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他恨我是应该的。”沈月琮紧抿着嘴,把视线从希声脸上慢慢移开,“但当时情况太混乱了,根本越描越黑,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儿子……你生父其实是我少年时代的一个好友,茹静和他未婚生子……却遭到家里反对。他本来要带着你们母子离开,那天……是我开车送他们走的,谁知道,路上发生了连续追尾事件,你爸坐在副驾驶上当场死亡。”
“什么?”希声紧握的拳头禁不住抖起来。
沈月琮的呼吸也随之沉重起来,“如果当时我能及时刹车或者调转方向,或许你爸就不会……你生父家里把这件事全归咎于你妈身上,因此你妈当时的情况很差,又没有人可以帮忙,我只好在M国照顾了她几个月,等她情绪稳定了才回国。之后,我就经常借工作机会去看她和年幼的你,直到后来你妈能工作了,才渐渐减少了探望的次数……”
“既然如此,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早该告诉冰瞳阿姨的啊?”如果他早说了,冰瞳阿姨也不至于……
“当时她和我都忙于事业,除了沉夏的关系,并不经常见面,更不会谈论私人问题。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因为家族利益才结婚的。这件事……你爷爷最清楚了。”提到这里,沈月琮重重叹了口气,从一个文件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希声。
“反正明天……也是要告诉沉夏的,先给你看了有个心理准备也好。我担心,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他那么死心眼,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一个被全家人欺骗的孩子……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冰瞳是真的爱他的,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是真心爱他的。尽管,他当初只是被写在合同上的……一个必需条件。”艰难地说出这个事实,这个自己隐瞒了几十年的最大的秘密,沈月琮顿觉心力憔悴,倒在沙发上,默默闭上了眼。
希声攥着手中的这几张纸,敛下睫毛,心里竟然生出了怯弱的枝桠,好似鞭打在四肢末梢,那么清晰的疼痛。
“你说,是不得已承认我是你儿子的?”他躲避着,把话题又拉了回去。
“那年,沉夏的生日,冰瞳对我表白,说想和我做真正的夫妻……被我回绝了,我没有想到她真的会弄假成真,或许家里的所有人都是那样想,我和她只要时间久了,自然会产生感情……我其实也努力过,但没有办法,我就是没有办法爱上她。适逢,那段时间,你妈妈查出了子宫肿瘤……你记得的吧……她惊慌失措地找到我,以为自己不久于人世,求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领回家……”沈月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狠狠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说下去:
“当茹静告诉你,以后要喊我做爸爸,你高兴极了。我如何拒绝?本来,想等到办好领养手续,就告诉冰瞳的,谁知道这时……一个记者过去几年都在跟踪我,他手中有大量照片,都是我看望茹静和你的时候拍的。角度很巧、很刁,足以令人误会……最重要的是,当时茹静的生活费入账都是从我这里走的,也怪我当初不小心,这些东西一夜之间全被曝光……我简直百口莫辩!事情一出……公司就对我下了禁足令,商量对策,只有两个办法……”
沈月琮笑意凄然地看了希声一眼。
希声了然地点头,说道:“我猜得到,这两个办法,一个让你完全认下来,虽然有损形象但能很快平息风波;还有一个,就是抹黑我和我妈,把我们塑造成诬陷你、攀附你的一对母子,让你彻底置身事外。”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一旦被媒体抹黑,你和茹静将永远背负着骂名生活。” 沈月琮苦笑着握住希声的手,“我当时也想的太天真,以为只要找机会和冰瞳说清楚,就好了。可是,我忘了,我和她之间是没有信任可言的,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除了认为我是真的跟你妈好上了,她不会另作他想,自尊心又强……结果,等我处理好媒体和公司的纠缠,想要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谈,沉夏却告诉我……她出了意外。”事情说到这里,已经全然明了,沈月琮攥紧着希声的手,眼睛里浮动着浓重的雾气,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猝然,沉夏他当时很伤心,很痛苦!我又怎么对他说出真相……无论是哪个真相,都是伤他。”
“我知道了,爸。”希声的眉头从开始锁紧,就一直没能松开。
拿着那纸神秘的合同,希声折了折,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西服内袋,在洗手间整理了一下,才走到医院大门与茹霄、沉夏会面。
“希声,怎么那么慢?”和茹霄说了一会儿话的沉夏,这时已然恢复了笑靥。
希声坐在他身边,勾起他的脖子就凑了过去,笑:“哥,我才离开多大一会,你就想我啦?”
沉夏一怔,紧张兮兮地看了茹霄一眼,捏住他的脸,使劲一拧,声音压得极低:“你疯了,干什么呀?”睁大眼瞪他——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刚才想吻我!
希声伸手揪他的鼻子——我就是想吻,怎么着了?
沉夏拍他的脑门,怒声道:“沈希声,别闹了,让茹叔看了成什么样子!”
“舅舅!”希声也不管,趴在沉夏身上就要咬他的耳朵,直惊得沉夏踹他的腿,才笑着仰起脸,问盯着前方平稳开车的茹霄:“舅舅,有件事想告诉你……我有恋人了哦……”
沉夏抬起的脚停在半空,蓦地心跳骤停。
茹霄惊讶地眨了眨眼,从后视镜看着他们,“哦,真的吗?能介绍给舅舅么。”
感觉到希声抓住自己手指,十指紧扣的手,沉夏脑袋“嗡”的一响,被铺天盖地雪白的所覆盖,瞬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希声,你该不会是要……不……不行……
“舅舅,我的恋人……就是我哥。”希声抬起与沉夏十指紧扣的手,对他笑着,浅浅的笑纹里满是幸福的味道,绵延不绝,缠缠绕绕。
“吱——”一声,茹霄紧急刹车,呆愣了几秒,回过头来,看看希声,又看看沉夏,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茹叔……”沉夏小心翼翼地喊他。
茹霄却是忍不住轻声笑起来,指着希声肩膀上下直抖,“好好,好,希声你真是……厉害啊~~~你小子……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
第六十七章:完美越狱10
临到进了庄家别墅,沉夏还一直在看茹霄的表情。
茹霄停下脚步,透过平光眼镜注视他的眼,眼角藏着一丝温和笑,说:“沉夏,这是你和希声的事。还是说,我的意见,对你们很重要?”
沉夏先点头又摇头,站在台阶下仰头看他,“茹叔,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这孩子,一直都是让人最心疼最省心的,偏偏受到的伤害却是最深。茹霄在幽静的夜色里,透过月色看沉夏宛若星辰的眼,心里也生出了几分疼惜来,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为何茹静每次提到沉夏,都是一副格外愧疚的模样。
走过去,半抱着他的肩头拍了拍,茹霄扬起一抹宽慰的笑,“虽然我吓了一跳,但是爱情这种东西,不需要其他人认同,你们觉得好,那就足够了。”
“舅舅,谢了。”希声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如果要出柜,从茹霄这里开始是最好的。说白了,他一直认为,在这个家里,只有茹霄是情商最高的。
茹霄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车子走去,背对着他们摇了摇手,“记得明天准时过来,我们边吃饭边解决问题……”
沉夏笑着和他告别,回头拉住希声的胳膊,问:“到底要解决什么事啊,你知不知道?”
“呃……有关过去、现在与将来的重要大事。”希声搂住他的腰,“嗯,当然还有我们的事……”
“我还没说你呢!一声招呼也不打,把我吓死了……这件事要是被你妈知道了怎么办?她还不被我们给气死了,说起来小妈一直都对我挺不错的,我总觉得……哎呀,都是你太欠考虑了!现在怎么办?茹叔不会这么快就告诉小妈的吧?”沉夏紧皱着眉头,拉过希声的手背就是一掐。
希声吃痛地看他,小声嘀咕:“哥,你不爱我了……”
“呀,臭小子,不要在这里跟我撒娇!”差点吼了出来,沉夏忽然意识到这是庄家,连忙收了音,继续在希声手背上掐了几下。看到希声捂着手龇牙裂嘴的,才满意地整理一下衣襟,迈步往里走。
两人虽然没有请柬,但是别墅的管家在这日的新闻报道上见过希声,沈月琮的儿子大驾光临,那可是不能怠慢的,他立刻走过来热情招呼,把他们让了进去,对后面两个女佣使了眼色,让她们立刻去通知庄夫人。
这次酒宴的举办人是庄夫人,庄老板还在国外谈生意,因此若是贵客,庄夫人必须要出来亲自接待。
一听说沈希声来了,庄夫人拽着庄卓群就走了过来,一张保养的姣好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不知沈公子光临,真是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这是小犬卓群,卓群……”她让了让,自己侧过身,让庄卓群正好面对着沈希声,是有意给机会让他们交好。
庄卓群还是那种淡淡的表情,好像对任何人,他都是这样,不因为地位的高低而改变态度。就这点而言,沉夏还是对他颇有好感的。
“你好。”他颔首点头,与希声握了握手。稍微侧目,看见一脸浅笑的沉夏,轻轻举起酒杯,问:“请问这位是……”
庄夫人在那日也看见沉夏了,原本以为,他是沈月琮经纪公司的新艺人,今日一见,顿时被沉夏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高贵的气质给惊住了。这会儿,也多瞧了两眼,在心底猜测他的身份。能与沈希声走得这么近,应该不是一般人物。
“哦,忘了介绍了。庄夫人,庄少爷,这位……是我哥。”沈希声抬起手,在沉夏的后腰一垫,沉夏顺势往前走了一步,右侧唇角微微上扬,弧度恰好停留半秒,是沈月琮刚出道时最具特征的一种笑容。
看到庄夫人和庄卓群一瞬间张口结舌的表情,沉夏暗自冷笑:不过试一下演技,看来这效果非常不错。
“原来是沈大公子么……我们真是失礼了,让您见笑了。”庄夫人眉宇间的笑意更厚重了,目光陡然又升高了几分温度。
“你好。”还道是庄卓群稳重,惊讶过后,也仍旧是将身子倾斜出一个微小的幅度,很有礼貌,也丝毫不显得殷勤过度。
庄夫人询问起沈玉琮的伤势,听闻已经没事了,喟然地长出一口气,笑道:“这就太好了,不然千万粉丝可都要担心死了,要说当时的情况真是紧急,原本……我看到那个人拿刀对准了我,以为他要捅过来的!没想到突然就转了方向,哎哟,然后就看见沈哥忽然倒下了,可把我吓坏了……”
“嗯,夫人是说,你亲眼看见,那人一开始是拿着刀子对准你的?”沉夏从侍者那里接过一杯香槟,对着庄夫人灿然一笑。
“是啊是啊,当时心慌意乱的,可惜,也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不过,好像犯人已经被抓住了吧。”被沉夏堪称甜蜜的笑容一晃,庄夫人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庄卓群轻微皱眉,在身后敲了敲他母亲的手背。
“噢……哦,说老实话,当时事发突然,我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一片的,勉强记得几个片段,其他的还真记不清了。”神色变了变,庄夫人又补充道。
沉夏“哦”了一声,对希声抿嘴笑了笑,看了庄卓群一眼。
四个人站在人声鼎沸处又谈了一会,管家走了过来,在庄夫人耳边低声说:“夫人,天空乐队的经纪人刚打来电话,说他们还有晚一个小时才能到。”
“什么?”庄夫人很是不悦,声音拔高了些,见沉夏和希声都望过来,转而轻笑道:“让两位见笑了,原本请来天空乐队过来给大家助兴的,但是……这些明星也真是忙,说迟到就迟到,这都推迟了两个小时了。”
“那就取消好了。”庄卓群斜下眼,语调淡漠地说。
庄夫人侧过头,瞪了他一眼。
沉夏伸出手捏了捏希声的手掌心,希声望了望天,无奈地扁了扁嘴,但旋即露出笑容来,对他们说:“如果庄夫人不介意,在他们来之前,我上台献献丑如何?”
说是献丑,这可是请也请不到的表演嘉宾啊!在场的客人如果知道,自己能请到沈月琮的儿子到场,庄家脸上何止有光,说不定还能上娱乐头条呢。
庄夫人霎时喜上眉梢,连声道:“沈小公子愿意给这样大的面子,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啊,请往这边。”
沉夏默然勾起一抹笑,跟着他们后面,向不远处的钢琴台走去。
“其他的都不需要,请问有小提琴吗?”希声姿态优雅地在钢琴前坐定,抬头问庄卓群。
庄卓群面色讶异地想了想,说:“有的,请稍等。”
希声先在钢琴上试了几个音,颇为怀念地对沉夏笑着说:“哥,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摸你的钢琴,你是什么反应?”
“去,你这是在跟我算旧账吗?”沉夏娇嗔地横过一眼,随后也在钢琴键上摁下几个键,流水般的音律,心说,这小子还记得我将他关在钢琴房外的事啊,不过后来他憋着劲,自己报了钢琴班去学了两个月,又回来抢他的钢琴弹,一脸的倔强和不服气。不过也是从那次开始,沉夏放弃了欺负他的念头。“你想弹什么?”
“你想听什么?”希声扬眉冲着他笑,“好久没弹,可能生疏了。你选吧,我想和你的小提琴合奏!”
沉夏弯曲着手指蹭了蹭下巴,拍希声的肩膀,“看看你的法语忘记没,就那首吧,Chanson de toile!”
“遵命,我的王子。”沉夏轻抬指尖,手指犹如跃动的精灵般跳动起来,在键盘上滑过一连串灵越清脆的旋律。
恍若是冲破雨雾而出的那抹最亮的云彩,飘渺而清越,众人的目光很快被希声的独具磁性的歌声吸引过来,静静地站在原地,安然聆听。
听他轻声低吟:
Je viendrai te prendre
Je saurai te défendre
Au-delà des frontières
Je foulerai la terre
Je tisserai des chants
Au soir et au le vant
Un point pour chaque étoile
Chanson de toile
……
Je tisserai des chants
Au soir et au levant
Un point pour chaque étoile
Chanson de toile
唱到副歌阶段,沉夏从庄卓群手中接过小提琴,神色静谧地执起琴弓,跟着希声合奏起来,钢琴的古典曼妙,与小提琴清远悠长的音色,在一瞬间完美融合,营造出一座奇妙的银白宫殿,它有着高大的穹顶和碧蓝的墙壁,仿佛能容纳无穷无尽的欢乐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