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十分钟后,祖天戈轻手轻脚地进来,抬起胳膊掩门,将邻寝的嘈杂与欢笑声隔绝在外。文睿没理他,但他在枕边放了什么东西,然后转身抱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文睿睁开眼,懒散地伸手一捞,药?
顾不得后方撕扯的疼痛,赤脚下地往浴室冲,祖天戈没锁门,文睿踢开时他正脱裤子,上身赤裸,愣在当场,讶异地瞅着文睿。无论什么时候看,祖天戈都拥有一副完美比例的身材。文睿举起药,体温有了小小的爬升,好在外表正常,浴室里一度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心跳。
“你这是?”祖天戈干脆脱掉裤子,直起身,玩味地说:“还要来?”
文睿的手抖了抖,忽视对方下体的凶器,很快恢复镇定,“哪来的?”
“肯定是找医生拿的。”祖天戈皱眉,难以理解文睿的问话。应该不是幻觉,也不是浴室太热,那小子的脸确实红了,锁骨处的吻痕被热气一蒸,比在外面更加撩人。“你别慌,我哪能把这事到处跟人讲呢?”祖天戈一脸惋惜,心想这么个聪明孩子居然傻了。
文睿手指用力,软软的药管瞬时凹进去一片。
“我对医生说我便秘。”祖天戈指了指后面,“很严重,流了很多血。我把症状告诉他,他就给了我这支药。”
文睿羞臊得无以复加,他真是个笨蛋,居然跑来问这个?表面不显山露水,只见眼神闪烁,祖天戈心知肚明,关起门后笑了个胃痉挛。文睿听到那一串串压抑的笑声经由门缝溜出来,在两人的寝室里回荡。
笑声穿透时间与空间,消散耻辱与不甘,想要记忆中阳光微熏的午后,如高悬于空,太阳般耀眼的那个人回来,现在他回来了,即便仅此一刻。
文睿低语,还是笑着的你,最好。
洗掉污秽,但洗不掉好心情,今天傍晚时分的祖天戈估计是苍狼基地里最快活的男人。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文睿的棉被中间竖起一座小山丘,明显有人躲在里面抹药。
“啧。”祖天戈爬上文睿的床,三下五除二掀起棉被,文睿光着臀,满面怒容,却无法冰凉冷硬地瞪他,修长的手指涂满白色乳状药膏,令祖天戈想到不久前他也曾这样深入文睿的禁区。
“滚!”文睿只想到一个字,今天大脑短路,没治了。
祖天戈觉得自己帮不上文睿的忙,帮下去,整间寝室非得着火不可。悻悻地转回去,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文睿自己摩挲菊花的模样。得!他趿着拖鞋,提了两只塑料桶往贾鹏的寝室钻。贾鹏的寝室没人,这个时间应该在穆晟他们寝室玩双升,祖天戈到公共洗手间打了水,先泡上,然后溜达到穆晟那找贾鹏拿了钥匙,准备把自己与文睿的衣服一齐洗了。
隔了好久,文睿知道祖天戈已经不在寝室内,上完药从棉被里探头,蓦地发现自己搁在外面的一桶脏衣服不见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操!谁知衣服上有没沾上什么。操!虽然祖天戈也有份,但……文睿把脸埋进枕头里,迷迷糊糊会了周公。
天台上晾满了衣服,祖天戈刷拉抖开衬衣,霎时迎面扑来一股皂香,这种味道通常意味着干净,闻起来就像母亲。张涵兜着脸盆上来时见到祖天戈,两人皆是滞了半秒。“晾完后咱俩一起抽支烟?”张涵指了指自己的裤兜。
和张涵一起抽烟,久得就像上辈子的事情。祖天戈说:“好啊。”张涵顿了顿,盯着祖天戈的两只桶,“以前也不见你这么勤快,文睿怎么了?”
“我们打赌,输的人洗衣服。”祖天戈随口回道,“你看,结果就是我输了。”
张涵嘿嘿笑了两声,跑到背光的地方坐下,随后一点猩火亮起,在黑夜里忽明忽暗。
还有什么比军人的友谊更加坚固,以血浇筑,以情为盟。或许可以比喻成金刚钻,无坚不摧,璀璨光华,可偏偏也怕火灼,可见世间并没有完美。
祖天戈走过来,张涵抬起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发现是最后一支,你要不嫌弃,我这还剩半支。”
祖天戈定定看着那半支正在燃烧的香烟,伸手去接,张涵却抽回手,轻轻地摇头,“算了,我下面有,一起去拿?”
“分一支烟,我不介意。”祖天戈叹了口气,“原来你介意。”
“这不是有我的口水嘛。”张涵笑道。
穿一条裤子,抽一支烟,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张涵若想要,祖天戈未必不给,反正很多事他都没放在心上。
张涵等了好一会儿,祖天戈没表态,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祖天戈说:“风大,我先下去。”
“……好。”张涵愣愣地回答。
我想给,但你未必知道,正如我想要,你却顾虑太多,错过了一夕畅谈。
祖天戈拎着两只空桶,优哉游哉往宿舍走,推开门,看到侧身蜷在床上的文睿睡得正香,一时心情大好,放下桶,哼着小曲也爬上了床。
第七十八章
第二天仍旧是假期,否则祖天戈也不会有那么一刻的放纵,然而当文睿用足以剔骨的眼神看向他时,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放纵过了头。
早晨五点半,生物钟令整个基地自然转醒。最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黎星宇指示几个中队轮流待命,因此没有任务的中队便显得较为轻松。
太阳刚探头,柔和的朝阳勾勒出基地的影子,缓慢弥散开薄薄的金光。此刻秋意纵生,山花的香气遁入细小的毛孔,沁人心脾之余神清飒爽。三中队的罗子山等人习惯无论休息与否,每天五公里晨跑必不可少,尽管是休息日,也不乏有人以打靶、越障、攀爬铁丝网度日。
休整了一晚,初尝情欲的某处依然隐隐作痛,但也不至于妨碍行动。文睿脸上的枕头印尚未褪去,睫毛颤抖着,手背在眼睛上搓了搓,睁开一条缝,祖天戈放大的脸渐渐靠近,眼看就要吻上了。
“……”文睿甩手一巴掌,很轻。
祖天戈往后退,顺便抓住贴在脸颊上的那只手,“袭击上级,不想在这呆了?我就是看你醒没醒,暴力分子。”
文睿没接话,刚想坐起来,下方传来撕裂的痛感,仿佛有人在伤口上插了一排针。祖天戈要帮他,他侧身躲过,微扶着腰打量眼前之人。“你睡得很好。”文睿平淡地说,只不过眼神凌厉,而且一直在祖天戈的下身打转,从微鼓的胯间到结实的臀部,叫人一大早就热血沸腾。
祖天戈挑起眉,忍不住逗他,“这么热情,想白昼宣淫?不妥,不妥。”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换作你,应该比我恢复得更快。”文睿拍掉祖天戈握着自己的爪子,“皮糙肉厚。下次,一定是我在上面。”
“这么直接,跟我预约?”祖天戈索性一脸流氓样。
文睿看他,“不行?”
流氓立刻变了苦逼青年,“你不觉得咱俩这样不正常么?”
文睿若有所思地点头,“是有点。”过了会儿,他穿好作训服走到洗漱台边挤牙膏,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那又怎样呢?”
祖天戈靠在衣柜上,耸肩摇头,“不怎样。”默契得不去想,文睿喜欢这种感觉,祖天戈也喜欢。怎样?怎样?又怎样?不是所有事都要求个结果。祖天戈的手指骨节分明,轻叩柜门,一下又一下。
自此以后,晨跑中文睿的视线一直黏在祖天戈身上,准确说来,范围在腰以下,大腿以上,琢磨着怎么下手,或是什么时候下手。祖天戈被身后雷达般的视线整得有苦难言,他从没想到文睿对他如此执着,简直受宠若惊。
“嘿,我说副队又得罪你了?”罗子山和文睿并排跑,八卦得不似男人,尤其是军营中的男人。
文睿想了想,抬起下巴望着远处的山峦,“他欠我一餐。”
“欠一餐?”罗子山来劲了,“听者有份,算我一个。”文睿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古怪,把罗子山看得一愣一愣。
那几天难得平静,没有演习和任务,持久的训练,尽情挥洒汗水,心理问题与升职的烦恼都被抛到一边。晚上文睿洗过澡后又躲在棉被里擦药,祖天戈大大咧咧地走进寝室,挽起袖子要把他拖出来。
“放开!”文睿翻白眼。
“我帮你呀。”祖天戈嬉皮笑脸地说。
“不用。”文睿咬牙,抽回自己的手指,在祖天戈手心留下乳白色的膏药。“……”文睿转过脸,他的手指刚才和菊花做过亲密接触,现下蹭进祖天戈的手心,不仅是脏,而且……很色情。
祖天戈见状,也不跟他继续打闹,跑到浴室洗手。
文睿一阵恍惚,把干瘪的软膏扔进垃圾篓,用过这次,再是不用了,要擦也是那个混蛋。他正想着,罗子山手里捏着好几封信推门而入,“文睿,信!队长让我带给你。”见文睿裹着棉被坐在床上,立刻瞪圆了眼睛,“大老爷们,孵蛋呢!”
“信留下。”文睿不客气地冷哼,“什么嘴吐不出什么牙。”罗子山还要继续发信,也不跟他计较,留下信走人。祖天戈洗了手出来,文睿刚好打开信封,一张照片从里面滑出来,落到床铺上。
信是检查过的,当文睿看到照片上的人时,眼角抽了抽。依稀记得今年盛夏,那套气氛哀凉冷清的房子里出现过一抹鲜艳的糖果色,安家有女初长成,年方十八,活泼开朗。
“是谁?”祖天戈把双手晾在空气里,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张照片。
文睿的目光绕过照片边角,落到祖天戈俊朗的眉眼上,信口说道,“我女朋友。”
“哦?”祖天戈伸出右手,“拿来瞧瞧,是什么天仙美女?居然被大才子盯上了。”
文睿随手把照片扔给他,自己掏出信细细观看。
信的内容很平常。安晓云九月开学,第一个月军训,据说教官长得很帅,可惜不及文睿。班里那帮女生犯花痴,有人以身犯险勾搭教官,晚上约教官见面,却必须有第三者在场。当时安晓云正在敷面膜,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被人拖去表白现场,把教官吓了一跳。文睿皱着眉,显然他更关心安晓云从哪里得知他的地址,但信里只字未提。
祖天戈也在瞧那张照片,年轻貌美的女孩笑脸吟吟,扶着一块路碑照相。他原本只当文睿说笑,没想到这女孩他居然见过,是文睿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肖淑珍的女儿安晓云。见面的地点不太好,葬礼,来往人群皆是一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表情。
“真是你女朋友?”祖天戈抬起眼皮问。
文睿还盯着那封信,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怎么没听你提过?”
文睿放下信,似笑非笑地望着祖天戈,“你去见杜美美也没向我报告。”
祖天戈眨了眨眼睛,将照片塞到文睿枕下,拾起桌上的烟盒与打火机,“好好,祝你晚上能梦到美人,我先去天台抽支烟。”出门口时,他撇过脑袋做了个鬼脸。
文睿对这个鬼脸不屑一顾,心道他信才有鬼。要说亲密,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没有女朋友一目了然。文睿叠好安晓云的来信,把照片重新装进去,随手夹进自己的专业书。
天阶夜色凉如水,繁星点点,却远没有夏夜那么明亮。
祖天戈在张涵上次抽烟的位置坐下,徐徐掏出打火机点燃指尖的香烟。文睿当然没有女朋友,他再清楚不过,然而面不改色地开这种玩笑,可见他并没存自己那份心思。祖天戈嗤笑自己一时低落的情绪,猛吸口烟,喉头辛辣,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所谓。
佛说每个人所见所遇都早有安排,一切皆因缘分。
缘分,他们有,但肯定不是月老管的那种。祖天戈背靠墙壁,抽得青烟弥漫,双眉纠结,百思不得其解。那份心思几时起的呢?好像很久远,久远到他想不起来,起初它只是模糊的影子,想赶走,可挥之不去。
祖天戈咬着烟蒂,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怎的想起那年全校郊游,他在野生公园外的山洞里发现一只龟,他以为是死的,实际上不是。文睿跟在后面进来,两人大眼瞪眼小眼,没多久,文睿忽然拉着他藏到一旁,有只略大的乌龟缓慢爬行着,嘴里含着东西,在地面留下蜿蜒的水迹。
祖天戈知道乌鸦反哺,可没见过乌龟反哺,而那两只龟明显一雌一雄,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或许应该这么说,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有着更甚血缘的关系。雌龟费力含来一口水,再次爬走,下次来,她含了一条小鱼。雄龟被压在石下,那石头的重量显然不是祖天戈与文睿能撼动的。
祖天戈不知雄龟在这里呆了多久,但他知道,它呆了多久,那只雌龟便陪了它多久。乌龟寿命百年多,压在石下,要是换了人类,估计只求一死解脱。当天他俩在洞里,文睿盯着乌龟仅说了一句话:“你若不离,我定不弃。”祖天戈记得很清楚,所以后来他找了一帮同学回山洞,却发现两只乌龟已经不见了。
祖天戈呛了几声,指尖缠绕的猩红火焰乍然熄灭,蓦地想,果然还是安晓云那样水灵灵的女娃适合文睿。
年代久远,光影纠缠的某处山洞,有人轻轻念出你若不离,我定不弃这样沉重的誓言。这样美好的话语,不知谁能有幸听到,既然美好,那么……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必不可少。
烟已燃尽,祖天戈取下烟蒂,捏在手心里,双手插进裤兜溜达着回寝室。还不到熄灯时间,寝室却已经安静下来。文睿不在床上,坐在椅子上看书,电脑开着,似乎正查找储存好的资料。
“你回来了。”砖头似的书遮住半张脸,只留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祖天戈。
祖天戈扯起嘴角,“举着不累?你那书我光看着都累。”
文睿好一会儿没说话,半天闷出一句,“你读的书比谁少么。”
祖天戈背对着他,扫视过自己的一排书架,有本名为《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小说还是杜美美送给他的。祖天戈想,现在都流行返璞归真,如果自己也模仿安晓云给杜美美写封信,不知道那丫头会激动成什么样。想到这,祖天戈果真拧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纸,提笔写上“杜美美”,却听文睿在身后问:“写检讨?”祖天戈笑了笑,中性笔的笔尖坏了,黑色的墨水渗出来,在信纸上留下刺目的圆形印记。
第七十九章
信终是没写,写了便是给自己找麻烦。日子平平淡淡过了几日,祖天戈的母亲叶粟来了电话,询问儿子与内定准儿媳的见面情况,同时委婉含蓄地转达了另外两位家长的意思。祖天戈心下郁卒,没想到老老头也来凑热闹。叶粟说老头子去了西安,国庆节的时候回枫城,到时正式邀请杜美美父女去家中做客。祖天戈走了一路,一路闹心,偏巧李烨从对面过来,也是一副成其好事的模样。
“别的事以后再说,终生大事要紧。”李烨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睛,对方没什么表情,眼底的郁气也绝不是为了升职。“我说,你就算再怎么衰,至少还有个漂亮老婆。”李烨拍拍祖天戈的肩头。
祖天戈只觉得肩头一沉,似千钧重担压下,未来更加迷惘了。
他能不能不要什么漂亮老婆,中队长也是浮云,就这么安安静静呆在苍狼,像以前那样过日子?
祖天戈低下头,踢走脚边的石子。
文睿自从失身于祖天戈,咳咳,这词很窝囊。文睿自从失身于祖天戈,除了每日必做必想的事情外,所有闲暇空余都放在压回来这事儿上。同时,他知道年底会有一次跨军区的大规模红蓝演习,只要祖天戈在这次演习中表现出彩,那么升职的事也不算彻底泡汤。不过在此之前,祖天戈必须调整好心态,以图在演习中能有上佳表现。依照文睿的看法,他那种心病虽来得猛,可又有什么能够抵挡住岁月流逝,时间是最好的创伤药,这话一点儿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