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上——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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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极难得的欣悦和淡淡的尊敬:“闻人城主。”

闻人城主。自附身以来,叶白第一次这么称呼闻人君。因为此时不在飞云城,因为此时没有第三人。

闻人君并不意外,只是眼神更显沉郁。

叶白再次开口,他的语气里还保持着先前的欣悦,或者更显欣悦:“城主可以杀了我,不过,”

叶白抬起了剑,雪似的剑上,有落血的痕迹,斑斓,而尤为夺目。

“不过,”叶白脸上依稀有了一瞬的柔和,眸中的墨色仿佛被轻轻滴入了一滴水,整个微荡开来,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道:

“我会拔剑。”

我会拔剑。一句平静中甚至带着些许欢欣的话,一如叶白脸上的神色,一点点的柔和,一点点的高兴。

望着那看了无数遍想了无数遍的脸,闻人君几乎要点头了。

只是几乎。

但最终,闻人君只是伸了手。

叶白没有躲。

所以那只手,便轻轻柔柔的落在了叶白的眉骨旁。

叶白的神色渐渐淡了。

闻人君眼看着那一点点的柔和、一点点的高兴就这么慢慢淡去,仿佛天边捉摸不着的云翳,四散而去,无可挽留。

闻人君有了一瞬的恍惚,手上的力道却越发的轻了,他道:

“……叶白?”

叶白嗯了一声,面上神色却已如往常,不见喜,不见怒。

自短暂的恍惚中回过了神,闻人君收回了手,眉心却微微隆了起来——为周围那越来越浓郁的血腥之气和叶白已见苍白的

脸色。

“先回去吧,”闻人君道。而后,他说:

“寻儿。”

最后,叶白是被闻人君抱回城主府的。

回到城主府,闻人君没有从正门进去,也没有让叶白回松涛苑,而是带着叶白到了主院自己的寝房——不论如何,飞云城

少城主在自己的地头受了这么重的伤,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宣传的好事情。

闻人君把叶白平放在了房内的暖榻上。

橙色的火焰如水,暖暖的铺就了过来,清晰无误的照亮了叶白背部的伤口。

是刀伤,自右肩横过背部到达左腰的位置,很长,所以直到此时还渗着血,但所幸伤口并不太深,并无落下其他毛病的疑

虑。

看着伤口,闻人君也没有说什么,只吩咐外头伺候的人拿了温水软布,而后亲自动手,剪了叶白身上被血糊住的衣物,便

开始替对方清洗伤口。

雪白的布巾反复清洗,铜盆中的清水也来回换了两次,闻人君这才开口问叶白:“要用什么伤药?”

下颚抵在冰凉的玉枕上,叶白道:“好得快的。”

闻人君点了头,起身离开,片刻就拿回了一小盒药膏,道:“有些疼,不过好得很快,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完全结痂……”

这么说完,闻人君顿了顿,虽明白大概并不需要,但还是开口道,“待会若是真难受了就说,我拿助眠的药给你。”

“嗯。”叶白应了一声。

闻人君就旋开盒子,从中沾些乳白色的药膏,轻轻抹在叶白伤口上。

伤口甫触及药膏,一阵比受伤时更剧烈的痛楚就席卷而来,一瞬便冲入叶白脑海的感觉神经。

叶白肩头的肌肉轻轻颤了一下。

闻人君停了手:“昏睡了再上,会好一些。”

这是闻人君的建议了。叶白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少有的回复了理由:“这个身体太差了。”

闻人君沉默片刻:“所以,受了伤后也不包扎,而是放任伤口流血?”

这么说着,闻人君修长的手指再次抚过叶白的伤口。

这次,叶白肩头没有颤动,自然,脸上更是平静如初了。

视线落在远处的一点上,叶白淡淡开口:“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却连骨头都没有拉开,若用寻常的方法,就是一辈子也做

不到登堂入室。”

闻人君继续为叶白上着药。因为伤口横过了整个背部,所以叶白背后的衣服早就除得干干净净了,而除了狰狞外翻的伤口

外,叶白那明显还带着少年柔韧青涩的背部也就这么敞露在微冷的空气中。

闻人君的注意力只放在伤口上边,他道:“书房底下的那块牌位不祥,我过几日去毁了。”

“没关系。”叶白道,他在乎的事情不多,而这不多的事情里头,显然没有风俗吉厄这一项。

“秦楼月呢?”闻人君又道,“你有什么打算?他今日来是和飞云城谈合作的,你若不想,我便拒了。”

“没关系。”叶白再开口。是和之前一样的回答,一样的平静,一样的淡漠。

闻人君为叶白涂药的手略停了停。

叶白有所感觉。微微抬头看了闻人君一眼,他再道:“没关系,他能杀我,不过是我技不如人。”说到这里,叶白略顿了

顿,方才再次开口,语调不曾起伏半分:

“技不如人,死又何妨。”

室内静默了好一会,闻人君低沉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是简简单单,却又仿佛复杂万分的一个单音:“嗯。”

叶白重新把下颚抵在了玉枕上。

而此时,闻人君上药也上到了尾声。

叶白忽然开了口:

“是安神香?”

闻人君一顿,又仔细的将最后一点伤口抹完药,这才道:“我平日点习惯了,一时倒忘了;你若不喜欢,我便去换一种。

“安神香对武者不好。”叶白开口。

“嗯。”闻人君应了一声。

又是沉默。

然后,叶白再次开口,只是简单的三个字:

“换了罢。”

○一五 几回魂梦与君同

一灯如豆。

飞云城的一户民宅中,傅长天轻轻磕着桌面,问站在面前的男子:“秦楼月已经到了飞云城了?”

男子站在房间的角落,低垂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今天下午到的,一来就去了闻人君那里。现在落脚于城东

客栈的独院里,订了五日的房。”

傅长天低低的唔了一声。

“还要查什么?”男子主动开口询问。

傅长天侧头想了一会,而后道:“秦楼月的佩剑。”

男子依稀顿了一下,但紧接着,他的声音就在稍嫌冰冷的空气中响了起来:“龙吟,十大名剑之六,长四尺二寸,重八斤

整,因见光后有龙纹,出鞘时响清吟而得名。”

如此说罢,男子又冷冷说道:“你若要我去夺他的佩剑,不可能。”

傅长天等着男子说完。继而,他才略微阴郁的笑了起来:“我要秦楼月的佩剑做什么?就是拿到了也没命享用。”

“那你问秦楼月的佩剑做什么?”男子冷道,“龙吟剑的那点资料,江湖中也流传的差不多了罢。”

傅长天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把目光挪到了微敞窗户的那一线幽暗之上:“我怀疑,秦楼月现在配的,不是自己的剑。是

……”

紫黑的眸色渐渐转深,傅长天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说:“——是大人的剑。”

“秦楼月配叶白的剑做什么?”墙角处男子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沉沉的,“你不是说,杀了叶白的就是秦楼月么?”

“我自然是这么说的。”傅长天笑了笑。但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便淡下,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野兽捕食般的狠厉阴冷,“

可我没说过秦楼月不喜欢大人。”

男子没有接口,仿佛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傅长天收敛了那一瞬的阴狠,只是眼神越发森冷:“秦楼月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够喜欢。”

“喜欢,所以信赖有加亲昵有加;不够喜欢,所以——”傅长天的声音转轻,“……所以,干脆利落的布局,干脆利落的

杀人。”

“……你要我去查探秦楼月现在所配的长剑?”男子问,复又道,“不难,不过就算秦楼月配的是叶白的剑,又如何?”

“秦楼月配的多半是大人的剑,”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傅长天敛了目淡淡道,“至于其他,就不需你费心了。”

“你打算夺剑?”男子问。

傅长天倒不否认:“只有一个人跟着,这是最好的机会。”

面容隐没在阴暗之中的男子语气里终于有了些微的不解和不满:“一个死人而已,犯得着什么!”

傅长天眯了一回眼,而后笑了笑:“我不想对你拔剑,所以下次最好不要再说这种话。”

言罢,傅长天又淡淡开口:“有些人,纵不想死也该死;有些人,死了也便死了;还有另一些人,”他沉默着,微抿着唇

,似乎在回忆些什么,“还有另一些人,死了,也叫人不甘,惦念,追逐,以至……”

“——无法忘怀。”

夜,更深了。天上的月在不知何时隐没了去,地上倒是有三两盏灯火,却只越发显得孤零零的凄凉。

闻人君在黑暗中坐了一宿。

房内没有点灯。因为没有必要,也因为此时趴在榻上休息的人天生就有着高度的警觉,十分浅眠。

黑暗之中,时间似乎过得尤为缓慢。

闻人君伸手轻揉了揉额角。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榻上沉睡之人的侧颜上。

束起的长发已经披散下来了,大部分被主人随意的搙到了后头,但还是有一两缕漏下的,顺着脸颊滑下,落到了玉枕之上

闻人君看着那张脸。

十五六岁少年的脸,其实是颇为俊秀的,甚至能称一句清秀。然而他的主人,却总能让这样一张漂亮的面孔变得漠然,变

得叫人望而生畏。不论是现在,还是……

……还是从前。

闻人君有了一瞬的晃神。下意识的,他向记忆中的面孔伸出了手。

记忆中的面孔安安稳稳的倚着玉枕,真实得几近虚幻。

闻人君的手几乎就要碰到鸦羽似的发丝了。

而躺在床上的人,却倏然睁开了眼。

点漆一般,浓墨似的。

闻人君的心口蓦的一抽,疼得仿佛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狠狠刺中,并肆意搅弄。

来得突兀的疼痛其实并不陌生,闻人君伸到了叶白发上的手只极短暂的停了一会,便顺势覆上,同时用衣袖遮了那对凌厉

的眸子:“醒了?时间还早,再歇一会罢。”

隔了衣物而比往常更低了些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时辰?”

“鸡鸣而已。”闻人君回答。

声音再不出现。

片刻后,闻人君挪开了手,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人一会,方才起身走到一旁,从书柜上抽了一本书,便坐到外间的躺椅上

,在黑暗中静静翻阅。

叶白是在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格,薄薄洒到地上时候醒来的。

屋内还暗着,叶白扫了周围一眼,便起身披衣,无声无息的向外走去。

闻人君还在外间翻着书。

武者的视力向来不错,所以虽此时室内沉暗,但叶白还是能看清闻人君面上的神色——依旧的淡漠,但注意力,却似乎并

不在手中的书册上。

叶白的视线有了一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停顿。

闻人君却早在叶白刚刚起身的时候便发觉了动静。此时见叶白出来,他也就合了书,继而一挥袖,点上了周围数盏铜灯。

“起来了?”闻人君开了口,声音依旧低沉温和,“感觉怎么样?”

“不错。”叶白简单回答。

闻人君点了点头:“这两日不要练武了。”

叶白依旧点了头,只是眉心却忍不住皱了皱。

然而见到叶白这样,闻人君面上却有了淡淡的笑意:“这两日你便去藏书楼看看吧,那里有各门派的功法秘笈,倒颇为齐

全。”

这么说着,闻人君从腰间解下了一块木制的令牌递给叶白,道:“这是进入藏书楼的令牌,收好了。”

听见有各门派的功法秘笈,叶白墨色的眼眸当即就亮了亮,也不多话,伸手便接过闻人君递来的那块令牌。

牌子是紫黑色的,一面雕了一柄斜插地上的剑,一面则雕着古篆的‘藏’字,边沿和牌面但凡有些菱角的地方都被磨得平

了,油光发亮。

叶白看了一眼便收进怀中。

闻人君便叫人进来服侍叶白梳洗,并传了早膳。

一顿沉默的早膳用过后,墨大先生已经等在了外头,而叶白,则起身前往藏书楼。

藏书楼落在整个城主府最里边的角落,周围林木森森,十分僻静。

一路穿过三个明卡和至少十个的暗卡,叶白方才走进了藏书楼。

楼有三层,以暗红为主要色调,并无多余摆设,只一个个的书架从头横到了尾巴。

叶白随手抽了书架上左边的一格翻看。

是江湖中比较常见的回风枪的练法。

叶白只略翻了两页便放下了,正想继续往下走,却见这一隔底下还有还有一本薄册子,不由再拿起来看了看。

暗色花纱蒙上的封面甫一翻开,沉稳苍劲的字体便映入眼底。

是一份回风枪的疏注。

叶白捧着看了一会,眼中便渐渐有了些光彩。

低头沉思一会,叶白并不细看,而是仔细放好了疏注,便继续往下走去。

一连几个,都是一本秘笈并一本疏注,并且疏注还俱都非江湖上常有的,而是闻人君自己写下的。

叶白的眼睛越发亮了,大致看过了第一层,叶白便顺着里边的楼梯向上走去。

藏书楼的第二层和第一层并无多大区别,依旧是暗红的色调和从头到尾的书架子,只是其中的秘笈较第一层而言,艰深珍

贵了许多。

叶白继续往上。

第三层终于和一二层有了区别。颜色不再用暗红,而改为了沉黑;里头也并无一排排的架子了,而是摆设成书房的模样,

书桌椅正对着楼梯,上面随意铺了几本书册似的东西,桌面上还摊开一份未写完的秘笈疏注;而角落,甚至还摆上了放东

西的小几和休息的软榻。

叶白的视线自那明显还有余烬的四足铜鼎鎏金香炉上掠过,而后,他走到了书桌前。

桌上静静躺着一个紫檀木长匣子,边角刻有花纹,精致古雅。

叶白打开了匣子,里面收着一轴画卷,边角被细心的蒙了花纱,但纸质微黄,似乎保存的并不特别的好。

叶白本准备盖上匣子。

但最后,他却伸手拿了画卷,并展了开来。

微黄的画卷渐渐铺将开来,一个男子的侧背影,也就慢慢的展现在了叶白眼前。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站在山巅之上,长发和衣角被风扬起,舞得肆意张狂;一把长剑斜斜插在身边,自有森寒凛然之气。脚下背后是一地的枯

骨荒凉,面前却是浓浓的云翳,天地辽阔,几座低矮的山峰隐约可见。

叶白的视线落到了画中左上角的一行小字上。

字体骨瘦嶙峋。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一六 昔时难觅

深秋时分,万物肃杀。

自飞云峰受伤已经过去小半月了,叶白也早早重拾了剑开始练习。早先,他还是在自己的院子练剑,只保持着三日来闻人

君这里讨教一次的习惯,但随着闻人君每次的犀利的指点,叶白来主院的间隔时间也就越来越短,而呆在主院的时间,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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