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很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好像还很激动，“殿下，我们绝对不可以在对他们坐视不理了，过去西利斯陛下对他们太过仁慈了，所以才会让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这个月光是商会报告的抢劫案就有二十多起，全是他们干的，我要求对圣夜骑士团进行严惩。”

“是啊，是啊，”附和声四起，似乎大家早对这个所谓的圣夜骑士团不满了，“殿下，这个圣夜骑士团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却频频在伊亚和索格，撒格森的边境制造混乱，还提出只要给钱就可以受雇于任何一个国家和个人，根本没把我们的法律放在眼里。”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组织，严重危害我们王国的利益，我认为殿下必须立刻采取有效手段，决不能再继续置之不理任让他们为所欲为了。”有人义正言辞地发表意见，赢得了一片赞同之声。

雷希突然停住脚步，低下头，黑色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让菲尔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嘴角在缓缓勾起，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冷笑。

菲尔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一刻的雷希很陌生很遥远，但冷笑只是一闪而逝，雷希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时一贯的轻佻随意，他冲菲尔笑了笑，随即继续迈步向前。

“诶？我倒认为，这个组织很了不起啊……”有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别的声音突然集体消失，“想想看，能够不畏惧那些强大的王权和法规，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着喜欢的事情，这才是真正有趣的人生啊。”

“啊，可是殿下，那些人……”有人结结巴巴地提出意见，“他们危害了别人的利益啊，破坏了我们的法规，如果不阻止的话，不是等于在变相支持这种行为吗？”

“唔，这倒也是……那这样，不如让我亲自去讨伐他们吧，”那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有点兴奋的说，“你们可以去圣涅安把雷希抓回来，让他暂时代替我处理一下这些烦死人的政务，反正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塞内亚高原了，他即使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吧……哈哈哈哈哈。”

门被“嚯”地推开，雷希站在门口，对着满屋子目瞪口呆的人，微微一笑，

“抱歉亲爱的叔叔要让你失望了，你的计划，恐怕要发生变化了。”

17.失踪的国王

寂静，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的方向，难以置信地看着像是从天而降的雷希，片刻之后坐在圆桌正前方主位上的人突然跳了起来，直接蹦上了会议桌，三两步就跨到了雷希面前，一把把他抱住，语带哽咽，

“小雷你终于回来了，叔叔真的好想你啊，”满足地蹭蹭，“没有你和利恩，每天对着这些老头子，我觉得自己也都快变成老头子了呢，小雷你回来太好了，快接过王位吧，叔叔也可以离开王宫申请加入那个圣夜骑士团了呢……啊，说得太多了，”扭头看着满屋表情抽搐的大臣，认真地说，“请忘记我刚才的话吧。”

在座的大臣们集体保持沉默。

“叔，叔叔……”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快被勒断了，雷希坚决从某人热情的拥抱里奋力挣脱出来，“这次只是暂时回来而已，马上还要回圣涅安的。”

“啊，是这样啊，”摄政王西里欧撇撇嘴，脸色很差的缩回手，气哼哼地开口，“那这次又是什么事，咦？这位是……”看到躲在雷希身后一脸紧张的菲尔，西里欧弯下腰，好奇地打量着他，“你还是第一次带陌生人回王宫，难道说，他是……”

摄政王西里欧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几乎就是一个成年版的利恩，只是没有利恩眉目间的严肃认真，慵懒随意的神情倒和雷希有几分相似。

和那个人很像的面容，但是完全没有那个人身上所具有的那种果决无畏，就这样与现在伊亚王国的第一把手对视，菲尔也没有丝毫的紧迫和压力。

“恩，他是哥哥的私生子对不对……”西里欧站直身子，自信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完全无视周围大臣们同时低垂下头，羞愧到脸色青紫。

“哈哈，叔叔你真爱开玩笑，他可是我的……恋人哦，”雷希笑着说，周围已经有大臣突然倒地晕厥过去了，另外的大臣也呼吸艰难地捶胸顿足。

“哈哈，小雷你也还是这么爱开玩笑，”西里欧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一把揽住雷希的肩膀，“我们去别的屋子说话吧，这里太闷了，”转头对着一屋子东倒西歪的大臣随意地摆摆手，“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剩下没有决定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三天内不要来找我哟。”

雷希微笑着颔首致意，跟着西里欧大步走出了会议室的门，菲尔走在他身后，临出门时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年老的大臣们一边抹汗一边坐着祈祷的手势……像是他们觉得现在只有女神可以相信了……

“说吧，小雷，突然回来是因为什么事，反正你肯定不会专程回来看我的……”西里欧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交叉着双手气哼哼地看着雷希。

雷希摊摊手，笑得很无辜，“叔叔你说这话真让我伤心，”正了正神色，雷希走到西里欧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其实是有关我父亲的事，叔叔，我想知道十年前父亲离开前所看过的那本书是不是还留在王宫。”

西里欧原本随意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什么书？”

“伊亚国史，零之卷的下册。”

皱了皱眉头，西里欧似乎在回想什么，半响才开口，“哥哥失踪以后我曾经和你母亲仔细地找过整个皇宫，希望查到关于他突然离开的线索，如果那本书当时没有被带走，那应该是和那些被整理出来的东西一起放在你母亲那里。”

“谢了叔叔，”雷希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挥手招呼菲尔，“我们走吧。”

“小雷，”看着雷希和菲尔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西里欧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迟疑犹豫，“你一直不愿意接过伊亚的王位，不愿意回到这里，是不是因为，你还不相信其实他已经真的永远离开我们了。”

“伊亚国王西利斯·格莱克斯，已经死了……”

雷希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门。

一路上雷希都走得很快，菲尔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压抑的沉默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直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雷希突然停住，转身，伸手猛地抱住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的菲尔。

双手不断增加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捏碎在怀中，浑身的骨头都在喊痛，但菲尔什么也没说，只是任雷希发泄着那些永远说不出口的情绪，灼热的气息落在颈窝处，渐渐湿润了他的衣领。

剧烈起伏的呼吸声慢慢平息，雷希松开了菲尔，右手却顺着菲尔的手臂滑落，牵住他的左手，领着他慢慢走进另一条幽深黑暗的走廊。

昏暗的烛光下，菲尔看不清雷希的表情，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他也以同样的力量回握，像是在说着，不用担心，至少现在，我就在你身边。

黑暗中，雷希缓缓开口，并没有强烈的情绪，平静地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四年前，妈妈去世以后，我就离开了王宫，因为我永远无法原谅我爸爸那样轻易地抛弃了国家和家庭的责任，整整消失了十年的时间，在我母亲病重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在伊亚需要国王的时候，他却不在王宫里。”

“我很恨他，同时也很恨这个地方，所以四年来我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雷希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是同时我又很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他愿意即使抛弃一切也要去做的事。”

菲尔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保持沉默，直到他们站在一间有着华丽雕花的木门前，雷希抬头凝视着斜插在大门上的蓝色花朵，闭了闭眼，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空无一人的屋子很干净，甚至点着温暖的火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简单的陈设却很温馨，也许，这就是所谓家的感觉吧。

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个非常懂得生活的人，斜插在桌上随风微微浮动的蓝色花朵，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菲尔环视着屋子，视线终于落在床头的一副巨大的肖像画上，画上是三个人，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十分美丽，长长的金色卷发垂在一边，发梢处系着一朵蓝色的花朵，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清丽高贵，湛蓝色的双瞳宛如天使般纯净，坐在她怀中的男孩有着和她一样的淡金色头发，眉目清秀，正调皮地扮着鬼脸。

而站在她身后的男子，菲尔的视线缓缓向上，突然，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几乎无法呼吸，画上男子的容貌，神情，几乎与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威严中带着些许温柔，画上的男子看着他，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的面容相互重叠交错，最终融为一体，模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飘渺而遥远的回声，在记忆的深处苏醒，

“蒂亚，你不是恶魔，这个持续了一千多年的谎言，就在让它在我手里终结吧，”那个人拉着他的手，笑容很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执着，就是他把他从千年的沉睡中唤醒，带着他逃开了那个囚禁了他千年的牢笼。

“我会告诉世界真相，蒂亚，你应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之下，即然是由我的祖先犯下的错误，就应该由我负责”。

“蒂亚，你就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大呢，如果我还不能保护一个孩子，那我还有什么面目在他的面前说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爸爸，蒂亚，你会自由的，只要你相信”。

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其实，其实他早该猜到的，在见到利恩·格莱克斯的那一刻，在知道伊亚国王消失了整整十年事情的时候，只是，他还不愿意相信，相信那个为了拯救他保护他而死的人，就是伊亚的国王。

西利斯·格莱克斯真的已经死了，在十年前，为了他而死。

十年后，他站在那个人的儿子面前，却没有勇气告诉他真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

他真是个胆小鬼，无可救药。

“怎么了，”雷希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副肖像话，嘴角慢慢勾起，带着回忆的微笑，“这是我们一家最后的一幅画，那个时候，如果知道真的是最后的一次团聚的纪念，我一定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了。”

“对不起，”菲尔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紧咬住嘴唇，却抑制不住抽泣声。

“菲尔？”雷希低下头，却看见菲尔淌满泪水的脸，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

火炉中发出“劈啪”的爆裂声，在寂静的房间听起来格外清晰。

18.古代魔文的契约（上）

菲尔低下头，躲开了彼此交错的视线，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强笑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突然心里很难过……”

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菲尔额前的紫发，掌心传递的温暖在此时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胜过千言万语，一瞬间，菲尔的脸上现出迷茫和痛苦的神色。

摇曳的火光在雷希的眼中一闪而逝，一言不发，微笑着转过身，雷希走到一个大木箱前，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

“我猜应该就是这个没错了，别愣着，快过来帮我一把。”

菲尔连忙跑了过去，与雷希一起合力掀开了木箱的盖子，顿时一大股灰尘从箱子里冒了出来，呛得雷希和菲尔好一顿咳嗽。

雷希一边用手捂住口鼻，一边探过头查看箱子里的东西，厚厚的积灰下是一些已经发黄的文件资料，日期却是在十年以前，并且全都是属于父亲西利斯·格莱克斯个人的。

苦笑，原来母亲至死都相信父亲还会有回来的一天，所以才会将他的东西一直完好地保存在自己身边，等待着那人回来的时候可以再次使用。

在希望中等待，在失望中离开，但是无论何时，她都不曾放弃，直至遗憾合上双眼的那一刻。雷希握紧了拳头，在心底默默发誓，永远不会原谅那个不负责任的丈夫，父亲和国王。

他和菲尔埋头认真地检查那些资料，但似乎都与那本神秘的零之卷下册无关，只是一些处理政务的记录，雷希和菲尔的神色都渐渐暗了下去，看来今天要无功而返了。

突然，雷希的眼睛一亮，埋在资料中有一张很不起眼的小纸，好像是从某本册子上临时撕下来的，但吸引雷希却是纸条上面的文字，那是用古代魔文所写的几行小字。

他把纸展平铺在地上，扭头示意菲尔过来一起看。

“你也应该认识，”雷希的指尖划过那些已经失落的古代文字，艰难地开始挨个翻译解读。

“混沌的大地，

被禁忌之海环抱的死亡之岛，

万能的女神啊，

赐予了我们希望与未来。

但当两把钥匙重聚之际，

女神之门再次打开，

她将取回一切，

让世界回归黑暗。”

“这是什么？古代的咒语吗？”雷希歪了歪脑袋，不解地又重复了一遍。

女神，钥匙，仿佛两道闪电划过脑海，依稀有残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慢慢涌动，菲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可是不对，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钥匙，零之卷上册也提到过的钥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女神之门，又代表什么，可恶，”雷希恨恨地捶了一下地板，“老爹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都不留个注解，谁能看得懂啊，这个禁忌之海环抱的死亡之岛，应该指的是亡灵之岛吧……”

“混沌的大地，指的也应该就是伊亚大陆，希望与未来的两把钥匙，等等，为什么是两把，其中一个说的不应该就是元素魔法吗？”雷希像是在喃喃地自问自答，突然沮丧地抱住头，“不行，今天太晚了，这些留着明天再想吧。”

环顾了一下房间，雷希微笑着指了指肖像画下面的床，“菲尔你不介意今晚我们两就在这里挤一挤吧。”

“诶？可这是你母亲的房间啊……”菲尔下意识地摇头，后退几步，虽然素未平生，但那位王后在他心目中已经是无比崇高的存在了，一想到要在她的床上睡觉休息，顿时有种会玷污这个房间的感觉。

“我母亲她不会介意的，而且，在整个王宫里，只有这里才有那种家的感觉，”雷希满怀感情地靠在床边，用手拍了拍里面半边的空位，“就睡这里吧。”

“我还是睡地上吧……”菲尔犹豫着要不要打地铺的功夫，雷希已经不耐烦地走过来，一把横抱起他，像丢麻袋一样把他扔在了床的那一边，随后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手，挑眉道，“就这样，我决定的事可不希望别人反抗拒绝哟。”

还真有点任性的暴君潜质，菲尔在心底暗暗地嘀咕了一句，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柔软的床垫，带着清香的枕头，菲尔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睡在了云朵上一般温暖舒适。

左边的床垫一沉，雷希的身子也躺了上来，双臂交叉在脑后，雷希并没有合上眼睛，湛蓝色的眼眸看着吊顶，有些出神，“看来叔叔对这间屋子很照顾，即使她已经去世四年了，这里还是和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嗯～”菲尔应了一声，转过头，看见雷希把脑后的枕头抽了出来，压在脸上，像是在呼吸寻找那属于母亲的味道，那种名叫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