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却更显妖异。“紫浮，”沉碧仙君低低唤他，转过身子，竟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好难受……你救救我……”

紫浮仙君身体顿时僵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沉碧仙君的脸上一片痛苦，眸中却闪动着嗜血的光芒，紫浮仙君久久地注视

着他的双目，眼中渐渐浮上了然和绝望。然后，他伸过手，将沉碧仙君揽在了怀中。

沉碧仙君似是犹豫了一瞬，但也仅或是我的错觉，随即低头咬住了紫浮仙君颈后的皮肤。血肉绽开，温热的血流下喉咙，

引得我一阵恶心。沉碧仙君埋头噬肉吸血，几乎达到了贪婪的地步，紫浮仙君一动不动，若非血肉是热的，就好像已经死

了。

我不忍再看，却连闭上眼睛也做不到。心底只滑过冷冷的想法——这个，不是真正的沉碧仙君。沉碧仙君对我大笑，“你

何必自欺欺人？我就是沉碧，沉碧就是我。”我反击道：“你不过是钻入沉碧仙君体内的一股魔气，竟也敢喧宾夺主？”

那个声音无比得意：“是沉碧臣服于我，放弃对抗，自愿和我融为一体。现在这个身体里的主人，只有我一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碧仙君终于抬起头来，紫浮仙君整个肩头血肉模糊，浸透半边紫衣，他却伸手轻轻一拂，便恢复了原

样。他站起身，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稳住身子，弯下腰拉起沉碧仙君的手，“沉碧，我们回去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仿佛先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月色静好，莲香如雾，紫浮仙君毕竟是仙家之体，风中残留的血气里

连一丝腥味也没有。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他知道那个人已经不是过去自己爱慕的神仙，而是一只正在长成的魔。他以血肉养魔，对他的一切

纵容，皆是不可回首的路。但紫浮仙君还是牵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我第一次真正为紫浮仙君伤心起来，连沉碧都没有来出言打扰我。

那夜回去之后，师父又离了小院，到处寻找我的下落。沉碧——现在已经不能尊称他为仙君了，说得果然不错，师父寻我

本就是凭着沉碧仙元的气息，他若刻意遮蔽，师父绝不可能找到我。

小院里便只剩下沉碧和紫浮仙君。沉碧整日在山间游荡，夜间回去吸噬紫浮仙君的血肉。他倒是不愿意放过我，常常在脑

中惹我说话。

那日，他走到院后莲塘，望着野荷许久，忽然就笑了。“喂，你想不想知道，灵澈当年为何特地选此处来补齐我的魂魄？

”我不答，他径自道：“从前他到出云山来看我，一起无意中找到此地，我很喜欢。那个时候，我指着这个莲塘说，若有

来世，愿转生为莲。”他的笑声中有着十分的恶意，“呐，你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体，你的魂魄，哪怕是你的名字，都是

从我这里夺去的！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灵澈爱的始终是我！”

若有来世，愿转生为莲——这样的话，如果我在数月前听见，也许是会伤心的罢。但现在，我却有些可怜沉碧了。沉碧察

觉出我的心思，气得大喊：“你竟然可怜我？你一个凡人一个替身竟然敢可怜我？你凭什么爱上灵澈？你的魂魄里有我的

仙元，你对灵澈的感情也是我残留给你的，都是我的！”

这下，竟连我的感情都否定了。我静静告诉沉碧：“的确，我因你而生，但我的感情、我的生命只属于自己，和你却是一

点关系也没有的。”如果我魂魄中没有沉碧的仙元，如果我只是山中精怪伴在师父身边，我便不会爱上他？我对师父的爱

，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

师父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不需知道。我所知道的师父，喜欢用荷叶露珠泡茶的师父，喜欢吃放很多醋的糖醋莲

藕的师父，很容易喝醉酒的师父，平时很正经但其实又色又坏的师父，都是只有我知道的师父。思绪翻腾，头痛欲裂，沉

碧在脑中歇斯底里地大喊：“停下来！你给我停下来！停下来！”

他恨我入骨，却无法将我如何，究竟是什么原因？虽然他曾说过要让我魂飞魄散，如此看来也仅是恐吓。他能魔化沉碧仙

君的魂魄，却奈何不了我仅有的一丝仙元，真正的沉碧仙君在哪里，是否真的不复存在了？

声音咬牙切齿地追来：“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和灵澈，没有你们，沉碧的心魔不会长得那么大，那么快就和我融合。你不

是可怜沉碧么，但让他变成我的人，就是你！”

39.夏尽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七月将尽，暑气也快消得干净。

天空高远，浮云清淡，蝉鸣多了丝凄厉。惟有院后莲塘，万荷盛放，宛若初夏。

师父数日不归，沉碧和紫浮仙君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入了夜，沉碧轻敲客房的门，紫浮仙君开门让他进来，冰冷的脸上没

有多余的表情。

他们坐在床沿，屋内仅有一烛微弱颤动，光影摇晃，沉碧熟练地解开紫浮仙君的衣衫，露出了他整个上身。牙齿咬破皮肉

，血顺着唾液流下，静谧的夜里响起这些细小的声音。紫浮仙君一手撑着床榻，一手紧握成拳，沉碧忽然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模样落入我眼中。

紫浮仙君面色惨白，轻蹙起眉，冷肃的容颜平添几分脆弱。脖颈微向后仰，眼帘垂下，瞧不出任何表情。沉碧轻笑一声，

伸舌舔了舔他的喉结。紫浮仙君浑身一颤，伸手推开他，睁眼问道：“你做什么？”

他的脖子上留着沉碧舌尖的一点鲜红，沉碧弯眼笑道：“呐，你不愿和我做那种事么？”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碧色衣衫。

紫浮仙君冰凉的手按住他，冷冷道：“真是好本事，连媚术都会了么？”沉碧切了一声，懒洋洋道：“不要就算了。”语

罢继续俯下头，去食他的血肉。

房门却被突然推开，沉碧紫浮一齐抬起头来。师父站在门外，神色间多有疲惫，却有种说不出的肃然，目光扫过他们，最

后对着紫浮仙君冷冷道：“我不在数日，你竟在我的地方养了一只魔。”

紫浮仙君的面色似乎更白了几分，挣扎起身，他今日已被食了半只手臂，伤处涌起淡淡紫光，竟一时长不好伤口。师父面

色愈发难看，挥来一道银光助他恢复原样，“它究竟毁了你多少道行，吸食你多少仙力？”

沉碧仙君似有不甘地舔了舔唇边的血迹，也跟着站起身来。紫浮仙君挡在他的面前，对师父道：“灵澈，你听我说——”

“不必多言！”师父打断他，“此魔尚未长成，现在要灭还来得及。”紫浮仙君断然叫道：“他是沉碧！”

师父目中涌上些许悲切，“紫浮，它已经不是沉碧。”紫浮仙君突然上前抓住师父的袖子，急切道：“你有办法的，你能

帮沉碧去除魔气、恢复仙根，灵澈，你有办法的是不是？”师父似是不忍，但还是摇头，“魔气已相融，不可能除干净了

。”他伸手一挥，与先前紫浮仙君一样，将三人瞬间移到了那座荒芜山头。

紫浮仙君后退几步，将沉碧完全护在背后，“灵澈，我不会让你动他的。”沉碧却笑出声来：“真好笑。从前是灵澈护着

这个身体，现在却是紫浮护着。”他说着，从紫浮仙君背后走到师父的面前，微笑道：“灵澈，我和你的凡人长得一模一

样，对着这张脸，你真的能够下得了手？”

师父冷笑一声，弹指间便是一道银光。紫浮仙君抱着沉碧躲开，微微喘气，竟已极为勉力。师父蹙眉道：“紫浮，你最好

快些去调息，现在的你，根本无法护他周全。”紫浮仙君却笑了一声道：“可是，他是沉碧啊。”

疾风乱作，师父眼中的怒气与眉间的银光一闪而过，抬手指着沉碧，“你睁开眼看看，它哪里是沉碧！紫浮，沉碧在你眼

里，便是这样仙不仙魔不魔的模样么？”紫浮仙君果然看了沉碧一眼，柔声道：“他即便仙不仙魔不魔了，他还是沉碧。

”

似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泛滥了一地，连沉碧也慌乱无法收拾。师父冷道：“你竟如此执迷不悟，从前你最恨魔界，如今却

魔我不分！”紫浮仙君面上突然迸出滔天怒意，声音寒若千年不化的冰山：“我恨魔界？灵澈，我恨的是天！”

他的怒气巨大得无法控制，天边顿时紫电大作。我只觉轰然一声，心里凉成一片，只能拼命地喊：“不要说，不要说出来

！沉碧仙君，你别让他告诉师父！”却已然来不及，紫浮仙君一字一字的清晰：“当初杀沉碧的，根本不是魔物，而是你

灵澈！”

师父表情不变，声音却起了一丝颤，“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紫浮仙君目中闪过无尽痛楚，“当初，仙帝派沉碧去剿

魔便是要借魔物之手除去他，不料你我前去相助。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在激战关键之时，仙帝突然附在你身，亲手了结了

沉碧。他修为那么高，你根本不曾察觉，鉴月也丝毫不能反抗。我在旁看得仔细又有何用，事后查得再明又有何用，当时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沉碧死在你手上魂飞魄散！”

师父面色煞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紫浮仙君苦笑道：“多半是察觉你我和沉碧之间有了凡

情，我即使早告诉你，除了让你心里不好受，什么用也没有！”师父翘了唇角，却做不出笑的表情，“原来如此，难怪他

后来也几次三番要我重回天庭。”

“你们，”一直默不做声的沉碧突然开口，“叙旧完了么？怎么样，是不是恨透了天？要不要随我一起去魔界？”师父冷

声道：“笑话，你根本不是沉碧，何必以他自居？你不去魔界，却待在两个神仙的身边，究竟意图在何？”

沉碧舔干净手指，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然是要食你们的骨肉，吞你们的仙元！”紫浮仙君面如死灰，师父怒极反笑

，“好大的口气，你何来自信？你利用紫浮的痴便也罢，倒将我也算在其内？”沉碧笑道：“他痴，你便不傻？你奔波数

日，浪费仙力大半，不就是为了找到你那个凡人小情人。”他看着师父一点一点下沉的脸色，欢笑道：“你杀了我，就真

的永远找不到他了！”

“阿莲在哪里？”师父眉间银痕忽现，鉴月神戟在手，平举胸前对着沉碧，“你知道是不是？告诉我，阿莲在哪里！”沉

碧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神力迫得向后跌了一步，摇头道：“你疯了么？凭你现在的这点灵力，根本不能操控鉴月神戟。”银

光一扬，师父冷笑道：“你最好关心自己的小命！”

“沉碧！”紫浮仙君一阵惊呼，沉碧已然轻巧跃开落在远处。他轻巧一笑，指尖画出一个红圈，“不要担心，这些日子你

没有白喂我！”话音未落便是千道血色红线向师父罩来。神戟所到之处，火花四溅，红线灰飞烟灭。

“哦，果然很强啊，”沉碧避开师父的攻招，“如果你还有全力，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不过现在……不知道你的血是不

是比紫浮更好喝？”师父手下更快，“对付你，这点足够了。”沉碧一袭衣角被割破，不悦地哼了一声，我只觉眼周发热

，竟有红线从此发出，密布天空。“区区魔物，雕虫小技！”师父神戟一挥，银光竟似火焰，顺着红线盘旋蔓延，一直烧

到了沉碧的眼角。

明明火焰逼近，脸上却是一凉，师父逼上前来近在我的眼前。沉碧的笑声在我脑中哈哈不断，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他要做

什么——不要！我拼命想要控制这具身体，气血冲撞浑身发痛，却有无尽赤色将我包围无法动弹。

不要！师父的眸中，沉碧脸上的红线褪得一干二净，年轻的脸上浮起略带稚嫩的笑容，轻启双唇低低地唤：“师父。”

失神只有一瞬，却决定了胜败。沉碧单手插入师父的胸膛，满掌湿热血肉，却迅速化去我的神色，“灵澈，你还要再杀我

一次？”

他的脸上，正是我所见过的，三百年前沉碧仙君死在鉴月神戟之下时露出的表情。师父双目之中漫起无限痛意，却一掌击

在他的肩头，拼力扬起神戟，往他的胸前刺下。

“不要——！”紫浮仙君飞身扑来，抱住沉碧以身挡住了鉴月神戟。师父面色巨变，口中念了仙诀强令鉴月消失，却忍不

住仙力反噬，捂着胸前伤口，嘴角流下血来。

“沉碧！你没事么？”紫浮仙君顾不上自己，拼命问沉碧。沉碧推开他，懊恼道：“差点就让你们自杀残伤成功了。”紫

浮仙君愣愣看他，冰冷的表情碎了一地，露出无限的伤心与不可置信。沉碧指尖旋起红线，“是先杀你，还是杀他呢？”

却突然一道白影掠过，白觞扑到空中，死死地咬住沉碧的腿。

沉碧怒叫：“你这只畜牲！”甩腿却甩不开白觞，一掌劈向它。白觞被他击退，身形已然不稳，却威胁地伏低身体，竖起

尾巴和浑身的毛，喉咙里滚滚低吼。它猛然一跃，血盆大口直冲沉碧脑袋而来，沉碧大喝一声不识好歹，指尖骤然射出红

线，竟生生扎入白觞金色虎眸。沉碧冷笑，喊一声“破！”，白觞的嘶叫被掐灭在喉中，红线疯狂乱长，随后一齐破开。

漫天血雨之中，紫浮仙君失神地倒在地上，师父站他身边，胸口嘴里的血染红一片白衣。而白觞，我的白觞，在哪里？我

为什么看不到它？那些悬在空中的血滴肉粒，拼凑起来就是我的白觞么？

但是，憨态可掬一见面便似曾相识的白觞，以内丹护主人肉身不腐的白觞，背着沉碧仙君纵情跃过山岚暮霭的白觞，即使

隔了千山万水也要风尘仆仆来到出云山的白觞，下山时日日夜夜陪在我身边的白觞，说他不会认错主人拼死也要保护我的

白觞，我的白觞，梨花白的白，觞饮的觞，那只贪杯的白虎，那匹额前一个王字的白马，那个白发金眸的青年，在哪里呢

？

把白觞还给我！

从未有过的怒意在我的心头积聚成山，过去的一幕幕飞快地重叠起来。失去阿彤之时的撕心裂肺，离开出云山之时的哀伤

欲绝，想念师父相似欲狂的痛哭流涕，在那间黑屋几乎要死掉所迸发出的无限绝望。所有的一切，交聚成我此刻内心的感

受。

那种感受无法形容，似火焰在燃烧，似岩浆在沸腾。沉碧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声音那么慌张，我却无暇再听。我只知道

——我再也不要发生那样的事！眼前的是白觞，下一个也许就是师父，难道我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师父在我面前死去，任

蚀心刻骨之痛，却无力改变任何事？不，我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灵台清明，满眼赤红之中隐隐现出一丝碧色。是的，我曾经做到过的，不是么？沉碧仙君，如果你还存有一丝理性，如果

你还记得师父和紫浮仙君陪你度过的神仙岁月，请你帮助我——打倒这只魔！这具身体，虽然是借来的，但与我同生同息

十六年，难道我不配做它的主人，偏要任其被魔物操纵？为何我总不能保护所爱，非要承受失去之痛？我虽是凡人，但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