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一)——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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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这时秦疏伸手来拉他,不由得微微一挣。反而是秦疏吃惊,似笑非笑的瞧他:“殿下难道不是害怕吗?”

少宣一想,也就从善如流,转过脸来对着秦疏嘻嘻笑,一面乘机捏捏牵着自己那只手:“那就有劳了。”

两人顺顺当当过了桥,秦疏一手还拉着他不放,回过身来抽刀将铁索尽数斩断。

如此纵然有人追来,短时间之内要过河,也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少宣默默看着,眼中神色一闪,却不作声。

秦疏竟没有放手的意思,拉着他从山崖边慢慢退开。走出一段,山势渐渐平缓,左右一片茂密林子,前方山谷却豁然开阔。

“出了这个山谷,前面不远就到永洲地界,路途要顺畅得多。”秦疏指着前方道。

少宣不知想着什么,随口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只不过眼前这山谷。”秦疏举目四顾。“若是在左右林中埋伏人手弓弩伺候着,

只等走到空旷开阔之处下手,定然是避无可避。”

少宣一惊,心念才一动。秦疏原本牵着他的那只手瞬地一翻,转而扣他脉门。手法奇快,仓促间发难,一举得手。

“你说是不是?”秦疏转过脸来,再不见平时的温文,眼中满是勃发的锐气。语气奇异而冰冷。“殿下?”

手上劲力一吐,少宣一只手已是酸麻。此时更不答话,另一只手中却滑出一尺短匕,匕身泓泓如水,扬手便削对方咽喉。破军早有防备,侧退一步让过,他这一招却是虚招,破军才一退,他刀尖一翻就朝捉着自己那只手腕剁去。

那匕首并非凡品,秦疏也不硬接,松手退开。

少宣掂着匕首。睥睨而顾,一扫平时唯喏胆怯的模样,一时间神采夺目。傲然笑道:“是又如何?”

“只怕不能事事如殿下所愿。”秦疏一笑,抽出刀来猱身而上,手下再不客气。

说来少宣还是过于高估自己。秦疏原本还藏了大半实力,泽国侍卫大多以小巧擒拿近身缠斗功夫见长,破军更是其中翘楚。此番谋定而后动选在此地狭窄处动手,占尽先机,北晋讲究的却是弓马骑射,他自然讨不到好去。

所以最终被破军一脚踹翻收场时,比起架在眼皮子下的刀子,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然后是愤怒与耻辱漫上心头。历代破军出身于达官显贵世家子弟,他原本不放在眼里,却不想失算在先轻敌在后,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沦为手下败将阶下之囚。

他这里连悔带恼正说不出话来,那边破军却还不依不饶。

“你并非少宣。”破军对他心中的暗潮汹涌浑然不查,居高临下瞧他时,甚至还微微笑了一笑,有如火上浇油。“殿下,你是谁?”

第11章

他不说,秦疏也不废话。制住他穴道。当即动手,果然撕下一张面具来。

下面那张脸同少宣有七八分相像,只是五官更为深邃,眉目间一股悍然凶煞之意,狠狠盯着破军时,几乎恨不能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秦疏仔仔细细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稍稍一想,道:“侯爷?”

易缜昴着下巴,半响才勉为其难地一点头。算是默认。最初的恼怒过去,这时反而冷静下来,朝破军道:“如今无路可退,你打算如何出这山谷……”

秦疏却不作答,制住穴道还不放心,从一旁扯来两根山藤,将易缜双手反剪捆住。

这人有能耐潜伏数日,心机可见一斑。适才变故之中颇有临危不乱的应变手腕,短短几个回合交手下来,招数皆是强横狠辣。秦疏本来就是为了提防他再玩出什么花样来,于是捆他之时,再没有半分平时对待“太子殿下”的礼节,用上了捆绑要犯的手法,

捆完也不理会这人铁青阴沉的脸色,拉起他上路。

易缜虽然穴道被制,双手被缚。走这点山路还难不倒他,只是胸肺里满腔怒火硬生生憋着,待要恶骂几句,一转眼见着破军平静沉毅的面容,嘴唇微微抿着,偶尔四顾,眼波明丽如刀。

易缜还是有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觉,于是不做无用功的叫骂,只是阴恻恻道:“使君好手段好威风。在下铭记在心。若有来日,定要向阁下加倍讨琮。”

燕淄侯心性狠辣,秦疏是早有耳闻的,然而眼下阴差阳错,也没别的路子可走,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反正这脸面是已经撕破了的,那里还会把他这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放在心里。只做听而不闻罢了,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惹得易缜暗地里更是磨牙,一边身不由已走着,一面暗暗盘算着这笔账日后要如何如何连本带利讨还。

他脑子里尽琢磨着些阴狠毒辣的招数,倒不觉得路长。还是被破军推了一下,抬头看时,两人已经来到山谷入口处。

“你的人在那?”

“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易缜道。“我只让他们觅地埋伏。”

破军也不再追问,当下将他推在前头往里就走。

谷中埋伏之人果然不负众望,眼看两人入谷十余步,一时退不回去,便有人心急动手,十数只箭矢破空而来。射箭之人并非庸手,无论力道还是方位,都拿捏得极到好处。破军早有防备,然而拨开箭羽之时,也忍不住微微惊讶。

易缜双手被缚,破军又把他推在前面,大约也有拿他当挡箭牌的意思,躲避得更为狼狈,还是他见机得快,就地住旁边一滚,这才险险避过。一见箭上尾羽,不由得变了脸色,朝破军道:“不是我的人。”

秦疏掠至他身边,轻轻哦了一声。易缜见他从容拨落箭雨,尚且游刃有余。稍稍松下一口气,当下一挣想要坐起来,沉声道:“此时局势有变,你先放开我……”

谁知话音未落,又被破军住身上踩了一脚,一手扯住他头发迫便他仰起脸来,刀尖一转正对着他咽喉,扬声道:“燕淄侯在我手上!再不住手,便一道陪葬。”

易缜方才险些跌了个嘴啃泥,这时头发凌乱,被迫抬起头让林子里埋伏的人手看清他的面容,他脸色青中带雪,却是一片漠然表情,只是眼神中透着狠辣怨毒之色。

对方无人答话,静了片刻,却是更密的一拨箭雨射来,将两人全罩进去,分明不管他是太子还是燕淄侯。

秦疏轻咦了一声,倒不如何惊慌,一面削拨避让,拎着易缜退至山壁下,借地势避让:“你是假的?”

易缜心下百般况味,这儿正忽冷忽热气恨煎熬。但听破军口气森然冰冷,似乎答得迟疑一步,便要将他推出去活活做个箭靶子。略一想便道:“端王未必亲至,或许是手下人自作主张。”

燕淄侯和端王爷同为北晋皇室亲族,二人虽然素无过节,但也算不上十分亲厚无间。特别在立少宣为太子一事上,更是意见相左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这两人在北晋都是成名的人物,各自爱惜羽毛,也知道彼此内讧起来,不过白白便宜了旁人,明面上尚且一团和气,但双方下属有些别样的想法,要借机替主子除去心腹之患,谁又能说得清楚。

只是眼前此情此景,不免有落井下石之嫌,生生断的是燕淄侯后路。

好在破军仅看他一眼,一时也顾不上追问。掂量一下眼前情形,带着个行动不便的人很难脱身。于是翻腕挑断藤蔓,解开穴道,将他原来的短刀丢还过来。却不忘交代:“老实些。”

易缜琢磨着就算自己想不老实,也未必能搁倒他。更何况外头有人持弓候着,一已之力难以脱身。到时反而栽在自己人手里,当真冤枉。

“我们退回去?还是冲过去?”易缜有刀在手,只眼前稀稀落落的弓箭,倒还不放在眼里。见那些人也是机警,只是远远放箭纠缠,不肯现身近前。又向破军道。“若是有弓箭倒还好办些。”

“你呆在这儿。”秦疏却道。一拧身却直奔对面而去。箭雨如虹,他身姿轻盈,在其中辗转穿行,丝毫也没有凝滞。有如飞燕投林,眨眼就扑入对方藏身的林中去。

这般轻身工夫瞧得易缜颇为赞叹,却知道眼下敌友不明,一边暗自留神。耳听得林中传来数声惊呼,不多时破军转来,手中多了两张角弓、几斛箭矢。

易缜可没忘记方才如何被对方箭雨逼迫,弓才涨满就放了箭,去势准头却半分不差,林中又是一声闷哼,一人从藏身之处跌下了,顿时声息全无。

秦疏立在一旁,只留神拦下零星的箭只,默默的看燕淄侯放了几箭,皆是例无虚发。

易缜放倒几人,冷静下来一想,恨恨道:“以你这等身手,方才就可以退出谷中。”

不等破军回答,他径自接下去:“谷中埋伏的定然不止这一点人手,你现身在先,拖延至今,想将对他们尽数引来?”

秦疏抿着嘴便不说话,林中虽然仍旧有人应声而倒,不过对方射来的箭矢渐渐又密集起来。显然是来了援手。

破军终于开了口:“我们退回去。”见易缜还不肯罢手,大要斩尽杀绝的意思,顿了顿又道:“对方来了高手。”

易缜见过他的身手,已经算是了得。连秦疏也说是高手,来人大约不是之前的人可比。再一想能称得上高手的,只怕是端王身边的人了,心思更是繁杂,只得依破军之言收手。

却不想这一退当真是原路退回去。易缜瞧着被他斩断的铁链,神情可谓复杂:“这附近那儿还有桥?”

破军反而镇定。摇头道:“没有了。”

第12章

“没有?”易缜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也险些一口血吐出来。“那我们上这儿来做什么?跳河?”左右看看。脚下江水奔腾气势骇人,两侧光秃秃的山岩避无可避。动起手来还不如方才还可借地势之利,又何必逃回这儿来。

秦疏也不多说,向他伸手:“上次少宣用来联络的烟花,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易缜只得掏出来给他,瞧着他将其点燃,瞧着那烟花冉冉升上天空,在早晨天青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扎眼。在旁凉凉道:“他们就算是见到也不及赶来。赶到了正好收尸还差不多。”

话虽如此说,易缜却没有半分坐以待毙的打算。瞧见远远缀在身后的追兵,二话不说开弓就是连珠四箭。他弓箭远比刀剑拳脚工夫出色,今天又憋了一口恶气,沉着脸只管一箭箭射去,当先那几人应声而倒。对方只是稍一迟疑,其中就有数人越众而出,想要抢上前来,夷然不畏他手中弓箭。

易缜噙着一分冷笑,反而放缓上弦的动作,打定主意要叫这几人有来无回。孰料破军在旁摇头:“这人你射不中。我们走。”他说不算,动手就来拽他的手臂。那箭劲道尚且不足便离弦飞去,果然被对方擦着边儿轻轻巧巧地让了过去。

易缜大怒,偏偏发作不得,转脸狞声道:“你现在想往那儿走?”此时转身而逃,更要提防背后暗箭,不消说片刻就能被人追上。

秦疏一指脚下江面:“我们从水里走。”也不等易缜答话,拎着他纵身便跳下去。

易缜那点儿气势顿时就没了。一时间脸色大变,只后悔自己方才说错了话:“你疯了么!当真跳河?”

秦疏拎着他,借助山壁上突出的岩石落脚,腾挪轻盈。直奔江面而去。一边还有余力解释:“北晋人多半不熟水性。”

破军轻功不错,带了一个人,这十数丈的山崖也不过说话间的工夫就到。滔滔江水奔腾汹涌,惊涛拍岸水声隆隆,眼看越来越近。

易缜一句我也不熟还没出口,只见一片汪洋迎面扑来,扑嗵一声已经栽了进去。被水呛了几口,反倒让他反应迅速,本能的紧紧抓住破军。

好在破军就在近侧,也没有置他不顾的意思。秦疏显然精通水性,被他这样缠上身来尚且不慌不忙,在暗礁密布的湍急水流中,拽着易缜,借着水势一口气就潜出数十米。

易缜也并非半点不会水,只是那两下狗刨还没资本拿出来见人,更何况这样的江流之中凫水,想也不用想了,虽有破军从旁相助,仍旧断断续续的一路呛水,那里还顾得上去想身后追兵和召集来的下属,两拨人若是遇上将是怎样一番光景。心下暗暗叫苦这样不知要冲到什么地方才是个头。

其实乌澜江凶险的水面也就这一段,下游就渐渐开阔,水势也会平缓下来。秦疏是知道这一点,拉着易缜顺江载沉载浮飘了两个来时辰,被冲出大约百十里,终于寻得一处浅滩,把早已头晕脑涨的燕淄侯大人一道拖上岸。

蒹淄侯此时没多大动静,由着他往石滩上一丢。秦疏也在他身旁坐下来,虽极力压抑着呼吸,仍然微微有些气喘。

易缜比之刚才脸色铁青,现在成了苍白一片,这一路喝得水饱,只觉满嘴鱼腥泥沙的味道,吐也吐不尽,正是说不出的难受郁闷。自然也没留意破军只略略憩了片刻,就起身走到一旁芦苇丛里,不多时搓了条苇绳出来……

“你绑!”易缜第一次发觉并痛恨自己体力居然如此不济,此时竟比不上瞧来纤瘦的破军。这一整天的恼羞成怒终于厚积薄发,骂出一句粗口。“你他妈的还要绑老子!”

全然忘了方才江流中是谁死死拉着谁不放。

然而这话只引得破军微微抬一抬眼看看他。

“在下如今没力气看着侯爷,只能请侯爷见谅。”秦疏居然还能客客气气的说话。只是嗓音低哑,失了平时的清脆,手上并没有一丝停顿。

易缜着恼,苦于自己也是全身无力,眼看双手被绑上,便拿脚去踢他,被破军擒住脚腕掀翻在地,捆成粽子一般,也不理会他脱口谩骂,拖了他就往芦苇深处走。

秦疏在芦苇最茂密处寻着一处平坦干爽的所在。这才将易缜放下。秦疏拖着个大活人游了这么一段路,又要留神关照燕淄侯,早觉得全身虚脱眼前发黑,不过仅凭一口硬气支撑。这时放下易缜,自己没走出两步,也跌在一旁。

易缜见他不还口,倒也知道节省体力不再浪费唇舌。挣扎着转头过来看,见他合着眼倒在一旁,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过去。试着叫了两声,全无回应。不由得心下大喜,可稍稍一动,顿时觉出身上绳索结实,动一动都不大能够,更逞论不惊动破军挣开。

他怒极反而镇定下来,大风大浪他也经历过,眼前这小溪流看似清澈见底,却一时不察翻了船,呸了一声,暗道老子是认栽了,你也走着瞧别想就这么好过。暂时把那口怨气放下,再细想转来转去这几天,竟像是破军有意把两拨人马都引过来。

破军说话做事处处踏实,但要说能够逐一收拾干净燕淄侯和端王的手下。易缜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还有些阴暗的不以为然——就算破军身手比他强一点轻功比他胜一筹,还不是荒不择路水遁而逃——虽然对方不卖他燕淄侯面子大概也出乎破军意料。

免不了又想起方才翻江倒海的滋味。易缜忙住了念头,转而去揣度起端王的动向。

破军挟持‘太子’能够吸引端王的注意,可堂堂端王爷好歹还不至于亲自翻山越岭紧缀在两人身后。

昨天的消息或者不慎走漏,但这么短的时间,仍有八分的把握端王并不在场。两人在少宣一事上意见相左,到底都是皇亲国戚,私下有隙也没到能放到明面打打杀杀的地步。

看情形破军一时半会也不会对他下手,这不用担心。剩下的就是如何从破军手中脱身。

燕淄侯彻底落于人手,此时反而不如何担心。这番际遇除去阴差阳错,他自己不察之外,破军手段也稍嫌稚嫩,显然心智有余而历练不足,若是有机会磨练几年或是将才,眼前却还有破绽可乘。更何况他看准一点,眼下泽国国难当头,破军在自己身上还存着转圜的心思,不会轻易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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