上转悠,好死不死地去撞见昔日老友──於扬!
他见到我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上下唇间距达到七公分。“王欣?你……你……”
“你什麽你!”我笑著搭著他的肩,“你小子翘班啊?”
“哪里,看!”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出去办事!”随後立即又恢复刚才的神情。
“干吗?见鬼了?”
他抿起嘴皱著眉点点头。“老大离婚是因为你吧?”妈的,这小子又八卦了!
“你除了关心这个就没别的?”我戏谑地看著他。
“你啊!非得到这一步才罢休!虽然我看那女人也不顺眼,什麽事都指手画脚的,真当自己是第一夫人了,但这回你可把
这里搅得沸沸扬扬、天翻地覆了!”
“我?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刚回来!”
“老大宣布离婚,你可知道那女人又哭又闹又上吊的,本来两人就没什麽感情,瞎闹什麽!还不是想多捞一笔!他老爹也
是个王八蛋,趁机痛宰张董。不过也不知道是得还是失,现在环亚已经把顺联从合夥商中剔除出去,断绝来往!现在他俩
可谓反目成仇,全环亚无人不知!你不是拽得晕了头了吗,怎麽又颠儿回来了?”

“我说老兄,你是不是说客出身的,从张凯辉出现你就拼命把他往我身上推,你不知道我没这癖好!”
“没这癖好回来干什麽?你呀!我好心告诉你这些事情反倒咬我一口!”他还觉得委屈!“怎麽不进去?环亚还有你的位
置。”我摇头。他继续发表意见:“现在是你帮他的时候!那婆娘还天天来这里闹呢!”

“怎麽感觉你像我妈?别唧唧歪歪的,我知道该怎麽办!张凯辉结婚不是我逼的,现在他离婚也不是我要求的……”说到
这我的心咯!一下,“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再也不参与环亚的一切事务。你小子以後再在我面前提这码事,别怪我翻脸不
认人!”他乖乖地点点头。

“你现在在等他?”他问。我看著他,没回答。“行,我赶著送材料。回头给你电话!”说完就走了。我看著他远去的背
影,轻哼了一下,掏出了烟。
等到晚上才接到张凯辉的电话。“在哪儿?”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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