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尺剑 下——风亦飞
风亦飞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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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以尘穿着一身白衣,正含笑看着他。薛凌云那忐忑多日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洗了澡,吃过晚膳,叶轻霄匆匆离席,留下墨以尘陪伴薛凌云。两人没有像往昔那般调琴咏月,而是往城门的方面漫步,然后登上城楼。

他们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天地一片苍茫,风中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而他们却似无所觉。

少顷,薛凌云转过脸望向墨以尘,心疼地说道:“你最近清减了不少。”

“被围城数日,殿下都与士兵一同用膳,我自然要跟随。有时候战况激烈,我们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墨以尘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般淡然,但薛凌云明白这场战争有多么惊心动魄。

墨以尘忽地指着某个方向,说道:“旭日国的京城是在那边吧?当年我们也曾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只是那时候的心情完全不同。”

薛凌云搂住墨以尘的肩膀,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在颤抖,却不知道抖的人是他还是墨以尘。

在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他曾以为凭他一人之力便可以保护墨以尘。经过百转千回,如今才知他们是多么渺小,人的决心再大,又岂可胜天?

“这场仗不会打很久的。”薛凌云看着旭日国京城的方向,说道:“楚傲寒只是在试探我们,只要把旭日军打回去,他数年之内都不会再出兵。”

“我知道,他是谋定后动的人,不打没把握的仗。”然后,墨以尘的声音转低,带着几分笑意:“安王殿下说一定要亲自为谭显送行,我在十步之外都听到他的切齿之声。”

薛凌云闻言,唇畔泛起一抹冷笑:“我和谭显也算老熟人了,这次没来得及接风,至少要赶得上送行。”

隐忍了数年的仇恨终于可以恣意发泄,墨以尘知道薛凌云这次绝不会留情。然而他从薛凌云身上感受到的并非快意,而是让人窒息的悲凉。

他只有紧紧抱住薛凌云,以微凉的身躯去慰藉薛凌云冰冷的心。他们在风中互相依偎着,久久不肯放开。

旭日军为了摆脱被围困的局面,马不停蹄地往边境撤去,攻占了陶裕,以图他日再进军。

叶轻霄知道这是楚傲寒对东越的试探,所以必须速战速决,让楚傲寒看到东越的军威,幻灭吞拼东越的念头。

这段时间内,驻扎在秋雁岭的旭日军曾发动过几次攻击,却始终无法越过北纳河的防线。

驻守在陶裕的谭显部经过整军之后,本打算从后面攻击驻守在北纳河的薛凌云部,与秋雁岭的旭日军造成前后夹攻之势。然而他才刚下达命令便接到探子回报:秦王和安王集结五万大军往这边来了。谭显立刻下令闭城死守。

东越军抵达陶裕之后,试探性地攻了两次,然后休整一天,准备发起总攻。对此,谭显早有准备,他召集众将领开会,并根据多方观察判断他们的攻势。

“北门最坚固、地势最难攻,秦王并不笨,他绝不会主攻北门。”帐幕内,众将皆正襟而坐、一脸凝重。只有谭显那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回荡。

而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神色端严的朱谋,他身穿战甲,双目注视着谭显亲手画的简易地图,目光里隐隐透着锐气。

谭显顿了一下,把目光投向朱谋,问道:“朱谋,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计划?”

朱谋沉默片刻,说道:“东门外没有旭日军扎营,但秦王最擅出奇不意,所以还是要提防。西门和南门外驻扎的东越军最多,这两个地方应该会成为主战场。”

谭显闻言,满意地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决定亲自带兵一万八千守南门。朱谋率兵一万二千守西门,王度和莫定边分别率兵六千守北门和东门,李翔率领三千预备队随时候命。”

“是,大人!”众将异口同声地领命,那气势使整个帐幕震动了下。

待众将各自离去之后,谭显掀开帐幕,望向繁星灿烂的夜空,冷声说道:“叶轻霄,本将必定亲自把你擒于马下,让你向陛下俯首称臣。”

66.秦王被劫

在东越军的主帐里,众将齐聚,进行战略会议,由于陶裕南门的地势对攻军比较有利,所以众将皆认为应该主攻南门,只有安王、薛凌云和墨以尘沉默不语。

叶轻霄望向薛凌云,问道:“薛大人,你怎么认为?”

薛凌云毫不犹豫地答道:“臣认为应该从西门撕开缺口。”

众将闻言,一阵轰动,立刻有人反驳道:“南门的地势对我方有利,众所周知。”

这时,安王插嘴道:“正因为大家都认为应该主攻南门,所以南门的防守最坚固,若主攻南门,必定死伤甚众。”

安王镇守边防重地,身经百战,不但擅守,还擅攻,让前朝余孽闻之丧胆。安王此话一出,众将默然,叶轻霄却笑道:“本王和薛大人的想法一样。”

这时,安王忽向叶轻霄说道:“本王愿率两万兵马攻西门。”

叶轻霄闻言微怔,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抹涟漪,随即轻拍安王的肩膀说道:“西门凶险,安王万事小心。”

薛凌云也不落人后,下跪请命道:“臣愿出兵南门。”

叶轻霄点头应允:“你率兵一万五千佯攻南门。”

“臣遵命!”当薛凌云起身时,正好对上墨以尘那担忧的目光,不禁温柔一笑。

陆续有将领请命攻击东门和北门,叶轻霄看了看案上的地图,下令道:“狄安率兵五千攻击北门。”

“东门呢?”薛凌云部的副总兵狄言商问道,目光里带着一丝希望。

叶轻霄却说:“东门不攻。”

“为什么?”众将异口同声问道。

“留个缺口让敌军逃生。”安王早已看穿了叶轻霄的心思,代他答道。

众将恍然大悟,目前双方兵力相当,而且守军比较有利,想全歼旭日军是不可能的,叶轻霄的目的是速战速决,迫旭日军退兵。旭日军千里而来,若他们把陶裕围得密不透风,激起了旭日军的必死之心,他们就算饶幸获胜也只是惨胜,于东越军无益。

所以叶轻霄给旭日军留一个缺口,让他们看到逃生的希望,不至于死战。

战鼓震天,南门首先沸腾起来。

薛凌云命士兵挖土填壕,并架设云梯攻城。守军猛烈抵抗,飞箭砖石如雨。薛凌云在矢石射不到的死角布置了几重人马,轮翻攻城,并令弓箭手射杀城头上的士兵。一时之间,喊杀声惊天动地。

随着金鼓声和喝喊声渐大,西门和北门也开始了攻势,四面可见架设云梯登城的士兵。东越军以木板掩护,带着柴草焚烧城门,顿时浓烟滚滚,呛人欲咳。

由于守军拼死抵抗,东越军伤亡惨重,战到傍晚,战线渐乱,开始有士兵怯战后退。薛凌云闻讯赶来,提起马刀冲了上来,斩杀了几名怯战的士兵,喝道:“畏敌者斩!”

就在此时,鼓声渐烈,声声憾动人心,薛凌云仿佛感应到什么,往战场的后方望去,忽见远处的一个山丘上飘荡着秦王的旗帜,一个人影凛凛然立于旌旗下,奋力挥动手中的木棰,正是秦王叶轻霄。

后面的部队中有人激动地大喊:“是秦王殿下在击鼓。”

一时之间,士气大振,士兵皆奋不顾死,往那面坚固的城墙扑去。

这场攻城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战况非常激烈,双方都死伤无数。东越军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终于攻陷了南西两门。

旭日军千里而来,一旦城破便无固守之心,士兵纷纷往东门涌去,夺门而逃,被践踏而死的士兵不计其数。

叶轻霄早已命人在城外十里处设伏,追击兵败的旭日军,旭日军此时已军心涣散,一路逃奔,东越军奋勇追杀,斩获无数敌军。

另外,在陶裕城内,因东越军进城的动作太迅速,有部分旭日军来不及撤退,被困在城内。旭日军的领将集结残余部队继续打巷战,他们占据了城内的几处险要位置,拼死抵抗。战斗了一天,仍未全歼。

叶轻霄细问了城中的状况,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旭日军占据的都是城中的高处,易守难攻,东越军仰攻一天,损失惨重。

叶轻霄决定率部进城,他来到城南的燕翔楼下,薛凌云正在指挥军队,却是围而不打,叶轻霄也不过问,只是静立在一旁观看。

薛凌云发现了叶轻霄,立刻过来行礼:“殿下!”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叶轻霄身后的墨以尘,眼中柔情流转。

叶轻霄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薛凌云恭敬地答道:“谭显在城破时已逃脱,但他的心腹朱谋在里面。”

当听到朱谋这个名字时,叶轻霄身后的朱礼全身一震,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上,没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此时士兵们已在燕翔楼下堆满木材、棉被和稻草,薛凌云下令点燃,并命弓箭手向燕翔楼射出火箭,一时之间,火光冲天,燕翔楼内一阵骚动,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闻之惊心。

听着燕翔楼内的惨叫声,朱礼一直魂不守舍,目光焦灼地注视着燕翔楼的方向,双拳握了又放、放了复握,背上冷汗涔涔。

过了约半个时辰,有旭日国士兵忍不住从燕翔楼跳下来,立刻毙命。

此时,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红色,仿佛胭脂涂空,十分悲壮。

薛凌云看着掩映在浓烟中的燕翔楼,说道:“再过不久,便可全歼敌军。”

叶轻霄正要转到别处察看战况,忽觉脖子一凉,转目望去,一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他震惊地望向一脸决绝的朱礼,冷声问道:“朱礼,你想干什么?”

薛凌云和墨以尘见状神色骤变,却不敢冒然上前。

“朱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薛凌云厉色喝道。

朱礼以颤抖的双手钳制住叶轻霄,慢慢退至死角,抵住墙壁,然后他把目光投向叶轻霄那俊逸的侧脸,神色温柔而悲恸:“臣并无伤害殿下之意,只求殿下放过家兄。”

叶轻霄此时心绪大乱,闻言皱眉:“据本王所知,你家中并无兄弟。”

朱礼解释道:“臣乃旭日国人,出生后不久便被仇人掳至东越,一直不知身世,直至那年随殿下到旭日国为楚傲钦陛下贺寿才得以兄弟相认。”

叶轻霄沉默片刻,终于问道:“你的兄弟就是困在里面的朱谋?”

朱礼点头,语气悲凉:“兄弟之情不能不顾,望殿下见谅。”

叶轻霄听罢,心乱如麻。朱礼跟随他多年,曾同生共死,一直忠心谨谨,虽然只是为了兄弟之义才被迫背叛他,然而终究是背叛。想到此处,他的心中盈满怅然。

朱礼看到他面露悲色,知他心意,心中极痛,语气却坚定:“臣无法眼睁睁看着家兄葬身火海,请殿下放了家兄,否则……”

语毕,他的手颤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无法说出狠话,甚至连划一道小伤口以示威胁亦不舍得。

“等一下,莫要伤了殿下。”薛凌云已令人停止放箭,也不再添加木柴,然而楼内已火光冲天,难以扑灭。

叶轻霄却忽地闭上双目,低声说道:“是本王无识人之明,咎由自取。你若能狠心向本王下手,那就下手吧!”

朱礼闻言,全身一震,他知道叶轻霄在试探他的忠诚,并试图动摇他的决心。然而他心知若再迟疑,朱谋便要丧命,于是他把心一横,朝叶轻霄的后颈劈去。

叶轻霄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朱礼怀中。朱礼小心翼翼地搂住叶轻霄,抬头向薛凌云命令道:“赶快撤兵,然后派人进入燕翔楼通知家兄。”

薛凌云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下令撤围,并对朱礼问道:“你什么时候放了殿下?”

朱礼把叶轻霄搂得更紧,冷声答道:“若我现在放了殿下,我们还有活路么?”

墨以尘闻言,蹙眉反驳道:“若你把殿下交给旭日军,殿下还有活路么?”

“我不会把殿下交给旭日军,只要朱谋脱险,我立刻放了殿下。”朱礼说这句话时,一脸壮士断臂的表情,只有藏于衣衫下那微微颤抖的手臂泄露了他的无奈和不舍。

“那时候就由不得你了。”薛凌云冷笑。

朱谋已派人探明了情况,终于愿意相信这不是圈套,他带着残余部队来到燕翔楼下,看了朱礼怀中昏迷的叶轻霄一眼,再把目光转到朱礼脸上,说道:“走吧!”

朱礼慢慢退到朱谋身边,然后带着旭日军往南门退去。东越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恨得咬牙切齿。

在他将要退出城门时,墨以尘追了几步,着急地说道:“朱礼,别辜负了殿下对你的信任。”

朱礼看了怀中的叶轻霄一眼,神色悲恸,低声答道:“我知道。”

然后,旭日军慢慢消失在城门口,身影渐渐杳微。

67.身陷罗网

离城三十里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礼忽然勒住马缰,温柔地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叶轻霄,然后把目光转向与他并马而行的朱谋,说道:“到了这里,你们应该安全了,我要把殿下送回陶裕。”

朱谋闻言,神色骤变:“你别傻了,若你此时回城,便是自投罗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朱礼轻轻抚过叶轻霄的后背,低声叹息:“当时若非情况危急,我绝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背叛他已是不该,如今你已脱困,我便该向他认罪,任凭他处置。”

朱谋听罢,一双眼眸渐渐变得深邃:“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偷偷肖想着他?如今正是你得到他的机会,只要你带着他跟我回旭日国……”

“别说了,我永远不会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朱礼厉声打断,更用力地抱紧怀中的人,神色悲恸。

朱谋攻心失败,只得沉下脸,冷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既然他落到了我军手上,我便不打算再让他回去。”

朱礼闻言,神色一凛,一字一句皆透着寒意:“朱谋,别迫我。”

朱谋耸肩,森冷的眸光扫过朱礼怀中那昏迷的人,说道:“陛下这次出兵,意在秦王,他不想让秦王登上皇位,所以决定在秦王回京前擒住他。但他与秦王惺惺相惜,纵然擒了秦王,亦会以礼相待,你不必担心。”

“住口!”朱礼毅然拔出马刀,幽冷的刀光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他冷眼望向朱谋,说道:“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把殿下带回陶裕!”

语毕,他一踢马腹,骏马嘶鸣,在一个俐落的回旋之后疾驰而去。

朱谋神色一紧,向身后的士兵命令道:“擒住他们!”

说罢,他策马追了过去,边追边不死心地劝道:“你若送他回城,即使保住性命,他也不会留你在身边,难道你甘心永远离开他?”

朱礼闻言,心如刀绞,他当然不甘心,他宁愿死在叶轻霄身边,也不愿意活着离开。但他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让叶轻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着急地催马疾行,身后马蹄声渐近,夹杂着刀剑的破空之声传来,他避开迎面而来的两柄军刀,反手一劈,把一名士兵迫落马,又以刀柄击向另一名士兵的胸口,那名士兵胸口受创,吐出一口鲜血。

朱礼趁机策马前行,身后的马蹄声仍紧追不放,偶尔有几名士兵追上来,皆被他斩于马下。他丝毫不敢放松,如箭般策向陶裕的方向,风声猎猎,吹拂着他的衣衫,刮得他的皮肤生痛。

虽然天气严寒,但他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更有几滴冷汗沿着他的脸颊滑落,

在他回头时洒落地面。

“放箭!”随着朱谋的一声暴喝,破空之声渐响,朱礼心道一声不好,便有数根羽箭射向他的马,他虽然紧急催马飞跃,却仍有三箭射中马股和马腿,只听见骏马一声悲鸣,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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