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蓝 上——嗟然
嗟然  发于:2012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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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丁瑒一手扣住车门,“你放我下车我自己打的去车站!”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啊?有了事什么也不跟大人说!问你两句你就发脾气!你能去干什么?我问你你就是去了能干什么?你学生出了事自有他父母管!你就是要帮忙也不是你现在什么情况都不说不清就就就……直接去就能解决的!先给我回家!”

丁瑒心急如焚的被带回家,一直不断的拨那串号码,却一直都是不在服务区的状态,他又发了很多条短信,也没收到任何一条回信,他寄希望于村长的联络,可直到晚上快10点了,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齐红敲敲丁瑒的房门走了进来,他是想问问丁瑒那个学生和他认识的人的电话帮忙联系,丁瑒只摇了摇头。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丁瑒几乎跳过去打开,随着短信息被打开,丁瑒失望的坐回了床上。短信是彭非发来的,问他下午打电话是什么事。丁瑒随手按了删除,就再一次的拨打起那个号码。

齐红走进厨房泡了杯热牛奶,往里面挖了勺蜂蜜边搅拌边发起呆来,齐红看着慢慢融进牛奶里的几丝淡黄色,慢慢咬紧了嘴唇。

齐红推开丁瑒房门听到了丁瑒激动的声音。电话是丁瑒打给村长的,下午那个电话之后丁瑒又打给过他家里,几次是村长儿子接的说不在,还有一次没人接,而后手机则一直处于打不通的状态。

村长听到丁瑒的声音第一句话就说“找到了浩子,已经到家了。我们刚从医院回来……”丁瑒心脏猛的缩了一下,“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丁瑒见村长支支吾吾,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你说啊!怎么回事啊!!”

“哎呀丁老师,真是作孽啊!”

丁瑒心里咯噔一下,他掐着话筒听村长继续说道,“我下午去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围了一大堆人,还看到好几个警察,我想是出啥子大事了,我跑去问在那看事的人,那的人说学校里死了人,我吓(he)了一跳,跑去问那个警察同志,警察同志说学校里的老师把一个学生打了,我跑到楼上一看,那办公室也被人围着,我看到里头地上还有好大一滩血,哎哟我就跑去问警察同志被打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在哪,后来说是被送到镇医院去了,我就跑去医院,就找到浩子他脸上都是伤头上还缠着纱布,头上给磕破了缝了几针,不过医生说伤不大,也不用住院我就把他接回来了……”

丁瑒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又痛又闷,在村长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他好几次几乎没了呼吸,他忍着不适问,“他真的没事么?”

“不严重,缝了好几针,一个月就能拆线了。”

“除了,除了头上……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有了吧,要是有医生也不会让他出院。”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他送回去就回来了,应该已经睡了吧!”

“他,他有没有不对劲?”

“哎,也不知道是咋滴回事就被打成这样,我问他他也不吱声,那个陈主任也不知道咋搞的,我急着去医院也没有找警察同志问清楚。”

“……好,你能让浩子给我打个电话么?……哦不,算了,算了……那行,有什么情况你再联系我,我就这个电话。”

丁瑒放下电话愣愣的看着墙壁,这一切发生的开始,过程到结果都那么快,快的他无法适应。积聚压抑的慌恐终于释放了,在已知的结果中他可以安下心来,他是出事了,但已经过去了,他只是受了点伤,但已经处理了,应该也海没有到最坏的结果,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样慌,如果,如果不是这样而已呢,要是他隐瞒着没告诉医生呢?丁瑒心里一紧,但很快又告诉自己那不可能,医生应该看得出来的……警察是什么时候到的?当时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那个混蛋王八蛋禽兽!丁瑒不禁咒骂了一句,自己又是犯了多大一个错误,为什么当时就不报警?为什么还要假装可以避免这一切!?浩子现在受着伤只能一个人躺在家里,没有人照顾他没有人在他身边!想到这丁瑒的心又疼了起来,不行,他得回去!

丁瑒猛的转过身,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一个人,齐红看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儿子,问“都弄清楚了?你那个学生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丁瑒搓了搓手心里的汗,斟酌起如何开口要求去大岗村。

“你不是说你手机丢了么?”齐红忽然闻起来,声音闷闷的,“你手机丢了,那用你的号码跟你发短信的是谁?”

丁瑒怔在那里。

“你骗我说你把手机丢了,结果你是把手机给了别人,你为什么要撒谎?那个人是什么人?”丁瑒的反应让齐红胸中一痛。

“是我的一个学生,他家里很穷。”丁瑒忽然有些烦躁,他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提起这来。

“给他就给他了,你为什么要骗妈妈说丢了?”

丁瑒转过身不看齐红,“我随口说的,妈我现在很烦,你能不能出去我想休息了。”

“丁瑒!你为什么要对妈妈撒谎?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妈!!我真的是随口说的没想故意骗你,你问他名字干嘛,就是我一学生。”

“你还在骗我!你教的都是低年级的小学生!怎么会有能跟你发那种短信的小学生!!”齐红捏着手指,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

“什么短信?”丁瑒转过身,他看见齐红眼圈红了。

“什么短信?!他说他做梦梦见你的短信!”

丁瑒脑海里快速的回忆起这几天跟莫颖浩发的为数不多的几条短信,却没有一条是这样的内容,他疑惑的看着母亲。

“对,我是看到你的短信了,我把他删了!”齐红顿了一下,“他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

“……”

“说!男的,还是女的!”

方才还无法理解母亲的举动,而如今看到眼下的一番情景,丁瑒忽然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他似乎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母亲为什么忽然介绍朋友给他。丁瑒也忽然想起了记忆中一件他一直没有得到证实的事,他一直有意无意的暗示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所以他从来不曾主动的去证实,但如今这件事忽然自己跑到脑海里,联系起所有的一切,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那是在丁瑒高中遇到那个夏令营男孩,在对自己有了新认识之后,丁瑒记过一段时间的日记。回忆了自己初中的那段暗恋,记下了一些从夏令营男孩那里听到的话,后来那本日记被丁瑒放在书桌柜子的最里面。那个是普通的软皮本,顶端有一根像书签一样的细绳可以用来夹在任何一页里。丁瑒后来发现那根绳子挪动过位置,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后,本子就被刻意藏了起来,但那之后他的柜子却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丁瑒不是洁癖,对学习生活用具的管理也没有到必须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的地步,但他却对自己物品的摆放有着他私人的习惯和敏感,即使并不明显的翻动他也能看得出来。他怀疑过母亲,也有些担忧,毕竟日记的内容对于一个家长来说肯定是爆炸性的,但是丁瑒担心的事情意见也没有发生,渐渐的这件事也就慢慢被遗忘了。

丁瑒曾经设想过各种跟母亲摊牌的情景,前一天舅舅跟他说那句话时他还想也许真的要好好想想这件事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如此让丁瑒措手不及。当这一刻真的出现在丁瑒面前,丁瑒发现这不是任何一种他曾想到过的感觉。他看着眼里掩饰不住期待的母亲,狠狠的闭了闭眼睛。

“妈,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都告诉你。”

“男的女的?”

“男的。”

齐红几乎瞬间泪积眼眶,她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不敢相信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妈,我是,我喜欢男人。”丁瑒没有勇气看向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他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无法想象自己对母亲做出了怎样一件残忍的事,然而他只能继续残忍的补上一刀,“我是,我是同性恋。”

##

齐越提着两大袋子的打包饭盒来到丁瑒家时,丁瑒已经被他妈“软禁”了两天了。手机被没收,也不许出门。丁瑒好几次想跟母亲谈谈,齐红只是做着自己的事不理他,饭做好了就自己也不叫他,等丁瑒出来吃她就自己回了房间。丁瑒去敲母亲的门,但每每看到齐红红肿的眼睛,那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齐越一进屋就发觉气氛不对,他找丁瑒有事,但手机一直打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他只好打给了他姐,他姐在电话里情绪不太高,只说丁瑒是在家里就准备挂电话,齐越顺口说我马上过去多过我一人饭,齐红说,中午没做饭。齐越只好自己掏腰包买了一堆饭菜来找人了。

丁瑒正躺在床上发呆,见齐越进来颇有些意外。

“你手机怎么停机了?”

“哦,被我妈没收了。”

“你妈没收你手机干什么?”

“哎……”丁瑒叹口气坐起身子,“你怎么来了?”

“有事跟你说。”齐越于是把他同事告诉他的事转告给了丁瑒。姓陈的事被上面知道了很生气,正在重新考虑调任宣传办的事。

“我同事告诉我不知道怎么被媒体知道了,事情闹的有点大,现在网上都能看到新闻,说是学校老师体罚学生,那个姓陈的还真不是个东西,我看他真的是有病症……”

丁瑒没顾得听下去话,他迅速的打开电脑上网搜索起齐越所说的新闻,体罚?丁瑒在心里冷笑出声。新闻很快就搜了出来,除了几条标题是“中学教师体罚学生致伤”的文字新闻,他还搜到了一条视频新闻。丁瑒心跳得厉害,点开了视频,在记者几句与其他新闻无异的开场之后,丁瑒看到了让他眼眶欲裂的情景。那不是一块血迹,是几大片,在地上染出很远,明显就是受伤的人在地上爬过留下的印迹,丁瑒眼睛酸酸涨涨的有些模糊,他很清楚那些是谁的血,一切的想象都比不上亲眼看到来的震撼。

“我当时把上楼来放撮箕,开始听到有人喊救命,我就跑过去看,那个门上头糊着纸我也看不清,但是响动就是里头发出来的,我以为是遭了贼,就找那个东西砸门,我那个钥匙在下头没带在身上……我把那个门砸开一看哪,那个娃儿满脸是血的爬在地上啊,衣服也给扯破了啊,后头有个人还在抓他,我吓得不行,过去想也没想就踢了那个人一脚把那个娃儿就救了下来,那个娃儿跑都跑不动我就把他背起来往外头跑跑到我屋子里头,后来我看那上头一直没出来人,然后不久就有警察来了……”

镜头前门卫老汉对着记者诉说着当时的情景,丁瑒木木的看着,直到镜头里的场景变成了医院,他的心猛的一缩,很快就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因为是未成年,莫颖浩的面部被做了处理,但是那模糊的一块还是能看得清刺目的红一直延伸到衣服上,他坐在凳子上被记者围绕起来,记者问他问题,他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就有人闯进来搂起他往外走,丁瑒认出那是村长。

“丁瑒,丁瑒?”

丁瑒从齐越的声音里缓过神来,他慢慢的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哑了,“舅儿,帮我,帮我买张去G市的火车票……”

“你要干什么?”齐越觉察出丁瑒的不对劲,他转头看了看视频,又看了看丁瑒,眼睛蓦然睁大,又慢慢叹出口气,“是他?”

丁瑒点点头,“我跟我妈摊牌了,他把我手机收了也不让我出门……你帮我买张票,我得见见他。”

“你说了?你已经说了?”

“嗯,我得回去,不去不行。”

齐越抬起手想摸摸丁瑒,手停在半空又放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说,“要不,你先告诉我怎么联系他,我——”

“齐越!”门嘭的一声被推开,齐红忽然出现在门口指着齐越,“你是怎么当长辈的?嗯?你是丁瑒的舅舅!”

“姐!现在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好不好,丁瑒他没有错——”

“是!他没有错!错都在你身上!你是怎么当长辈的?!”齐红几步走过来抓住齐越的衣服,“你自己变态就够了为什么要带坏我儿子!你为什么要带坏我儿子!!”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齐越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姐姐,那一句谴责带着足够的杀伤力,瞬间让齐越怔在当场。

齐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从不曾想中伤弟弟,但是那一刻她什么也想不到。看着齐越难看的脸色,齐红动了动嘴唇,眼里的泪终于再次落下。丁瑒也满是震惊和疑惑,他看着母亲和舅舅都沉默的站在那里,舅舅脸上的震惊慢慢平复下来,他看到舅舅忽然笑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门口,然后转身看着自己的姐姐,那是一种怎样的语调,是丁瑒对于舅舅的记忆中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齐越脸上还挂着惨淡的笑,“我是变态,我为了变成你们眼中的正常人,扔了我的爱人按着你们的意愿来,结果呢?我亲手毁了自己的生活,你们觉得还不够?那行啊,继续吧,再毁掉你儿子的生活吧!”

没有嘭的一声巨响,齐越轻轻的关上了门,而在丁瑒的耳里,那声响巨大的足以穿透耳膜。

18

莫颖浩从师傅手里接过手机心里犯了难。那天之后手机就开不了机,即使充了电也不行,修手机的师傅说可能是排线出了问题。他手里的是个品牌货,他不能保证换了他们家的排线就能和原来一样,而且换这至少要两百块钱,他没那么多钱。

莫颖浩拿着手机回到村里时,被正找他去家里吃饭的村长撞见。村长二儿子从小学就跟莫颖浩同班,村长每回让莫颖浩带送东西就是给他,两人的关系不错。此刻看着莫颖浩头上的纱布和脸上未褪的青紫,村长儿子恨恨的咬牙,“姓陈的我早看不顺眼了,就知道拍马屁!”村长瞪了儿子一眼,莫颖浩默默吃着饭没什么反应,村长磕了磕烟斗:

“这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浩子没什么大碍是要紧的。”

“停职反省算个什么决定啊!应该抓他去坐牢!”

“行了你给老子闭嘴!再废话给老子滚下去吃饭!”

村长儿子不满父亲的批评,愤愤的扒了口饭,扭头看莫颖浩始终没什么反应,更气起来。

村长觑莫颖浩,“浩子啊,这个这件事啊,学校也说他们有责任,问问你这个有什么要求没有,咳,我想着你爸也不在了,这事儿你一个人不好说,你就跟学校提提要求,不把这事往大里闹了,啊?”

当的一声,村长儿子把碗往桌上一磕,“我吃完了!”转身跑进屋了。

“个兔崽子,”村长咳了声,又往莫颖浩碗里夹菜,“吃啊,多吃点啊浩子。”

“叔儿,我想打个电话。”

“哎?你要打给谁?”

“……丁老师。”

“哦哦,好啊,打呗,丁老师很关心你,一直打电话来问,当初也是他打电话给我赶我去找你的,打吧,你也该跟人家打一个谢谢人家。”

莫颖浩起身走到电话旁边拨号码。从那天回到家,莫颖浩就想听到丁瑒的声音,也不是要讲什么,只是想单纯的说说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是自己的手机开不了机,而丁瑒的电话也一直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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