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染尘埃(第一、二卷)+番外——冷倾衣
冷倾衣  发于:2012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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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尘低下头,细细思量道:“义母,孩儿此生还有为完成的愿望,等孩儿打成愿望的时候,孩儿就到这覆釜山陪义母可好?”

毒婆婆冷哼了一声,说道:“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而已。”

染尘跪着抱住她的身子,恸哭道:“义母,染尘不想抱憾终身,请义母成全。”

毒婆婆转过身子,轻轻的拍了拍石台上的那俱尸体,“老头子,你看见了,你这干儿子,和你那女徒弟一样,认死扣呢。”

第12章

雾气氤氲的山洞,弥漫着重重的草药味道。洞外的那轮弯月,已经躲到云层之后。十缸的水,刚刚挑满。

“你,去将他的衣服退去。”毒婆婆指着欧阳子恒说道。

“如儿,锅里的药滚了没有?”毒婆婆问道。

“快烧滚了。”如歌一边抹着满头的大汗,一边答道。

自从刚刚进洞的时候,看见了毒婆婆现在的模样,欧阳子恒反而觉得自己更能适应她现在的样子,毕竟,那惊人的美丽,与苍老的声音之间,有着太大的差别,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欧阳子恒来到染尘身边,正欲脱去他的外衣。

“哦……我回避一下吧。”如歌说着,正要起身往外面跑。

“如儿,去把地窖里面绳子拿出来。”

“恩好。”如歌回答着,跑开了。

衣物被退的只身下贴身亵裤,染尘不禁有点紧张,牢牢握住欧阳子恒的手,多么希望这种温存能多一刻,婆婆说了,这次医治把握不大,虽然已经细心为自己把过脉,仍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体,是否能承受住着药力的侵蚀。

“把他捆起来。”毒婆婆将如歌递上来的绳子扔给欧阳子恒。

“什么?”欧阳子恒脸色略显难看。

“他要在药水里泡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这过程异常痛苦,如果不把他绑起来,只怕他会做出自伤的事情。”

“公子,把我绑起来吧!”染尘平静的说道。

欧阳子恒手中紧握着绳子,却不知如何下手。

如歌走上前,接下他手中的绳子,说道:“我来吧,你去把地窖里面的木桶拿出来。”

被牢牢的捆住,染尘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起初是如歌捆的,可是毒婆婆闲她捆的太松了,又上来狠狠的勒了两下,直到确定自己再也不能挣扎为止。

将一盆一盆烧开了的药汤倒入木桶,调好课用于浸泡身体的药汁,子恒才将染尘扶进桶中,周围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微微滚烫的药水浸泡着他白皙的皮肤,不一会儿他的皮肤便被烫成深粉色。忍受着从皮肤表面传来了刺痛感,染尘微微咬着唇,微阖着眼眸,痛苦的靠在木桶边缘,不时的扭动着身子,药力渐渐开始散发。

被捆住的身体摩擦着木桶的边缘,染尘的喉中发出撕裂的呻吟,紧闭的眸子,挂在眼角的泪痕,都很显示出他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欧阳子恒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前辈……这是什么治疗方式!”欧阳子恒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问了出来,“他不是眼睛失明了吗?怎么会要浸泡全身!”这种被药水浸泡的苦,他在武功尽失的时候,也曾经尝试过,那时候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就已经让他今生都无法忘记。而如今,染尘要承受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煎熬!

“你懂什么……”毒婆婆一边很不屑的回答,一边走到如歌身边,检查下一轮的药是否可以加入,“双目,也称瞳仁,因气血流通才能视万物,我的雪荧散是一种阻滞气血流通的毒药,换言之,他双目失明,是因为他眼部气血受损,目络瘀阻,目失所养,导致心肝肾气血阴阳受损,现在只是双目失明,时间长了,各种后遗症状都会出现,我现在是以熏蒸之法,打通他全身所有经脉,但是此法危险异常,首先治病者要有强健的体魄,深厚的内功,我替他把脉时发现他脉息厚实,才敢冒险一搏的。”

“唔……”染尘的喉间又发出小兽一样的嘶吼声,身体在水中不住的颤抖,被捆住的双腿,也蹬着木桶的底部,呼吸急促的他无休止的甩着头部,与木桶的撞击出发出咚咚的响声。

欧阳子恒再也看不过去,冲到桶边,一把抱住染尘的头,紧紧搂在怀中,试图控制身下人不可遏止的抽出,说道:“尘儿,熬过去,一定要熬过去。”

染尘呜咽了一声,在他怀中艰难的点了点头,却痛的说不出一句话。

一夜在无数次的煎熬和染尘痛苦的嚎叫中过去,身上多处都被烫出了水泡,如歌一边倾倒着药剂,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滴。她看见欧阳子恒,始终站在盆边,用自己的胸口牢牢的护着染尘的头部,深怕他自己撞上了头。每当染尘痛的咬唇的时候,他总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那双连水都没有挑过的,温润如玉的手塞进他的口中。他痛,他更痛,而如歌自己,也跟着痛了起来。空气中药味迷漫,却凝结了这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痛楚,就连毒婆婆都未曾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黑了,天又亮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只身下最后的这两个时辰,染尘似乎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痛苦,在欧阳子恒的怀中沉沉的睡去了。最后一边药汁被烧滚,浓黑的药水有一次被倾倒入盆中,可是和往常不同的,染尘尽然安静的靠在欧阳子恒的胸口,一点反应也没有。

感觉到不对劲的欧阳子恒顿时浑身紧张,他松开抱紧染尘的手,轻轻的抚摸染尘的脸颊,冰凉的!怎么会,浸泡身体的药汁一直都是滚烫的,烫到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最高极限,为得就是能更好的将他全身的经脉疏通。

他的心陡然像落入了万丈深渊,手指不可自己的颤抖着,探到染尘的鼻息下,还有呼吸!

“前辈!快来,尘儿不好了!”

“什么什么?”忙了一晚上,刚刚才打上一个盹的毒婆婆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木桶前,抓住染尘无力下垂的手腕,探起脉息,脸色越变越阴沉,“不好!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恐怕回天乏力!”

“啊……”欧阳子恒像是被触了电一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双眸紧闭的人儿,一瞬间,自责,懊恼,痛恨,全都涌上心头。

一边的如歌,无助的回过头,抹去眼角的泪痕。

“不要放弃!”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毒婆婆宁住了心神,说道:“我现在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你负责把他唤醒,只要把他叫醒,让他有感觉,那他就还有救,明白吗?”她看着欧阳子恒,此时已经到了不得不孤注一掷的时候。

将银针刺入染尘背后的要穴,毒婆婆命令道:“快,叫醒他,时间不多,三炷香时间若是没有反应,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说着,眼睛竟然也红了起来,“我才收了一个这么器宇轩昂,秀色可餐的干儿子,难道就这么要没了?”

欧阳子恒双手抓着木桶边缘,绝望的说道:“尘儿!你快醒醒吧!”

“尘儿!你快醒醒吧!”

“尘儿!你快醒醒吧!”

“尘儿!你快醒醒吧!”

毒婆婆看着他的样子,欲哭无泪,一帮的如歌早已经泣不成声。

染尘歪着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被药汁浸泡的身体依然通红,长发凌乱的散在背后,有的落进浓黑的药汁里,有的贴在胸前,有的则杂乱无章的咬在唇齿之间。

“你就不能说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勾起他的回忆!”忍无可忍的毒婆婆终于爆发了,她还不想刚到手的干儿子就这么死了。

如歌抹干脸上的泪,说道:“就是就是,你们一起长大,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东西,让他不舍得离开的!让他眷恋这个世界啊!”

欧阳子恒的脑子很混乱,共同的回忆,好像很多,又好像很少,他眯起眸子,努力的回想着。

“尘儿,你还记得吗?你刚跟着我那年,我受伤了,你没日没夜的照顾我,等我好了的时候,你却累晕在我的房里!那时候我还笑话你娇弱。”

染尘依然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尘儿,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很不爱做功课,每次先生布置的功课,你都不愿意做,我为了怕你被先生处罚,就偷偷地帮你写功课,你知道不,为了这个我还偷偷的连你的字体,明明你是我的伴读,怎么弄的好像我是你的书童一样。”欧阳子恒说着,英俊的脸上露出悲凉的神色。

染尘,依然,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尘儿,你还记得吗?十六岁那年,先生布置了一个功课,让我们写一首以母亲为题的诗,当时你将诗给了我,让我带你转交功课,我故意不露声色,其实我早就看出你那一首诗是藏头,不信我念给你听:

染尽铅华未入尘

独自操持一家人

明知情意真心爱

子孝母慈爱永恒

当时,先生还笑话你说,写的那么白,一点都不像出自你之手呢!染尘,其实我看的清清楚楚,你说染尘独爱子恒!对不对!对不对”欧阳子恒双手扳住染尘的双肩,不停的摇晃,他多么希望能将他摇醒,多么希望能让他在用那种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什么一直要逃避,一直要逃避呢!

抱住染尘木偶似的身体,放声大哭!失去了吧!我要失去你了!染尘,这十年,我从来都不曾想你承认我的感情。

“我爱你……尘儿。”

泪滴答一声,落入已经凉却的药汁中。

……

染尘微微的张开他那沉重的眼皮,像是疲倦极了,却努力牵动了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丝笑意,抬起那几乎不能自己控制的双手,轻轻的抚上欧阳子恒的脸颊,冰凉的泪滴,触在指尖的感觉却是那样灼热。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染尘微微的张了张他那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说道:

“子恒,别哭……”

手又一次的落入冰冷的药汁中,染尘带着笑,合上了双眼。

在经历了极度兴奋之后的欧阳子恒,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他充满祈求的看着毒婆婆,希望她能给他一个解答。

抓住染尘无力的手腕,细细探究,然后淡淡的说道:“他没事了,这会儿只是痛的晕了过去。”

“那他的眼睛呢?”欧阳子恒继续问道。

毒婆婆狠狠的瞪了一眼欧阳子恒,说道:“你没看见他刚才为你擦眼泪了吗?难道一个瞎子能这么准确无误的感知你的眼泪在哪个?”毒婆婆很无奈的摇着头。这个欧阳子恒,他是真心爱着染尘吗?为什么在他的眸中的那种爱意,总是那么的复杂。

第13章

山间积雪,渐隐渐深,二月底春风料峭,吹在人的身上,仍然瑟瑟发抖。

拿出一件长袍,披在染尘身上,温柔说道:“尘儿,进屋去吧。”

染尘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物,转身看着欧阳子恒道:“公子,明日就要回姑苏了吗?”

欧阳子恒点头道:“是啊。先生出去办事已经回府了,今年的梨花宴也要开始了。”

染尘看着欧阳子恒,也很用力的点头道:“恩……梨花宴要到了。”他忽然想起欧阳子恒在他垂死挣扎时说的那句话,微微低下略微泛红的脸。

尘儿……我爱你……

子恒……我也爱你……

他多想那么说,多想就这样靠在他的肩头,多想拥着他的肩,多想,多想一直靠在他的胸口。

抬起头,贪恋的看着欧阳子恒俊逸的眉眼,狭长的凤眼盛满湿热的萤光。

就这样,看你一辈子!

多好……

挥别毒婆婆和如歌,染尘和欧阳子恒踏上了回姑苏的道路。

临走的前一晚,染尘支开了欧阳子恒和如歌,诚恳的跪在毒婆婆的面前,很正式的认了义母。

“义母,请受孩儿一拜。”染尘磕头道。

毒婆婆脸上似乎有一些动容,叹息道:“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当初我强要你做我的义子,也只是为了替你解毒的权宜之计,你不必太过当真。”

染尘头伏着地,一字一句,却真切的说道:“义母再造之恩,染尘终身难忘,染尘在义母和义父面前发誓,只要欧阳子恒登上吴国王位,我染尘就上覆釜山,常伴义母左右。”

“尘儿……”伸手扶起染尘,毒婆婆微微蹙眉,“你可知,你这条是不归路,你和他,永远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能忍受这种被放在阴暗处,永远见不得光的爱情吗?”

染尘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却毅然说道:“我只知道我爱他,爱他就不能计较那么多。”

毒婆婆闭上眼,痛苦的一叹:“尘儿,当年我若是有你一半的洒脱,就不会铸成大错了。”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到染尘手中,说道:“这个锦囊里面有一瓶毒药还有一张纸,毒药是我最近研制出来了的新药,它的名字,叫童年,倘若有一天他伤害了你,你就将这毒药服下,那样,就可以永远忘记那个伤害你的人,永远只保留你六岁以前童年的回忆。至于这张纸上面,写了我在山下各药馆的名字,若是你失忆了,人家也能根据这上面的名字,将你送到我身边。”

染尘接过毒婆婆手中的锦囊,顿时觉得这锦囊似有千斤重,除了磕几个重重的响头,他不知该如何表示此刻的心情,唯有感激涕零的说道:“义母,请受孩儿一拜。”

重新回到姑苏王府,虽不能说物是人非,却也让染尘觉得心中多少有些怀念。此次出门,虽然历经艰险,却也终于知道了欧阳子恒的心意,淡淡的笑总是挂在嘴边。

欧阳子恒一回府就被告知大将军虞万重到访,只好丢下染尘,却前院见他那老丈人。

染尘独自一人,无处可去,只好躲到王府后院的无尘居,这是一处两房一厅的小院落,是欧阳子恒特意在王府为他建造的。当初欧阳子恒一时兴起,为他造起无尘居,曾经就被姑苏城里面大小的官员盛传为豢养娈童。只可惜后来红衣入住王府,成为欧阳子恒的侍妾,流言才止于无形。

染尘喜欢梨花,欧阳子恒就寻来了姑苏城最高最大的梨树,迁徙到这无尘居。小院里种满了梨树,还有一口水井,倒影着盛开的梨花,染尘喜欢坐在梨枝上吹笛,一曲曲幽幽咽咽,缠绵着淡淡的哀愁,却让人无比的平静。

此时无尘居的梨花还没有开,只有青绿色的花苞躲在枝头,无比的羞怯,染尘不敢跃至树上,深怕压坏了这还未开的花苞,遂靠在井边,坐着了下来,拿出他最爱的玉笛,朱唇轻启,指尖轻移,吹奏一曲。

一曲未完,却听见院外人的击掌之声,略抬头,原来是洛先生。

“尘儿,多日不见你的笛声越发清幽动人了。”洛逸舟赞许道。

染尘起身,行礼道:“先生别取笑染尘了,只不过是雕虫小技。”

“诶……”洛逸舟摇头道:“雕虫小技,也可以有强大的杀伤力,你可曾听说过圣教的黄字号护法:蓝心,她的武器就是一管苗笛,她以魔影控制人的神志,让人产生幻觉,最后不是互相残杀,就是自杀而亡,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哇……笛声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染尘惊叹道,长长的凤眼睁的更大了。

洛逸舟神色飞扬,继续说道:“传闻,蜀中侵犯南诏国的时候,她手下的五名女子,组成的五音阵,将蜀中一队五百人的精兵困于玉龙雪山之下,又用魔音引致雪山崩塌,五百精兵瞬间毙命。这也是南诏国为什么能偏安于西南一隅,长治久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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