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西苑停下喝茶的动作，虽说他很少去想到那个地方和那个地方的人，但毕竟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多少还是想知道一下那里变得怎么样了。

飘云看他一问的眼神，决定还是告诉他为好

“闻人家换了当家呢。”

西苑一愣，这他倒没料到，不过他却能猜到新的当家是谁

“想必公子也能猜到新当家是哪位，正是闻人府的……二公子，飞宇少爷。”

西苑点点头，飘云看他面上平静，眼神却沉淀着她看不懂的想法。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说错什么。西苑看了看她，笑笑说

“你继续说吧，我倒想知道这两年来云安的人还怎么变了。”

他刚刚其实是想问……那个人……有没有添了儿女呢。飘云的回答却让西苑感到许久没有过的沉闷。

因为飘云谈及的都是西苑不怎么关心的，关于那个人的几乎没有，更不知道他和馨语之间如何了。西苑想问出口，却一直堵着。

飘云说了很多，但是西苑抓住的却没有多少，只是知道了，他在朝廷做官了。也是……他的家族，他的父亲就是做官的，虽然家族里头有人在做生意，但是皇上亲自封的官怎样都比做生意风光呢。

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却不知道他过得如何。西苑想到这里心里一顿，他想知道的太多了，飘云只是一位薄弱的女子而已，又会知道多少呢……最终，其实自己还是放不下的……当初心里潇洒的道别其实都是自欺欺人，他一直都跟自己说，他已不再挂念那个地方了，其实偶尔会想一想，不想其他，只想有那个人存在的处处……

飘云陆陆续续说得也差不多了，若不是见西苑越来越沉默，她倒是愿意说更多琐碎的事情，但她眼力好，西苑现在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也是，他其实和她并不算就相识，只是她一直记得西苑而已，飘云道

“闻人公子，奴婢这还有客人要见，若公子想知道什么的话，来问奴婢就好了。”

西苑这才抬起头来，说

“啊，你忙去吧，让我自个儿在这儿就好了。”

17、尘盖云覆

飘云起身告退，留下西苑独自坐在那里，一直到下午。他约莫上午时候来找的飘云，这一谈话就聊了很久，而他呆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他感觉他对面坐下一人，他才回过神来，他以为是唐萦，却发现来的是苏皓月。

“皓月兄……”

苏皓月看着他，道

“我猜你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西苑奇怪道

“诶？你怎么知道？”

“吃过饭了吗？”

西苑还没回答，他的肚子倒先替他回答了，西苑摸摸头

“你该不会是从出门来都没吃过东西吧。”

苏皓月问。西苑点头，回答了他。

苏皓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叫来小二，点了几个菜。

“今个儿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西苑沉默一会，说

“也没什么，只是从昨个儿遇到的那位‘故人’那里听说了一些云安和家里的事情而已。”

“是吗……”苏皓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发现茶水早已冷了，见西苑还举在唇边，便抓住他的手，西苑睁着不解的眼睛看着他，苏皓月道

“茶太冷了。”

西苑听话地把茶杯放下，没看见苏皓月看着他的眼里的柔和。

苏皓月的确是从那次西苑抓住他的手对他动心的，要说苏皓月喜欢西苑身上的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只是从那时，那只带着安慰的手抓住他的时候，苏皓月明白了什么叫动心，仅此，苏皓月从来就不需要什么人的安慰，就算有，那也是有目的的接近，西苑不同。西苑只是简单地想要让他宽怀一点而已……

那时候也只是动心而已，但后来的苏皓月是真的渐渐喜欢上了西苑。

除去年龄的外表，西苑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苏皓月平日也不是那么的闲，只是他每次去那个院子里都看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是照顾花草，就是在看书抄书。那个场景令苏皓月感到静瑟。

有时候对他的一两句简单的问候，让他觉得西苑是一种似于母亲的存在，还有个人在关心他。正因为西苑每次对他的问候简单，只是简单的“活儿多，也要休息好。”“天气凉了，记得添衣。”“天气热了，记得喝点虹梨她们煮的酸梅汤。”之类之类的，当然西苑的关怀是像母亲那样，并不是直他像他的母亲。

日子久了……苏皓月心里渐渐对他有了一种“亲人”的感觉。

真是奇怪，苏皓月初初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嘲笑自己，明明才认识他不久，自己明明是那样无情的人，他明明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已。为何他会对他有这种感觉。

其实，西苑对他的这种问候，完全是无意识的……在以前，他也曾经对闻人府里的每一位都这么关心过，只是从没受到过待见，渐渐地，西苑与他们一早就没了话题，只是平常的问候一下。不过多，那时候也只有林辙对西苑好，西苑也只对林辙关心。

而他来到了矢汴之后，唐萦和苏皓月都待他不差，他也只是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而已。对苏皓月关心地问候，自然也会对唐萦关心地问候。

而再后来，苏皓月却发现他会对别人关心，却从不好好关怀一下自己。譬如说，天冷了，他会叫他添衣，自己等到过了几天，天真的变凉了，他自己却受了风寒。

受了风寒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穿着那么两件衣服也坐在冰凉的石板凳上修剪花枝，苏皓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了，怎么有人会如此不懂得照顾自己。西苑不像是小时候被宠惯的人，才会这般不懂照顾自己，给他的感觉反而是……西苑根本就不重视他自己，他也问过唐萦。

唐萦知道的也不比他多多少，他只是从唐萦口中得知，西苑在闻人府里根本是没有人关心他的，而他喜欢的人却又要成亲……只是这些而已。

喜欢的……人吗……

苏皓月想到这里心里就不舒服了，西苑他心里有个人。他虽没提起过，他却看得出，西苑一直都放他在心里，心里起了微微的妒忌。

他对西苑的心思唐萦是早就看出来的了，其他人只不过当他只是在报答恩人有点过了头而已。

而西苑好像也一点没有察觉他为何对他这么好，无微不至，或者是……他根本就懒得去想？苏皓月其实觉得这样的西苑很可爱，他的西苑不是呆，只是懒……

苏皓月现在想的只是……如何一步一步让西苑察觉他的心思，也一步一步地，将西苑套牢了。

现在这个时候不是那么顺利，因为，他的西苑或许正在想起他喜欢过的那个人……

西苑吃着上桌不久的菜，慢慢吃着，苏皓月觉得这样的他也很可爱，做事情从来都是有条不絮，慢慢来。像个乖巧的小孩的模样。忍不住给他夹菜……

西苑咬着筷子问道

“皓月兄你不吃么？”

苏皓月道

“我不饿，你吃吧。”

西苑肚子里是蛮空的了，不过他从不狼吞虎咽，只怕到时不是被说无礼，而是被说他就是个小孩。

若说苏皓月现在最不满的是……西苑对他的称呼，他一直都叫西苑为“西苑”，西苑却一直唤他“皓月兄”。苏皓月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很生疏。不过他苏皓月有的是耐心。他等西苑慢慢地对他作出“一些改变”。

还有一个就是……

“哦！小苑，怎么这会在吃饭呢。”

唐萦推开雅间的门进来，完全无视了苏皓月的存在，只是问着在吃东西的西苑。

苏皓月知道唐萦并不想他和西苑在一起，不为别的，就是他太复杂，西苑太简单了。唐萦在维护西苑，连唐萦都觉得他不是好人，纵然两人其实是最好的朋友。

且说，西苑倒是与以前还不懂事的唐萦有点相像，但为什么他没有喜欢上唐萦呢……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不过苏皓月并没有打算深究。

西苑放下筷子，对唐萦说

“我今个儿发呆忘了吃饭了……”

“噗哈哈哈……”唐萦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伸手去掐掐西苑的脸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太可爱了。”

西苑抓下他的手，再一次认真说道

“萦，我今年二十有二了。”

唐萦用另外一只手摸摸他的头说

“那又如何。”

“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你就是。”唐萦说的理所当然。

西苑无语，还是抓起了筷子默默地吃菜。唐萦见他脸吃得鼓起来，于是凑过嘴巴去。

“啾——”

西苑捂着脸，无奈道

“萦……”

“你吃你的饭，不用理我的。”

一直冷冷旁观的苏皓月开口了

“有你这么恶心人，谁吃得下。”

唐萦听到了，笑着咬牙切齿道

“哎！哟！原来！皓月！兄！你也在啊！”

“我一直都在。”苏皓月很是闲雅地捧起新沏的茶，慢慢喝着。

唐萦美丽的眼睛危险地眯着，苏皓月却从来不当一回事。西苑大概是吃得差不多了，给唐萦倒了杯热茶，唐萦又蹭了上来

“果然还是小苑贴心啊。”

西苑有点无力，这让别人看到那可如何是好，唐萦顶着这么一张美丽的脸，却从来毫不忌讳，被人看到了，非得误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不可。

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爱粘着人的这个唐萦和初次在船上看见的“白衣仙子”放在一起了……这怎么看，虽然样貌一样，但他宁愿相信那是唐萦的双生兄弟。

唐萦忽然嗤嗤地笑了，西苑问

“你怎么了？”

“他羊癫疯了。”

“……苏皓月，你不说话儿，没人当你哑巴！”唐萦狠狠地看着他，西苑早就习惯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唐萦好像和苏皓月怎么也合不来。但西苑觉得其实他们之间的感情挺好的。唐萦转头对西苑道

“我可是听说了，你今个儿是自己一个人上楼里来找我们的飘云姑娘的呢。”

这本来是事实的，西苑想答“是”的。无奈这唐萦的语气忒暧昧了，弄得他好像是来找飘云“寻乐子”的，西苑认真道

“萦，你别乱说，她是……”

“我知道。”唐萦打断他说，笑笑“我就是想让你见见她而已。”

西苑看着他，也对，唐萦是荷风楼的老板之一，当然知道飘云的来处。唐萦继续说

“但我没想到她认识你。”

西苑点点头，说

“其实我也不大认得她了。”

唐萦还是笑……继而说

“小苑想不想回去？我过些日子要跑云安一趟呢。”

西苑抬起头来看着唐萦

“诶？”

“我和你回去看看，如何？”

坐在一旁的苏皓月看着唐萦的眼神有点凌厉，唐萦还是选择忽略，西苑有点混乱，他想，他也不想……

唐萦拍拍他说

“慢慢想，不急，我还要过些日子才动身呢。”

西苑轻轻地应着

“嗯……”

18、梨花薄雪

这天气冷得厉害，西苑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觉得特别冷，心里想着这不会是下雪了吧。穿好衣服，推开窗一看，果真是下雪了。洗漱好，去到饭桌那儿，发现苏皓月还坐在那里，今天这么冷，他却没有添衣。西苑就坐下了

“皓月兄不冷么？”

苏皓月道

“不冷，倒是你，穿得这么少，你也不冷？”

西苑看看自己身上，笑着说

“不冷，我身上这件可是新买的，最厚实就这件衣服了。”

苏皓月看着他，叫来虹梨端上在锅里炖着的粥，西苑问

“小梨你吃了么？”

“吃了，只有公子你这么晚起床的还没吃呢。”

虹梨掩嘴笑道，虹梨她们平日若只是在苏皓月面前是很规矩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但在西苑面前就不同了，有西苑在的话，任她们谈得来，苏皓月也是默许的。西苑他自己说他是下人，可这苏府里谁敢真把他当下人啊，他可是主人的救命恩人呐，虽然是住在府里干杂活，但是基本上所有人对他还是犹如宾客一样的，除了和西苑谈得相熟的虹梨和绿悠。

这西苑虽说以前也是大少爷，可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和下人倒是挺好相处的，所以虹梨和绿悠是真心蛮喜欢这位救了自家主人的公子。

虹梨退下，苏皓月也站起来走了，也没跟西苑说一声，西苑想抬头叫下苏皓月，无奈嘴里吃着东西。和苏皓月同桌吃饭大概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吧，西苑提议的，他只是觉得苏皓月平日里头自己一个人吃饭忒冷清了，没想到苏皓月也没说什么就答应了，西苑那会挺高兴的，只是这样却不能和虹梨她们一起吃饭了，苏皓月始终是主人，主人要有主人的架子。西苑是觉得苏皓月平时挺孤冷的，想陪陪他而已，然而其实他不知道苏皓月一直都那样，根本无所谓冷不冷清。只不过西苑的举动让他心里着实是感到了一丝安慰，也让苏皓月这么一步步地在心里装下西苑……

不过一会儿，苏皓月便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件天蓝色的厚实长袍，光看那貂毛就知道是上品，西苑心里只道，这是什么架势的人才穿什么样的衣服呢，自己还是踏踏实实好了，以前闻人府里给他的衣裳也是价值不菲，但是那不是他的，始终不一样……

西苑放下勺子，问苏皓月

“皓月兄这是要出去么？”

苏皓月走过来，点点头

“是要出去，但不是这会。”

西苑好奇他走过来是不是有事要说，下一刻，那件厚实的长袍就披在了西苑的肩上，西苑慌张

“诶，皓月兄，这……”

“给你，大冬天的也没有件像样的衣服，着凉就不好了。”

“那个……我不是那样的意思……”西苑觉得这样好像刚才自己对苏皓月说的那番话是求来这件衣服似的。说着要脱下，苏皓月按住他的手

“我知道，只是如果你着凉岂不是更麻烦，我府里不缺这么一件衣服，以我们俩之间的交情，西苑你还要与我客气么？”

西苑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真的是很羞愧的，这样好像他在伸手问苏皓月拿一样，苏皓月摸摸他的头说

“西苑是我的贵人，就算西苑不曾想过要什么报答，我也不能不好好照顾你的。”

西苑仰起头来看他，道

“是吗……”

苏皓月点点头，在他一旁坐下

“快点吃吧，不然等会就冷了。”

于是西苑继续他刚刚的早饭，今日苏皓月穿的是雪白的衣裳，领间带着雪白的狐狸毛，此时院外白雪，衬的他更是仙气，本就是面容属上佳之人，吃完早饭的西苑如此打量着苏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