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一)——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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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处事沉稳,见他面色不善,这念头只在心里一动,并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接着道:“这人如今身败名裂,你也报复过了,如何处置该有个决定。你没这个意思,难保别人也不存这心思。李甫章的手下奸淫虏掠惯了,未必就不会有些奇特的想法。这几天已经在城里城外扰民滋事,只是事情都不大,尚且不好插手。”

端王开始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他是皇上亲自委派而来,此处只有太子的身份方便出面。你可让少宣以管教无方稍加斥责,令他约束手下,不至使桐城百姓生变……”

“哦。”易缜心不在焉,讪讪的应了一声。端王未说什么,他却觉出自己方才颇有些色厉内荏,底气隐隐发虚。“知道了。”

他分明是对秦疏没那个心思,适才端王才开个头,却不知怎么的竟晕了头把话往自己身上套,闹得很是不痛快。可后来明白是别人恐怕有这个念头,他又比往自己身上套更加的不痛快。

落难时两人曾相对而卧。他闲极无聊之时把秦疏打量得十分仔细,犹记得那人。肌肤细致瓷白,眉目如画,合着的眼睫浓如憩蝶,墨发下露着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

易缜稍稍想像了一下,有人抚过那段脖颈,手顺着领口滑入衣内,然后从里面剥出同样白皙的肩头来。顿时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嘣的一声断开了,额上青筋微跳。心道破军好歹是个人物,谁敢这么着!老子宰了他!我都没存那个心思谁敢存那个心思!

至于端王后来又说了什么全没有听进去。

******

破军蜷在角落里,身上衣服七零八落。眼前四五个人逼近过来,他避无可避。只能将自己紧紧蜷作一团,手指硬生生的抠进潮湿的砖缝里去。明知无处可逃,他索性闭上眼,却止不住地发颤,惨白的脸上反而是一片漠然。

其中一人伸手往他下巴上捏了两把,一面笑道:“你早先时候就这么乖乖的,又怎么会白吃这许多苦头?哥几个又不是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

话未说完却变作一声惨叫,整个人横飞到角落里去,这人摔得头晕脑涨,抬眼看清楚来人,那里还敢喝骂,忙在地上跪好:“侯爷!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侯爷勿怪……”他捧着方才那只手,面色痛苦却不敢声张,显然是骨头断了。

旁边几人也连忙跪下来迎接,磕了半天头没听到燕淄侯吭声。有胆大的就偷偷抬眼去看。

易缜脸色铁青地站在牢房当中,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正眼也不看跪了一地的数人,只牢牢盯着破军不放。秦疏显出极是难堪的神色,更深的将头埋下去,既不看他也不作声。

一时牢房里极静,只听到他因愤怒而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待那呼吸声也慢慢平顺下去之时,易缜抬脚把离得最近的人一脚踹倒:“滚出去。”他此时顾不得理会几人,这笔账日后再算。

那几人忙不迭的告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去。

易缜再转一圈,捺不往心头火气,朝秦疏踢了一脚,阴恻恻道:“你残了还是哑了?这种货色欺压到头上也不知反抗,竟让他们为所欲为?看你倒是挺乐意的?还知不知羞耻……”你不是曾经一脚踹翻我踩在背上说话么,怎么不把当日的威风拿出来?

他不过是临时起兴过来一趟,谁知差点瞧见比臆想中更激烈的场面,让他如何不动怒。更何况破军似乎还颇为顺从,更是噎得他险些一口血吐不出咽不下,憋得难受。

秦疏将嘴唇咬得苍白,过了半晌才慢慢缓过一口气,默不作声的爬过去拣散落一地的衣服。他任这人百般诘问,虽忍得住眼泪,心里却难堪羞惭,只能低头不去看易缜脸色。

易缜从上而下看着他。这人十来天不见,似乎瘦了些,身上衣不敝体,头发也散乱了。披下来将脖颈掩去一截。衣服扯破了后襟,却露出大半雪白的肩背来。然后他看到乌发下的脖颈,连着那大半雪白的肩背,一点点地染上淡淡的桃红色,被摇曳不定的火把一照,竟有种珠玉般的光泽。

易缜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疏已经将把衣服拾回来,外衣已经撕作几片,眼看是不成再穿。他怔了怔,抱着那几块布料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他几时有过人前这样衣冠不整的时候,此时连惊带急,简直羞愧欲死。燕淄侯只顾盯着他的后背发呆,一时没什么反应。

这场面尴尬而且怪异,青岚有些看不下去,脱下自己外袍,掷给秦疏。

秦疏仰脸看看他,低声道谢。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

易缜心头大怒,你现在不哑了?我跟你说了半天话你一个字都不吭,一件破衣服你还知道谢,我方才也算是救你虎口了吧?你怎么不谢我?

燕淄侯瞪着青岚,要你多事!青岚有几分莫名其妙,稍稍往后退开。他又转头去看秦疏。

秦疏已经把青岚的外衣穿上,平静了一些。易缜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扯他身上衣服。

秦疏刚刚吃那样一场惊吓,余悸尚存,忍不住捉紧了衣襟,低呼道:“不……”不经意间和易缜视线撞在一起,眼中不由自主已流露出几分惊恐。

这神情是易缜从未见过的,同从前记忆里挺拔平静的模样相去甚远。

易缜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他手腕上,衣服没有遮到的地方,有个青紫的指印清皙地烙在上头。朝青岚道:“是你废了他的功夫?”

这问题当着破军的面如何好答,青岚只得头也不抬:“这是侯爷自己吩咐的。”

易缜有些明悟,回头看了看,对面还有两间牢房,这两天抓住不少冥顽不化的旧臣,罪不足杀,放在外头又让人操不完的心,索性捉到这儿先关上一阵,对面就分别关了两个,躺在里头不知死透了没有,对这边的动静一直充耳不闻。

这人只怕是挣扎不脱呼救不得,沦落到这步逆来顺受的田地。

燕淄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声,再回头看破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那根筋不对了,恻隐之心就那么微微的动了一下。又惊觉自己这番举动此时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松开手讪讪道:“我不过看你手上有伤,想看看伤着别处了没有。”

破军退到一边角落里,将手腕缩回袖子里,这才低声开口:“多谢侯爷。”声音已然镇静了好几分,却显然没有真正感激的意思。

易缜眯着眼看他半天,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半晌才哼了一声道:“好说。”

他将秦疏拖上马背带回去。两人并非第一天同乘一骑,但彼一时此一时,处境却完全换了过来。秦疏起先还僵了片刻。过一阵慢慢放松下来,转眼打量四周。

“老实些。”易缜的声音在耳边慢慢道,并不愉悦。“你再敢逃一次试试,我便当真打断你的腿。”

秦疏于是收回目光不再张望。今日之事,他对易缜隐隐有些感激,逃却照样还是要逃的。然而他心里一片茫茫,眼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易缜把他带回自己住处,直接带到内院一处耳房之中,一面吩咐下人送热水衣物进来。回头一脸嫌弃的对秦疏道:“先好好洗洗,身上都臭了。”

秦疏默然,不知这人是什么打算。提到洗澡,自己悄悄举着袖子嗅了嗅,忍不住也皱皱眉头。

这举动落在易缜眼里不免有些孩子气,那人两眼盯在他身上不放,话音一顿,不动声色的接着道:“外头就有人,有什么事只需吩咐一声。”又轻轻补充道:“你别想着逃,就算是想,你也逃不掉。”

第27章

顶锅盖遁走。

秦疏去洗浴的工夫,燕淄侯将脚步放得悄无声息,在院里踱来踱去,颇为苦恼。

原本燕淄侯的盘算其实挺简单。他虽没有断袖的癖好,却不是没见识过男风。既然见不得秦疏折辱在别人手上,又不甘心白白的放过他。思来想去又觉得秦疏这相貌实在不错,与其让李甫章那些委琐不堪的手上占便宜,不如自己勉为其难将就下?

念头既然动到这个份上,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但燕淄侯自诩不是今日那般禽兽之人,牢里牢外都有眼睛盯着,他还做到当场下手。再说他也不是生冷不忌的主。秦疏被关了这么几天,大牢里毕竟不是个好去处,潮湿霉讳不说,老鼠跳蚤总少不了。秦疏身上想必也干净不到那里去。

这种事情,对方总得是个清爽俊俏的人物。气氛总不能是这么格格不入。地方再随遇而安也不能安到牢房里烂稻草堆上去。

于是他把人带回来,然后先打发去洗沐干净了侯着。

他苦恼的是再接下来——跟破军直接说?这话不大好出口。让别人去说?比方说先跟青岚表示表示本侯对破军有那意思,然后再由青岚去对秦疏说:我家侯爷对你有那个意思?呸。这还能叫个事。那就直接把人往床上按?那不是禽兽一般,那来的情调可言……

易缜狠狠一跺脚,他不就是想那回事而已。何必这样患得患失,秦疏反正跑不出他的手掌心。到时侯水到渠成,秦疏是个明白人,事到临头当然会知道他的意图。秦疏如今连个奴才都不如,想把他搓扁捏圆就搓扁捏圆好了,搞得自己惴惴不安的做什么。

他这儿略略拿定了主意,就听传来微微嗒的一声。抬头看去,对面的花窗轻轻开了,秦疏裹了一身稍显宽大的下人常服,还有细细的小水滴从半干的发稍上落下来,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中去。他站在屋里,正从里面向外张望,一时之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秦疏面色洁净了不少,因为水气的润泽,肤色莹白剔透。显然没有料到他在外头站着,微微的张大了眼。他的眼睛一向比别人清澈漂亮,这时越发显得眼瞳像两粒黑葡萄似的。

易缜刚在心里暗赞了一声,猛想起这里是不显眼的后窗,脸色微微一沉:“你想做什么。”

秦疏瞧见他也瞧见远处严密的守卫。并没有什么表情。朝后退了一步,向他微微一躬身。依旧是做小伏低状,远比在牢里时从容了不少:“侯爷。”嗓子却比刚才更哑了。

易缜一转念,这时候也不必把气氛弄得不愉快,于是并不当场发作。转身从正门走进去。凑近了伸手就想去摸秦疏的脸。

秦疏又退一步,刚刚避开。只听易缜的道:“让我看看,你哭过没有。”

一愕的工夫,于是被易缜托住下巴,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阵,见耳根都白白嫩嫩的,果然洗的很通透,易缜颇为满意。至于秦疏哭没哭,倒是看不出来也没留意。

秦疏微微后退避开他的手。

易缜也不急在一时。听他声音低哑,亲自从一旁捧过水来。

秦疏这才看到小桌上已经摆了些吃食。燕淄侯有些不耐烦,又把杯子朝他一递:“喝水。”

秦疏稍一迟疑,接过来一饮而尽。略带询问之意:“侯爷?”

“你先吃点东西。”易缜目光游离,径自到桌帝落坐。秦疏站了一会,见他拿目光催促自己,只得慢慢走了过去。

易缜想得挺美好。如今人是洗干净了,也给吃给喝过了,接下来秦疏就应该表达一下谢意,他如今身无长物,自己勉强看得上他,那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秦疏喝完了一碗米粥,询问地抬起头来。易缜见他嘴角还沾着一粒饭粒,于是想也没想地伸手替他擦去,拇指恋恋不舍地在他唇角蹭了蹭。凑近了就往他唇上亲了一口。

初时的动作来得怪异莫名,后面的一举一动却自然而然。秦疏一时未曾料到,叫他亲了个正着。猛然推开他站起身来,动作太大而带倒了椅子,发出好大的声响。

易缜觉得他嘴唇柔软冰凉,隐约还带着米粥的香气,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正想再深入尝一尝。面前人却没了。顿时很是不悦,眯起眼来盯着秦疏。

“侯爷!”秦疏脸上乍青乍白,退开几步,这才将惊怒压下,沉声道。“侯爷请自重。”

易缜也怒。他身边从来就不缺人,无论名妓伶人,向来只有别人巴结奉承他,莫敢违逆。如今他只不过亲了一下,就被说成是不自重。可想了一想,到底是词穷,最后愤愤道:“你既吃了我的东西,难道就白吃么……”

秦疏气得发颤。易缜虽算计过他,但今天从那般境界里将他解救出来。他难免心存感激,隐约觉得这人某些方面至少是个君子。谁知一转眼便趁人之危,露出这般无赖要挟的嘴脸来。道:“一顿饭菜,还不至于要……”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易缜见撕破脸面,索性不再扭扭捏捏。欺前一步狞声道:“反正你愿也好不愿也好,今天总得交代在这里。你要是识趣乖巧些,大家都好过……”猛想起这话同今日那人可谓异曲同工,顿时起腻,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伸手就去扯秦疏的衣服。

秦疏心中惊恐难当,连连后退。他这时所存的生志并非为了自己,反而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他瞧着易缜牙关紧咬的模样,极是狰狞凶狠,情知今天只怕是在劫难逃。

身后帖上墙壁再无可避。他微微一僵,转身朝易缜跪了下来。一连磕了几个头,低声央告:“侯爷……求求侯爷……放过奴才……”

易缜半晌不语。秦疏不免有了一丝希望,只盼他只是一时起意,与他的身份地位还不至于在这种下作事上强人所难。这人对自己不再有那份兴致。

却听易缜问话,声音极冷:“你今日也这般求过那些人?”

秦疏怔怔看看他,半晌才强迫自己把今日之事回忆了一遍,低下头道:“奴才……”

“抬起头来说话。”易缜面沉如水,心头不知为何却是勃然大怒。“他们有没有当真碰过你?”

见他依言抬起头来,眼神茫然而屈辱,然而轻轻的摇了摇头。

易缜这才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但心里始终不痛快,慢慢地道:“我当时倒没见你这般不情愿。你既然不肯服待本侯,那就滚回去。本侯和他们之间,你总得选一个。”

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得比几名狱卒强,秦疏至多也是两边都不愿意。这选不选也由不得他。顿了一顿,理所当然地吩咐:“自己把衣服……。”

“好。”秦疏却立即抬起头来,想也不想道:“我回牢里去。”他一面说着,一面爬起身来,逃也似的就要往外走。

没走出几步,头顶一痛,被人揪着头发拖回去掼在地上。易缜双目赤红,俯身掐着他脖子,低吼道:“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

他并非作势,秦疏说要回牢里去,他当时只疑是自己幻听,再看见秦疏往外走,当真是就此掐死他的心都有。

秦疏呼吸艰难,忍不住挣扎起来,断断续续道:“我……回牢里……”

易缜见他辛苦,怔了一怔,略略松了些手。随即恨恨道:“难道本侯竟比不上那些人?”

他下手一时没有分寸,秦疏咳过一阵这才有力气说话。

“侯爷当然胜过任何人。只是我不愿意……”他声音更哑了,重新跪好。“是奴才自己不愿意,侯爷身份尊贵,大人有大量,不用和奴才一般见识,放我……放我回牢里去吧。”

“你知道回去会意味着什么?”易缜简直难以置信。“这样你也愿意回去?”

秦疏不可遏止的一颤,然而过了片刻毅然道:“奴才愿意回去。”

他不知何时有机会逃脱,更不知能否逃脱。在牢里亲眼见过不少苟且之事,明白难免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头上,况且他要是逃不出去,将来时日一久,他也需要掩饰这孩子的由来。既然挣扎与反抗求饶都无济于事,他便默默承受。这种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就算对方再怎样面目可憎下流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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