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尺剑 下——风亦飞
风亦飞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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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礼立刻扔了军刀,护住怀中的叶轻霄,在黄沙中滚了几圈,手肘撞到一块巨石,剧痛钻心。

朱谋带着一群士兵围了上来,刀剑森严,那熠熠刀光几乎让朱礼睁不开眼,他抱紧怀中的叶轻霄,咬牙切齿地望向朱谋:“你竟然恩将仇报!”

“我只是不希望你回去送死。”朱谋把目光投向朱礼怀中双目紧闭的叶轻霄,意味深长。

朱礼心头一紧,神色苍白地说道:“别伤他!”

朱谋闻言,收回目光,望向朱礼,说道:“若你放弃抵抗,我答应不会伤他,而且让你一直跟在他身边。”

朱礼知道他已无路可选,只得抱着叶轻霄站起来,冷声说道:“我答应跟你走,但我绝不能离开殿下半步,你若敢伤他辱他,我绝不放过你。”

朱谋闻言,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对他用情极深,放心,陛下早已叮嘱过,若能擒到秦王,必须以礼相待。”

语毕,他收敛笑容,眸中精光一闪,带着几分冷酷:“但若你敢妄动,我不惜违抗命令也会杀了他。”

朱礼只觉得心头窜上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抱紧叶轻霄。

朱谋迅速上前,在朱礼尚来不及反应时撬开叶轻霄的嘴,把一粒药丸放进叶轻霄口中。朱礼一掌挥出,冷声喝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朱谋早有准备,一得手便退后数步,答道:“只是软骨丸,不伤身的。”

朱礼这才暗松一口气,冷声道:“走吧!”

朱谋命人取来战马,让朱礼与叶轻霄共乘一骑,然后让士兵分散在他们四周,以防他们逃走。

朱礼此时已知逃脱无望,便不作无谓的抵抗,泄气地护着怀里的叶轻霄,跟随旭日军撤走。

而在气馁的同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也悄悄浮上心头。他知道以叶轻霄的性情,既已被背叛一次,那就绝不会再把他留在身边。原以为离别在即,但如今却因朱谋的阻碍而必须留在旭日军中,得以守候在叶轻霄的身边。

即使能多留在叶轻霄身边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上苍的赏赐。虽然知道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但他却无法压抑这个悄悄滋生的念头。

帐外,雪落无声,大部分士兵都留在营帐内休息,只有值班的士兵在军营内来回巡视,一片萧杀之气。

而在叶轻霄的营帐内,更是静得连呼吸声都隐约可闻。朱礼一直垂首跪在案边,眼眸里带着无法隐藏的焦急和担忧。而叶轻霄却只是淡定冷峻地坐在案前,沉默不语。

“殿下,您已一天不曾进食,这样下去身体会熬不住的。若殿下恼臣,尽可以打臣骂臣,臣绝无怨言,请殿下别折腾自己的身体。”朱礼不敢抬头看叶轻霄,软语哀求。

叶轻霄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即薄唇轻启,说道:“本王不吃逆臣之食。”

朱礼闻言全身一震,心下揪痛,却仍低声劝道:“臣若非迫不得已,绝不会出此下策。臣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做对不起殿下的事。”

叶轻霄面色如霜,一双狭长的凤眼静静地注视着朱礼:“一次的背叛已经够了,本王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朱礼双拳紧握,猛然抬头直视叶轻霄:“请殿下再相信臣一次,臣一定会把殿下带回陶裕。到时候,臣任凭殿下处置。”

叶轻霄听罢,只是轻声叹息,把目光投向帐幕门口,恍然凝思。

朱礼小心翼翼地把膳食移到叶轻霄面前,说道:“殿下只有养好身体才能图其他,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叶轻霄微微偏过脸,唇畔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不觉得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特别讽刺?”

朱礼只觉心中苦涩难言,但他背叛在先,只得默默承受叶轻霄的嘲讽。他跪了一天,双腿早已麻木,无奈叶轻霄冷了心肠,一直不肯进食,他焦虑不已,怕这位殿下倔劲上来,绝食而死。

朱礼正六神无主,脑中忽然闪过叶辰夕那桀骜的脸,顿如拔开云雾,说道:“殿下这些年遇险无数,却咬牙挺了过来。若殿下此时绝食而死,岂不亲者痛仇者快?康王殿下若得知此事,情何以堪?”

叶轻霄闻言一颤,原本偏冷的脸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他慢慢闭上双眼,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仿若风中落叶,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冷声说道:“出去。”

朱礼知道他的内心已动摇,暗松一口气,忍住心中的酸涩,缓缓起身,匆忙活动一下冷冰麻木的双腿,叮嘱道:“臣待会过来收拾餐具。”

叶轻霄没说什么,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朱礼。

朱礼恭敬地向叶轻霄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待帐幕内完全静了下来,叶轻霄才把目光转向门口,神色忧郁。少顷,他慢慢以手掩脸,喃喃呼唤着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辰夕……”

陶裕城的城头上一片阴霾,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但气氛却十分紧张。薛凌云站在城头上巡视,只见曾经繁华的陶裕城满目疮痍,让人心中悲凉。

墨以尘来到他身旁,两人对看了一眼,却又静默了下来。

旭日军撤退之后,薛凌云曾派军队尾随,并派去使者要求接回叶轻霄,但旭日军不肯放人。他猜得没错,叶轻霄到了旭日军手中,那就不是朱礼可以作主的了。

叶轻霄在陶裕城内被俘,万目共睹,想瞒也瞒不住,消息传入京城是迟早的事。然而他却迟迟不肯报上去,因为康王大婚在即,若康王收到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墨以尘低声说道:“凌云,此事重大,不能不报。”

薛凌云轻声叹息:“我知道,但康王殿下大婚在即,若此时消息传入朝中,人心惊惶,影响甚大。”

墨以尘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既然殿下大婚在即,自然无暇理会兵部的事,你把消息报上兵部,兵部那帮老狐狸会帮你瞒下来的。”

薛凌云顿如醒醐灌顶,他报上去是他的事,压不压住却是兵部的事,他怎会如此糊涂?

此时,墨以尘又说道:“殿下在你眼皮下被俘,总是不光彩的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殿下救回来。否则,总免不了千秋史笔的责难。”

薛凌云转目望向墨以尘,眼中带着几丝柔情:“我不在乎身后功名,但你说得对,殿下在我的眼前被俘,我的责任难免。让旭日军主动放人只是妄想,为今之计,只有找个风高月黑的夜晚潜入敌营抢人。”

墨以尘抬首望向阴霾的天空,心乱如麻。眼看胜利在即,忽然骤生巨变,让人始料不及。旭日军虽撤至边境,却未伤元气,又有秦王在手,形势十分有利。

如今的局势就如乌云密布的天空,百转千回之后,尚未明朗。他们一直向往的繁华盛世难道终成梦影空花?

68.虽千万人吾往矣

经过数月准备,终于到了康王叶辰夕的大婚之日,虽然边声沸腾,京中却一片喜气洋洋。由于叶宗希身体抱恙,并未亲自前来,只赏赐了一些名贵礼品。而珑妃一大清早便盛装前来,妩媚的脸上笑意盈盈。

康王府里宾客盈门,喧声不绝,前园早已摆了上百桌,奉上糕点及水果招呼客人,府里的丫环穿梭在宾客之间,忙得人仰马翻。

此时,叶辰夕刚接了花轿回府,只见他身穿大红喜袍,胸口系着花球,骑在马背上的身影英武如玉。

管家早已立在门口迎接,此刻看到花轿,立刻命人鸣炮奏乐,有丫环向着花轿撒谷豆,围观的人响起一阵喝彩声。

叶辰夕搭躬拱手延请新娘进花堂,沿途打量席上的宾客,忽见一个人神色慌张地跑到叶幽然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叶幽然神色骤变,手中的酒杯应声而落,碎了一地。而叶幽然那绝世俊美的脸上竟掩饰不住慌张。

叶辰夕忽地心头一跳,一阵不详之感如潮水般拂来,几乎把他淹没。他停住脚步,再转目扫向其他人,寻找每一个可疑之处。在场众人皆言笑宴宴,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似乎并无事情发生。

叶辰夕的目光扫过兵部那一桌,然后停住,他看见那一桌的官员皆神色惊惶地交头接耳。能让兵部的人如此惊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前线出事了。但若只是这样,叶幽然不至于失态至此。叶幽然此人性情十分淡薄,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扬一下眉。能让他牵挂的人只有两个,一是叶轻霄,二是墨以尘。但倘若是墨以尘出了事,对兵部的人来说和死了一个小卒没什么分别,只有叶轻霄出了事,才能让兵部的人和叶幽然同时焦躁不安。

思索至此,叶辰夕的心头顿如火烧,当他再望向叶幽然的方向,却发现叶幽然已经离去,而兵部的那几个人也各自找了借口匆匆告辞,他按捺住心中那如山崩海沸般的焦躁,不动声色地让他们离去,然后向管家交待一声,悄悄尾随而去。

兵部那几个官员出了康王府,找了一个较偏僻的地方,然后紧张地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人,才停下来窃窃私语。

叶辰夕悄悄绕到不远处的一处茂密树丛后,侧耳细听,却只隐约听到秦王二字,他心里一急,又移近一点,躲在一片花海后,凝神细听。

“现在怎么办?秦王殿下竟然被敌军俘了,这件事若传到陛下耳中,只怕陛下……”

叶辰夕脑中嗡的一声,呼吸一窒,险些栽倒在地,但他立刻用右手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下去。

“那薛凌云也真是的,怎会让秦王殿下在他眼前被俘?如今殿下落入旭日军手中,也不知道受到何等对待。”

此时,又有一另名官员插嘴道:“那还用说,这一仗旭日军死伤惨重,他们肯定会拿殿下泄愤。”

叶辰夕紧握双拳,指尖很快便在掌心刮出血痕,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举目四望,明明阳光明媚,他却有种昏天暗地的感觉。

轻霄……轻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恍惚间,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天康王殿下大婚,此事不宜宣扬,我们暂把事情瞒下来,说不定再等两天……”

“胡闹!这是什么事情,你们也敢瞒!”叶辰夕脸色苍白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冷声喝道。

那几名官员闻声僵立在原地,互相交换几个眼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惊惶地行礼。

叶辰夕此时心乱如麻,对这些虚礼自是厌烦,他摆了摆手,冷声问道:“本王不久前才听闻前线的战况对我军有利,皇兄怎会被俘?”

叶辰夕平时为人张狂爽朗,极少动怒,如今他横眉怒目地站在这里,自有一股压迫感。那几名官员暗暗以衣袖拭汗,其中一人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答道:“回殿下,敌军攻占了陶裕城,以待他日再战。秦王殿下率军攻打陶裕,城破后,旭日军大部分都溃散了,只有部分人占领险要位置顽强抵抗。就在我军即将全歼城内敌军时,朱礼忽然叛变,他劫持了殿下,威胁薛凌云放了城内的旭日军。薛凌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放他们走。事后薛凌云曾派使者要求接回殿下,但旭日军不肯放人。”

听到朱礼叛变时,叶辰夕着实很惊讶。在他的印象中,那个男人总是忠心不二地守护着叶轻霄,他曾以为即使别人用剑架着那男人的脖子,威胁他背叛叶轻霄,那男人也只会延颈就义,宁死不叛。

但他已无暇深究朱礼的动机,一想到叶轻霄落入敌军手中,他便五内如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旭日军当初围攻安定就是为了擒住皇兄,现在终于如愿,又岂肯轻易放人?”

他在心中暗暗立誓,不管朱礼有何苦衷,一旦落入他手中,他便要让朱礼生不如死。

“那依殿下之见……”有官员小心地问道。

叶辰夕沉吟片刻,终于疲惫地以指尖按了按眉心,说道:“本王自有主张。”

众人暗松一口气,眼看叶辰夕匆匆转身回府,他们对看一眼,决定跟随左右。

康王府里的人找不到叶辰夕,早已乱成一团,当叶辰夕那英挺的身影出现在康王府门口时,众人立刻上前恭迎,嚷嚷着吉时已到。

叶辰夕被一群七嘴八舌的人围在中间,心中只觉烦闷不堪,他现在满心都是叶轻霄,哪里还有心思成婚,他二话不说脱了喜服、扔了花球,冲到马厮牵马。

众人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拦住他,他却不顾众人的阻拦,俐落地上了马,神色坚决。拉拉扯扯中,珑妃已闻讯赶来,她大步上前,勒住马缰,娇声喝道:“辰夕,大婚之日,岂可胡闹!”

叶辰夕望向珑妃,神色悲恸,语气却不屈:“母亲,请恕孩儿不孝。皇兄在陶裕被擒,孩儿岂能若无其事地成亲?”

珑妃闻言微怔,却不肯松手:“今天是你大婚之日,有什么事也过了今天再说,你乃堂堂康王,岂可让人看笑话!”

叶辰夕却毫不动容,一双炯亮如星的眼眸里幽光一闪,说道:“旭日军劫持皇兄,定要谈判。如今边疆有何人可以作主?这件事关系到皇兄的安危,孩儿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只能自己去。”

珑妃心道叶轻霄最好被敌军杀了,省得她再花心思除掉,但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朗声劝道:“既然敌军要谈判,定会耐心等待朝廷的答复,他们短时间内不会为难轻霄,你再急也得过了今天。”

“孩儿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围观的众人早已被这震憾的消息惊呆了,根本无法反应。而珑妃则怔怔地注视着叶辰夕,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她一直知道叶辰夕非常重视叶轻霄,但如今看着叶辰夕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失去了叶轻霄便生无可恋,这感觉让她震惊,连握住马缰的手亦微微颤抖。

叶辰夕慢慢拉开她的手指,眼神坚定如山,珑妃突然明白过来,如今不管站在叶辰夕眼前的人是谁,却再也无法撼动他的想法。

“母亲,请恕孩儿不孝,等皇兄平安回来,孩儿再到您面前请罪。”叶辰夕字字如断冰切雪般干脆,语毕,他伸手推开珑妃,一踢马腹,策马扬尘而去。

69.困局

叶轻霄被俘的第十天,庆王楚傲柏抵达军营。这位庆王与楚傲寒乃一母所出,甚得楚傲寒疼爱,然而此人性情骄纵,终日沉迷风花雪月,日子过得极荒唐,在泰京惹了不少麻烦,于是楚傲寒让他随军出征,让他历练一番。

当年叶轻霄在牡丹楼抢走了媚娘,又让楚傲柏受了责罚,此事曾让楚傲柏成为了泰京的笑柄,楚傲柏一直对叶轻霄怀恨在心,如今听说叶轻霄被擒,他知道报复的时机到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谭显扎营的地方,洗去一身风尘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走进囚禁叶轻霄的军营。

叶轻霄吃了软骨丸,浑身无力,只能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当楚傲柏掀开帐幕时,便看见叶轻霄面无表情地斜倚在软枕上,一双眼眸掩藏在浓密的眼睫毛下,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却丝毫无损与生俱来的俊美与孤傲。即使成为阶下囚,他的身上仍然带着一种如坐云端的沉静与高贵,这让楚傲柏有一种狠狠凌虐他的欲望,他此刻早已把楚傲寒耳提面命的事抛之脑后,迫不及待想看看此人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

此时帐内只有叶轻霄一人,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便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笑得不怀好意的楚傲柏,尽管楚傲柏与楚傲寒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叶轻霄对楚傲寒有惺惺相识之感,却有点瞧不起楚傲柏,此时看见楚傲柏靠近,尽管他的表情未变,但他的身体却在一瞬间便僵了起来。

“庆王驾临本王的营帐,不知所为何事?”叶轻霄一身华服,头戴玉冠,神色与当年在牡丹楼时无异。

楚傲柏眉毛一动,神色暧昧地看着叶轻霄:“本王对秦王仰慕已久,早就想一亲芳泽,希望秦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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