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顾不得捡地上的鱼了，回身扯过衣服把鱼包好护住：“什么你的衣服，你送给我了的。”
“我现在不想送给你了，你这个顽劣小子！”赫连澈咬着下唇，恨恨道。
“包一下鱼又怎么了？真是小气鬼。大不了等下给你洗干净喽！”等下而已，一下是多长时间可是没人能说明白的。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风寒刚好便又玩水，内伤也没痊愈便胡乱跑动。我只不过在这里烤鱼，你竟然用鞭炮整我。你一路跟着我，便是想着一路上有人给你欺负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赫连澈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衣服还我！我不劳你好心洗干净了，从此后你别再跟着我！”
“哼！以为稀罕跟着你呀？”我撇撇嘴，心里却有点发慌，他该不会是说真的吧？我不跟着他，我跟着谁呀？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我怕走丢了……
“哼！”赫连澈也冷哼，劈手就来夺他的衣服，我为了保住我的小鱼拼了命地攥着就是不松手。想来，赫连澈是怕撕坏了衣服，用力并不算太大，所以他没那么轻易夺过我。
两个人扯来扯去，转来转去，冷不防一同跌入溪中，分别灌了一大口水。
“咳咳，咳咳……”赫连澈紧咳几声，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把嘴里的水吐出来，伸手抹了一把脸，看见赫连澈紧张地扑腾着，钳住我胳膊的手劲越来越大，我被他带着又钻入水中，不过我这次学聪明了，屏息凝神，并没有被灌水。
赫连澈却是笨死了，居然又被灌了几口水，他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我一惊，难道他不会水？！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身体越来越沉，连带着我也往下沉去……
第7章：小龙
我在沉入水面之前果断地深吸一口气。
隔着清澈的溪水，我看见赫连澈长发被溪水冲得散开，表情痛苦，唇角溢出一串水泡，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他的身体越来越重，我脑中灵光一闪，眸光一凛——他的衣衫吸水，怪不得沉得这么快！
我快速凑近他，费力地解着他的扣子。好不容易扯落那碍事的衣衫，我的右腿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我急忙紧紧抓住赫连澈，用力挣扎，试图甩脱纠缠。肺里的空气几乎要耗光了，我还没成功。完了，再这样下去死定了！
赫连澈的手忽然动了动，我心中一喜，伸手捧住他的脸，将唇凑了上去，一点点把残余的气渡给他，然后费力地推开他，但愿他能支撑到被水冲回岸边……
我却随着那股莫名的力量向下沉去，溪水竟然深得可怕，眼前逐渐模糊，胸口憋得难受，我耗尽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失去知觉前，我好像，看见一条青色的什么，朝我游了过来。
“呵呵……”什么湿热的东西在我脸上蹭来蹭去，痒痒的，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睁开眼，便被近在咫尺的怪异头颅吓了一跳。
巨大如明珠的眸，鼻孔透出淡淡的青光，长嘴巴，透明胡须，吐气带着一种清冷沁人的香味。它见我醒来，大眼睛一闪，长嘴一张，一颗圆润的小珠子飞出，停在我唇边，熠熠发光。
嗯？什么意思？我的视线从小珠子转到这个奇怪的家伙身上。它蜷缩着身子，忽然间身体就变小了，赫然便是一条龙的样子！
它灵活的身躯扭动一下，围着那小珠子转来转去，然后用它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
难道是让我吃了那小珠子？
我迟疑地张开嘴，那小珠子竟然主动窜入我口中，整个人便感觉精神轻盈了许多。我在水中的行动更加自如，我跟着那小小龙自行玩闹了一阵，猛然想起赫连澈。
我揪住那小小龙的龙须，急切道：“有没有看见赫连澈？”
小小龙点点头，带着我七拐八拐，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水晶宫。
赫连澈静静躺在明晃晃的巨大水晶王座上，仿佛一个降临凡间的神只。
呆呆愣了会，我连忙走近他俯身查看。好在他只是昏迷，并无生命危险。小小龙绕着我的胳膊转了会儿，见我满脸担忧，它蓦然变大，横在我面前。
难道是要送我们出去？
我扶起赫连澈，小龙紧挨着我蹭蹭，稍一躬身，我和赫连澈便到了它的背上。我搂紧赫连澈拍拍小龙的背，它稳稳地蜿蜒而行，不多时，头顶的光亮笼罩下来，很快就浮出水面。星光点点，原来已是晚上。
我松了口气，抱着小龙依依不舍，它亲昵地蹭蹭我的脸，身躯一扭，把我和赫连澈抛上岸，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赫连澈还没醒来，我让他平躺好，按着他的肚子让他把水吐出来。
“师兄？师兄？”
赫连澈慢慢睁开眼，迷惑地看着我，半晌才倏然坐起，紧张地扣住我的肩膀，焦声问道：“亦然，你没事吧？”
第8章：星夜无边
赫连澈的墨眸闪着异样的光，比星星还好看，我歪了头细细地看他，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不生我气了……
赫连澈恍然醒悟，连忙松开手，侧过头去，不看我。
“师兄……”我小心翼翼唤他。
“我叫赫连澈。以后别再叫我师兄，给人听到，你要遭殃的。”赫连澈生硬道。
“哦，那我叫你什么？”
“……随便你。”
“师兄……”
“白亦然！”赫连澈终于扭过头来，俊脸上透着一抹红润，他吼完我，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脸更红了。
“赫连澈。我这样叫你可以了吧？你不舒服么？怎么老是咳嗽？”我坐过去一点，这才发现他的衣衫湿漉漉的，而且因为之前在水中我嫌他的外衫吸水已经给他剥了，他现在只着薄薄的里衣，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衫，却是干净如常，并没水渍。心中不免诧异起来，为什么我的衣衫这么干洁？
赫连澈咳得更厉害了，当下我也不再细想，起身沿着溪边借着星光低头找寻我的包袱。
“你在找什么？”赫连澈喘息问道，声音却有点低沉。
“找包袱啊，你浑身都湿透了，赶快换了干净衣服为妙。”我弓着身子走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包袱。
“我找到了！”我抱着包袱跑回去，赫连澈打量着我，“你的衣服没湿么？”
“不是，在等你醒来的时候，我的已经干了。”我蹲坐在他旁边，递过包袱，“我的衣衫都在这里了，不过好像有点小，你先凑合穿一下吧。”
赫连澈看着我没说话，却忽然伸了手过来覆在我额头上，滚烫无比。我心下一惊，却见他展颜笑道：“还好你没发烧。”说完，失了魂魄一般歪向一旁。
我急忙扶住他，触手之处，都是滚烫的灼热。赫连澈微睁着墨眸，轻声道：“有水么？我渴了。”
我凑近他，用额头贴在他额头上，记得七岁那年我发烧娘亲也是这么测我的体温，应该是管用的吧？果然，我一贴上去，就察觉出那迥异的热度。真是的，自己发烧不知道吗？
“赫连澈，你发烧了。”我后移一点，看着他。
“嗯。”赫连澈淡淡应一声，朝我倒过来。
“那怎么办？”
“我想喝水……”
“我先帮你换衣服好不好？你再穿着湿衣服，会更严重的。”
“嗯。”赫连澈任由我扒开他的里衣，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干净，然后给他披上我的衣服。
我不经意间垂首，看见他的脸更红了，心中更加焦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烧得这么厉害，该怎么办哪？
“亦然。”在我以为赫连澈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出声。
“怎么了？”
“之前落水，我不谙水性，你……你怎么把我弄上来的？”
“啊，你不问我还忘了跟你说了，我碰到一条小龙，是它送我们上来的！”我绘声绘色跟他讲在水底看到的水晶宫和小龙，还有被我吃了的小珠子。
赫连澈强撑着精神，最终支支吾吾问道：“那你有没有……”
“什么？”
“……我不谙水性，当时……是不是失去知觉了？”赫连澈犹豫了一下，才忐忑发问。
“是啊！不只失去知觉，依我看啊，肯定都不能呼吸了呢！”
赫连澈抬手抚唇，嘀咕道：“那是真的了？不是梦？”
“嗯？什么？”我见他奇奇怪怪，语无伦次，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烧坏了，聪明如我，竟没想到，他是在对迷糊中的那一吻耿耿于怀。
很多年后，赫连澈玩笑道，“白亦然你是不是早有预谋，趁我昏迷夺取我的初吻然后装傻。目的就是要栓牢我？”我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埋头在他怀中，轻笑。当时的我，还真的没想这么多。
赫连澈轻咳着，掩盖失态。我转转眼珠，肯定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真的看见那条小龙了。”
“不是。”赫连澈伸手在他原来湿漉漉的衣服上摸来摸去，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神色也有些严肃。
“怎么了？”
“我的玉佩……”赫连澈才说出四个字我就叫了出来。
惨了，他发现玉佩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算了，大概是掉到水里了。”赫连澈没有理会我的失态，颓然收回手，阖目休息。
“那块玉佩……很重要么？”我小声问道。
“……也没什么。”赫连澈的声音低沉下去，呼吸也急促起来。
啊，我都忘了他在发烧了！
唉，为什么离了家，总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我从包袱里翻检出仅剩的两件衣服搭在他身上，然后跑到不远处的树丛，轻快地窜上一棵树，摘了两片大大的树叶。返身跑到溪边，用树叶折成的小勺盛了水，摇摇晃晃走到赫连澈身边，喂他喝下。他喝得很快，也有点狼狈，怕真是渴得紧。
来回跑了几趟，他终于不再叫着“水……水……”。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把浸湿的布巾展开搭在他的额头，只希望天赶快亮。
或许是他武功好，也或许是我的方法有效。赫连澈的烧在半夜就退了，睡得安稳。
我看着他精致的睡颜，脑中忽然冒出他没找到玉佩时的失望脸庞，心里竟微微发疼，我暗自气恼自己当时为何非要偷他的玉佩。
算了，终究是我做错了事。我给他掖好衣角，拿了短剑和装着乱七八糟粉末的小瓶子，朝白天的客栈奔去。
第9章：装鬼吓人
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我猫腰闪进客栈。说也奇怪，黑漆漆的屋子，我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哪里是木桌、哪里是长凳、桌上几个茶杯、杯身上画着什么图案……
忽听到一声异响，我凝神屏息，却又遍寻不见。莫非是我多心了？
耸耸肩，我掏出怀揣着的小瓶子，倒出里面的东西，合了水一点点涂在脸上，没多久，一张‘惨绝人寰’的脸就出现了！呃，好吧，我承认，我成语学得不好……
嗯……娘亲的胭脂还蛮好用的，闻着香香的，本来还指望带着点胭脂出走，可以送给路上遇到的漂亮女孩子，如今为了拿回玉佩，也只能割爱了！
从袖口里掏出一条白练，扯下一小截，用颜料涂红下面，就像长舌头，没涂颜料的地方叼在嘴里；剩下的我小心地缠在脖子上，做出吊死鬼的假象……
接下来嘛……嘿嘿……自然是去找正主儿了！
幸好我对什么都不喜欢，偏偏对轻功情有独钟，所以娘亲教我们的时候我学得飞快，一直嘲笑我的斐然也对我的轻功造诣刮目相看。
飘来飘去，终于在边角的房间找到了小二。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粗鲁地把门一脚踹开！
小二惊醒过来，稍稍起身，揉着眼没好气地嘟囔：“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
我倏忽飘近，故意发出凄凉悚然的声音——
“转过头来……转过头来……”那回音自然是我自己创造的了。
小二眼里闪过惊惶，他环顾四周，谨慎问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我放慢飘荡的速度，停在他背后，继续抖着声音说话：“转过头来……看着我的脸……”
小二这次浑身一哆嗦，诧然回头，看着我，果不其然，眼睛瞪得老大，往后缩去。
我紧追着他，顺势把束发的璎珞摘下，长发散披，挡住了脸颊，然后戚戚然问他：“你看……我有脸吗？”
小二吓得都尿裤子了，我在心里憋住笑，特潇洒地甩开长发，露出画得花里胡哨的脸和长长的‘假舌头’，口齿不清道：“哈哈……我当然有脸了……你看，我的脸好看吗？”
“啊……女鬼……啊……女侠饶命！小的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早点回阎罗殿吧！冤有头债有主……饶命啊！”小二‘噗通’跪下，不住叩头。
“嗯……这也可以……不过嘛……找阎罗王帮忙转世投胎是要送礼的……你……”
“小的会给您烧纸的！您快走吧！”小二忙不迭地回答。
“我这人……咳咳……我这鬼喜欢实在的东西……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小的……不知道……”声音都在抖了。
“白天你是不是收了一个小孩的玉佩？看那玉佩阴气很重，十分符合我的口味……”
“小的马上去取！”小二跌跌撞撞跑到楼下，从抽屉里翻来翻去。
我停在他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出所料，当他转头看见我紧挨着他立马脸色大变，他把玉佩丢给我，求饶道：“女侠……没小的的事了吧？”
“嗯……你可以死了！”我略一吹气，长舌头向前一飘，恰好触碰到他的脸颊，结果他两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
哈哈，省得本少爷动手了！我揣好玉佩，刚要转身出客栈，冷不防听到一声异响。
“谁？”虽说自己装鬼吓人挺好玩的，不过若真招出鬼来也够可怕的。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
我压下惊恐，朝门口走去。忽然瞥见一道黑影掠过。
“啊！”我倒退几步，藏身在桌子底下，仔细打量周围。可，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被我招出鬼魂来了？我抱着膝盖打了个哆嗦，小声碎碎念：“我不是故意借你们的名声哦！别生气，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小鬼头，你装鬼吓人，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一声揶揄的轻笑自我背后响起，回头，便看见一个人影闪出来，迈着慵懒的步子慢慢走近我。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个与我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年。我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借着微弱的光打量他，不由暗叹一声：好一个翩翩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