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上——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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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越来越长。

一阵清风忽的拂过明镜似的水面,缕缕微澜随风而生。湖面上,一树的红枫也随之起舞,须臾便有数十片火似的叶子脱离

了枫群,纷纷扬扬的飘旋而下。

倏然一声剑鸣!

清朗的天地之间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划而过,刹那之间,波澜静止,红枫停驻。再继而,那依稀静止了的波澜又缓缓向湖岸

游去,而那停驻的红枫,也再次开始旅途。只是此时,那一片片火焰形状的红枫,都缓缓分离了开来——却是每一片落下

的叶子,都被一剑分成了两半!

站在湖岸边,叶白的目光掠过那些落入了水面,大小不一的红枫残片,继而皱了眉心。

正在一旁凉亭中批阅事物的闻人君似有所觉,抬首扫了湖面一眼,便淡淡道:“不错。”

叶白眉心的皱褶平复了些。他收了剑,也不管顺着额、颈上往下落的汗珠,只道:“我总觉得进境不快,不过堪堪及得上

从前。”

“以这个身体的根骨,并不差了。”闻人君搁了笔,温言道,“寻常资质的,二三十年也不过你眼下的成就;而根骨再差

的,只怕三四十年也未必如此。”

叶白已经走入了凉亭。闻言,他只平静回道:“我自然不是寻常资质的。”

一句毫不谦逊的话在叶白平静到没有起伏的语调下,给人说不出的奇异之感——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闻人君面上有了些笑意。但不一会,这些笑意就淡了去,他道:“执着和坚定都是好事,但莫要太执着太坚定。”闻人君

略略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太执着太坚定,伤心,伤身。”

“执着?”叶白抬头想了想,而后低了头,面上并无神色,“城主说的是剑?说不上什么执着,不过是除此之外,再无其

余事物能叫我动心——或者喜,或者悲。”

闻人君眼中有了极短暂的怔然。须臾,他开口道:“从什么时候?……这个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六罢。”叶白淡淡道,“小时候的事记不大得了,可能落了水的缘故。当年被秦楼月钓起的时候,比较记得的就是名

字和年纪,其他想不清楚,就懒得再想了。”

“是么。”闻人君低低的应了一声,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哑,“秦楼月当年,没有向你说明一些寻常事情么?”

“城主是说被承认了欢喜,被欺瞒了伤心,被利用了忿恨这些东西?”叶白想了想,问。

“是。”闻人君点了头。

叶白漫不经心的扫过手上的剑一眼,然后,是再简单不过的六个字:“他说过,我知道。”

“但旁的东西,花什么功夫?”叶白淡淡道,“挡在面前的,毁了就是;不愿意再见到的,也毁了就是。”

“——何必在意。”

四个字,直如玉石敲击,一粒粒的清脆冰凉,叫人闻而生寒。

闻人君慢慢呼出了一口气,却无矫正指责之意。

叶白也不再说话,只如一杆标枪般直直的立在凉亭之中,远望清粼湖水。

忽的,叶白似有所觉,侧头望了一眼身后,便见墨大先生已经悄然来到了凉亭。

见叶白回头,墨大先生也是惊讶,但随即,他就冲叶白微微点头,继而走到闻人君身边,低声道:“城主,曲家飞云城的

负责人曲直过来了,说找城主有要事相商。”

闻人君点了点头,合上折子便站起了身:“寻儿,我让人送药进来,你待会喝了药再开始练武。”

叶白沉默的点了头。

闻人君便和墨大先生一起离开主院,去前厅见人。

叶白依旧站在凉亭之中。

片刻,侍女托着药蛊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收了桌子放下后,就悄然退下。

叶白这才坐下了,只是腰背依旧直挺着,仿佛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曾弯曲。

握着蛊柄,叶白缓缓倒出浓黑的药汁,将青瓷药碗注满。

药汁隐约泛着点淡淡的清香,但很苦,比寻常的药都要苦上三分。

连着一点的药渣,叶白仔细喝干净了。

静坐着等身体再出了一回汗,叶白这才起身,重新走到湖边,抽出剑便要起手练武。

但此时,闻人君和墨大先生却回到了主院,跟着进来的,还有曲峥云的父亲曲直。

叶白并不在意,内力及臂便要出剑。

然而也是这一刻,闻人君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寻儿。”

叶白手上一顿,酝酿好的一剑当即偏了两分。回过头,他也不说话,只望着闻人君。

闻人君却没有再接下去开口,倒是一旁的曲直接上了话:“不瞒贤侄,此番其实是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这么说完,曲直也不多叙其他,只挑最简单的说:“是老夫的长子峥云。自从半月前从飞云峰下来后,当夜便发了热,一

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受寒,但没想到一连半个月过去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并且这两天在迷糊中还一直叫着贤侄的名字……

曲直没有再说下去,也不用再说下去。

叶白并无什么反应。

曲直心中终于有了些许的愤怒,他转头看着闻人君。

闻人君淡淡道:“寻儿,你若想去便去。”

叶白略皱了皱眉,然后,他收了剑。

闻人君心中掠过一丝的讶异,而叶白,已经平静开口:

“我去。”

飞云城 曲府

半个月之内第二次踏进同一个人的院子,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只是这里的主人了——上一次,对方笑比月更柔;而

这一次,同样的人却已经躺在了床上,脸色苍白,眼帘紧闭,嘴唇结痂,满头满脸的虚汗。

叶白走到了曲峥云的床边,他看着虽是病重,却依旧有着自己的风采,并且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风采更胜的曲峥云,心中

其实并无什么感觉。

就算,眼下床上躺着的人正自迷迷糊糊的低唤着他的名字——他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名字。

本来呆在屋子内的侍女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叶白扫一眼房内,走到桌前端起温度正好的药碗,再回到床边,动手便直接推人。

躺在床上的人脸色越发苍白了,但紧闭的眼帘颤了颤,却最终睁了开来,尽管眼神依旧茫然而没有焦点。

叶白静静将碗递到了曲峥云面前。

曲峥云视线茫乱的飘移一会,渐渐凝在了叶白脸上。

“……寻……”

“阿寻?……”

明显的低哑虚弱的声音让叶白的眉心微微隆起。

依旧没有说话,叶白只把碗更往曲峥云的方向递了。

仿佛真的病糊涂了没有看清,曲峥云朝叶白抬起了手,却不慎碰到了碗沿,再次落回锦被之上。

碗中的药汁并未因曲峥云突如其来的碰触有所晃动,叶白看了躺在床上兀自喘气的曲峥云一会,忽而坐下,捏住对方下颚

使其张开了口,便干脆的将一整碗的药汁尽数灌入。

完全没有防备,床上的曲峥云被狠狠呛了一回,翻身就开始声嘶力竭的咳嗽起来。

而做了这一切的叶白,却只起身搁了碗,神色依旧平静,只在看见对方真的咳出点点血沫后,眼中才微微有了波动。

剧烈的咳嗽几乎持续了一刻钟那么久,待胸中翻涌的气血平复下来,斜斜倚在床沿的曲峥云几乎连唇都变成了白色的,鬓

角的黑发也被湿漉漉的汗给黏在了脸颊旁边,显得十分狼狈。但此时,曲峥云眼中却反而升腾起了熠熠的神采,琉璃一般

夺目明净:

“多谢大人配合。”

叶白没有说话。

早知晓叶白的个性了,曲峥云便含了笑继续往下说:“外头的人想必都已经离开了,这次确实麻烦大人了。自那日离开大

人后,峥云确实偶然风寒,但并不严重,着手就查了当晚的事……但是,没有线索。”

曲峥云轻声说了一句:“没有留下线索,显然只有极了解曲家内部的人才有可能做到。峥云不才,但卧榻之侧,也是容不

下这等别有异心之人的。”

这些事显然和自己无甚关系,叶白连应声都懒得。

曲峥云不以为意,只继续往下说道:“尚幸,这一回装病之后,对方也不再藏得那么深了,上次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

说罢,曲峥云稍稍一顿便接了下去,“上次那人确实是冲着我来的,一个无名无籍的新人杀手,手上有一点功夫,名声不

太显……是当年飞云城的余孽。”

叶白终于看了曲峥云一眼。

胸中气血再次翻腾,曲峥云忍不住低咳两声,才继续往下说:“当年城主继任飞云城时,虽手段雷霆,一月之内便杀的杀

废的废,但到底难免有几只漏网之鱼,这次的黑衣人便是当年逃离的少年,所以才在听到我下人的话时不立刻挟持我走脱

,而是留下来准备擒杀大人。”

叶白淡淡的应了一声。

曲峥云却有了些苦笑之意:还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阿寻,阿寻,叶白……叶白!

心中念头只这么转了一圈,再接着,曲峥云已经接下去道:“虽说大人不惧,但这江湖,由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

盼大人往后多加小心。”

话已经告一段落了,叶白转身便准备离开。

斜斜倚着床头,曲峥云沉默的望着叶白的背影,神情慢慢有了些怔然,脸色似乎也越发苍白了一些:“……阿寻。”

叶白停了脚步。

曲峥云一愣,继而清醒过来,见叶白还转了头,便带着歉意在床上倾了倾身:“峥云一时情不自禁,叫大人见笑了。”

“你喜欢闻人寻?”叶白说得似乎有些不经心。

倒不惧承认这一点,曲峥云正要点头,便见那站在远处,神色从头到尾是一径冷淡的人伸手指了胸口,而后道:

“闻人寻也一样。方才这里,有些疼。”

闻人寻也一样。

方才这里,有些疼。

曲峥云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出了曲府,天已经开始黑了。

没让曲府的人送自己,叶白独自在熙攘的街道上慢慢行走,直至经过一家二层酒楼为止。

没有往后,也没有迟疑,叶白垂于身侧的手搭了剑柄便倏地拔起——但只拔到一半,便被一股倏然爆发出来的力道狠狠的

再推回了剑鞘!

叶白的神色更冷了些,转过身,他沉默的看着上一次跟在秦楼月身边的男子。

虽说再一次把对方拔出的剑给推了回去,但此时,男子心中却再是惊惧不过——半月之前,他尚能轻轻松松的擒了对方的

手慢慢压回去;而半月之后,他却只能用推……

心中当即冷了一冷,男子的欠了欠身,说话不觉客气了许多:

“少城主,我家爷就在上面,想请你上去坐一坐。”

秦楼月?叶白想着,然后他抬了头。

只见一幅宝蓝衣袖横出栏杆,随风飘动,张扬肆意。

○一七 夺剑

紫红色的液体盛在青澄澄的杯子里,轻轻荡着几圈小小的涟漪,说不出的招人。

男子已经恭敬的站回了秦楼月身后,而叶白,则在秦楼月对面坐下。

秦楼月微笑着举了杯:“那日匆忙,未和少城主多叙,望少城主见谅。”

叶白不出声也不举杯,但脸上却并无什么冷漠敌意的颜色——事实上,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感觉。

十年相处,一朝被杀。或许很多人会至此怨愤辗转,恨不得食肉寝皮;然而对叶白而言,这样的事情却只是让他略略的想

了一回,禁不住的扶了扶剑,再继而……

再继而,就什么也没有了。

眼见着叶白的动作,站在秦楼月身后的男子面上顿时有了些冰冷之色。

倒是秦楼月并不在意,微啜了一口杯中酒液便温和笑道:“少城主若不喜欢这妃血,那招呼一声,秦某就让下面的人把东

西送上来。”

叶白没有理会秦楼月的话,他直接开口:“有什么事?”

秦楼月眼中掠过一丝奇异之色。沉吟片刻,他笑了笑,一反常态的单刀直入:“有没有人说过,少城主像一个人?”

叶白没有回答。

秦楼月用手指抚了抚酒杯上的青裂纹。

叶白便看了那根手指一眼——习武的人手不一定漂亮,但擅长握剑的人,却总有一双漂亮而适合拿剑的手。

观察力是再敏锐不过的,秦楼月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叶白这个小动作。松松放在椅柄上的尾指轻轻的弹跳了一下,秦楼月似

乎思索了一会,而后轻声问:

“有没有人说过,少城主像叶白?”而后,他若有所指,“连一些小动作,都特别相似。”

站在秦楼月身后的男子忍不住看了秦楼月一眼,脸上有藏得不是很漂亮的疑惑之色。

而叶白,脸上却反而依旧没有什么神色,只是兀自沉默。

秦楼月看了叶白一会,忽而淡淡笑了起来,开口致歉:“少城主见谅,叶白是秦某的至交,而今他新丧不久,秦某总难免

时时忆起。”

“有什么事情?”叶白第二次开口,把第一句话重复了一遍。

秦楼月一笑,侧身对身后男子说:“把前几月得到的那根参拿过来。”

甫听见话,男子不由看了秦楼月一眼,愣是没立刻挪步。

秦楼月唇角依旧噙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迟疑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男子便离开去把秦楼月口中的东西拿了过来。

东西是被放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沉黑木匣子里的,匣子四四方方,上头没有一丝花纹。

叶白略皱了皱眉。虽说他是素来不刻意去注意什么,但好歹一起生活也有十年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秦楼月的习惯的——

秦楼月是一个从来不苛待自己的人,一般带在身上的东西都会选择精致的,就算不精致,至少也是素雅。而如果什么时候

突然多出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的,那一定不是东西太寻常,而是东西太珍贵。

叶白突然有了离开的打算。

但此时,秦楼月已经接过了盒子打开来,平平推倒叶白面前。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条血参,须根粗长,周身暗红而隐见光芒,尤其主根上眉目清楚可见。只一眼,叶白便能确定这根

血参至少长了五百年的时间。

二楼早被秦楼月包下来了,此时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丝声音。

叶白站起了身,转头就要离去。

跟着秦楼月的男子脸上早早就泛起了怒色,只待秦楼月开口,便要动手阻拦。

而秦楼月却只微笑着,不疾不徐:“少城主的功力较之半个月前精进不少,想来这几日,闻人城主是日日用药为少城主固

本培元了。”

叶白的脚步顿了顿。

固本培元……又何止,固本培元?

秦楼月也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看了桌上的血参一会,而后才淡淡开口:“也不瞒少城主。这血参是秦某几月前为叶白找

的……可惜终究没有用上。斯人虽已逝,但今日,”秦楼月的目光在叶白身上一掠而过,随后,他笑起来,神色中带着几

分复杂难明的东西,“但今日得见少城主,也属缘分——这东西,便送给少城主补补身子了,只盼少城主能早日重现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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