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我念你年事已高，又辅佐先帝治国，一直忠心耿耿，我也一直都很敬重你。”

“但是现在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王靖一直沉默不语，郑越泽说道这里时，他狠了狠心，开口，

“回越君，臣不知何罪之有。能否请越君明示。”

郑越泽忍不住哈的一声，嗤笑出来。

“好。你跟我装傻。”

他抽手将榆木桌上的一本册子扔下去。

“自己看。”

王靖将那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翻看，越翻时脸上的惊恐越大，

“你女婿都已经招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王靖猛地抬头，

“越君，女婿年纪不够不懂事，戏言怎能当真？”

郑越泽挥挥手，“你自己问问他是不是戏言。欺君是死罪。谁不知道。你以为有多少人像你那么胆大包天？”

王靖的女婿被押出来，一口咬定是王靖派自己串通狱卒杀人。

“我杀了人是不假，我搡良心！但是我不能一个人死。岳父，你犯了那么多的事，贪了那么多钱，不是得陪我一陪啊……”

说完这话，王靖的女婿开始放声大笑。

韩予潇冲侍从点头，“带下去。”

“之前姚川已经供出你当年克扣他和已经发落的大人的各项银两。合计下来，国家每年派下去的钱你私藏了一半！为了给自己身边的亲信买官谋权挤位你栽赃陷害了多少人？这些数目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的很吧！”

郑越泽的声调突然间抬高，

韩予潇漠然的看着像狗一样跪在下面的人。

王靖吓得登时跪在了地上，

“臣知罪……臣罪该万死……可是越君，臣也有苦衷……我要养活一家老小臣实属无奈呀……”

“那你串通他人买官卖官也是你无奈了？！在我眼前杀了三个大臣！你也真敢！！”

“那是有人为臣出的损主意！臣背后还有人在为了权力指使！中君，罪臣年纪大了，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创下那么多的大祸还没有丝毫的痕迹，直到您调查此事之后那个人还在暗中帮助臣走棋歪曲您的查案走向，杀掉三位大臣的事情也是他给臣的计策，没想到他趁此借刀杀人，把臣给害了……罪臣也是受害者啊！”

郑越泽眉头一皱。

“你背后还有人？”

“是！那个人才是最大的主谋！”王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强调。

“快说！”

王靖试着跟郑越泽商量，

“越君，臣斗胆问一句，若臣供出了那个背后的人，您是不是会给臣戴罪立功的机会，保住臣全家的性命……”

“你还敢跟我讲条件！”郑越泽着急了，“那些是后话。看你的表现。快点讲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王靖瞪圆了眼睛，立时抬起手直直的指向郑越的身后，

“就，就是一直在您身边做事的英人韩予潇！”

那个名字似乎像一击闷雷在耳边轰然作响。

郑越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目忽的睁大，身体因为惊讶唰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下一秒，他的脑中轰然炸开。

第41章

被指名的人，正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漠然的看着爱人因震惊而呆滞住的背影，一言不发。

堂下的王靖还在因为逃脱罪行而源源不断的说着韩予潇与自己之间的勾当，说的那么传神，说的像真的一样……

郑越泽似乎都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半响，郑越泽自嘲的挥了挥手，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是他呢……呵呵。王靖。怕死直说好了。干嘛陷害别人呢……”

面对这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的君主，王靖慌了。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来，

“臣没有撒谎！越君，您看，这是韩予潇写给我的字条，他叫我看后就烧掉，并派人监视我，不烧掉臣立刻就没命了啊！但是最近的一封我没有烧！您看！这是不是他的字迹您一眼就能辨的出来！”

那字条被呈上来，郑越泽却第一次没有勇气去看那张纸。

因为，身后的那个现在的主角，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讲。

郑越泽一下子想起来之前他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言多必失。”

“臣这段时间以来的买官卖官都是韩予潇在暗中接应！他为了权利不惜手段蒙骗了多少下面的官员！臣都有证据的！只是他一直在暗中控制着臣的亲属，臣没办法……越君您要救我啊！”

王靖还是在下面滔滔不绝的控诉着。

郑越泽慢慢的转过头去，深深的看向身后一直安静的人。

那些控诉，他全听在耳里。

韩予潇一直眼神游离的望着前面的某一个方向，并不去看郑越泽。

自始至终，他没有解释一句。

郑越泽定定的看了他好久，然后扑哧一下子，轻笑了出来。

韩予潇的心一颤。

那个人呵呵的轻笑着，笑完了，轻轻的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是真的么？”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呢。潇……”

韩予潇还是没有看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居然也呵呵的苦笑了出来。

他慢步走下了台阶，走到和王靖一样的堂下，低头无比傲慢的俯视他，

“说了。说了又怎么样呢。”

“……反正你的家人也活不了了。”

“你——！！”

王靖气绝，眼睛顿时狠狠的瞪大，手指剧烈的颤抖着，慢慢指向韩予潇冷漠的眼。

下一秒钟，他的手臂落了下来，身体瘫倒在地，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这期间，郑越泽一直定定的看着他。连同韩予潇眼中的冷酷一同尽收眼底，却突然间那么陌生，那陌生让他那么恐慌，心变的那么冰凉。

韩予潇瞥了一眼那一地的鲜血，然后转过头来，直视郑越泽的双眼，直直的跪了下去。

膝盖撞在地上的一瞬间发出一声空荡的声响。

而郑越泽的心，就在那一瞬间，彻底的碎裂开。

“罪臣韩予潇，听凭越君发落。”

他跪在那里，身体无比卑微的弯了下去，就此没有再抬起来。

又一次是这样的场景。郑越泽的嘴角苦涩的咧开。

他有些站不稳了……

你知道吗。

我是不信的，韩予潇……你是那么爱着我的。你怎么会背叛我呢？

只要你解释一句。我就完全不信。什么证据都不会阻止我相信的心。

可是啊。

你为什么就这么残忍的承认了呢……

这下，我连为你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重臣围在殿门口，开始大声的控诉着，咆哮着，厉声的谩骂着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磕在冰凉地面上的人，声音越来越大……往日的积愤在这个时候就要爆发，这个大罪人，彻彻底底的罪人，为了权利抢了他们的风头，占了他们的君王的宠信，现在终于东窗事发……他们对于韩予潇这个人的所有鄙夷与愤怒就要全数爆发，有的人甚至想要冲进来殴打这个久久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罪人……

郑越泽几步跨下去，站在韩予潇身前，疯了一样对外面喊，

“放肆！！有我在谁敢动他！！”

那声音震慑心肺，像是要毁灭了世界一般。

他的身后，韩予潇仍然一动也不动的跪着。

听到那个人如雷的咆哮声后，他慢慢的，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郑越泽又最后看了韩予潇一眼，就很快的转过了头。

“……带下去。”

冲着侍卫无力的挥了挥手，言罢，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42章

天好像黑了。

郑越泽叫人拉上了所有的幕布，遮住了全部的阳光。

殿内一片昏暗。

他觉得他丢了一样东西。那是很重要的一件东西，突然间的就找不到了。

而丢了那个，就好像失去了一切一样。

所以现在，他的心好疼。

可笑的是，郑越泽感觉到自己在潜意识中，还是在为那个人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还在不停的为他的一切错误开脱。

如果从一开始就都是谎言的话。那么之后的一切，之后的那十几年，就都不成立了。

说韩予潇呆在自己身边，只是为了权利和金钱。说他的努力，都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走的更高。

所以，那其实不是背叛，而是从来都没有忠诚过么？

郑越泽试着让自己静下心来，一言不发的坐在榻上，呆呆的望着前方。

他帮助自己查案，他陪着自己日夜煎熬，废寝忘食，他告诉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结果最后的主谋竟然就是他。

因为太过信任了，之后，就不再自己思考，完全的依赖着爱人。都不去朝前方看，无论是悬崖还是万丈深渊都不管，就这样顺着他的声音，握着他的手掌，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走到了光明的尽头。

抬眼望过去，原来已是无尽的黑暗。

想到这里，郑越泽开始暗自的嘲笑起自己的愚蠢。

到头来，原来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就在从来没有察觉的时候，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那个人就卑微的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慢慢的消耗着自己从不改变的信任，终于将它消耗殆尽。

只是跪着，一句话都不说。

于是那个总是为郑越泽着想的韩予潇消失了。突然间就不见了。

你去哪了呢？

那么多的罪恶的人……

我当朝为王，站在万人之上，俯视着他们卑微丑恶的嘴脸。他们背叛我，欺骗我，我都从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可他们之中，为什么会有你。

……郑越泽不甘心。

他想破了脑袋，想不出那问题的缘由。

他要听他亲口说。他要听他的解释。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么那些真实的曾经呢？

连回忆都是假的么？

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走进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时，居然是去看那个人。

这里的空气阴冷，他在这里，膝盖是会疼的吧。

……那些曾经的温暖都已止于昨天。到现在，已经结束了。

憎恨源自于那被侮辱的爱。

黑暗的丝丝光明中，他的侧脸仍然美丽单薄。

他还是以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和神情安静的呆在那里，没有任何的抱怨，没有任何的解释。没有任何的表情。

总是那么迷人。总是那么可恨。

郑越泽走过去，站在囚牢后，凝望着他的眼。

他想要作为知己，好好的看一看他，将他看穿。

空气里回荡着空荡荡的铁索碰撞的声音。

韩予潇慢慢的回过头来，眼睛默默地和他的对上。

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剧烈的疼痛。

他望着郑越泽没有焦距的漆黑眸子，只是淡淡的一眼，然后回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牢门被打开，郑越泽走进去，不说话，脱下了身上的披风，蹲下来，温柔的盖上韩予潇的肩膀。

韩予潇直直的望着墙壁，眼睛瞬间浮上一层晶莹的水雾。

“你不想说点什么。”郑越泽问的直接。

韩予潇没有回答。

郑越泽抬眼看向他一直不肯转过来的侧脸。

“你就不想给我个解释么？”

……

“我没有贪钱。钱全在国库里。一分不少。”

郑越泽愣了一下，

“我利用职权卖放官职，下面和职权有关的黑案都和我有关。”

郑越泽认真的听完，轻轻的笑了一声。

“还有呢？”

韩予潇的眼睛动了一下。

“没有了。”

“不对，”郑越泽摇头，“你还应该说点什么的。”

“比如，你这样做的动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你得让我知道。”

“我不能……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就被你耍了……”

“韩予潇……”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郑越泽独自自顾自的说着，面对着那个一句话都不讲的人。

“……你知道么。我觉得我现在像一个傻子。”

“我来听你的解释。”

“……你没有理由这样对我的……”

“你告诉我为什么……”

韩予潇苦笑着低下了头，

“你这是何苦。”

郑越泽一愣。

“事已至此。我解释与否，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认罪了。你该怎样就怎样便好。”

“我要的只是你一句话。”

郑越泽死死的望着他冷漠的眉眼，

“是不是全都是假的。”

韩予潇转过头来，冲他微笑。

“我没有骗过你。”

郑越泽一直隐忍着的怒火终于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全部爆发，

“那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为什么那张字条会在王靖那里，为什么你会低头认罪……你告诉我……”

他一把拽起韩予潇的领子拎到眼前，大吼着质问他，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你给我解释清楚！！”

韩予潇仰视着他充满伤痛的双眼，轻声开口：

“……我从没有做过害你的事……”

郑越泽的眼睛慢慢的变红了。

他已经走投无路。

“所以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和你没有关系……王靖说的，都是假的，你没有背叛我，是不是？”

韩予潇看着他闪烁着的眼睛，开口：

“是我做的。”

“你骗我！！”

郑越泽崩溃了一样的摇着头咆哮，眼泪随着他的动作被甩的四散飞溅。

他猛的抽出腰间的匕首死死的抵住韩予潇的脖颈，“我不信！你敢再说一遍！！”

韩予潇伸出苍白的手握住他的拳头，将那把匕首狠狠的按在自己白皙的脖子上，直直的仰起头来，声音哽咽，

“都是我做的！”

“可是我说过从来没有骗过你……”

有点点的血从他的脖子上缓缓的淌下来，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好像心脏的泪水。

郑越泽的呼吸变得不稳，

“所以，你宁愿死都不肯行行好再骗我一下么。”

“……宁愿死都不肯再让我好过一点么？”

韩予潇只是拼命的摇着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郑越泽扔了刀子，一把将韩予潇推拒到地上，扑上去狠狠的撕扯他的上衣，

韩予潇倒在地上，胸前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连同那句知爱的誓言，都像一道美丽的伤疤，真切的横在他们面前。

“那这个呢！这个你都忘了吗？！”

“我们的二十年！！尔我终相知……你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