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齐嘉然将一叠纸顺手扔到纪一禾脸上，直起身，目光紧紧盯着纪一禾，眼里充满轻蔑，“真是没用，在我这里混了半年，居然还给我设计出这种东西来！”

纪一禾被打得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下头，看着散落一地的设计图，不敢与齐嘉然对视。他知道自己设计的不好，却没想到齐嘉然会这么狠，心下顿时委屈起来。

齐嘉然微微抬着下巴，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嘴巴里的恶毒话语却没有停下，“纪一禾，你都大四了，却连设计这两个字的含义都不明白吧，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什么静海大学服装设计专业最好的学生，笨的连个脑子都没有，别说是我齐嘉然这里出去的了，说是静海大学的别人都不会相信的了吧。”

纪一禾垂落在身边的手悄悄蜷了起来，硬生生咬着牙关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两世为人，他纪一禾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最最崇拜的设计骄子齐嘉然。

“这都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齐嘉然仿佛还嫌不够，走到纪一禾面前，随手拾起一张设计稿，嘲讽道，“这里用银灰色打底也就算了，只是俗气了点，但是这边呢，你是想表达什么，未来空间的机器人？纪一禾，你摸摸自己的心，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的灵魂放在设计里面。如果不想干这一行，趁早滚蛋。”

纪一禾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发现只是徒劳。他根本不能反驳，因为齐嘉然说的都是对的，那一张张原本他觉得得意的作品，在齐嘉然的解说下满是缺点，根本只是一堆废纸而已。

“我还有成品。”纪一禾沉默了许久，久到齐嘉然几乎要不耐烦地开口赶人时，“齐总监，请再给我一个机会。”纪一禾抬起头，目光清亮，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齐嘉然走到桌子后面，坐下，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就你这些图，根本连做成品的必要都没有。对了，顺便说一句，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齐氏了。”说到这里齐嘉然居然微微笑了一下，目光里也带着清浅的温柔，丝毫不觉话语的残酷，“我也不承认你是齐氏出去的，免得别人说我齐嘉然没眼光，居然带了这么一个傻瓜当实习生。”

纪一禾的瞳孔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猛然一缩，伪装起来的坚强终于崩溃。还是不行吗？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不行吗？纪一禾蹲下身，木然地拣拾地上的纸张，他的上一辈子过的失败他从来没有怪过谁，因为那是他自己不愿上进，不愿努力，以为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上一辈子的饭吃，可是这一辈子的纪一禾不甘心，他不敢有半丝懈怠，那么那么的努力，却还是落得了这个下场，他真的好不甘心。

“齐嘉然。”纪一禾开口，喉咙沙沙的，“我不会放弃的。”

纪一禾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看齐嘉然一眼，走出办公室，背起自己的背包就离开公司。就算齐嘉然说的是真的又怎样，他纪一禾可从来不是这么简单就认输的人！

“喂，沈公子，小禾到底受什么刺激了？”骆非凡惊恐地看着纪一禾，悄悄向沈言靠近了些，“他从公司回来就在那里不停看各大品牌的展和T台秀，都两天了，没有合过眼吧。”

沈言眉头紧锁，他知道纪一禾的不对劲一定与齐嘉然有关，可是谁都劝服不了纪一禾，他根本就处于疯癫状态，“这样不行，你看他眼眶都红了。”沈言难得的焦躁了，“不然招人去把他打晕吧。”

骆非凡摊手，“我没意见，问题是你要去找谁来下这个手。”骆非凡也是怕了，怕纪一禾再这样下去整个身体都垮掉。

“别去打扰他。”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直一声不吭的丁家成突然开口了，“如果你们把他当做朋友的话就别去打扰他。”

“为什么？”没等沈言开口，骆非凡已经按捺不住跳起来了，“丁家成，你凭什么这么说？”

丁家成瞥了两人一眼，没说话，自顾自上床睡觉，过了半天才从被窝里飘出来一句，“他会突破的，等到他清醒了，纪一禾就不再说以前的纪一禾了。”

“丁家成的意思是什么？”骆非凡对丁家成的话摸不着头脑，但看到沈言若有所思的表情倒也不敢再打扰纪一禾。

沈言仿佛明白了什么，拍拍骆非凡的头，“睡觉吧，小禾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好的，我们要相信他。”

骆非凡依旧懵懵懂懂，但是把沈言的话听了进去，“小禾，你要加油啊！”

齐嘉然桌上摊着新一季的锦宣传单，不时喝一口咖啡，很是惬意的样子，直到一道身影冲进办公室。

“齐嘉然，我回来了！”此时的纪一禾一点都看不出原先乖巧礼貌的样子，头发蓬乱，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眼眶里满是红血丝，衣服皱巴巴的，像是梅干菜一般。

齐嘉然一点都没有讶异的表情，仿佛纪一禾的出现是应该的，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突破了？”

纪一禾点点头，拉过身后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齐嘉然的桌子上，一大册的设计稿和五六件衣服。

“这是设计稿和我做的成品。”纪一禾的声音沙哑，他不眠不休做了四天终于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做出来了。

齐嘉然打开设计稿，一页一页翻看，不时沉思，又不时拿过成品细细揣摩，面上一点都不显心情，没有轻蔑但也没有赞扬。

纪一禾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心脏跳得仿佛要蹦出胸腔。见齐嘉然全部看完后才低着嗓子问道，“怎么样？”

齐嘉然直视纪一禾的眼睛，神色坦然，“恭喜你，纪一禾，你合格了。”

第七章：毕业

这一届的静海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大概会一辈子记得他们的毕业设计展上发生的事情，那个原本只能在服装杂志上见到的设计天才齐嘉然居然亲临现场！

“小禾，准备好了吗？”骆非凡跑到帷幕前，偷偷看了一下，夸张地张大了嘴，“小禾，你看，今天好多人来了，还有齐嘉然啊，他居然真的来了，拜托，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毕业设计展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纪一禾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模特，工作人员，各种问题都在临场前发生问题，实在让他焦头烂额，哪有空去管齐嘉然来不来的问题。倒是其他几个同样能够获得展出设计机会的毕业生激动地快要沸腾了，恨不能长出两只翅膀跑去齐嘉然身边瞻仰。

静海大学的毕业设计展如同大多数院校般，只有少数几个毕业设计被评判为优秀的学生才有机会能够进行T台展出，而纪一禾凭着遥遥领先的分数自然取得了这个机会。本来他也没怎么当回事儿，毕竟只能算是学院内部一个交流会而已，所以在大多数人都热血沸腾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做好自己的事，如果不是齐嘉然多问了一句他甚至不打算告诉齐嘉然这件事。

齐嘉然的母校是静海大学，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初他也是这么经历过的，所以在得到纪一禾肯定的回答后，齐嘉然摸摸下巴，决定亲自到现场去，一方面看看纪一禾最后的成品，另一方面也有挖挖好苗子的念头。

虽然目前在国内锦的势头如长虹贯日，一发而不可挡，但是齐嘉然明白这个牌子已经过度的依赖自己的名气而缺乏厚实基础，所以培养锦的后备力量就已经迫在眉睫了。

“要命，鞋子呢，我配的鞋子呢！“纪一禾已经快抓狂了，到底是谁把他的东西乱丢啊。

“是这双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言拎着一个塑料袋递给纪一禾，“我有看到过你拿这双鞋配衣服的设计。”

纪一禾接过袋子，看看，的确是他要找的那双鞋子，感激地长舒出一口气，“沈公子，谢谢了。不知道哪个混蛋给我乱丢，明明我都放在墙角落里的。”纪一禾将鞋子丢给模特，才转过头问，“对了，你那里弄好了吗？这里都乱七八糟的，要找什么都找不到。”纪一禾撇撇嘴，抱怨，“要是每样东西都像手机那样打给电话就能找到就好了。”

沈言的设计也要在今天展出，但是倒是表现得像个闲人似的不紧不慢，“差不多了吧，小禾你看过哪个展后台不乱的，习惯就好了。你看丁家成也是第一次，他也没乱。”沈言托腮，想起什么突然笑笑，“倒是我们这个寝室真是奇葩，一共只有十名设计能够展出，我们寝室就占了三个名额。”

“是啊，我们寝室的人真是厉害。”纪一禾心里暗暗羞愧了一下，如果不是占着重生的便宜他也不能有今天的成绩吧，“其实如果骆骆能够多用点心，未必不能拿到这个位置，毕竟他的天分是好的。”纪一禾真心替骆非凡可惜了。

沈言笑笑，并不接话，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个圈子还缺有天分的人吗？骆非凡那一点伎俩只怕出去还没半年就被别人吞得渣也不剩了。

“好了好了，小禾，别聊天了，快开始了，我看领导都入席了。”骆非凡今天是帮着三人打下手的，“我还看到院长和齐嘉然坐在一起呢。”

“好了，我要开始去准备了。”沈言起身准备离开，他的成绩排在纪一禾后面，位列年级第二，按照历年规矩，他负责开场秀，而纪一禾则负责压轴。

齐嘉然坐在最好的位置上，一边与院长聊着设计圈里最近发生的事情，眼睛却没从T台上离开过。今天的他是带着期待过来的，他倒并没有对新人有什么期待，但是纪一禾最后的设计他有看过原稿，实在是精彩，连他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齐嘉然，今年的毕业生整体素质都不错。”院长喝了一口茶，一旁的学生立刻上前把杯子倒满水。“特别是开场的沈言和压轴的纪一禾，做的设计可以说不输于成熟的设计师了。”

齐嘉然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笑意，“院长，我知道你想对我推荐新人，不过这个沈言和纪一禾都已经在我公司里实习近一年了，算是我的员工吧。”

院长咧了咧嘴，摇摇头，“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最精明了，一有什么好的苗子立刻挖走，唉，果然是生意人的料。”

齐嘉然眉目一挑，“院长，你可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在我那里的一年实习经验，纪一禾和沈言也未必有如今的水平吧。”齐嘉然轻轻对着茶水吹了口气，“再说那个沈言家里背景可大著呢，就算自己没几斤几两的水平，沈氏公司稍微吹口气也能把他捧成设计界的又一天才了。”

“得了，你少说几句吧。”院长笑骂了他两句，他是齐嘉然的恩师，也是少数几个能够与齐嘉然交心的人，“我还不明白你，明明就欣赏沈言欣赏地不得了，非得表现出这副鬼样子，真不知道那群叫你什么设计贵公子的人眼睛长哪里去了，这么爱别扭的样子。”

齐嘉然被他的话堵得说不出来，清俊的脸飘上两朵红晕，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水，拜托，他现在也好歹算是著名设计师了，这个老师啊，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

“好了，开始了。”院长笃然地戴上老花镜，随着突然暗下的灯光开始看整个展出。

“紧张吗？”沈言走到站在舞台边缘看秀的纪一禾旁边，问道。现在正是纪一禾的压轴秀，也是他的设计最高峰“奇迹”系列，这一整套设计出来时就被老师惊为天人，夸赞为继齐嘉然之后最好的毕业设计，甚至没等成品出来就已经定为学校收藏了。后来纪一禾又修修改改了大半个月，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最后的成品。

纪一禾摇摇头，“不紧张。”垂着握在一起的手却微微发抖。

沈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禾，别紧张，等慢慢习惯就好了。等到某一天你强大地跺一跺脚整个设计界都要震一震的时候就坦然了。”

纪一禾闻言转过头，很是认真地对着沈言说道，“沈言，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的。”纪一禾说的很慢，几乎一字一顿，“因为我对设计永存敬畏之心。”

沈言呆住了，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甚至连谢幕的掌声都没有听见。有些事情，他或许直到今天才明白。

齐嘉然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便站了起来，然后在一片如同雷动般的掌声中，笑了，纪一禾，现在的你，终于让我看到了你的灵魂，设计的灵魂。

毕业设计展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这一点连纪一禾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普通的一个T台秀而已，因为纪一禾和沈言过于出色的设计被某个不知名的人放到了网上，而且点击率还高的吓人。于是这两天，纪一禾在忙着从寝室搬家的同时，还不得不接电话接到手软。

“不好意思，我已经联系好了公司，谢谢您的抬爱，但是我不能去您的公司。不，不是工资的问题。”纪一禾无奈地继续解释，“是齐氏服装，对，所以抱歉了。”纪一禾挂掉电话，对着齐嘉然无奈地摊手，“果然我只要一说我在齐氏服装了，大部分的人就知难而退了。”

齐嘉然心不在焉地对着掌上电脑写写弄弄，“还有一部分呢？给你涨工资？”

纪一禾点点头，把自己扔在沙发里，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毕业了感觉真是奇怪，在学校的时候想着快点毕业，真的毕业了又想继续念大学了。”

齐嘉然放下电脑，看着纪一禾问道，“纪一禾，放弃那么好的工作机会继续窝在我这里当个助理不会感觉不甘心吗？毕竟你一去他们那里就可以当设计师了呢。”

“不会。”纪一禾回答的坚定，他清楚地明白哪一条路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我想要进步，想要登上设计的顶峰。”而这一切在别的地方是实现不了的，那里的环境只会消磨他的意志。

齐嘉然意味深长地看着纪一禾脸上明明白白的企图心。他从见纪一禾第一面开始就在他眼睛里看到这种光芒，这也是他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因为他的眼里也有着与他相同的光芒。

“既然你还要呆在我这里，那我也总得送个见面礼给你吧。”齐嘉然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纪一禾，“喏，去准备吧。”

纪一禾疑惑地接过纸，一看，愣住了。他绝对对这张表格不陌生，或者说他对这张表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设计大赛？”纪一禾扬扬手中的表格，拜托，他上一辈子已经拿了这个新锐设计师的奖了，现在还给他来这一套？

齐嘉然不在意地挥挥手，眼里爬过一丝慵懒，“别太把它当回事，不过一个小比赛而已，，也不正式，把上次你拿给我看的设计稿随便挑上一张交上去就得了，我会去打好招呼的，听说有个什么新锐设计师的，正好给你了。”

纪一禾简直无语了，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反驳道，“这么没有含金量的奖项要来干嘛，还不如多学点东西呢。”

齐嘉然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笨蛋，这是给你造势。”见纪一禾还是懵懂的样子，齐嘉然顺势直起身，准备好好给纪一禾解释，“在国内你要想出头，只有两条路，要么有背景，要么有名。”

“你不像沈言，有强大的背景。所以你只有第二条路可以选。”齐嘉然不知想起了什么，闷哼一声，“有才华是必须的，可是有才华的人多了，如果没有名气就会立刻被这个圈子淘汰，谁也不会记得你是谁，到时别说设计服装了，能够在三流服装公司里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这就是这个圈子的规则，才华加上名气就是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