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嫁人,十年不晚(第二卷)——鹭草以南
鹭草以南  发于:2012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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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七彦的身躯微弱的颤抖了一下,他整个人没有了之前的紧绷,好像被抽去筋骨一样无力的陷在沙发里,谭玉染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捧起他的脸,两抹视线交织在一起,谭玉染无法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就像捧着一颗破碎的心一样,即使碎片会把人割的遍体鳞伤,却也不能舍弃。

一天下来,程七彦水都没有喝一口,润泽的嘴唇已经干裂,谭玉染怜惜的摩挲着紧闭的薄唇。

请在我心内点起一把火,不管爱也好,恨也罢,至少能这样这样照亮在我心里,只有这样才能实实在在的触摸到你。

谭玉染的力道越来越重,有些疯狂的摩挲着那冷漠的嘴角,突然,程七彦一张口,咬住了他的拇指,眼里的冰霜寒意融成了水雾,可却还是带着另可碎裂也不愿软化的坚决,程七彦收紧牙关,将牙齿嵌进谭玉染的皮肉,狠狠的咬住。

谭玉染没有丝毫想要收回手的意思,任凭他的恨意从拇指的伤口注入自己的身体。

鲜血滋润了程七彦干裂的唇,然后凝聚成一股赤红的血流缓缓滴淌到他的下巴,打落在洁白的衬衣上面,而又有多少血倒流在他的嘴里,晕染在心头?

恍惚间,成倍的苦涩蔓延程七彦的舌尖,那是谭玉染的眼泪。

也许是因为太苦,苦的令程七彦瑟缩,他松了口。

谭玉染骤然俯身,含住他微张的嘴唇,深深的吻住了程七彦。

对于逝去的爱,要有多坚决的心才能将其救赎?恐怕,远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或许,是悲伤的洪流已经将视线淹没,除此以外,看不见其他……

谭玉染不会放手,因为他只能想象失去时的悲伤,却不能去感受这一刻的痛苦。

爱可以是一阵清风刮来,而恨却是雷打不动的,程七彦已经撒手放下了,他不想这里待下去,自由……他要自由,程七彦从未这样渴求过一种状态。

两天了,程七彦一直被锁在这个前不久还称之为家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牢笼,他时刻在担心着季迟和小汀,可是现在收不到关于他们的一丁点信息,焦急的心一直处于没有着落的状态。

他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突然想起父亲被囚禁了七年,那会是怎样的感觉?

难道,他想将自己关一辈子?

程七彦侧身蜷缩起来,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中,令他的心不能平静。

自从莫冰嫣不再说话后,程七彦从一开始的努力寻找答案,到后来的放弃,妻子不愿说的事,那挖掘出来也必定是痛苦,所以程七彦愿意和她共同保守那个秘密。

两年的时间,莫冰嫣除了不会说话以外,基本与常人无异,还是一样的温柔美丽,还是一样的信仰他们的婚姻与爱情,不说话……会让她觉得心安,所以她做到了真正的守口如瓶。

但是,在两种情况下她会精神失常,一是见到女儿小汀,再就是见到谭玉染。

发生了那样的事,但谭玉染还是存着侥幸的心理一直待在程七彦工作的医院,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与之形成了比友情更为内敛的情愫,然而在一次偶然下,谭玉染与莫冰嫣碰见了。

恐怖的记忆一下闪现于眼前,莫冰嫣顿时精神失常,像躲避地狱恶鬼一样逃离谭玉染的身边,躲在了程七彦的身后,妻子突如其来的反常必定与谭玉染有关,程七彦留意了她和他的目光,从那时候起,程七彦就开始防备这个与自己走得太近的男人。

为什么妻子看见他就会情绪不稳定,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第二次不幸就已经来临。

那天,程七彦带着莫冰嫣出去散心,他们穿着从商店里新买来的情侣衫,走在大街上,成为了一条明丽的风景线,虽然都带着笑颜,却只有那个俊雅的男人在说话,女人面带微笑沉默着。

可是,他们再次与谭玉染不期而遇,不同的是,地点与上次不一样。

莫冰嫣一声尖叫,甩开了和程七彦相牵的手,发疯般的要逃离这里,而公路那边驶来一辆银色轿车却直直的朝她撞来,没有半点要刹车的意思,那个画面在程七彦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来不及回味发生了什么事,莫冰嫣的身体就被那辆车撞飞,然后被碾压而过……

此后,那一幕永久的印在了程七彦的大脑中,即使用手术刀,也不能切除,就像一把染上了鲜血的钥匙,他要找到自己的记忆,打开那个装满疑惑的盒子。

他驱散人群,冲进血泊中央,搂住妻子的身体。

半分钟……或者是十几秒,莫冰嫣说了生命中最后一句话,确切的说是一个字,就是那个让程七彦纠结一生的谭字。

等鲜血凝固,眼泪冷却时……程七彦回头,看着呆立在路对面的谭玉染,以前那种莫名的好感成为了风雨飘摇的恐惧,也许一直留下来就是最大的错误。

程七彦看见了,朝莫冰嫣撞来的那辆车里,开车的人就是谭玉染的同性恋人,当时已经是国际名模的迪非。

不久后,程七彦收到了那盘录像带,在血库里被墙角上那双不会移动的眼睛记录下来的一切。

杀了他,杀了谭玉染!

当时的程七彦心里只有这个念头,这个目标像一个没有任何束缚的野兽一样,没有理智,甚至已经不知道这个念头源自什么,只有强烈的杀意控制着程七彦。

当心爱的人举刀挥向他的时候,谭玉染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那是一生都有口难辩的事实。他可不可以说自己真的无心伤害?不……不可以,就像一把杀人的刀,它能开口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吗?

刀子一寸寸的逼近谭玉染的胸膛,他握着程七彦的手,两人沉默的较量着,逐渐模糊了,不知那把刀是否已经刺进他的心脏,因为程七彦满含恨意的目光,足以凝聚万剑,刺穿谭玉染的灵魂。

如果谭玉染甘心承认那些是自己的错,那么他会放手,看着程七彦把刀子插到自己的心口中,可是他不甘,他拒绝承认。

谭玉染一翻身,反压到程七彦身上,让开了尖利的刀尖,然后一记手刀砍在程七彦的脖颈上。

程七彦的手立即失去了意识的支使,垂了下去,尖刀掉落,金属与地面砸出撞击人心的声音。

看着昏迷的程七彦,谭玉染长久的喘息不定,为什么会是这样?事情朝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向发展而去,程七彦醒来还是会杀他,还是会恨他,难道……已经没有一点扭转的余地了吗?

忘记,对,忘记是最好的方法,那样就不会有恨,而爱也将会有重生的机会。

有点荒唐,还有点天真的想法,可是如果能做到的话,岂不美好?

仅仅一瞬间,谭玉染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要抹去程七彦的记忆,把这上天愚弄人的三年时光,偷窃走!

就像季蓝临死前说的那样——千万别忘记了,谭玉染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为你做失忆手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是的,谭玉染亲手为程七彦注射了麻醉剂,看着他在滔天恨意中渐渐被睡意侵袭,然后昏厥,去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果他的人生没有那三年,绝对会截然不同。

再次醒来,他的身边有一个两岁的女儿,还有自己的母亲,以及一张婚纱照,上面灿烂微笑的一对璧人,他依稀记得,自己与她很恩爱,然后结婚……接着是一片空白,而空白过后是一片猩红,对了,那是她死时的画面……

程七彦突然捂住脑袋,那是他手术留下的后遗症,从此,头痛欲裂的感觉如影随形。

而唯一的迹象是隐藏在头发里的那条伤疤,忘却时留下的一个印记,而想起时,也留下了那样一个印记,它们相生相伴,彼此纠缠,承载着爱与恨。

第25章:死不足惜

自从亲手封存程七彦关于那三年的记忆后,谭玉染就从他的身边消失了,从此他的记忆力只有17岁时的那个少年,而没有冒冒失失闯出来表白然后强吻他的那个男人,相对的,那些由他造成的伤害也随之消失,独留程七彦一人品尝那些莫名而来的哀伤和空虚。

从那时候起,程七彦身边没有了熟悉的人,更没有了朋友,他孤僻而冷漠……不是他天生那样,而是谭玉染狠心的剥夺了他的一切。

他为了抹杀自己曾经的存在,把那些他和程七彦共同认识的人都支走了,利诱,或者是逼迫,总之程七彦以前的好友,大学时的同窗全都在那段时间出国去了,北都……那座悲伤的城市,只有他一个人了。

然而……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魏斐。

他对不义之财无动于衷,更不惧威胁,所以只有他一人留在了程七彦的身边,敏感的直觉让魏斐从第一次见到谭玉染开始就知道他对程七彦有某种目的,而且他的身份也不简单。

没有任何征兆的失去了记忆,这显然不正常,医生说也许是程七彦因为妻子的去世而极度悲伤,所以选择性的失忆了,可是魏斐了解程七彦,他不是那样的人,种种诡异的迹象预示着程七彦生活中的灾难是人为的,而魏斐的第一目标就指向了谭玉染。

很长一段时间,魏斐都在程七彦身边守护着他。

因此,他差一点被谭玉染杀死,可是他命大,他活了下来,只是……曾经俊美无俦的脸庞被摧毁了一半,可是他依旧是程七彦的守护神,哪怕是多年后他从地狱再次返回。

谭玉染回到了美国,他与那个曾经敬重的兄长断绝了关系,他当着谭凉景的面,将冰葬注射到了血管里,他的爱与恨一样决绝。

“如果你再敢动他一根汗毛,那么你得到的将会是一具尸体!”

“玉染,不要!你……”

谭凉景没来得及夺下那管冰蓝色的注射剂,不管是爱,是恨,还是伤害与悲伤,都被那一针冰葬冰封了整整六年,在那期间,程七彦得以过上平静的日子,那是用谭玉染每一次在毒瘾下的凌迟换来的。

直到那看似陌生的巧遇,再一次拉开了帷幕。

那些纠葛的往事与新一轮的情感缠绕在一起,把他们牢牢的束缚住了。

现在,季蓝死了,魏斐死了,所谓爱已经走到绝路,而恨却绵延不绝。

谭玉染看着程七彦蜷缩在被子里的身躯,把为他精心准备的清淡食物放在了床头柜上,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每当谭玉染说什么,他唯一的回应就只有那句:放我走吧!

而谭玉染每次都是拒绝。

他坐到床边,轻轻躺下,侧卧着抱紧程七彦的身体,二人曲线紧贴,心却远隔。

“七彦……我们,和好吧,像以前那样不好吗?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你还想要什么……”

怀中的身躯开始颤抖,程七彦在笑,就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的昏天地暗……他掀开被子,支起身体靠近谭玉染,“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现在就告诉你……我要你去死,你放心,你死了我绝对不续弦,啊?去呀,去死呀!”

谭玉染深吸一口气靠在床头,“别说了,吃饭吧,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恐怕你就要先死了。”

说完,他去拉程七彦的胳膊,却被一下甩开,“谭玉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放我离开,二是让我死在这里。”

“别傻了,我不会让你死的,不吃饭至少要喝点水……”谭玉染端起杯子,抵到程七彦嘴边,清水沁到了他的唇,而他却没有要吞咽的意思,谭玉染气急,一手捏住他的下颚,一手拿起杯子就开始往程七彦嘴里灌。

程七彦把头扭开,反抗谭玉染的行为,却奈何力量不及他,加之多时没有吃饭,力气显得很虚浮,根本摆脱不掉谭玉染的钳制,水慢慢倒进了程七彦的嘴里,他只能一点点吞咽。

多余的水顺着线条优雅的脖颈流进胸膛,濡湿了胸膛两边的睡袍,然后朝更里面流去。

“咳……咳咳……”

程七彦被水呛住,谭玉染这才松开手,看着剧烈呛咳的人。

待咳嗽平息,谭玉染把水含在口里,然后用亲吻的方式度入程七彦嘴里,温柔又霸道。

可程七彦完全不领情,这样的方式更令他觉得受辱,他合拢牙关,使劲一咬,口齿间顿时溢满了血腥味。

谭玉染吃痛,立即退开,而程七彦却抓起他手中的被子,把里面剩余的水尽数泼到了他的脸上,然后手一挥,把床头柜上精心准备的饭菜也全部推倒了地上。

房间突然沉寂了下来,地上的食物还冒着热气,美人白皙的面庞有透明的水珠滴落,晶莹玉洁的挂在睫毛上。

谭玉染的怒火从来不针对程七彦,然而在这一刻却被挑起,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正在寻找出口发~泄压抑的怒气,只听闻耳边砰的一声,墙边的装饰灯被他打翻在地,水晶质地的灯碎成了许多块儿,里面的电源还不断的冒着火花。

可是怒火却没有因此平息下来,谭玉染回头将程七彦摁倒在床上,扬起了一把巴掌,却迟迟下不去手,而程七彦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反而极为挑衅的看着他的手掌。

谭玉染最终恨恨的把巴掌握成了拳头,他扯住程七彦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既然你要逼我把事情做绝,却又要逃走留下一线希望给我……明明,明明可以不是那么坏的局面,明明你也很痛苦,却为什么偏偏要逼我这样做?”

谭玉染的质问最终淹没在了语不成句哽咽下,最终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呵呵,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为了我死去的爱人!”

谭玉染如坠冰窖,所有的情绪霎时被冻结,良久,他才问道……“你的爱人?……那个女人吗?还是魏斐……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程七彦的口气却依旧冷硬,“你不过是一个死不足惜的伪君子罢了。”

那话带着颤抖的尾音,不知是说的太用力,还是太过激动。

谭玉染放开了程七彦,从他的身上下来,默默无声的退到了数米以外,很久之后,程七彦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没有听到那人的脚步声,他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心翼翼离开了,就当没有来过……就当不曾听见程七彦那句话。

那晚,程七彦把送进房间的晚餐吃掉了,是不忍心吗?他不愿去想,只是如嚼蜡一样解决掉了那些饭菜,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作茧自缚,是呀,为什么那样逼他呢?到头来不是什么意义也没有么,徒增难受,如果他一辈子也记不起那些事,没准,现在就是幸福。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可以大声承认自己爱着谭玉染,可是世界上很多东西是不由自己的。

确实,谭玉染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可是那些被伤害的却是他挚爱的人,他的妻子,他的父亲,他的……为保护他而死掉的魏斐,那些人都死了。

死了,也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些哪里是能够说原谅就能一笔勾销的事,他可以不恨,但他不能替死去的人说一声自己不恨,然后就抛却一切与谭玉染在一起,那是一种自己也不能饶恕的背叛行为。

这几天公司忙的不可开交,谭玉染早上出去要傍晚才能回来,而且往往都是带着大量的事务回家来做,因为他不放心程七彦。

房子的四周都有人把守,窗户下面和一切出口都有人看着,所以程七彦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唯有插翅飞翔了,可他的厉害谭玉染可不止领教过一回,所以这一次比以前的每一次都防范的更紧。

无论他说什么,还是不能放手任他走。

谭玉染正在楼下的客厅翻阅文件,突然一个下属慌张的闯进来。

“不好了,程先生在……在楼顶上站着。”

谭玉染霍然起身,头脑有些发胀,果然,他认准的东西,凡是没有合他的心意,就一定要闹出些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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