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病——徐景年
徐景年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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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

杭文勤突然开口,“徐左,我们在私奔。”

徐左默不作声,一如既往的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徐左想杭文勤大概是疯了吧。所以过了一会儿,徐左冷不丁来了一句:“疯子。”

杭文勤轻声笑了起来,没搭话。

1

他说,“你别无选择,你软弱无能,你一无所有,一点点的玻璃渣子都能把你折腾的遍体鳞伤,你觉得这样的你,还能做些什麽?”

这时天空下起了一阵小雨,徐左没由来地觉得释然,释然过後,徐左仰起头,看着灰蒙蒙地天空,突然露出一个极其奇特的笑容,那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让人看着多少有些害怕,“至少,我能拒绝你。”徐左说了这几个字,然後转身,离开,大步流星,一阵潇洒。

身後的人突然抓狂,大喊道,“徐左,你有病!”

徐左转身,冷笑,“彼此彼此。”

那天晚上,身边的男人笑着对他说,“就这样吧。”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说话的男人。

男人叼着烟,侧面有点模糊,静静地,一语不发。

这样的夜里,时间一下子静默了。他看着男人漂亮的侧面,突然顿悟了点什麽。

男人看着他的眼睛,摸着他的脑袋,揉乱了他的发,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那种眼神,仿佛是在夸奖一只乖巧的宠物。

他移开视线,无聊地翻了个身,淡淡应了声,“知道了,快睡吧,今天累死了。”

……

於是半夜三更,徐左“啊”的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

愣了一会儿,特别摸索着带上了那副黑框眼镜,借着窗外幽暗的灯光,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很好,仍旧是那个小小的卧室,阴暗且潮湿。他还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并未穿越回到过去,确定现实之後,徐左又摘了眼镜,重新躺回床上准备睡觉。

可惜闭上眼再张开,张开再闭上,如此往复再往复,终是无法成眠。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四周,不明白为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

徐左睁着眼望着窗外,一阵秋风袭来,凉快异常,徐左郁闷,只得起身抽了一夜的烟。

第二天一大早,徐左挂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了傅宁晓面前,傅宁晓指着徐左的特大号熊猫眼,“都和你说了换个眼镜,你还不听,看吧,褪色都褪到脸上来了。”

徐左面无表情瞥了一眼眼前的傅宁晓,“我这副眼镜是新买的。”

傅宁晓翻了个白眼,指着徐左的办公桌,“快坐下吧,今天有个采访。”

徐左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番,抬起头道,“和我有什麽关系?”

傅宁晓露出个漂亮的笑,“你和我一起去,你说什麽关系?”

徐左大惊,“你一个招牌摄影和我搭档?”

傅宁晓俯身,长发飘逸,的确有艺术家的气质,徐左经常想,傅宁晓应该去搞那些所谓摄影艺术,而不是和他一样在这样的杂志社窝囊着,虽然傅宁晓也算圈中名人,但是很显然以他的才能他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傅宁晓坐在徐左办公桌上,双手一撑,“你是记者我是摄影,有什麽不搭的?快准备采访资料去。”

徐左立即打开电脑,一张没有记忆点的脸盯着电脑屏幕。

“采访谁?”

“一个最近挺红的作家,好像从国外得奖回来了。”

作家啊,最近作家还真多,他都认不全了,“名字?”

“杭文勤。”

徐左的手微微一僵,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那边的傅宁晓自顾自道,“好像在国外呆了挺长一段时间,这几年才在国内活动的。听说在国内文学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徐左微张着嘴看着网页上的资料,也不说话。

“说起来,这人和我们一个学校毕业的呢。”

“嗯。”

“好像和你相差没几届呢。”

“……”

傅宁晓推了推痴痴呆呆的徐左,“喂!你怎麽不说话啊,死啦。”

徐左抬起头,双眼无神,“我在查资料。”

傅宁晓皱皱眉,“我说你别老是露出那种死鱼的眼神行麽,笑一下会死麽?”

徐左半咧着嘴故意笑给傅宁晓看。

傅宁晓无奈,“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笑了,你这笑得比恐怖片还可怕……”

徐左立即恢复呆滞的表情,继续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一双细长的眼掩盖在厚厚的镜面後面,看上去有些冷。

仔细想想,说他笑起来恐怖的绝对不止傅宁晓一人。

大学的时候,徐左是班级里极少的虚无派,一张呆板的脸,一副硕大的近视眼镜。总之横看竖看都是最常见的路人甲乙之流。

有次上世界文化史的时候迟到了十多分锺。左看右看大家都在奋笔疾书,自己的笔记却还脱了一大截,实在没办法,索性壮大了胆子问隔壁的女同学借着抄。隔壁的女生也好说话,当即就在老师歇息空挡把笔记借给了他。当然,事後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并且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徐左对着那女生笑着说了句“谢谢”。

从此以後,那女生看到徐左的表情就变得十分之诡异。

於是,在极少数的认识徐左的人之中,流传着关於徐左神样笑容的传说。

据说只要见过徐左的笑容,你就会知道什麽是狰狞。

话虽然说得是夸张了一点,却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因为徐左的笑真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要说怎麽个不一样,大概就是特别的僵硬吧。

别人笑的时候总是淡淡的舒展开,而他总是好像算好角度似的,弯起嘴巴,做出一个貌似微笑的表情。笑的时候,甚至眼睛都保持着最惯常的那种呆滞和冷漠。

你说这样的笑能正常麽?

答案显而易见。

2

下午的时候,傅宁晓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身飘逸的衣服搭在身上,好像电视里那些扭来扭去的男模。徐左一边瞥了眼傅宁晓,一边回忆着上次看的选秀比赛。

傅宁晓带着宝贝儿子(相机),一脸欣喜地在徐左身边蹭来蹭去,“你好了没啊,怎麽那麽慢?”

徐左白了傅宁晓一眼,拿起刚打印出来的纸,“我这不是在打印麽?你急什麽急啊。难道你是他FANS不成。”

傅宁晓站在徐左身後,“喂喂喂,我不是看你整天在办公室呆着无聊麽,想乘机带你出去玩玩儿啊。”

徐左转过身,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谢了,敬谢不敏,我呆在这儿挺好的。出去风吹日晒的,我可没钱买面霜做SPA。”

傅宁晓轻笑了起来,戳戳徐左的手臂,“切,你又不是花样美少年。”

徐左无视眼前的男人,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张一张的整理着文件纸。

傅宁晓站在徐左身後皱眉,“你到底好没好啊,东西准备齐全了麽?”

徐左把最後一张纸夹进文件夹里,放到傅宁晓面前甩了几下,“看见没,就这些了。好了,你可以现在前面开道了。”

傅宁晓笑嘻嘻的点头,“好好,我们快点去快点做完,说不定还能在外喝个下午茶呢。”

徐左看着傅宁晓一脸潇洒的出门,心想你其实就是为了那个下午茶吧。

驱车赶往采访地点,是一家颇为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傅宁晓看了看四周,对着身旁的徐左淡淡道,“这里有个温泉挺不错呢。”

徐左抬起头,面无表情望了傅宁晓一眼,幽幽的飘来一句,“资本主义。”

傅宁晓眯起眼笑,“我就资本主义,怎麽样怎麽样。”

来到预定的房间,准备着最公式化的专访。问题麽,也无非是那些为什麽会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受到什麽影响,个人理念之类的东西。偶尔还可以问及一些算得上是八卦的消息,配合着新书发布炒作效果极佳。根本就是千篇一律同出一款的老花式。

两个人无聊的坐在沙发上,到了预定的时间,传说中的主角出现在了现场。也难怪要出动傅宁晓来拍照了。杭文勤的那张脸,的确是可以拿来增加娱乐性的资本之一。

傅宁晓看着眼前的男人,也是吃了一惊,虽然听说这个杭文勤长得不错,却没想到不错得这麽没天理。他自认也算清俊秀气,可是和眼前的人一比,立即就差了一大截来。

不自觉转头看看一边的徐左,想看看他是什麽反应,却发现他仍旧是那张万年呆滞的白痴脸。

杭文勤一进门就淡淡笑了起来,走上前来亲切道,“今天多麻烦了。”

傅宁晓看着眼前的人,想不到最近被媒体炒得乱七八糟的人,竟然如此礼貌如此温顺。又仔细看了看杭文勤的脸,才发现他的眉眼间竟然带着一点邪气。而那点邪气,就是让那张脸如此惊心动魄的理由。

傅宁晓的职业病很重,每每见人就会习惯性的找角度。观察之下猛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无懈可击。

还没欣赏够美男,杭文勤就做了个请的手势招呼着两人再次坐了下来。

三人坐定,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之後,杭文勤又瞥了眼傅宁晓身边的徐左,“先拍照还是先问问题?”

傅宁晓靠在沙发上笑笑,“先问问题吧。”他还想再观察一下这个男人。

於是徐左坐在了杭文勤对面,面无表情的摊开那堆文件。

哪知还没开口,对面的人就先出了声,“你们采访都是这麽来的麽?”

徐左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杭文勤的脸看。

傅宁晓坐在徐左身边,一时之间也不明白杭文勤的用意。

那边的杭文勤又道,“我是说,你们每次都查一大堆资料然後罗列出一大堆问题,拿到被采访者面前,一个一个的问?”

徐左想开口说“是”,却被傅宁晓抢了个先,傅宁晓露出个淡淡的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杭文勤把头一偏,嘴角的笑意很淡,眼神注视的人却是徐左,“那麽那些少数时候呢?”

傅宁晓瞥了眼徐左那张青白的脸,又含笑望着眼前的杭文勤,“多半是突发事件吧。”

杭文勤转而含笑看着傅宁晓,“你不是摄影麽?怎麽,要改行抢他饭碗?”

杭文勤说这话的表情虽然是带着笑意的,语气也不见得恶劣,但是听在人耳朵里,却着实的叫人觉得不舒服。

气氛在一瞬间僵持起来。

这个时候,徐左终於发话了,“那请问杭先生你想怎麽来?”

杭文勤挑眉一笑,“现场问。”

徐左把手边的文件夹放下,把录音笔在桌子上一放,“那麽开始吧。”

杭文勤上下打量了徐左一眼,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站在一边的傅宁晓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下子反应不过。

徐左问了很多问题,徐左也就杭文勤的创作风格谈了许多。一旁的傅宁晓一瞬间觉得徐左顿时强大了起来。因为在短短几小时内,徐左竟然就已经把杭文勤那些个小说风格摸得一清二楚了。

问完问题,收起录音笔,徐左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转身对着身後的傅宁晓轻声道,“再拍几张就收工吧。”

傅宁晓笑着点点头。

临走时,杭文勤站起来送他们两人到门口。

徐左走在前面,傅宁晓走在後面,杭文勤站在两人中间。

走到门口,身後的杭文勤突然笑道,“徐记者,可不可以留个电话给我。”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微微一愣。

徐左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杭文勤。杭文勤却仍旧是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含着笑与之对望。一边的傅宁晓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杭文勤淡淡笑道,“徐记者很有才情。”

徐左原本呆滞的表情微微一僵,“是麽。”

正常人当然不会这麽回答,可是现在被夸的人是徐左,所以呆滞的徐左给了最呆滞的答案。

杭文勤立即接口,“当然,你问的问题都很有水准。”

徐左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又拿出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了杭文勤。

“给。”

杭文勤接过,淡淡一笑,“那麽,再见了。”

“哦,再见。”说着就转过身去,拉着傅宁晓离开了。

杭文勤看着两人转身的背影,唇边的笑一直没有散去。

3

一出门,傅宁晓就抬手看表,“现在才三点多,还来得及去喝下午茶。”

徐左白了身边的傅宁晓一眼,“你就知道下午茶。”

傅宁晓笑笑,“走吧,去喝点吃点,回去才好赶稿啊。”

徐左默许。

於是傅宁晓伸手一拦,叫车到了XX路的香樟花园。

一下车,徐左就盯着店门前的巨大香樟树死看。

傅宁晓拍拍徐左的肩,“怎麽样,不错吧。”

徐左回头,又是淡漠的一眼,“小资。”

傅宁晓一脸坦然,“我小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走吧走吧,我请客。”

被傅宁晓拽进店里,在玻璃房的角落里坐下。午後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

傅宁晓做主点了两杯喝得,又点了两客茶点,徐左翻看着手里的菜单,“加起来三百多,你还真舍得。”

傅宁晓双手托着下巴,对着徐左眨眨眼,“舍得啊,怎麽舍不得,请你徐大记者陪我喝下午茶,多难的事啊。”

徐左凉凉道,“是吗,我和你同事这麽多年我才知道你对我有意,抱歉抱歉,可惜我早就心有所属。”

傅宁晓淡淡笑了起来,在这样的下午,尤其漂亮,“怎奈我对你一往情深,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

徐左看傅宁晓演得如此开心,也不好打扰他的雅兴,“是啊是啊,你我之间为世俗所不容,实在没有未来可言。女人多好啊,软玉温香又可以正大光明带出去招摇。”

傅宁晓抬手,指着徐左,“你这负心汉。”

徐左抬眼冷笑,“我说你还真来劲了啊。”

傅宁晓放下手,“无趣的男人。”

徐左看着远处端着盘子的服务生,“是是,你是有趣的男人,我是无趣的男人,成了吧。”

两个人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所以徐左才一直说傅宁晓这个人小资。装逼矫情等恶习没少沾一项。

徐左搅着杯子里的冰咖啡,褐色的液体带着一股久违的香味,叫人一阵心醉。

好吧,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的股子里也是十分向往傅宁晓那股子小资情调的,只是小资势必是要建立在有资本的基础上,他一个碌碌无为的跑腿记者,哪里比得上傅宁晓。所以小资种种,也不过是渴望不可及的梦想而已。

总的来说,从小到大徐左就一直是个无趣的男人。从选专业找工作到交女朋友,没有一个是有悬念的。

他的人生里,唯独那时,也只有那时候,才出现了细微的偏差。幸而那偏差持续的不久,很快便回到了正轨。

想想也不过六七年前的事情吧,但是现在看看,却好似上辈子的事情似的。

Z大一直是个很二流的大学。

所谓二流的大学,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比一流还差许多,比三流却又不是一个等级。

而徐左就这样无惊无险地考进了这样一个二流学校的二流专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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