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森现在被蓝林一天八个时辰监护，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除去中间上茅厕、洗澡、处理公事一律不准离开。子森也不反对，一方面是怕伤了蓝林的心，另一方面是那些人对他实在是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顶多也只是个摆设，他要是想离开，谁拦得住？

在接到樊幼礼要到的消息之后，妖火宫开始肃清整顿，霍思蜀自然是代表赵协这一边，子森也要顾及整个商行的颜面，一时之间清净不少。

这也是樊幼烨第二大失算，他怎么就没想过樊幼礼路过妖火宫呢？

本来只是想着跟着樊家商队中途可以免去很多麻烦，毕竟就算是赵协再怎么变，对于樊家人还是会留三分薄面，就算是严查他也能找到逃脱的机会，难道是他当初一时兴奋忘记中间还隔着一个妖火宫？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樊幼烨，从彦国到里国实在是有很多条路径要选，从妖火宫这条线走只会延误他们的行程！樊幼烨千思万想也没想到他弟弟选了这条路子。

樊幼礼到妖火宫自然是为了樊幼烨，妖火宫人多势众方法多人脉广，也许、大概，会有他的消息。

妖火宫里的几人大都没见过樊幼礼，对于樊幼烨的这个弟弟是抱着十二万分的好奇。

但是在见到樊幼礼并且说了两句话之后，众人都只有一种感觉：天意弄人，为什么樊幼烨那样的人会有这样的弟弟？！

霍思蜀摇摇头，“如果当初小协稀罕的是这小子就好办多了。”再次摇摇头走开了。

蓝林本来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过来迎战的，看了樊幼礼三圈之后带着红杉去河边钓鱼去了。

子森倒是笑呵呵，“我就说嘛，樊家怎么可能人人都是妖孽呢，至少有一个像兔子的吧~”

当樊幼礼问道樊幼烨的事情的时候，子森还是万年不变的老姿势，坐在藤椅上悠悠的喝茶，“赵协已经禁止所有人找樊幼烨的下落。”

“为什么！”樊幼礼不解，赵协难道不想找到大哥吗？

“赵协的意思是，樊幼烨又不是被人抓走绑架，是他自己想走的，如果他有心避开的话，任谁也是没有法子，又何必劳民伤财。而且，幼烨必定是有什么事情是想不通，现在只是出去待一段时间，等过一阵子自己有可能就回来了。”瞟了一眼旁边的罗平阳，“这位是你商行的？”

“哦，不是，这位是罗兄，想要跟商行合作，这次是顺道跟我来里国看一下。”樊幼礼本就想着樊幼烨的事情，介绍也是草草带过。

子森眼光沉沉的看了罗平阳一眼，继续喝茶赏花，好像这几人已经消失不见一般。

樊幼礼也不在意，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对方身上，谈话到此结束。樊幼礼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快要出门的时候被子森叫住。

“子森大哥，还有事？”

子森挥挥手，“刚才那些话都是赵协明面上的说辞，软政策，他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僵，但愿你大哥能知难而退赶快回来，不然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能预料，还有……”子森停了一下，“最好在赵协还没采取什么对策之前把人找回来吧，里国这边我还有商行其他人都会想办法，彦国那边就劳烦你了。”说罢重新躺回去，像是说这些话浪费了他多少力气一般。

幼礼又是一躬身，“谢谢子森大哥。”转身离开。

樊幼烨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藤椅上的人，跟在幼礼身后离开。

樊幼烨从妖火宫出来之后就开始就开始变得沉默，小若看着他，“遇到旧人了？”

“嗯，以前的朋友。”

“切！我还以为是情人呢，只看见一个朋友就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你也真够衰的。”

樊幼烨不理他，“你觉得一个人的改变需要多长时间？”

“改变？这个问题可就悬乎了。”小若两手放在脑后看着马车的车顶，“要是一辈子都不离开一个地方，整天种田，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但要是突然遇到什么大的变故，一个念头就够了。”

“一个念头？”樊幼烨喃喃。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当年我爹只是个种地的，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但就是打仗那会我娘被人杀了，我爹当时正在田里捉虫，知道之后立马就拿起刀子杀出去，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娘死了，爹走了，家里面就剩下我一个，后来就开始流浪，这易容的本事也是跟一个江湖游侠学的，人……怎么算是改变？”忽然看着樊幼烨笑笑，“就像我，今天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明天就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我一直走在变，而实际上呢？一点都没变，过的还是孤苦无依浪荡漂泊的日子。”

樊幼烨好笑的看着他，“看不出来你挺有想法的吗？”

“因为我现在是自己的爹妈，自己过日子，你别看你那个弟弟平时看上去挺精明的，拉到街上一骗一个准。”

樊幼烨不说话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看老是喜欢揭别人的伤疤，难道是因为压力太大的原因？

商队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子森、霍思蜀、蓝林看他的眼光都不是很单纯，那种感觉像是警告又像是纳闷，尤其是子森，樊幼烨平时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眼力也是相当好，就算是不能肯定他的真实身份，至少也是开始怀疑了，而且他对着幼礼说的那些话，当着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外人，妥当吗？

他这次的来的表面目的是为了置办茶叶，樊家商行的茶叶都是在明县购置，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的明县已经有了樊家的茶叶生产地，同样，他记得从妖火宫到明显的路线，中途先是经过望州，然后是元洲，三叔樊诸轩现在应在望州的樊宅，元洲也有他们的站点，中间应该会在那停一次。

出了妖火宫之后樊幼礼从彦国带出来的东西已经开始往各个站点里运送，中间的流程和当初樊幼烨分派茶叶差不多，商队里的货物越来越少，行进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望州之后就是明县，明县处于望州和朱城之间，如果走的是陆路，离朱城还有还几天的路程，如果是选择水路，中间只隔了一条宽阔的洛河，顺风顺水的话半天足以。

赵协，现在该是在朱城的皇冠里吧。

越是靠近樊幼烨越是不明白他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每经过一个地方法院也都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又快了一点，照现在这个状态，真怕还没到地方就已经心力衰竭死在半路。

“你不舒服？”小若看他捂着胸口问。

“没有，我们现在这是到哪里了。”樊幼烨岔开话题。

“前面是望州，你那个弟弟说是要停一下。”

“哦。”樊幼烨沉默，三叔在那里。

樊幼礼确实又停了一次，不过樊诸轩恰好不在，樊幼礼有些失望，将从彦国带来的东西捡了几样留给了樊诸轩，樊幼烨看了一下，都是很有彦国风情的茶具，还有几只绘描不错的花瓶，看来是上了心的。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开始继续往前赶路。之前就已经送消息过来了，商队到达明县的时候茶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后备处理问题。

樊幼礼从彦国带来的货物在沿途站点的时候分散了一些下去，现在剩下只有一半的分量，银子等过一阵子各站点周转出来之后再收回来直接送到望州樊诸轩那里。

茶叶备好之前，就是樊幼烨的自由活动时间了，大约有半月的时间，半月之后就要折回。

樊幼烨是打着合作的幌子进来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当然不能跟着商队回去，这也就是带小落来的另一个目的。来的时候小落是罗平阳的未婚妻，离开的时候他就是罗平阳，未婚妻呢？掉水里被水冲跑了。

千面郎君的好处就是：想是谁就是谁。

小落看着樊幼烨：“你可真够损的。”

“没办法，将计就计罢了，何况又没有人损失什么。”

“但是我根本就不懂做生意。”伪装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是难事，但是要模仿一个人就难了，有时候需要潜伏好几个月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掌握的差不多才回下手。

樊幼烨不以为意，“罗平阳痛失未婚妻，情绪低落，三番两次的寻死腻活，谁还会和他做生意？对于这件事情，幼礼有可能会很自责，就算是你表现的很不对劲，他也不会难为你，更何况幼礼和罗平阳相处的时间还不如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在加上意外事故，他没有怀疑的理由。”

小落看着他，“这是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不是，是将计就计。”

“他们真可怜。”

“谁？”樊幼烨不解的看向他。

七五 落水，节哀

小落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说，你的那些亲人朋友，真可怜。”

“妖火宫的那些人还有你的弟弟，我是不了解，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你废那么大力气去躲避，当然能让你那么费心的肯定不会是凡人，但是为了那一个人欺骗你身边那么多人真的值得吗？”撇过头，“失礼了，我是受雇于人，这些话本就不该说，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转身出了房间。

只剩下樊幼烨愣愣的看着在风中摇摆不定的门，一瞬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不禁问自己：樊幼烨，你值得吗？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探讨值不值得的时候了，他樊幼烨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做，就像是莫非给他的评价，“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就算是和别人在一起，他过的还是自己的日子。”

但是现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是否还能像以前一样，潇洒到没心没肺？

两个人之间的计划仍旧没改变，第二天一早罗平阳就带着未婚妻去游湖，小落依旧是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并排走在罗平阳身边，小碎步走的摇曳生姿，顾盼之间情意绵绵。

樊幼礼在妖火宫的时候没找到关于他大哥的消息，到了望州三叔又不在，这几天心情都不怎么好。看到罗平阳两人从院子前走过还是笑着住两人游湖愉快，并且介绍了几个阳城比较漂亮的地方，两人笑着道谢，罗平阳说：“樊掌柜也别太劳累了，事情交给手下做就好。”

一般没有哪个合作人会说出来这种话，巴不得对方亲自着手置办，罗平阳的这番话让樊幼礼愣了一下，“罗大哥玩得开心点就是。”

罗平阳不再说话笑着离开。

出了门之后就直接上了马车，化身罗平阳的樊幼烨看着小落，“笑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什么勉强不勉强的，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伙计做事算是勉强吗？”

樊幼烨不语。

阳城有一条著名的河叫做落湖，日落的时候这条河上的风景美不胜收，太阳不像是落山，倒像是直接落到了这片湖里面，因此落湖又被称为落阳湖。

“很美的意境。”微风习习，站在柳荫小道上看着远方湖上的景色小落道。

“可惜现在是中午，傍晚的时候应该是更美。”

“你很着急走？”

樊幼烨知他是什么意思，摇摇头，“不是很急，可以等到晚上。”

“那就多谢了。”两人默默无言的站在岸边，小落有说话了：“可不可以不在这条河里？”

“可是阳城只有这一条是活水湖，而且晚上的时候水流也很是湍急。”意思就是没别的好选。

小落一脸郁闷，“你就非得要你媳妇跳河淹死啊！”

樊幼烨摊手，“这是我现在想到的唯一一个死不见尸的方法，要不然就是你还有其他主意？”一边说着一边无辜的看着小若。

小若摇头，“只怕这里从明天开始就没人再来游湖了，被一个死人的名声糟蹋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作孽啊作孽！”

“跳的是我又不是你，你鬼叫什么。”樊幼烨看着周围的地况，“你先在这边待一会，我到四周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个地理位置好一点的地方，晚上跳得时候也方便些。”刚想走开被小若一把抓住，“你会游水吗？”

“你觉得我有傻到在不会游水的情况下就跳河吗？”

小若摇头。

“乖，先在这里坐着，我回来之后带你去吃一顿好吃的，咱们好聚好散。”樊幼烨安慰的拍拍他的手道。

小若蹲在一棵树下不动了，看着樊幼烨的身影在阳光下越走越远。

樊幼礼带来的彦国商品在阳城附近很快的流传开来，朱城本就在阳城东南边，商人的趋利之心让这批货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了朱城皇宫。

赵协下了早朝之后带着一肚子气回到寝殿，一连灌了三杯茶水之后总算是顺了一口气。李公公和赶忙开始招呼等在里间的宫娥拿帕子的拿帕子，端水的端水，等到赵协擦完脸之后心里的火气也压制的差不多了，缓缓吐出一口气。

李公公在站在不远处暗暗打量着，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年轻的帝王在飞快的成长着，现在已经学会怎么平复并且隐藏自己的情绪，怎么样做可以做到怒而不发，躁而不乱。这一切都让这个在深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吃惊，到底是先皇的血脉，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这样想着手里的东西也变得棘手起来，李福看着手里的珠子，他不知道这一颗小小的石子是否会打破这初凝的河川。

樊幼烨这个人他依稀是有些印象的，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吧李福想着，不过那样傲气的一个孩子也确实又让人难以忘记的地方，第一次面圣就开始谈条件摆架子，李福眼角看了看赵协，有些事情，他也是明白的。

“李福，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朕说？”赵协奇怪的看着李福，很少见此人如此犹疑不定的时候，观察他也已经好一会了，竟然没察觉。

李福侧过身，“老奴今早刚得到一颗珠子，今儿个想让皇上看看。”李福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的笑意，这是多少年来训练出的最不会出错的语调。

“接着说，两国贸易已经打开，这种事情不少见。”既然说不出来了，肯定有下文。

“刚开始奴才也没在意，只是看着这珠子成色不错就让底下的人打听是哪家的商行带来的，老奴本是思量着中秋节快要到了，按照惯例皇上刚刚登基对下面的官员是要有所赏赐的。”

“没错，前几日我已经将这件事交予你办理了，现在怎样？”赵协漫不经心的应着。

“就在刚刚奴才派出去的人来回信，说是找到商家了。”李公公抬头看着皇上，“采购这批珠子的就是樊家商行。”

赵协愣了好一会捏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是吗，樊家生意做的很大，如今又得圣恩，这种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有什么事情快说！”最后一句话带着略微的急切。

“回万岁，樊家商行的二公子樊幼礼前几日从彦国回来了，这批货正是他带来的。”

赵协抿着嘴思索了一会，“他这次是自己来的？”

依照樊幼礼的性子该不会独自一人出来才对，但是他这一阵子实在是太忙，对樊幼礼那边确实也疏忽了不少，不过凭幼烨的脾气也断不会直接去找他弟弟的。

“同行的还有彦国的一个富商，老奴刚才也是因为不知道这种事情要不要告知皇上，才犹豫着没说，倒是让皇上看透了心思。”李公公笑笑，随即退至一旁。

赵协叹气，“也罢，一直以来都是朕太过敏感了，稍后备马，朕和幼礼也算是旧识一场，理应去看看。”

李公公领旨退下，开始招呼下面人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