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我竟然也会生病……现在法力都没有了，如果病死该怎么办……」

「风寒又不是什么绝症，我去给你抓点药吃就行了。」

「不用了，雁子啊，你再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我吃饱了以后就可以彻底化为人形，法力也可以恢复一些……」

「我去给你弄碗米粥。」

「我不要吃米粥！」

「那你想吃什么？奇怪咧，寄人篱下还挑三捡四的……」

「拜托我可是食金的！除了金子我什么都不吃！」

「你想吃金子！我还想吃呢！我们全乡人藏在山洞里的黄金都被你吃掉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柳乡绅交代，你竟然还没饱……」

朱鸾痛苦地哀嚎：「我饿啊——我好饿啊——」

「要不然我熬点小米粥给你凑和一下？看起来也是金灿灿的……」

「不要！」

「喂，你这怪物要求太多了吧！」

「可我在生病……」朱鸾开始装可怜，楚楚可人地望着雁太邵。

「那我也没办法，金子这东西又不是番薯，随便就可以挖出来。」

「雁子，你真穷……」

「我知道啦！有本事你找个有钱人去！」

「难道你们全乡的人都这么穷吗？」

雁太邵点点头：「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

「哪里有钱人多？」

「嗯，都里面。」

「都？」

「九州十二都，你没有听说过吗？」

朱鸾摇摇头，「拜托，我睡了五百年耶，哪里知道现在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雁太邵解释道：「州和都，是皇主对地域的一种全新的划分。众神们位于九重天之上，而凤凰是传达众神旨意的神鸟，也就是人间的皇主。

凤凰居住的地方位于第二重天：北辰天。北辰天下的第一重天，就是『人间』，也就是凤凰管辖的九州十二都，每州有上百城池，而能够称为『都』的，本是普通的城池，但因为由卓越的城主领导，迅速地发展壮大甚至吞没了身边的城池，其权势直逼凤凰皇主。」

「哇！这么多地方都归凤凰管？」

「那是当然！九州天下，凤凰拥有绝对的权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鸾听到这些，气都气死了，「这些都应该是我的！是我的呀！」

「你的？」雁太邵冷哼两声：「不要以为你与凤凰长得像就可以假冒皇主了，凤凰的神权是众神赐予的，没有谁可以凌驾于他之上。」

「哼！那也是我让给他的！」

雁太邵叹口气，摸摸他的额头说：「我看你是烧糊涂了。」

「跟你讲哦，五百年以后这些就全都是我的了……」

「小鸟……」雁太邵对他用了个很亲热的称呼：「你病得不轻。」

「我没有病啦——不是，我有病，但我说的是真的，我跟凤凰约好……」

「好了好了，我看你还是躺一会儿吧。」

雁太邵不听朱鸾的解释，把他按在床上，帮他盖上被子，然后说：「我去给你抓点药，记住！在我回来以前千万不可以乱动啊！」

朱鸾如果肯乖乖听话的话，他就不是朱鸾了。

雁太邵这边刚刚离开，他就从床上跳下来，好奇地到处探头探脑。

他本来就是恢复能力超强的神祗，要是会被人类的一个小小风寒打败，那才稀奇了呢！

说起来，这人类的家里还真穷，住在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屋子里面，桌椅板凳灰土土的，朱鸾在锅碗瓢盆里面翻找一通，也没找到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我朱鸾是富贵吉祥的鸟儿，一觉醒来却跟这么个穷酸同处一室，要是被凤凰那家伙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还不把嘴都笑歪了。

不过凤凰大概还以为自己仍在华诞山睡大觉呢。

连朱鸾都感到意外，凤凰的封印力量之大，教他五百年来都睡得跟只小猪似地，为什么却在封印还未解除的情况下，突然就醒来了？

凤凰曾经说过，除非华诞山山崩地裂，否则朱鸾绝对无法挣脱封印的力量，在规定的期限以前，他都不可能醒来。

虽然他可以感应四周岁月的流失，五百年的光阴当中，他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但因为与凤凰的承诺约定，他只能够为自己一时的愚蠢付出代价。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竟然从封印中被解放出来，而且还抢得雁太邵的黄金，吞食后恢复了一些力量，从羽形化为人形。

朱鸾的运气好得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但他也知道，这并不仅仅是运气。

五百年的昏昏然间，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极富磁性与魄力，带着冲破一切障碍的力量，把他从封印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对朱鸾来说，这个声音是来自神的，一定是哪位高等的天神不忍心看到自己这样才华洋溢的鸟儿，因为凤凰的陷害而身陷囹圄，于是救他脱离苦海。

而且这位天神行事还非常低调，他唤醒了朱鸾，却不求回报，在他醒来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神的行为模式果真不同凡响。

不过朱鸾没有想到的是，五百年以后，华诞山竟然由仙家圣地变成了凡尘之境，还有普通的乡村在这里座落。

人间在凤凰的管辖之下，人丁竟然如此兴旺，土地紧缺到连华诞山的树都被砍伐得光秃秃的用来建房子？

朱鸾紧挨着窗口向外望去，时至晌午时分，闻雁乡里一派热闹景象，驱赶着牛车的人们兴高采烈地赶集回来，乡邻彼此热络地行礼招呼，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让朱鸾的心中突地萌生出一股平凡的感动。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

这样平凡的空气，已经五百年都未曾呼吸到了。

本来他还在埋怨，为什么雁太邵不是个有钱人家，可以在他一醒来就给他黄金千两，好好大快朵颐一番，这样不仅能够恢复力量，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半羽半人，连房门都出不得。

唉，朱鸾叹了口气，缩回头来。

第四章

话说回来，雁太邵是完全不知道朱鸾的身份，他单纯善良，没想过要利用朱鸾为自己做些什么。如果对众神的传说稍有了解，他就应该很清楚，朱鸾拥有与凤凰不相上下的神力。

凤凰是象征是权势与富贵。

朱鸾则是催生野心与贪婪。

在凡人眼中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然而凤凰与朱鸾所代表的力量是平等的，他们一样可以为人间带来无与伦比的财富与荣耀。

天帝和众神都是假正经，所以他们选择了凤凰为皇主，起码看起来他是象征着正义的一方。

然而朱鸾却认为这天下如果交由自己来管理并无不可。依他对凡人的了解，人性本恶，人类是充满贪婪和欲望的生物，只要你教他们如何追求财富权利，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地争取，想要成为第一，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不惜践踏同类在脚下。

对欲望的追求，可以使人类的潜力发挥到极点，使普通人也可以做到不凡之事，那样的人间一定要比现在好一千倍，人们都乘着镶金边的马车，道路是珍珠铺成的，日日艳舞，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哈哈哈，那是多么美好的光景。

朱鸾想到这里，又开始鄙夷起凤凰来。

虽说经过五百年，九州已经略有雏形，但结果还不是穷的穷、富的富，雍容华贵的凤凰也没有雨露均沾给每一个人。

像雁太邵这样的穷酸遍地都是，他一醒来就碰到了。

朱鸾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等待，这家伙出去那么久，难不成去终南山采灵芝去啦？

屋里静悄悄的，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动静，朱鸾起初以为那是床板在响，这个烂床板只要自己一动就吱吱呀呀响个没完，可后来发现不对，这声音听起来倒像是有谁在用爪子挠木板？

朱鸾急忙跳下床来，掀开床铺一瞧，原来在床底下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箱，相较起雁太邵这一室的寥落，这个精致的箱子显得特别可爱。

「啊……这小子竟然藏了这么件宝贝。」

朱鸾伸手就去拉箱子的扶手，没想到这箱子看起来很小，拉起来却很沉重，朱鸾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移动分毫，气得想要掀飞床板。

「怎么搞的！」他心里纳闷，好似是箱子里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与自己抗衡，「这里面难道躲着一个怪物？」

「嗯嗯嗯——呀呀呀——」朱鸾咬紧牙关，使劲全身力气，结果没想到箱子那端的力量突然松开，他脚下一滑向后仰翻过去，咕咚一声摔得七荤八素。

朱鸾揉着脑袋再爬起来，睁开眼睛，却怀疑自己被摔得精神错乱了。

怎么会——

朱鸾的手里还提着那个被拽出来的箱子，箱口是打开的，里面空空荡荡，然而随着箱子打开，却从里面飘散出无数粉红色的花瓣，如同一场突出其来的绛色风雪，瞬间铺满整间小屋。

小屋里原本的东西迅速被花瓣铺满，朱鸾也很快就被盖住，眼前景象朦胧起来，四周飘散着浓郁无比、令人陶醉的香气。

这香味让朱鸾想起五百年前，自己最喜欢吃的一种水果：红桃。

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朱鸾把脸上的花瓣抹开，从地上爬起来，踩着柔软的花瓣朝前走去。

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雁太邵的那间小屋子，因为朱鸾走了很久，却没有撞到墙壁，只觉得迷人的芳香在远方诱惑着他，恨不得飞到那棵魂牵梦萦的果树上。

朱鸾正在陶醉，冷不防地有谁在头顶上重重敲他一下，又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朱鸾跌倒在地上，抬起头，却见一双诱人的小腿。

面前站着一个圆滚滚的娃娃，粉面桃腮，扎着可爱的辫子，红彤彤的小脸蛋。娃娃穿着绛红色的衣服，光裸着手臂和腿，他全身粉成一团，又散发着馥郁的果香，朱鸾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想把他吞到肚子里。

看到朱鸾那张诞着口水的脸，娃娃被吓一跳，后退数步，喝道：「把你的口水擦干净！」

朱鸾赶紧把嘴巴阖上，这样仪态尽失真不好意思，都要怪凤凰把自己关了五百年，错过多少鲜果成熟的好时节。

不说味道如何，单是这娃娃粉粉嫩嫩的模样，朱鸾就恨不得扑上去抱抱他，可小娃娃一脸的严肃，两手挡在前面就是不让他接近。

他那吃人的表情让小娃娃看到就害怕，张牙舞爪不让他接近，朱鸾急得像只得不到骨头的小狗，舌头耸拉着。

「你就是箱子外面的那怪物？」

「怪物？」朱鸾愣了愣。

「就是你拽着把手，死活不让我出去的？」小娃娃严厉地问。

朱鸾哦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我怎么也打不开那箱子，就是因为你躲在里面哪！嘿嘿，我还以为箱子里有只怪物，结果却是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呀！」

朱鸾上前去捏了他的脸一把，惹得小娃娃生气了，张牙舞爪在朱鸾手臂上挠了一下，后者顿时感到刺痛无比，整条手臂都麻痹了。

「啊——」他痛得跳起来，指着小娃娃：「你才是怪物！这什么古怪的妖术？」

小娃娃冷哼一声，说：「这不是妖术，是我的天赋！」

「天赋？」朱鸾奇怪极了，可仔细看那小娃娃的手指，虽然白白嫩嫩，但是指甲却尖尖的，好像荆刺一般。

朱鸾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他最喜欢吃的红桃上面，也是长着坚硬的壳和有毒的刺，每次吃的时候都要费一番力气，不小心还会被刺到舌头，痛得满地打滚。

原来这小娃娃果真是红桃作化的小妖，虽然形为人体，但还保留了不少红桃的本性。

然而傻乎乎的桃子只是供神食用的，红桃自己不可能有化妖的能力，一定是有谁对红桃施展了法术，才把一颗娇滴滴的桃子，变成一个俏生生的娃娃。

朱鸾想到饲养小妖曾经是神界一种非常风靡的游戏，大部分的神觉得寂寞，会把自己喜爱的事物变为物通灵性的小妖，陪自己作乐玩耍，以度过那无聊的「神的一生」。

朱鸾以前也养过几只小妖，但最后都因为自己不悉心照料，小妖们还未成形就死翘翘了。

所以想要饲养小妖不仅需要神力，还需要无与伦比的关怀和爱心，朱鸾欠缺这种东西。

眼前这红桃小妖不仅伶俐可爱，还精气十足，饲养他的主人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如果自己就这么把他吞进肚子里……他的主人会不会来追杀我啊？

想到这里，朱鸾吞了下口水，决定还是打听一下小妖的来历。毕竟小妖是从雁太邵床底下的箱子里出来的，他一定跟这个凡人有关系吧？

「你是红桃？」朱鸾问。

「我叫桃宝儿。」

「你怎么会住在箱子里的？」

「这里是我的家啊。」

朱鸾吐吐舌头，「给自己的小妖找这么个住处，你的主人还真穷酸啊。」

桃宝儿嘟起嘴巴，很不满地说：「疼我、爱我，不是看给多大的房子住，主人专门为我做出这个桃花幻境，箱子虽然小，可是里面奥妙无穷。而且这样的话，主人还可以带着我去四处周游，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唔？你的主人是什么人，游历四海的仙人吗？」

「不，他是个人类。」

「人类？」朱鸾有些吃惊，「人类有这样的力量？」

「你太少见多怪了吧，只要是修炼过奇术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本事，以我主人的道行，就算造出一幢塔楼给我都很容易——只是我不想浪费。」

「天啊！」朱鸾兴奋得直搓手。在闻雁乡这穷地方，原来不是只有雁太邵这样的穷酸，这里藏龙卧虎，还有这么厉害的「高人」！自己现在法力尽失，虽然向凡人求助有损他羽神的脸面，但是做「神」要能屈能伸嘛！他向这个人求得帮助以后，一定会百倍回报的！

「那你的主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他！」

「现在耶……」桃宝儿有些犹疑：「恐怕不行……」

「为什么？」

「主人离开前用感应对我说，他要替一个笨蛋去买药，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让我乖乖在这里照顾那个笨蛋……」

「啥啥啥啥啥啥——你的主人是那个穷酸！？」

桃花幻境中响彻着朱鸾不可思议的尖叫，回荡在他的脑海中，把他的头都震得直发疼。

桃宝儿捂着耳朵，一脸不耐烦：「你喊什么呀！我们虽然在桃花幻境中，但实际上还在那个箱子里，被外面路过的人听到就麻烦了。」

朱鸾还是忍不住惊讶道：「这怎么可能！雁太邵只是个凡人呐！」

「我不是对你说过，主人是道行高深的奇术师，他会躲在闻雁乡，只是迫不得已。」

「可他骗我说他是个凡人！」

「主人的确是凡人啊，他只是——」

「我知道，他是懂奇术的凡人！」

朱鸾满脑子疑问，自己睡了五百年，人间还真是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华诞山下成了凡尘俗世，凡人饲养着神的宠物，现在连雁太邵这样的普通人类竟然也可以像神那样施展法术——哦，他们叫奇术。

桃宝儿看他一脸迷茫，露出鄙夷的神情：「你还真是个乡巴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朱鸾痛苦地挠着头：「除了知道这天下是凤凰统领，我什么都弄不明白啦……」

桃宝儿嘻嘻一笑，在地上盘腿而坐，俏皮地笑：「哦……只要你乖乖的话，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哦！」

朱鸾切了一声，白眼看他：「你只是一颗傻乎乎的桃子，你懂啥！」

桃宝儿不服气了，「怎么说我也跟着主人游历过九州四海，我什么事情不知道！」

「真的？」朱鸾还是很怀疑。

桃宝儿气呼呼的，非要向朱鸾证明自己的才学，「如果我的主人要写一本《九州志》，我可是他的最好帮手！」

朱鸾仍然冷哼两声。

「告诉你！我可是见过凤凰皇主的！」桃宝儿握紧粉嘟嘟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