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公子也是撞到了我?不是吗?早些时候就听人说起吴国乃礼仪之邦,姑苏城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更有玉笛公子,劫富济贫,可是没想到姑苏城的达官贵人,却长了一副不讨人喜欢的嘴脸。”转过头,那公子玩味的甩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几下,又收了起来,在手中玩弄起来,垂下眼眸,神色鄙夷道“我看吴国没有人才。”
眼前那被拦着的男子也不动气,嘴角却分明有一丝笑意:“敢问公子是哪国人?在吴国的地盘上大放厥词,就不怕吴王震怒?”
那男子扬起下巴,灿然笑道:“若是吴王因为我今天的几句厥词,就治了我的罪,那你们吴国的梨花盛宴,也可以收收摊子,让这帮大老远赶过来的人们全部卷铺盖回家好了。”
“哼……”被拦的男子显然已经失去耐心,朝染尘和欧阳子恒那边看去,说道:“本人虞九蠡,今日还有要事要办,改日再来和公子讨论吴国的人才问题。”
欧阳子恒此时已经被这两人的话语所吸引,悄悄的凑到染尘耳边说道:“那个被拦住的人,是虞万重的大儿子虞九蠡。”
“啊?”染尘惊道,不知为何脸忽然红了起来,难道是因为欧阳子恒凑的太紧,所以,染尘懊恼的摇了摇头,问道:“他也是来参加梨花盛宴的吗?”
欧阳子恒点头道:“正是,去年他与梨花盛宴时,他与虞将军正好出征在外,所以没有赶上,今年自然是来参加的。”
染尘也跟着欧阳子恒点头道:“恩!看来他很有实力!”染尘忽然想起他最近练功的时候,只要练到冷月剑法心法的最后两句,就会全身寒气逼人,胸口痛入心扉,虽然他也知道每次在用全力练完这最后两句的时候,剑气比平时杀伤力高几倍。他本想先去问问洛先生这是何缘故,但是又怕洛先生怪罪自己太笨了,再加之洛先生最近和欧阳子恒一起忙里忙外,甚少在府中,所以便一直耽误至今。如今这虞九蠡,应该算是强敌了,不知道他是否能应付得了。
“他的实力,不可小觑,他们虞家枪法十七招,招招都可毙人命,而且,这种枪法是在战场上杀敌用的,更是不管对方的死活,只求一个胜字。”欧阳子恒说着,眼中也不禁露出佩服的神色。
而染尘则越来越没有底了,一脸无精打采的垂下头。
抬起头,却不知刚才吵架的那两人,已经不知何故在梨园中打了起来。
虞九蠡身着墨色长衣,身形矫健,脚尖一点,便停在一棵梨树上面,那梨树受了重量,轻轻摇晃,花瓣纷纷落下。
而那拦住他的男子,则是一身天蓝长袍,身形妖娆,在空中旋转三圈,便轻轻盈盈的落在虞九蠡对面的梨枝上。
“从身法来看,那蓝衣公子胜一筹。”欧阳子恒说道。
“为何?”
“你看,虞九蠡上树,树上花瓣纷落,而他上树,只是树枝轻摇,而未见花瓣落下,此人的轻功,胜虞九蠡一筹!”
染尘听着,顿时羞愧的只想找一个洞钻进去,自己还从未试过直接跃到梨树顶上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将这梨枝直接踩断了……心中越想,越是满脸黑线。
出招,接招,你踢,我挡,你攻,我守,你进,我退。
四个回合下来,虞九蠡竟然一点优势也没有占到,虽然是一路进攻。猛将之后,不愧是攻击型的。那蓝衣男子则小心翼翼的护住自己的要害,之守不攻,却守的密不透风,毫无半点破绽。
“以守为攻,比以攻为首更加有威力,你看,蓝衣男子到现在为止可谓是一招未出,而虞九蠡却出了数百招,招招被挡,古有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我估计的没错,不出三百招,虞九蠡就会败下阵来。”欧阳子恒津津有味的看着,眼中对那蓝衣男子充满的敬佩。
“瑶儿……不得无礼……”正在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几乎要把两棵原本梨花满枝的树打成两棵秃子树的时候,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子向这边走来。
“师父……”那男子顿时收了招式,向那女子看去,可是那虞九蠡却没有来得及收住已经出手的双掌,向那男子的胸口袭去。
悲剧终于发生,让虞九蠡的手接触到那男子的胸口时,他的脸不知为何红到了耳根,紧接着便是两声脆响“啪啪……”两记耳光毫不客气的招呼在虞九蠡的脸上。而他还是一脸颓然的站在原地。
那蓝衣男子,转过身子,侧首看着虞九蠡道:“刚才那一架还没分出胜负,你若是君子,两年后的百花盛宴,我再与你一较高下。”
虞九蠡微微一愣,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约定两年后再比。”
那蓝衣男子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虞九蠡看着他远去背影,上前两步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男子转过头,一脸的娇媚,“我姓最,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最。”
他的身影渐远,虞九蠡却还迟迟呆愣在那里。
“虞兄?”欧阳子恒道
“虞兄?”
一只手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晃了晃,虞九蠡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发现了欧阳子恒和染尘。
“臣虞九蠡叩见靖南王殿下。”恭谨的行礼,眸光却不忘向染尘这边移来,视线却停留在那把凤鸣宝剑身上。
感觉到被他这么无理的看着,染尘不自然的想旁边望去,欧阳子恒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拍着他的肩膀道:“染尘,快拜见虞兄,你这把凤鸣剑,可是虞兄在一个古董收藏家那里求的的。”
染尘急的只要冒出火来,你这个欧阳子恒,居然在他面前提凤鸣剑,分明就是想让我命丧在他的银枪之下么?
染尘忍住满脸的窘态,一样恭谨的行礼道:“早就对虞将军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国家栋梁之才。”
虞九蠡很不屑的笑道:“大丈夫志在千里,当然不能老实呆在府第,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买的娘们儿。”
染尘明知道这话是冲着他说的,却无法辩驳,只能随声附和道:“早就听闻虞将军你十五岁就随父出征,见过了多少大场面,那胸襟自然比我们宽广的多。”明明是想恭维他一下,可是这话一说出口,才发现里面的酸味,都能淹死一头牛。
虞九蠡翩然一笑,看着欧阳子恒道:“妹夫,你虽贵为靖南王,看人的眼光却还是不准,今日是梨花盛宴,不是青楼窑子选花魁,你带着他能管用吗?”
好一个虞九蠡,他竟然猖獗至此!他竟然对堂堂的靖南王如此说话。
染尘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像是压了一团怒火不得发泄,而转头再看欧阳子恒,那张原本就冷峻的脸上已经一脸寒冰。
远处的比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武试擂台上,瑞王的门客已经打败了一大片前来挑战的人。
欧阳子恒和染尘同时朝擂台走去,那个人此时正在和一个黄衣的道士比武,只见那人穿一袭白袍,身材颀长,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眸色呈淡淡的棕色,一头同样的棕色长发就这样披在身后,他的武器是一截长鞭,那鞭子与上次染尘在黄山看见的那个青衣人用的短鞭有几分相似。那鞭子在他手中,却像是有了生命的灵物一样,卷,舒,拉,拽,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也可谓是用的炉火纯青了。可是不知为何,染尘总是觉得,他若是用剑,就更能托现出他身材的颀长,动作的优美。
长鞭一甩,那鞭首就像是得了命令一样,迅速的卷住了道士手中的剑,两人僵持片刻,那道士使出全力,试图将剑从那长鞭中抽出来,非但纹丝不动,却仿佛被捆的更紧了,正当彼此快要松懈之际,那人手腕施力,鞭子逆向而甩,顿时松掉了被咬住的剑,那道士也控制不住惯力,重重的被甩出了擂台。
那瑞王的门客又胜了。
染尘重重的喘了口气,说道:“他的鞭法实在是了得,我没有把握。”
欧阳子恒微微一笑,转身对上染尘的眸子,说道:“尽力而为,何况你有凤鸣在手,实在不行就毁了他的鞭子!”欧阳子恒说着,眸光一闪。
染尘被欧阳子恒这样一鼓励,顿时添了不少信心,说道:“恩,公子,染尘自当拼尽全力。那公子,我先去闻香阁参加文试。”说着,染尘便向闻香阁走去。
欧阳子恒看着染尘离开的背影,心里恬恬一笑,自己明明说了只要他“尽力而为”,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又变成了“拼尽全力”。嘴角挂起悠然的笑意,尾随染尘一同进入闻香居。
闻香居内,众才子不是在冥思苦想,就是在点评别人的佳作,个人的诗词作品都挂在两边墙壁上,每个人的诗作后面,都留有很大的空白处,供各个考官点评,批注。染尘没有兴趣去看别人的诗作,径自走到厅中搭起来的诗作台便,信手执起一只笔,在宣纸上写上:
鹧鸪天梨花
艳溢香融庭满芳,流光三月蕊寒香。玉肌不颂春潮暖,冰雪含娇冷韵藏。
轻徐步,勿声张,恐惊花绽惹思量!只应花落随春去,何顾人间短与长。
这首词,他已经在自己的无尘居练过不下一百次了,每个字的落笔,神韵,每一句的词义,写照,都请了欧阳子恒幼时的文科先生亲自点评过,得到了极高的评价,他才敢在这里挥墨如豪。
果然,他这豪放潇洒的笔法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众人聚集他的身后,有的点头称是,也有的保持沉默,当然也有自视甚高的人,也只评价为不过尔尔。
染尘向来是不喜欢人家对他指指点点的,扔下手中的笔,转身就要离开,却正好撞见了在他身后的虞九蠡,虞九蠡的目光从台面上的字那里移到染尘的脸上,好像略带惊喜的说道:“没想到你的字还不差。不知道功夫如何?”
染尘本就被他刚刚在梨园的那些话激怒了,遂说道:“功夫如何,比了才知道,虞将军不如我们比试一场?”说着,单手举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没想到那虞九蠡居然垂下了眸子,看都不看染尘一眼,孤傲的说道:“大家听着,靖南王的伴读要与本将军比武,本将军向来不与实力悬殊太大的人比武,如果要和我比试,可以,先出去打败瑞王的门客白隐辰。”
“你!”染尘嗔怒,却不敢再次发作,压下火气,说道:“好,一言为定,我就在擂台处恭候虞将军大驾。”说着,转身离开。
那瑞王的门客还果真厉害,依然坐在擂台之上,而此时,已经鲜少有人向他挑战,他坐在擂台的一边,手中执起一茶盏饮用,但染尘能清楚的看见,他那双棕色的眸子,时不时的打量这周围的路人。
一跃跳上擂台,身法轻盈的他顿时赢来一阵掌声。眸光俯视台下,前面正做了满满一排的考官,而那正中主座处,自然便是瑞王欧阳子瑞,染尘的眸光略往边上偏移,却看见欧阳子恒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考官席,正信心满满的看着自己。这不看还好,一看见欧阳子恒那眼神,染尘就觉得自己特别丢人,就想是一个刚学会打架的孩子,被逼着去打人,而偏偏打不赢的样子。
而此时,染尘浑然不知有四道热切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前两道,是欧阳子瑞,他早就听说弟弟的府第里面养了一个天上有地上物的仙子般的人物,却苦于欧阳子恒把染尘藏的极好,从来都不被外人所常见。而这梨花宴无疑就给他创造了一个极好的机会,欧阳子瑞心中暗暗盘算着,如果这个染尘真的如传闻中一样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的话,他一定要想尽办法弄到自己的府中才行,而就在染尘纵身一跃上擂台的那一瞬,欧阳子瑞就再也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怎么可以美的如此彻彻底底呢?让人彻彻底底的沉迷,彻彻底底的深陷,彻彻底底的堕落,彻彻底底想将他据为己有!欧阳子瑞心中忽然有一种想法!一定要得到他,一定要。他的眼角眯成一条缝,随即重重的清了清嗓子。
而另外两道视线,则是在几章外的角落里,白冷星低着头,以一个极不容易被发现的姿势,看着擂台上的一切。他的义弟……他的染尘……他的眼睛复明了,还是像那星辰般璀璨,他终于不用再受那两道虚无的眸光的煎熬了。白冷星手握着拳,嘴里不停念叨:染尘,跟我走好吗?染尘……然而,没有人能听到。
收回视线,整理自己情绪,染尘忽然听见台下瑞王的几声干咳,抬头看眼前的白衣人,已经手握着长鞭,向他抱拳行礼道:“在下瑞王府白隐辰,请公子赐教。”
染尘的脸微微一红,旋即回礼道:“在下靖南王府染尘,请白公子赐教。”
台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染尘如此一说,自然是有众多的人在人群里指指点点,更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内容,不用细听也能知道个七八分,转过头视线一扫台下众人,终点处却是那虞九蠡,他站在人群外侧,双手抱胸看着擂台,一脸的讥讽。
染尘正欲拔剑,忽然又想起上次虞万重说,此剑一出,必饮人血,顿了顿,从腰上解下剑扔到一旁,单手拿起玉笛,说道:“白公子,那我就用我的玉笛,会会你的长鞭。”
长鞭一甩,作势就要进攻,玉笛一挡,退避三舍。染尘忽然想起刚才虞九蠡与那西凉国公子对战时,欧阳子恒曾说,以守为攻未反而能有意料之外的效果,染尘心想,这白隐辰的长鞭,一寸长,一寸强,进攻起来,肯定是威力无比,如果强行突破,恐怕一点胜算也没有,只能守住自己面门要害,等待时间回攻。
如此一来,竟然打了一百多招,依然未分出胜负,那长鞭依然像灵蛇一样,牢牢咬住染尘身前各个漏防点。只要染尘稍有不慎便会被其捆住。染尘渐渐觉得力不从心,可是一想到虞九蠡那一脸的鄙夷,一想到欧阳子恒那一脸的信心,他就又打起精神,可是对方的进攻,却像是一堵墙一样,完整的无懈可击,染尘心里越加慌乱起来,脚步更显凌乱,眼神也游移不定。如此一路往后退去,直到擂台边缘,染尘心一横,想着自己恐怕是没有办法与那虞九蠡交手了,这白隐辰武功不是一般的高,说不定虞九蠡也不是他的对手也未可知,反而轻松了起来,转身避过挥来的长鞭,又重新跃至台中,打得却是更加轻盈了一点。
台下传来一阵掌声,染尘顿时觉得有点小骄傲,想台下扫去,却独独看见了白冷星在那角落处盯着他看的那双眼神……
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跳仿佛停止了,却还能听见刚才残留的突……突……突……的心跳声,手中玉笛被长鞭卷落,啪沓一声掉在地毯上。没有让人思考的任何空隙,那长鞭忽然向染尘的面门袭来,眼看他那张绝世容颜,就要被着长鞭劈成两瓣,染尘忽然单手握住了那突袭而来的长鞭,脑中忽然出现那冷月剑法心法上的最后两句:引君入瓮,置之死地而后生。手中长鞭顿时被染尘控的紧紧的,巧力转身,以力借力。将全身内力全凝聚于抓住长鞭的手,用力向擂台外甩了出去。
那白隐辰的身体在空中旋出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却在擂台下的一尺出停留了下来。而染尘,则因为刚才那一记强用了心法,此时脸色已经苍白到极点,强忍住胸口针刺般的疼痛。熟胜熟负已然明了。而那白隐辰却一跃上擂台,对着台下众人拱手道:“染公子武艺高强,在下钦佩,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染尘微讶,是啊!按照规则,谁若先落下擂台,便是败了,而如今,自己却还在这擂台之上。错愕的对上那张清秀的脸,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人便跃下了擂台。而随即跃上擂台的,正是虞九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