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依旧是鸦雀无声,有几个想说话的,在瞟了一眼赵协之后也自动的闭了嘴。赵协皱眉转过脸,“少说废话!”
霍思蜀尴尬的笑笑,“看着有意思,废话忽然间就多了,你知道其实我这人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
没人理他。
霍思蜀自找没趣,重新打量了一下坐在一旁的朝廷官员,“我知道真正的太子是谁,你想知道吗?”
一品的重臣在这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成将军说瑞王死了,但是瑞王明明就站在这里,难不成……难不成……
霍思蜀等不及他问,指了指还在一旁站着的赵协,“看到那个背刀的没有,就是他,赵协,老皇帝唯一的儿子,我霍思蜀唯一的一个堂弟,也就是皇后成阳雪的亲生儿子,里国真正的太子,或许,他该叫做霍协?”
霍思蜀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带着些耳语的意思,但是场上太安静,每个人又都是支着耳朵再听,霍思蜀的每个字在场上都得到了让他满意的扩散效果。
最后一句话霍思蜀有些疑问,这个问题他真的是没考虑过,霍协?霍协?真他么别扭!
赵协转脸看了他一眼,“废话说完了?说完了就滚吧。”
霍思蜀怒:“你哥我是来给你撑场子的,怎么,能说走就走!”愤恨的看着紧紧皱眉已经略表杀意的成双华,“成将军,我说的话你应该都听清楚了吧?接下去怎么办还用得着我说嘛?”他这已经给了成双华余地,只说霍焰不是真正的太子,成双华如果一定要装作不知的话,台下的那些元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成双华深深的看了一眼赵协的背影,转头看着霍思蜀“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让天下人都相信你说的话,你瑞王的身份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还妄想让别人信服,笑话!”说着将跪在地上的霍焰扶起来,“太子殿下没事吧?”
霍焰低着头摇了摇,看不出表情。
霍思蜀嘴角抽了抽,这个话题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了,两边都不是真的?照这么拖下去,他们拖得起国体拖不起。扫视了一眼周围,“你我在这里再起争执也无大用,倒不如让说话顶用的人说上一句。”目光定格在一个角落里,“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非要看着大好河山乌烟瘴气的才要做吧吗?!”说着飞身下台,落到子森旁边,脸色有些不好看。成双华怎么就这么不知趣!
站在子森另一边的樊诸轩盯着台上众人的一举一动,脸上看不出表情。
子森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叹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在场的几人里面哪个不是人精?在霍思蜀说那句话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就已经随着他的视线聚集到不远处的小角落。
那里原本站着的两人看是藏不住了,倒也更自在起来,霍德脸色不是很好,“是谁跟他说朕在这里的?”
“臣不知。”
“你不知?”霍德甩了下袖子,“那真是见鬼了!”
赵让笑笑,“现在大势已定,只是见血不见血的问题,皇上如果想赵协的皇位来的血腥一些,尽管可以站着不动。”
赵协虽说一直都是站在不动,但是不难看出四周都已经被他把握,更何况从始至终都没看到穆铁针露面。
赵让对霍德弯了弯腰,霍德抖了抖衣衫,大步往前走去。
百官看到来人的时候都是一惊,习惯性的纷纷下跪,口中山呼万岁。
霍德放声大笑,倒也不阻止,人群在两人身后慢慢并拢,最终混成一片,开始随着百官的声音,大呼“吾皇万岁!”
霍德走到高台之上,对着众人抬手,“都平身吧。”
众人这才慢慢站起来,与好奇的人想打量天子面容,但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协,不过有些失望,赵协依旧面无表情。
霍德看着成双华,又看看霍焰,霍焰规规矩矩的下跪,“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霍德也没说起身也没伸手去扶他,只是低头看着,正好掩住眼里的感情,这个孩子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啊!
“孩子,这个位置不适合你。”
霍焰本就在发抖的双腿倒是因为这句话停住了,抬起头对着老皇帝笑了一下。“是。其实我一只都知道,只是等着你亲口跟我说。”霍焰终于挺直脊梁正式着眼前的人,“很庆幸。”
对的,是庆幸,庆幸你终于在这个时候出现,庆幸你不是我的亲爹。
霍德不看他,转身对着赵让,“你满意了,走吧。”
“是,皇上。”赵让低头,嘴角带着笑。
像来时一样,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每一个人都是低首垂眸,没有一丝的嘈杂,在两人走去之后众人重新站回原位。
赵协看看两人消失的方向,这似乎是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但是这个人的眼里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一个失踪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连一个正眼都不愿意施舍?转身走到霍焰身边,霍焰依旧站在那里,没动。
赵协喊了他一声,“霍焰。”
霍焰抬头,已经满脸泪痕,但是依旧是带着笑意。
赵协不忍再看,抬起眼,“你比我幸福,你有过父亲有过母亲,还有人在等你,你凭什么哭?”
霍焰开始解身上的衣服,一边解一边看着赵协,说,“不管以前是怎样,从现在开始我确实比你幸福。”笑容绚烂的像是盛开在阳光下的蒲公英,说着将手里的龙袍递到赵协手里,“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从现在开始,我只是霍焰。”
一身白色里衣泛着温软的光泽,霍焰一步步向台下走去,似乎每走一步都卸下了无数的重担,似乎每走一步都离太阳更进一步。
赵协将手里的龙袍慢慢抖开,披在身上,手里还是拿着那把刀,对着已经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的钦天监说了一声,“可以开始了。”
成双华从霍德出现,到霍德离开,一直都跪在那里。
……
郝连青看着躺在藤椅上的樊幼烨,“你还真是狠得下去心,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忍着不去,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樊幼烨躺着没动,眼睛闭起,“这不是一样吗,我们在这里也都知道登基大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了……这样断的更彻底。”
郝连青从椅子上坐直身体,“你对赵协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的。”很干脆。
“那为什么千方百计的逃?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你打算怎么收场?”
“这不是故事也不是大戏,没有开场,又何谈收场。”
“我不信你抛得下过去的一切,你有亲人,有兄弟,有伙伴,你能断的了?”
“谁说断了?只是换一个身份罢了。”樊幼烨对他笑了一下,继续闭目养神。
“我就不明白了,你对赵协有感觉,也有割不断的亲情,你为什么还要到处躲?幼烨,我以为你一直是一个比较明事理的人,怎么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刻就越是犯糊涂呢?”
樊幼烨摇摇头,呆呆的看着远处,“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但是不知道到底是害怕什么,或许只是想不通,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想不通什么,赵协很好,对我很好,从小就是这样,我离不开他,他也一直在往这方面努力,但越是依赖我就越是害怕,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
“就像是……”樊幼烨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怕依靠突然之间消失的时候,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吧……”
“你是是不是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来,“我听说你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难道是这个原因?”
樊幼烨笑着摇头,樊诸沅死的时候他已经是金刚不坏之身了,只是在后来的时间了里好了伤疤忘了疼,慢慢的被软化了而已。前世的那些事是不能说的,当下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吧。”
郝连青也不再问,两个人开始坐在一起晒太阳。
半下午的时候出去打听消息的莫非回来了,两人都一脸紧张的看着他,“怎样?”
莫非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现在里国的皇帝是赵协,不对,是霍协,老皇帝出来说了两句话,算是兵不血刃,霍焰那小子当场就把龙袍脱掉走了,成双华还是本来的样子,只是不能让他如愿就对了。”一口气说完,就着郝连青的杯子喝了口水。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莫非摸摸脸,又摸摸头。
“没有别的什么了?”郝连青问。
“没了……”
樊幼烨转身回屋,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下去了,又有什么东西浮起来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出来了,回去是不可能了,接下来要去哪里?樊幼烨有些苦恼,留在里国?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果赵协有心要找他的话,凭他对自己的了解十有八九是逃脱不掉的,但是去彦国?人生地不熟,熟悉的人也不能联系……或许可以投靠郝连青……给他打工他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吧?
但是他为什么要躲?他可以拒绝、可以漠视甚至可以厌恶,但是他为什么要躲?还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樊幼烨,你到底是怎么了?
——追逐·完——
很长很长的结尾
七二 整顿,不安
里国君主之位在空了半年之后终于有了新主人,里国新君:霍协。
赵协一身龙袍坐在金銮殿内,看着下面跪着的百官,心如止水,淡漠无情。身边的太监还是当年跟随霍德那一个,李福。李福是个人精,在皇帝和百官之间周转了几十年,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也知道什么东西能要,什么东西不能要。
人,贪不是错,只要能掂清斤两,靠对主子。
赵协冲他点了一下头,李福上前一步,“黑龙将军成双华殿前觐见!”
成双华一身素服,盯着龙椅上的霍协。李公公本要呵斥却被赵协拦住,同样回视着成双华,依旧波澜不兴,仿佛昨日的一切真的只是云烟般。
成双华最终退后一步,撩起衣摆跪下,“罪臣成双华参见皇上。”
赵协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百官也都不敢抬头,赵协当日在登记大典上的表现已经给他们留下了足够浓重的心理阴影,强势、血腥,还有冷漠。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在愿意挑战这个帝王的界限,他要的不是合作,而是听从。如果说之前的霍德只是一种专横的话,那么现在上面坐着的这位可以算得上是霸道!
“将军何罪之有?”赵协的语气波澜不兴。
成双华抬头看着赵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没有声音:“识人不清,此为一罪;用人不慎,此为二罪;妄信他人,此为三罪;养虎为患,此为四罪。,”顿了一顿,“不知皇上想要如何处置罪臣?”
赵协看着他,“朕本来只以为你是枉信小人,到不知其余三罪,看来是朕对将军了解不够深刻,来人,先把将军带下去等罪名查清之后在做定夺。”
成双华没再说话,任由来人将自己带走。
赵协叹口气,看着大殿之上的众人,左手在龙椅的把手上来回的敲击,“这个位置已经搁置了半年了,不少事情已经耽误,下朝之后李公公把最近半年的奏折不论大小都给朕找出来送到御书房,将事件的负责人也标清楚,朕要过目,众卿家回去也将这半年里的事情做个总结直接递交给朕,刑部那边现在直接由朕负责,根据各位卿家的总结,彻查之后会给卿家一个合适的答案。”
李福弯腰:“奴才遵命。”
百官跪拜:“臣,遵旨。”
至此,里国最大的军力已直接由皇帝掌管,只对皇帝一个人负责,历史上里国最大的一次朝廷大换血,由此浩浩荡荡的拉开了序幕。
霍协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局就是开通了彦国与里国之间的商业贸易,这也是他和穆铁针之前就说好的,算是条件之一。还有一部分原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樊诸轩到大牢里看望成双华。
两人对视着久久无语。半响,成双华道,“当时你是对的。”
“赵协并不想这么对你,你又为何自个儿往死胡同里钻呢?”樊诸轩皱着眉有些不解。
“他不想这么对我?那想怎么对我?更何况这种对待并不能说是不好,当日的登基大典之上我就看清了,他的眼里谁都没有,就算是老皇帝他也只是应了一声是,你们,小心为好。”
樊诸轩没有吭声,他又何尝不知道?自从那一晚他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已经空了,明明是看着你的,但是你却不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别人的倒影。
因为幼烨走了,他的心空了,连眼睛也容不下了……
“你其实早就知道赵协是皇帝的儿子,是真正的太子对吗?”
“不是。”成双华看着牢房里唯一的一处透着阳光的窄小窗口,“或许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我当年第一次见赵协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千夫长,那时候跟着我的一个手下去杀敌,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但都不是他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刚刚长成的小老虎,那时候的场面也是极为熟悉的,但却被我遗漏,在之后很久才想起来,那时候的赵协就跟当年的皇帝很是相像。”
“之后想起来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两个人相差还是很大,一个人的眼睛里只有天下,一个人的眼角却带着温柔,试问,一个心软的人能成的了什么气候!”
樊诸轩自嘲的笑笑,“是啊,一个心软的人是成不了气候的,所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变得坚硬了吗?”
“轩,你是我成双华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算是你不相信我这个人,也希望你能相信这句话,我成双华这辈子做了不少错事,但是后悔的却只有一件。”
“足够了……”樊诸轩幽幽的叹口气,“往事已成云烟,何必再谈?世事难料沧海桑田,今日之果乃是昨日之花,果是苦果,但是花朵确实是灿烂过的,我也没有后悔,不管是那一种。”
“你到底还是放开了。”
“你希望我死缠着不放?那不是我的个性,也不是你所希望的不是吗?”
“是啊,你到底是和当年不一样了,坚强很多。”
“你说笑了,三十几岁的人了,早就没了让别人替你遮风挡雨的资本,想要好好活下去,靠的只能是自己。”
“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当初你离开朱城的时候可是相当的决绝,本以为我们就此天南海北,没料到还有相聚之日。”成双华叹口气,似乎无限感慨,“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想听。”
樊诸轩也收起了刚才的戾气,化作淡淡一笑随风散去,“樊家商行在望州的产业由我掌管,有时间的时候会到各地转转,就是这样。”
“你有一个好侄子。”
“但我不是一个好叔叔。”
“不,轩,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是吗……”樊诸轩低头笑笑,“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不会再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