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上——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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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依旧没有开口。

额上的汗开始细细密密的冒着,小五焦急快速的思索着,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曲峥云,便连忙笑道:“对了,曲少爷这

两日好像被关在了家里,不知少爷知不知晓?”

这一次,叶白有了反应。

先看一眼静静横在桌面上的白色长剑,叶白的视线随之落在了剑柄上,那清俊飘逸的‘峥云’二字。

随后,他偏了头,道:

“曲峥云被关在了家里?”

○一○ 往事知多少(上)

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江宁曲家在天下重要势力之一的飞云城内,自然也留有专人负责。而这个负责的人,便是曲峥云的

父亲,曲直。

叶白是在下午来到曲府的。

先前就收到了名刺,曲直早早推了一切事情,只在府中等着叶白。所以,当来到曲府的叶白走过中庭时,曲直已经大笑着

迎了出来:

“少城主可真是稀客啊,难得,难得!”

叶白淡淡的应了一声。

早在江湖上滚出了一身的老练,曲直当然不会因为叶白的一丁点态度生出什么想法,他只是越发担忧——担忧前几日曲峥

云在城主府门前做的事情!

心中的念头是千回百转,曲直面上却半点不露,只愈加热情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进了大厅,分主客坐下后,曲直含蓄的将叶白再吹捧一番后,又隐晦的说出了曲府可以出一些好处,这才微笑着问叶白:

“不知少城主来曲府,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来见曲峥云。”从头到尾,叶白只说了这一句话。

“原来少城主是因小儿而来,不过小儿近日正闭门思过,只怕不好出来相见。”曲直这话自然是婉转的拒绝了。

“思什么过?”叶白的口气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曲直已经确定了面前人就是来拿好处的。因此,他微微敛了笑容,正色道:“少城主放心,前几日的事情,曲某会给少城

主一个满意答案的。”

“前几日?”叶白想了想,而后平淡道,“你是说曲峥云绊倒的事情?”

一瞬的寂静。

“少城主是说……绊倒?”曲直试探着说。

“不然还是什么?”叶白问。

“……不,当然没有。”眼角轻轻的抽了一下,曲直随即面露恍然,一边招呼来一个下人,一边道,“原来都是误会,都

是误会!少城主是来找小儿的吧?藿香,带少城主去少爷的院子。”

最后一句,曲直是对着旁边的下人说的。

一溜烟跑上来,叫藿香的小厮干脆的应是,又恭敬的冲叶白行礼后,这才开始带路。

叶白跟着对方走出了前厅。

曲直的脸色,这才慢慢冷了下来。

“爹。”一直躲在屏风后的曲家二子转了出来,压低声音抱怨道,“这次的事明显是飞云城他们要利用大哥来收刮好处,

您又何必处处给他们陪着小心?我们江宁曲府的招牌打了出去,可也不会输飞云城啊!”

“你懂什么!”曲直沉声呵斥了一句,“这次的事定然不是闻人君的主意!”

曲家二子闭了嘴,面上却依旧有些不服。

曲直当然看到了,他缓缓情绪,叹息一声:“闻人君二十弱冠继承了飞云城,当年的飞云城是什么光景?内忧外患,还偏

偏招摇肆意,是生怕不能和天下人为敌。白叶青边这标志打出去,十个里头有九个敢怒不敢言,剩下一个是刚出江湖的愣

头青。而现在呢?现在的飞云城出来的人到哪里都和和气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碰上了名门正派……哪里有几个记得

十年前的光景?”

“这能说明什么?”曲家二子皱眉,“闻人君怕事?”

曲直突然有了一丝无力。这和他对曲峥云的无力是如出一辙而又迥然不同的。

曲峥云是懂得太多,心思太灵透,让他也看不清楚了;而面前的孩子,却是太过鲁直,鲁直得叫他不知该如何教导了。

但不管是深沉还是鲁直,总归都是他的孩子,所以曲直只无力了一会,就振作精神开口:

“你说什么鸟最容易被打?——当然是事事争先,非要出头的那种!十年前飞云城行事太过乖张,就我所知,当年已经有

多派坐下探讨,要联合覆灭飞云城了;然而等闻人君一上位,莫说飞云城中原本坐大的几个前辈长老,就是那原本已经放

出风声了的剿灭飞云城的计划,也不明不白的销声匿迹。而现在,距离当初才过多少年?不过是十年的光景!仅仅十年,

闻人君就把本来乌七八黑的飞云城给从泥潭里捞了出来,独立于正邪二道之外,还偏偏稳如磐石……”

曲直冷笑了一下:“这样的闻人君,可能打这种不要脸没有皮的主意?”

“既然不是闻人君,那就是闻人寻?可闻人寻那个没用的公子,大哥又怎么会……”曲家二子有点迟疑。

曲直阴沉了脸,没有说话。片刻,他呼出一口气:“这次的事,应该就是闻人寻弄出来的。曲家不缺银子珍宝,他想要什

么就给他什么!你记得了,我们看的,不是闻人寻那十五六岁公子哥的脸面,而是他背后,闻人君的脸面!”

这边曲直的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那一头,叶白也已经被带到了曲峥云的院子。

天光正好,曲峥云恰恰提笔,正在凉亭内作画。

凉亭距离院门不远,视线也刚好没有阻碍。见着了人,站在曲峥云身旁伺候的一个小厮连忙转身,对曲峥云说了几句话。

曲峥云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提着笔,曲峥云又斟酌的补上两笔,再欣赏一回后,方才漫不经心的抬了眼。

而这一抬,他便看见了距离自己只剩十来步距离的叶白。

蓦的一怔,曲峥云面上随即就有了惊喜之意。紧接着,他绽开了一抹微笑,眼中也即刻含了满满的欢喜,眸光柔和,仿佛

一泓春水:

“阿寻?”

叶白走到了曲峥云身边,曲峥云正做的画也就映入了他眼中。

那是一幅晚秋萧瑟图,颜色用得暗沉,虽一笔一划极致的漂亮,却总给人压抑的感觉。

叶白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曲峥云此时也搁了笔,只含了笑望向叶白,道:“阿寻,你已经有差不多半年没来曲府了,我还以为你这次也不会来。”

“你有事。”叶白简单的说了一句。

曲峥云眸中的神采越发柔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说罢,他转头对旁边的小厮吩咐几句后,就领着叶白进了小厅,微笑问:“你进来的时候,是怎么和我父亲说的?”

“你绊倒了。”叶白口气平淡。

曲峥云噎了一下:“绊倒?这还真是……真是一个好理由。”

“难道不是?”叶白抬了抬头。

这次,曲峥云明显怔了一怔:“阿寻?”

叶白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曲峥云却慢慢皱了眉:“这次的事……这次的事,不是你上次同我说的么?”

原来是闻人寻的主意。叶白这么想着,并没有觉得这和自己先前所觉得的‘绊倒了’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他只应

了一声,随后道:

“我忘了。”

我忘了。

再简单不过、甚至没有多一分哪怕是淡漠情绪的三个字。

曲峥云扶着椅柄的手骤然用力,用力得连他的指关节都泛出了青紫之色,映衬在近乎苍白的手指上,显出了一种突兀的无

力感。

然而不过片刻,曲峥云就微笑着缓缓的放松了手指:“原来如此……”

这么说罢,曲峥云突然想到另一种情况,不由慢慢的皱起了眉,隐含着些试探的道:“阿寻,你之前并不是很喜欢和叶白

沾边的东西,几天前怎么会想起要拿那把剑?”

叶白抬眼看着曲峥云。

那是一双真真正正的冷漠的眼。

只是并非因为没有感情,而是太过于专注,便再容不下其他旁的东西了。

曲峥云突然觉出了些不对。这几日里,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浮上他的心头,但没有哪一次,会像此刻一般强烈。就好像

,就好像——

好像,他是在面对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曲峥云微微晃了神,接着,他就听见对面的人开口,声音如玉石撞击,铿锵有力的同时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但或者…

…或者对方的声线可以再低一些,语调亦可以再平缓冷漠一点?如同……

如同叶白?

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重重的锤了一下,曲峥云心中大震,下意识的敛下了眼,不愿让翻腾的情绪自眼中泄露出来。

恰巧此时先前下去的小厮捧了点心进来,曲峥云便顿时压下所有情绪,只笑着招呼叶白用点心:“这是福德的芙蓉糕、白

玉冻,你最喜欢的,我前几日才和福德做点心的大厨谈好了来府中,今日才刚刚正式进厨房,你就来了,倒是赶得巧。”

叶白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动手去拿的意思。

曲峥云心中渐渐有了脉络。他稍闭了闭眼:“是不是不喜欢?阿寻,你的喜好变了许多……”

曲峥云没有再说下去,有什么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或许是名为失望。

“嗯。”知晓面前的人已经想到了什么,叶白却并不以为意,只依旧应了一声。

曲峥云不觉按了眉心:“一样的剑,一样的说话方式,一样的习惯,一样的……”他的视线落在了叶白脸上,但最终,曲

峥云并没有说出口,而是低声道:

“阿寻,你以前最讨厌的是叶白;现在,你要做第二个叶白?”

——为了闻人君?

而如果你要做第二个叶白,那你又有没有,有没有叶白那坚如磐石的心性和惊才绝艳的天赋?

这一次,叶白总算真正开了口。

他淡淡道:“我只做我自己。”

我只做我自己。

过去的叶白也好,现在的闻人寻也好,只是如此。

不过如此。

曲峥云却想岔了,只以为闻人寻现在的表现是逼不得已。紧皱的眉心渐渐松了开来,他本想再问些具体的,但忆及方才,

他又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愿意把事情说出来。

这么略一沉吟,曲峥云面上就泛起了微笑,语气也自然了许多:“阿寻,下午有没有事情?”

“我陪你一个下午。”叶白道。

“既然如此,那只在家里也无趣了些……不如去楚馆吧?”曲峥云笑道。

“嗯。”叶白应了一声,已经站起。

曲峥云却连忙伸手拦了一拦:“等等。”

叶白看着曲峥云。

曲峥云已经转过身去吩咐侍女。

长相明妍的侍女退下。片刻就捧了一件石青色瑞鹤披风出来。

曲峥云接过了披风,紧接着抖开披风披在了叶白肩头之上:

“这是你上次落在这里的。刚巧你今天没穿披风出来,就披上这件罢,免得迟些回去时受风。”

叶白没什么反应,但也任由曲峥云将披风的带子系好。

曲峥云随即就开始吩咐小厮备车。

至于那曲直原本所说的禁闭,叶白是早已忘记,而曲峥云却是不在乎了。

楚馆位于飞云城西北,是飞云城最大的乐馆之一,亭台楼阁,画檐飞栋,自是寻常。

天色尚早,楚馆还颇为冷清。所以当叶白和曲峥云踏进楚馆时,楚馆的管事一下子眼尖的瞅到了两人的身影,当即打叠起

十二分的精神,带着满满的笑意迎了上来:

“少城主,曲少东,难得见你们一同而来,今日可要好好指教指教我们这里的乐女才是啊!”

这么说罢,楚馆的管事又笑呵呵的对叶白道:“采衣可是等少城主等得都染了风寒了,少城主也真狠的心,先头才许下承

诺要带走人,跟着竟就平白晾了采衣十来天,连个消息都没有。”

叶白懒得开口。

曲峥云就微笑的接了道:“就找何姑娘吧,还是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地方指的是楚馆后院一栋独立的小楼仙鹊楼,却是整个楚馆最昂贵的地方,一个晚上,便是不吃不喝,也要花去普

通殷实之家一二年的家用银子。

管事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热情了:“自然自然,仙鹊楼可是日日留着,只等少城主驾临的。”

言罢,管事对着旁边的跟班连连吩咐,这才亲自引着两人来到仙鹊楼。

仙鹊楼在楚馆的最里边,有一个独立的院落,院落设计得极精致,南面池塘水色悠蓝,上头的荷花虽已败了,毛色雪白的

鹭鸶却三三两两停在池塘边,或展翅或歇憩,不一而足。

池塘的对面,是一栋以朱红色为主色调的小楼,楼有三层高,铺琉璃瓦,建飞翘檐,横梁彩绘,窗椽雕花,精巧别致。

而在这栋楼前,还站着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眉目如画,眼染轻愁的女子。

○一一 往事知多少(下)

仙鹊楼中,管事已经知趣退下,偌大的厅堂内,便只剩叶白曲峥云和一袭湖绿长裙的何采衣。

何采衣敛裾下拜:“采衣见过少城主,见过曲少东。”

叶白神色淡淡。

曲峥云微笑道:“何姑娘起来吧。”

何采衣又拜了一拜,这才起身拿起一旁的绘红梅图案的琵琶,低声道:“不知少城主和曲少东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曲峥云正待说话,跟着出来的长随却忽然走进仙鹊楼,覆到曲峥云耳边说了些什么。

曲峥云听罢,点了点头让长随先行出去,这才微带歉意的对身旁的叶白道:“阿寻,外头有人找,我出去一下,你先和何

姑娘一起坐坐吧。”

说完,曲峥云又对着何采衣微笑:“何姑娘,阿寻这几日着实有事,所以才没来见你。你便先弹一曲《长相思》,再同阿

寻好好聊聊罢。”

何采衣并不说话,只微微点头。

曲峥云又同叶白说了几句,就要离开。

但离开之前,他忽见叶白领口的宝石扣子有松动的模样,不由俯下身,伸手便仔细的替叶白重新扣上。

叶白没有避开,只不经意的抚了抚还配在腰间的长剑。

而何采衣在看见曲峥云俯下身的时候便敛了眼,专注调弦。

扣好扣子,曲峥云直起腰,见叶白的衣衫再没问题了,这才转身离开。

于是小楼内,便一下子静了下来。

何采衣依旧垂眸调着弦,长发顺着她就算着了比甲也明显瘦削的肩头迤逦而下,色若泼墨;底下是和裙子同色的腰带,缀

一块羊脂玉佩,玉佩下面,湖绿色的裙子有百褶,在地上散成了一朵花的模样,裙子下面,一双金莲含羞似怯的露着。

点点琵琶声忽然响起了。

音调平缓,似透着些哀伤。

叶白听不出曲子,也辨不了好坏,所以他只把目光停留在了何采衣抚弄琵琶的素手上。

那当然是一双漂亮的手。

青青葱葱,柔若无骨,贝壳般的指甲上一点粉红,女人的妩媚中透着少女独有的活泼。

叶白只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确定,那双手,永远拿不起剑。

曲峥云正坐在楚馆大厅二楼一个封闭的雅座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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