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的看见父亲的面容,靖林就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这样的,这样貌,就该藏在黑发之下。
独属于自己。
这并不是说靖凌宇有多俊美,平凡的五官,却有着刚毅的面庞,陪着那深邃的,仍旧冰冷,少了一丝迷茫感的眼眸,却是令靖林更加为之着迷的。
“有事?”靖凌宇低哑着声音问道。
靖林沉默,伸出手,准备毁坏掉自己这约半个时辰的劳动成果。
靖凌宇握住他的手,阻止了这个自欺欺人的行为,拿起放在一边的酒壶,拨开壶塞就猛灌了一口,解了自己忍了许久的酒瘾。
靖林趁机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想通了,就将手收了回来。转而拿起一边的发冠,糯糯地问:“爹爹,要带吗?我不会。”
靖凌宇看了眼那个发冠,就摇了摇头。
当靖林推开门的时候,毕叔就从一旁冲了过来,近乎谄媚地问道:“小少爷,少爷,要吃饭吗?”
靖凌宇愣了愣,点头嗯了一声。
靖林却是有些担忧,这个毕叔,在事隔了这么多年的现在,还是否衷心,很难说。
靖凌宇熟门熟路的走到饭厅,坐到了自己坐惯了的老位置,靖林自然跟着坐到了他的左手边。靖凌宇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就用眼神示意毕叔上菜了。
毕叔一边上菜一边唠叨:“少爷突然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厨房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厨子,也没什么好食材,少爷,小少爷,就将就将就吧。”
看着桌上可以说山珍海味的佳肴,靖林真不敢想象,自己父亲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奢华。
可是,他更担心,这些美味佳肴里都被放了料。
靖凌宇却没这担忧,直接一筷子夹了鸡肉丝,放进自己嘴里,接着,喝酒。
靖林皱着眉头,嘟嘴,不甘不愿地也拿起了筷子。
他就不信,自己父亲就没怀疑过这个毕叔。但是,看他吃菜的自然,自信的模样,靖林也不打算继续坚持了,他饿了。反正,就算有料,自己倒下了,还有父亲;父亲倒下了,还有煞血。
虽然自己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好自己的父亲,但是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
吃完了饭,休息够了,靖凌宇就把靖林带到了后院的空地上。四周还有着不少类似划痕、刀痕般的痕迹。
靖凌宇灌掉大口的酒液,别好酒壶,对着靖林伸出左手,背着右手,说:“比比。”
靖林沉默,挠头,接着又抬头,看着靖凌宇撅嘴:“爹爹要比什么?”
“武功。”
“……”再继续否认,也就太假了,再说,再否认,也是没用的。
看了眼靖凌宇,摆出了架势。
看着靖林的动作,靖凌宇微微皱眉,说:“没力。”
说着,一巴掌打在了靖林举起的右手上,靖林彻底卸掉右手的力气,用左手直攻靖凌宇的腹部。
靖凌宇一闪身,便躲了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靖凌宇已经趁机喝了好几口酒了,但是靖林却连靖凌宇的身子都没碰到一下。
休息时,靖林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靖凌宇低着头靠在一边的假山上,闲闲地喝酒。
过了许久,靖林听见靖凌宇的声音:“我只是测试一下煞血为人师表的能力。”
……这是解释吗?
别扭的解释?
靖林继续喘气,但是心里却是开心的。根据靖凌宇的别扭个性也可以知道,越是解释的东西,就越不是那么回事。
愉悦的心情,弥漫上了眼角。
靖凌宇一看,周身的气氛显得越发阴沉,离开了假山,没有再说任何话,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离去的背影,靖林更加开心了,全身无力的倒在了凹凸不平的石子地上。
“靖林,”煞血突然出现在靖林身后,令毫无防备的靖林吓了一跳,同时也更加坚定学习内功的决心。
“干嘛?”好心情被打破,靖林的口气不好。
“明天开始加强难度。”说完,直接飞走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靖林都被煞血训练的想吐血。也因为已经被靖凌宇知道了,所以,煞血更加肆无忌惮,弄得靖林开始的时候还像刚开始练习体能般,下床无能。
在床上呻吟了半天,就又被靖凌宇逮了去,开始又一天的比划。
其美名依旧曰,检查煞血的教导结果。
然后当天晚上,被更加严厉的训练,恶性循环。
不过,靖林到是很好奇,为什么平时都没见到靖凌宇和煞血有过什么交集呢?
因为靖凌宇放任煞血教导自己的武功,所以靖林倒是对于煞血没了什么想要考验的心思了。
他是相信父亲的,父亲认为煞血无害,认为他对他依旧忠诚,那靖林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至于毕叔,看着煞血交给自己的资料,微微皱起了眉。
这个毕叔,叛变的可能性很大啊。
毕竟,享受了近五年奢华生活,明白了人上人的好处,靖凌宇的归来,给他带来的,只会是再次的归于平凡,成为低贱的仆从。
他最近经常出入一些来路暧昧的场所,但是,又过了一个月,却仍旧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弄得靖林都郁闷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不过,这一个月,靖凌宇和靖林却是更加亲密了。
大概是通过比试,俩人的接触更多了。
现在,靖林常常在休息时,就会被靖凌宇以“希望可以让煞血更好教导”为理由,慢慢地按摩。而这个时候,他总是满足地想哼哼——当然,他忍住了。
还有呢,靖林现在晚上都和靖凌宇一起睡觉。
虽然他常常被靖凌宇周身突然泛起的寒意惊醒,但是,他却只是抱紧了他,用自己现在仍旧薄弱的身体来温暖他。
当然的,一起睡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些画面,靖林压抑住内心奇怪的想法,统统归结为,对具有“父亲”这个身份的这具胴体有些陌生不适应罢了。
毕叔也终于为自己时时外出找到了原因。
看着大厅外形形色色的仆从,靖林在心里嗤笑。
“少爷,小少爷,这些个仆人是我精挑细选找来的,你们还满意吗?”毕叔弓着腰,哈着脸问道。
看他一副明明万分不愿还摆出这副模样,靖林连嗤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靖凌宇从酒壶里拔出神志,状是迷离地看了数人一眼,低低嗯了一声,又把脑袋砸了回去。
听闻,毕叔立即吩咐那些个仆人谁该干嘛谁该干嘛。
而一人慢慢走到了俩人身前,微微欠身,带着清新的笑意,“少爷,奴婢是伺候您的。”
无视掉了靖凌宇,而那几个字,吐得是万分妖娆。
靖林对她很不屑,那眉脚和嘴唇与自己都有几分相似,而听煞血说,这两个地方,是自己最像母亲的地方。
毕叔选这个人,司马昭之心啊。
靖凌宇却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灌酒。
靖林勾着嘴角笑,坐在靖凌宇身旁,晃着脚,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要吃吗?”靖林看眼递到自己眼前的水灵灵的葡萄,愣了愣,看着自己父亲。
就着那只手,皮也不拨,直接咬了下去。
靖凌宇仿佛被这个动作吓到了,手直接收了回去。
靖林咂嘴,葡萄似乎都被靖凌宇的手指,染上了一丝他独有的气味。
那人见俩人都不理自己,一副要哭的模样,我见尤怜。
当然,先看见的是靖林,对那副模样,只是因为几分的相似度,令他有些悚然。
接着看到的自然是靖凌宇。
但是,靖凌宇看着那容貌后的反应却没想像中的大,他只是冷淡地喝了一口酒,就将剩下的酒液全部泼在了女子的脸上。
靖林见到这动作,愣了愣,却有些开心的。
看来,自己的母亲不会成为父亲的弱点。
而那女子,呆住了,待反映过来时,脸上一阵火烧的疼,姣好的面容就这样被毁坏了。
见此,毕叔立即上前,捂住她准备尖叫的嘴,把她拉了下去。
“爹爹想母亲吗?”靖林低声问道。
靖凌宇斜视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着打开的门说:“不想。”
不想才有鬼呢。
靖林在心里嘀咕,心里的感觉却令他不那么好好受。
而对于的事件,到此就算是结束了。
靖凌宇没有为了这件事去找毕叔,仿佛他毫不放在心上。
靖林也就释然了。
但是,煞血就不这么淡然了。
当天晚上,煞血都臭着脸,下手特别狠,第二天令靖林差点起不来。
于是,对于毕叔,靖林也就更加不满了,想着哪天找个机会,解决了他。
碍手碍眼的。
07.生辰,紫燕堂
话虽这么说,但是,靖林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毕竟,身边的高手就有两个。
而最近,靖林的武功用煞血的话来说是“进步还算令人满意”,以靖凌宇的话来说就是“可以”。
不过,对于一直受俩人在这方面压迫的靖林,很没种的大大开心了一把。
现在仅仅约6岁的靖林,在身高上,已经大大超过了常人。
说到年龄,靖林恍惚想起,煞血说,还有一个月左右,就是自己的生辰了。
生日啊,前世过过生日吗?似乎在孤儿院和其他一大群小p孩一起过过生日。
但是,这个生日,也只过了那两次,之后,就被老大给收了去,开始了地狱式的锻炼,当时真是想死啊。
甩开心里的阴暗的记忆,继续注视不远处石桌边酗酒的靖凌宇。
“爹爹。我的生日到底是在哪天?”靖林看着靖凌宇问道。
靖凌宇举着酒壶的手顿了顿,低哑着声音,回到:“她的忌日。”
他……她?
不会是那个五公主,这个身体的老妈吧?
诶,难怪这个靖凌宇一直无视自己的孩子。
以前有人说过,面临这个问题,大多不合格的父亲都会选择躲避,逃避。无视掉,导致自己失去爱人的罪魁祸首。
不合格的父亲……靖林看了眼靖凌宇,暗想,“没事,就算是不合格的父亲,我也会继续照顾他,我会是一个合格的孩子。”
越想越远,越想越开心的靖林眯了眯眼。
靖凌宇感觉到了变得不一样的眼神,眼角瞥了一眼靖林,看着那个可以说得上是幸福的表情,愣了愣。心底也有了异样感觉,想要探究这个异样的时候,又几乎是本能的立即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最近喝酒的次数相对于以前已经减少了不少了。
至少已经到了可以控制的地步。
或许,和自己的这个孩子有关,而这个孩子,从哪天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是搬家那天开始,还是,更前面一点……?
揉揉有些晕眩的额角,放弃了继续思考,也放弃了继续喝酒,只是呆坐在那里,仿佛陷入冥想。
靖林也就这么看着,眼底有化不开的温柔宠溺与决心。
毕叔一走进后院,就看到这一幕,愣了好久,才走了进去,打断了俩人。
“少爷,紫燕堂老板要求见面。”
“嗯。”靖凌宇低声应着,站起身,准备去会客厅。
而当他木然的眼光扫过毕叔,让他寒战了一下,才弯了弯腰,退了下去。
紫燕堂?
就是那个所谓的京城最大的妓院?
哼,还说对自己逝去爱人情深呢,现在就和妓院老板勾搭上了。
靖林在心里诽谤,想完之后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为什么这么像是情人之间的酸味啊。
挠挠头,忘掉自己荒谬的想法,直接跟了过去。
紫燕堂老板,名字已经没人知道了,大家都习惯叫他紫燕。
紫燕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长相带着一丝妖媚,举止间也有这一股妖气。
哼,妖媚的中年男子。
看着不远处和靖凌宇侃侃而谈的人,靖林暗自打量。
当然,这个侃侃而谈是单方面的,靖凌宇只是偶尔的发出一些语气助词,紫燕却毫不在意,继续大开话匣子。
看着那俩人热闹的气氛,靖林一嘟嘴,回后院去了。
“哎哟,刚才那是……少主?”紫燕思忖了一下称谓,问道。
靖凌宇自顾自抿了一口酒。
“那就是喽,能和楼主住在一起的小孩,也就只有少主有这个福分了。”紫燕撑着下巴,微微眯眼,勾着嘴角,一副羡慕的样子,“楼主,你说你回来了,怎么都不来找我呢?人家都想你了。”
靖凌宇看了他一眼,继续抿酒。
“讨厌,都不理人家了,煞血有来找你吗?听说他是我们中最先找到你的。”
“……”
“诶,楼主,你以前吧,不说话,但是那气场一加上,就叫气度;现在,怎么看怎么阴沉。”
“……”靖凌宇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还不理人家。”紫燕换手,撑着脸颊,继续说,“您这一走就是五年,都快六年了,这账本也有这么厚了,楼主一定要挨个仔细过目,否则,人家偷了公家的银子,您都不知道。”
这句话突然换上了敬语,但是那样子,还是那副无力样,撑着自己的脸。
另一只手挥了挥,他的随侍便将带来的账本捧了上去,顺便揉揉僵硬的胳膊。
“还有事吗?”
“楼主嫌弃人家了吗?嫌弃了吗?”说着,用几乎可以说是水润润的大眼盯着靖凌宇质问。
“……”靖凌宇淡定喝酒,心里却划过靖林那双不同的水润大眼,小孩的眼睛都是这么水润明亮的吗?靖凌宇在淡定喝酒的同时,也淡定的走神了。
“……吧。”回神的时候,紫燕又唠叨完了一句话,靖凌宇继续淡定,看着倒在酒杯里的酒液被晃出的层层涟漪发呆沉默。
“那说好了,人家就告辞了。”说着,不带一丝留恋,转身离去。
“我不会回去。”就在紫燕一脚踏出会客厅的时候,靖凌宇哑着嗓子,吐出了五个字。
紫燕却是转头一笑,带着完全不像是三十余岁的人气场,妖艳地离去了。
走时,特意饶了个圈子,跑到后院去,找到了正在打拳发泄的靖林。
“啧啧啧,毫无章法,少主就这个级别?”不顾仆从的拦截,紫燕直接走到了院子里面。
靖林撇嘴,收了手,站在一边休息。
“有,有事吗?”靖林盯着紫燕,状似可爱地笑着问道。
紫燕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少主以后要勤加练习啊,逼近,你以后可是要继承你父亲事业的啊。”
说着眯了眯眼。
靖林却眯了眯眼,这个事情,父亲从未对自己说过,看了眼眯着眼笑得狐狸的紫燕。走到一边坐在石凳上,晃着脚,没有理他。
紫燕却没多留,在焦急得快要哭的仆从的要求下,慢慢悠悠地摇曳着,和自己随侍出了这个数年没有归来的地方。
看着离去的背影,连打拳发泄的心情都没有了,几个跳跃,趴在树枝上开始发呆。
靖凌宇看着趴在树枝上,眼光迷离的靖林,没有去打扰他,走到石凳上坐着,看着他的眼睛——就如记忆中一样,即使发着呆,也透着一股水润之气,这个水润的眼睛,似乎喜欢追着自己的眼睛。
想着,停下了喝酒的手,右手捂住了左眼,暗想,这双充满了死气,失去了傲气的,令自己都失望的眼睛,有什么令那个孩子喜欢的呢?
靖林回过神,才感到一股目光,刚警惕地将目光转移过去,就看到靖凌宇探究的眼神。
四目相对,靖林大脑空白了好一阵,才勾起了一个自认为可爱的笑容,从树上翻身而下,扑在靖凌宇身上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