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桂子同看+番外——青圆
青圆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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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皇帝狐疑的打量了胤祥几眼,见胤祥一副欲笑不笑的样子,顿时省悟过来,瞪眼道,“胤祥!朕叫你润色,你敢巧言令色搪塞朕不成?这可是欺君之罪。”

胤祥忍不住笑出来,“皇上,那我可真说了?”

皇帝气道,“说就说,摆什么迷魂阵。”

胤祥正色道,“皇上,您这上谕词章华美,气势磅礴,的确令臣弟叹服。只是您笔力也太恣肆刚猛……这驾着五色祥云披着赤纯金光遨游四海的您……”胤祥顿了顿,“臣弟可真想不出来……”

皇帝道,“朕也是兴之所至,写得挥洒了些。怎么,你觉得不妥?”

“上谕传阅甚广,况且这封上谕干系更是重大。臣弟的意思,还是写得和中平稳些。”

皇帝有些遗憾,本来是洋洋洒洒写了一气的。但胤祥的意思他也明白,便点头道,“好,这里朕改改。”

胤祥又道,“恕臣弟再多言几句,曾静案本是已了结了,您何苦又提及起来。上谕一发,天下皆闻,岂不是平白又替他那些歪理邪说作了宣扬?”

皇帝一怔,“你说的也在理。”可想了会儿又不甘道,“朕自御极以后受了多少毁谤谣诼,并申辩好好申辩。今日机遇难得,怎会不想汪洋恣肆一番,以彰天人合一,以显身名之正?曾静说朕是残暴无道昏君,昏君能得上天垂示么?”

胤祥无奈,隔了半晌才道,“皇上,想来您还是介意《大义觉迷录》未能付梓一事。您若真觉得心有块垒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话,还是照您的意思来吧。”

胤祥这么一说,皇帝头上的火气反而一下子退了,“朕可没那个心思,就是想起曾静案来忽然火大了些。这儿等会儿照你的意思改,你啊,也平平心静静气。”

“皇上,臣弟不是在致气。”胤祥道,“臣弟劝您不发《大义觉迷录》,是有一番考量不错,但您本是这样的性情,言发于心而冲于口,让您强自按捺,到头来也是平添了您的郁结,这倒是臣弟考虑不周的地方了。”

“好了好了,你还越说越往心里去了?你也说了,朕就是这样性情,一时想起来免不了激愤一番,但朕也是顾全名声的人,你的顾虑你的考量朕难道不明白?”

胤祥还要再说,皇帝摆摆手,忽然换了语气道,沉声道,“胤祥啊,你不知道,这上谕,朕其实也不知,是当发还是不当发。”

胤祥一怔,“皇上?”

“你是知道的,朕一向来笃信天人感应之说。先前若是哪地出了灾祲,朕不免怀疑是督抚大吏不修其职,郡县守令不得其人,亦或一乡一邑之中人心狡诈,风俗败坏,总之是因人事而干天和,招灾祲。”

胤祥心中一动。又听皇帝道,“可是在梦中,朕亲历八年灾患重重,况且还不是寻常水旱之灾,而是日月无光,山河崩裂!胤祥啊,朕心中震撼动摇之大,实难形容!”

胤祥顿时觉得心绞了起来,匆忙道,“皇上,您不也说过么,天地运行自有规律,正如月有盈亏,并非人力所能干扰。您何必自苦……”

皇帝摆摆手,“你听朕说完。初时,朕也怀疑是否朝廷政事有所阙失,以致天降灾祸。但又想,朕自御极以来,心怀黎庶,勤于政事,夙兴夜寐,从无间断。朕革旧弊而推新政,都是利国利民之举,除了军务上力有不逮以外,朕自问还当得起明君两字!这……就算是不比尧舜,不及皇考及诸位祖宗,但历数有明以来的君主,朕敢说是位列于先而无愧!朕这样的皇帝,上天何至于要降灾祸以惩戒?你说是不是?”

胤祥恍惚应了一声。他心里有个模糊念头,可是又觉得太逾越,并不敢去想。这时却听皇帝道,“胤祥啊,朕想来想去,若说这几年间朕真有什么阙失,有什么薄德之处,那便是没能好好体恤你,放任你劳心殚力,耗费心血,放任你输寿算以增益于朕,以至你中道弃捐,先朕而去。”

胤祥这时心里就像一道大浪拍在礁石上,轰的一声碎成万千嘈切,雷鸣般的隆隆不绝。

“是以朕也曾想,要是你安在,仍与朕同心理政,是不是日食地震之灾就根本不会发生?朕发这道上谕,反倒是多此一举了。”

“四哥!”胤祥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失神般的抱上皇帝肩头,“我有何德何能,令您忧虑负疚至此!”

皇帝顺势将胤祥揽住,“呵,吾弟胤祥,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胤祥摇摇头,低声道,“四哥……我恨不能让您忘了那个长梦。”

“忘是忘不了了。”皇帝也叹息,听胤祥语音低沉,便安抚似的拍拍肩道,“有这梦也好,至少提醒朕跟你,都注意爱养身体,珍视你我缘法。”

胤祥这时心神平复了些,又道,“四哥,您这道上谕还是要发的。天道运行自有规律,英明仁慈如皇考,历年间也不免有些风雨坎坷,您可万万不要自苦。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横竖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皇帝揽着胤祥,心里的浊气忽然散开了,只道,“你说的在理,这上谕都依你说的改过后,便可速速发了。”说完又怕胤祥觉得态度太轻率,又道,“若是日子没记错,再过些日子,承天监也该推算出日食一事了,总得赶在承天监之前发上谕,才能显出朕的不凡来。”

胤祥郑重点点头。

皇帝又道,“说了这么半天,朕都口干舌燥了,你把案上那杯茶拿过来。”

胤祥离榻上的案几近,伸手便够到了,递给皇帝,皇帝接过去才喝了两口,却忽然顿住,把杯子凑到胤祥面前,自己喝过的一面杯沿更是毫不避开,“你不渴?这是开春新进贡的小月团,味道很怡人。”

胤祥一窘,也不作声,伸手便要去够案几上自己那杯。

皇帝手一勾给制住了,“哎?你臊什么?比这羞臊的事也没见你这模样。”

胤祥额上一跳,努力了平息了一下,准备要把皇帝那杯茶接过去。皇帝手一扬,敏捷的躲开了。

“四哥,我自己来还不行么……”

皇帝执着的把杯子凑到胤祥唇边,“不行。”

胤祥叹气,“四哥,您这是忽然起的什么兴?”

“呵,那你这是端的什么架子?所谓情同手足么,我的手不就是你的手?这个时候你还分彼此的话,可叫我很伤心啊。”

“……”

20.百花

阳春二三月,京城里也真正有了春意。道旁的树梢冒出了新芽,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这一年的先农礼较往年略有推迟,尽管是每年都有的仪式,但让满朝文武分外注意的是,休养多日的怡亲王胤祥也将参加祭祀。尽管皇帝尚未明说,但怡亲王即将复出主事一事,看来多半是真的了。

这天清晨略有薄雾,皇帝率百官于先农坛祭祀先农神,礼毕之后,皇帝到“一亩三分地”亲耕,犁田播种。皇帝一向重视农耕,每年都是实打实的出力,使得底下大臣倍感压力。今年皇帝更是显得心情极好,下地后精神百倍的忙活了许久,忙到一旁大臣们如坐针毡。马齐便忍不住跟胤祥悄声道,“怡亲王,您看,皇上耕种许久,是不是也别太劳累了……”

胤祥闻言,沉吟了片刻,还是走到皇帝跟前道,“皇上,春寒料峭,您已耕种许久,还是要注意身体。”

皇帝闻言,拄着犁头抬起头来。此时百官都毕恭毕敬低头候在一旁,胤祥则站在最近前,一身精神百倍的亲王朝服,正微微带笑看着他。温柔的春风迎面吹来,皇帝忽然觉得斯景斯景,足以畅怀平生。

“瞧朕一高兴忙得都忘了。”皇帝开怀一笑,道,“光朕一人忙活怎么行,你们也准备准备去南面耕种吧。”

众人正要领旨,皇帝又道,“不过,怡王病体初愈,就不要劳累了,随朕去观耕台歇息一下吧。”

胤祥一怔,“皇上体谅之心臣弟感激不尽,只是臣弟身体已然痊愈,众同僚都去耕种,臣弟怎好意思垂手旁观……”

众人也有些吃惊,但互相低着头交换个眼神,也没人敢开口附和任何一方。

皇帝便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是事出有因。”又扬扬头冲着众人道,“谁身体不好劳累不得的,也不用勉强去耕种,跟朕说一声就是了。”

众人这时摸着风向,忙纷纷的劝怡王保养身体。胤祥被说得简直像理亏了似的,本来又想辞谢说不耕种也行,就不必随皇帝上观耕台了,但看着皇帝满面红光,笑盈盈看着他,辞谢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应了皇帝。

两人一齐上了观耕台。

观耕台高约六尺,四四方方的石台,三面都是白玉雕栏。登上台阶,看着底下忙着下锄的大臣们,多多少少有了些超然的意味。

胤祥这时方道,“皇上,观耕台本是您观看臣下耕作的地方,我上到这来实在逾矩。再说,我与那些人份属同僚,您让我现在高高在上看着他们挥汗,这……”

“呵,朕就是特意拉你上来。”皇帝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朕就是叫他们知道,你怡王就是身份高超,与众不同。”

“皇上……您这是何必……”胤祥无奈。

“很有必要。”皇帝正色道,“你方卸任养病时,底下不知传成了什么样!说你失宠还是好的,什么触怒于朕什么以下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皇帝看着胤祥,“朕是不想让你听到这些,但估计你也不会一丁点儿不知道吧?”

原来是为计较这个么,胤祥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触,“皇上,这些风言风语我是有耳闻没错,可正真是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好笑罢了。”

“就算你没往心里去,可朕往心里去了。”皇帝加重语气道,“朕生气不光是因为他们编排你,而是因为他们更是在编排朕!他们怀疑你失了圣宠,只是嚼你的舌根么?他们是在怀疑朕对你的倚赖,对你的信任。这一点朕绝不能忍!”

“皇上,您慢慢说,别急……”胤祥忍不住笑道,“您这会儿神色激切,语发连珠,只怕底下人偷偷瞅见了,又要编排您是在训斥我了不是?”

皇帝一愣,跟着也对着胤祥笑起来,“好好,你提醒的是。”说着放松了坐下来,“总之朕是这么个用意,毕竟,”皇帝喝了口苏培盛奉上来的热奶,“你这次复出管的事比从前轻省不少,有些事分出去是怕你累着没错,可落在有心人手里,指不定编排出什么来,朕就干脆给你立个威好了。”

“您这个威立得也忒大了些。”胤祥笑道。其实论说起来,他毕竟不愿皇帝为他逾矩太多,但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实在不愿总驳皇帝的好意,便索性望向底下,换了话题道,“您今天耕作那么久,可苦了底下人了,这没半个时辰,只怕谁也不敢停下来。”

皇帝心知胤祥这是心领了他的安排了,也就不继续喷薄,只顺着道,“叫他们累一累无妨,体验体验民生之多艰嘛。”

两人一齐观看了半天。此时日头渐高,阳光益发明亮,薄雾也慢慢散去。春风中众人挥锄耕作的样子,看起来分外热闹乐和。

皇帝神清气爽的凭栏远眺,忽然转头对胤祥道,“风来满眼春,柳摇三月晴,今年的春色似乎格外怡人一些啊,怡王知道为何?”

胤祥轻咳一声,“今年天气暖和,晴日也多……”

皇帝很起劲的摇摇头,“你就知道拿话搪塞朕。春色怡人……可不就是有怡王陪着朕。”

“……”

皇帝又道,“待会儿随朕一道回宫吧。这么好的春光,合该烹茶煮酒,对饮一番。你的身体,喝一点百花酿应当不妨事吧?”

胤祥见皇帝的确心情畅快,便道,“我喝一点不妨事,不过,您也别喝太多。”

“不用喝太多。”华滋堂里的暖塌上,皇帝边笑边摇酒杯,“春风醉人,你也怡人,朕都不饮自醉了……”

“皇上!”胤祥忙出声道,“您就别说醉话了……”

“怎么是醉话?”皇帝眯了眯眼。

华滋堂是宫中头一个装上玻璃的地方,暖塌边就是透明的槛窗,虽挂了层纱帘,但阳光仍大喇喇的泼洒进来,烘得西梢间里一片暖洋洋的。“春风贺喜无言语,韶华已入东君手,冬天过去了,你身体也好起来了,现在精精神神的陪在朕身边,喝酒,说话,朕这心里头……”皇帝说着给胤祥斟了一小杯,“比这酒还甜。”

百花酿是江南所贡,酿自开春新摘的百花,酒性温和清新,带着股春天特有的清甜。胤祥见皇帝神色愉悦,话越来越多,心中哭笑不得,只好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这酒也像比去年的甜一些。”皇帝不忘问到。

“……想是今年花开得早的缘故……”

皇帝不满的嘁了一声,“怡王就不能来几句甜一点的话让朕高兴么?”

胤祥沉默片刻,忍不住道,“四哥……我跟您的岁数,加起来都快过百了……”

“哦,怎么?又要说朕‘为老不尊’了?”

“……这可是您自个儿说的。”

皇帝不说话,忽然倾身过去,把胤祥的唇舌一并咬住,像是要汲取那里残留的酒香。过了半晌才撤回来,道,“喏,朕是‘为老不尊了’,怡王可要‘冲冠一怒’?”

胤祥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半晌才气息略不稳道,“四哥……您好歹也打个招呼,刚才一急差点又咬着您……”

“以后习惯了就好了。”皇帝坦然道,又单刀直入的把胤祥推在塌上,“朕今天劳作的兴致分外高,在先农坛仿佛力气没使完啊。要不现下怡王配合一下可好?自从年初一后,朕可想了好久了……”

21.四哥英明

怡王又一次猝不及防,倒在榻上的时候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道,“四哥,您慢点不行么……”

皇帝极认真道,“胤祥哪,你认识你四哥多少年了?朕向来做事是慢条斯理的么?”

胤祥一噎,说不上话来。

奈何皇帝虽然性急,但被人伺候惯了,怡王亲王朝服制式端正繁复,衣服不是那么好解。皇帝风急火燎的在胤祥身上到处摸索,只是不太得要领,末了实在脸上挂不住,重重咳一声,“胤祥啊,你来帮帮朕把你衣服解了。”

胤祥只觉得脑中一个爆竹啪的一炸,深吸了一口气道,“四哥,您先起的头,您自己来吧……”

皇帝也觉得脸热,只好默不作声又拉拉转转了一阵子,终于觉得心火都快烧到脑门了,便道,“怡亲王,朕令你把衣服解了。”

胤祥再次深吸口气,“四哥,这里没有怡王,只有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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