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你不是还欠我一件事吗？如果你所说属实，那就算你还赌约了。”豫辰边答边露出一脸可惜的表情，仿佛他丢

失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玩具。

道士看到他的表情心生恶寒，自是不屑猜测对方所想之事。山林中出现的强大妖气，足以让他烦恼了。

十六.

平常京城戒备再紧，也只会宵禁；现在却不然，连光天化日之下，京城出入也下了禁令，只许进不洗出。而每个城门，更

有和尚道士术士守着，慎防事故发生。

针对这种情况，豫辰二人出城时，守城的兵长抱怨：“这种事就不应该宣扬，城里的人不知情况，就不会人心惶惶，现在

这样只是平添守城的麻烦。”

“不知道不等于不存在。”子清笑着堵他一句，还想说“就像你身后的吊死鬼，尽管你看不到，但它仍然在”，但念及兵

长已经为守城的事焦头烂额，就留了口德。

凡是熟悉子清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恶劣的爱好，就是故意告诉你他所看到的东西。小时候子清固然没有这种习惯，但自

从他艺成后，这种劣根性就被发掘出来，并随着能力的增长而越发恶劣。

他丰功伟绩最光辉一件，便是某与陪伴皇帝出游，他沿途详细生动地描述路边各种游魂妖怪的情况，致使皇帝出城未到一

里就马上回宫，并且一年之内勤于政事，不提出城游玩的计划。即使多年后，但凡皇帝有意出巡，便有大臣提起这段旧事

，最后皇帝的兴致都被败坏了，自然就不提出游之事。

其实，当日子清说的并不可怕，不过就是路过有几个冤死的野鬼枉死的孤魂，还有几只路过觅食的妖怪。它们的模样确实

是恐怖些，但并不厉害，害不了人。

假如皇帝今日也陪同子清出游，并沿途聆听他细致描述，那么他就会发现当日碰到的东西太稀疏平常了。

是的，现在城外的情况，就算在豫辰二人眼中看来，也十分古怪——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但他们却看到一群东西缓步飘向

树林。这些都是附近的孤魂野鬼，平时无所依靠，飘于各处，藏匿城中，此刻却像被人呼唤似的涌向山林。

子清回头看了京城一眼，那儿仍有鬼不断飘出来，旋即皱起眉头，问：“什么回事？”

“这样下去，京城的阴阳平衡必将被破坏，我们时间不多。”豫辰也察觉事态不妙，“假如这一带的阴气都聚在山林中，

那纵有官道也形同虚设。”

“哈，也许你到这山林中躺一下，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子清故事说笑，表情却极为凝重。

被逼封城，官道不通，这些仍能解决。大不了他们与山林中的妖怪经一番苦战，子清有收拾他们的自信。但如果因这气场

变化而影响龙脉，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龙脉影响国运，国运关系天下苍生。如果因虎妞一时淘气而使苍生受苦，这是子清最不乐见的。然而事情似乎就朝那个方

向发展……

只可惜光凭忧虑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他俩意识到形势严峻后，更是加快脚步闯入山林。

山林白天的妖气果然更浓，就像一层罩在山中，使他们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鬼行湿道，山林中的雾气助长了鬼的力量，

吸引更多鬼聚在林中。

自从进入山林后，子清自觉靠近豫辰身边。后者是圣兽，一般鬼怪不敢靠近；不然，子清就要享受到群鬼在他身体不断穿

过的额外关怀。

“树……”才进山林五百米不到的地方，他们就已经发现更多异状。

脚下的土地上倒了很多树。这些树都是枯死的，树枝上的叶仍十分茂盛，但树干却已经失去水份，仿佛短时间内被吸光所

有树液。仔细观察树干，还能发现上面被钻了十来个洞。

“这是什么生物造成的？”豫辰用手按一下小洞，便有数不清的蚁从洞中爬出，黑呼呼一团布满整棵树，形状恐怖。

“有这些蚁藏在树干中，树想不枯也难。”子清说着，环顾四周倒下的枯树，“对方似乎很喜欢这块地方，我们要不要守

株待兔？”

“先找到虎妞。她在这种环境待了几天，怕是撑不住了。”说到底，虎妞虽然修行已久，但心性仍是一个小孩子。

豫辰的决定，道士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所幸此处森林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日落黄昏前，他们总算在溪边找到虎妞。

这时，虎妞已经昏迷，现出原形，连身上的妖气也散去大半。若不是她额上有兽王一族特有的纹印，怕是连豫辰也认不出

她。

“她的妖力被夺了。”子清轻抚虎妞的细毛，“对方不但厉害，还很贪婪。”

“如果不贪婪，怎么会引这么多鬼怪来？”矜夸一笑，冷眼扫视周边树林，道，“小心，有东西在监视我们。”

“嗯。”子清点头，亦戒备地警剔四周。

然而，除了听到不停歇的蝉鸣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生物的踪迹。

十七.

“很吵。”当听到豫辰说有东西在监视他们时，子清并没有怀疑蝉，只这样埋怨一声，因为他早已树林处处都能听到蝉鸣

。

在搜寻虎妞的过程中，他们二人并非一无所获——他们走遍整个树林，发现几件有意思的事。

先是枯萎的树木并不只一处，树林中零零落落倒了不少树，显然它们是被同一类妖怪吸干树液。再来，树林中的兽类妖怪

少了，就连未成精的兽类也少了很多，这种情况足以证明虎妞是何等挑食。最后，便是树林中的蝉叫得特别欢，每一处都

能听到蝉鸣，响个不停。

夏天的蝉鸣本是正常，然而蝉鸣中散出丝丝妖气，这就不太平常了。只可惜此刻树林中笼罩着浓浓的妖气，相较之下，蝉

声中溢出的妖气几近于无。是以他俩都专注于寻找妖力强大的妖物和虎妞，而忽视了身边时刻吐纳着妖气的昆虫。

豫辰扫视树林，并没有发觉可疑的东西，转头对子清说：“也许让对方袭击我们，比较容易解决这事。”

“以你为饵……”道士说着，上下打量对方，“谁会上当？”敢主动惹你的妖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回以一笑，龙不得不赞同他的话：以己作饵诱引妖怪上当的法子，他们从来不做，也做不来；哪次他们出门除妖，妖怪不

是躲着他们四处跑的？现在那妖怪之所以敢监视他们，不是吃了豹子胆，就是目标是虎妞。

想着，他又看了虎妞一眼——虎妞头动了动，有转醒的迹象。

“夜……怕……”虎妞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口中吐了一些不连贯的字句，“啊……怪，不……不要……啊啊……”她似乎

陷入恶梦之中。

子清风着，连忙探她的脉息，又恐她被梦魇所束，为她下了一个护咒。但虎妞并不领他情，就在他下咒时，虎妞突地醒来

，跃到一边，张牙舞爪地对着子清——她现在是一只老虎，人对着虎总是格外弱小。

此时龙自觉地挡在道士前面。假如虎妞迷失心性，要伤害道士，那么他对她并不会客气。在龙心目中，老婆与侄女哪个更

重要，这根本就不用比较。

虎妞默默站着，盯着豫辰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收起利爪，恢复神志，叫了声“伯伯”。她低着头走近二人身边，似小猫般

蹭着二人。

她现在已经知道做错了，并且知道豫辰会为这事处罚她。刚刚她站在豫辰跟前，就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上凌厉的杀气，所以

她知道龙对她并不会客气。

“伯娘……”虎妞见蹭龙没有效果，旋即更换目标，软软低唤一声，似是求饶。

豫辰玩味地瞧了她一眼，问：“子清，要怎么样罚这丫头，你说了算。”

“她似乎知错了，那就轻一点，将功补过吧。”子清低头看了看小猫般乖巧的虎妞，“失踪的人仍未找回，不如就让虎妞

把他们找出来吧。”

好，很好，居然把本小姐当作狗！虎妞心底下把子清骂了千遍，却不敢违拂他的意思，只好“嗯”一声，点头答应。虽然

这处罚十分损虎妞的自尊心，但确实算是轻了。更何况她妖力失了大半，正要眼前二人保护。

虎是昼伏夜出的动物，晚上行动也十分利索，而且人的味道与动物的味道有所不同，虎妞寻找他们并不是难事。自虎妞搜

人算起，短短二个时辰，他们便已找回所有失踪之人，并寻得一个宽阔的山洞安置他们。

搜人过程中，虎妞一直不敢远离他们三丈以外；纵是找到人后，她仍紧紧靠着他们，不愿与那些人类在一起。

“伯伯，小心，三更快到了。”虎妞说着，窝在子清怀里，“那东西……来了！”

豫辰子清猜疑地对视一眼，望向前方的树林，眼前的树林并无异状，除了仍有许多鬼魂在徘徊外，一片安静。

此番情景只持续到三更。三更一过，树林中突然响起铜锣般的蝉鸣，随之林中的妖气渐渐减弱。与此同时，虎妞也发出痛

苦的呻吟声——她的妖气被吸去！

“那些蝉会吸取妖气！”子清倒吸口气，眼见过在眼前晃过的鬼魂越来越少，才惊觉那个都是蝉的粮食。他终于知道为什

么树林中晚上的妖气比白天更稀薄，那便是因为这些蝉在！

豫辰并没有像道士那样震惊，他转头看了救出的人一眼，马上拉着道士与虎妞逃出山洞——那些人类如同丧失魂魄一般，

纷纷向他们涌来。

十八.

出了洞穴，豫辰现出原形，把人与虎伏到山顶之上。

子清重生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龙的形态。此刻的豫辰比他抓住季子清时庞大许多，全身罩着一层白光，吓得附近的妖孽

纷纷逃散。龙在山顶停下，龙身绕了半座山，于是这半山的妖怪片刻间便逃到山下，只恐惹怒龙颜。

龙这一番举动，让虎妞不由自主地啸起来。尽管她早已知晓豫辰的实力并不输于其父，但看到他只化为原形就震慑群妖，

仍觉得兴奋异常。虎妞是崇拜强者的。

子清对豫辰的做法，另有想法。若他们只是要逃离失神的人，并不需要化为龙形逃跑。若他们要震慑群妖，也不必如此，

只需要使出术法便足够了。豫辰的用意只怕是要占领出一块地方，让他们避过夜里的蝉。

动物与妖怪都有很强烈的地盘观，并且他们通常无视人划出来的地盘。是以豫辰才用龙形占了山顶。如今，这附近别说是

兽，连虫也不见几只，静悄悄的，只有极远处传来的声声蝉鸣。

豫辰见目的已成，正要变回人形，就感到脚趾被什么东西咬一下。

咬他的是一尾白蛇。那蛇口啃了片刻，见啃不动还动痛牙齿，不由地松开口“哇哇”地哭起来。

是一个连人形也不能化的小妖。子清一脸木然地盯着眼前的蛇，又转头望向变回人形的龙，调侃般道：“看来，龙肉并不

好吃。”

“龙肉我没有吃过，但我可以保证，道士肉十分美味。”

一来一往，子清没占多少便宜，脸却红了，敲了对方一记；“小孩子面前别说有的没的。”

这话豫辰还没有来得及反驳，虎妞已经在旁边给两个长辈致命的一刀：“怎么可能没吃过龙肉，伯伯当年该有很多龙妃龙

妾啊。”

子清一脸铁青地望向豫辰，后者唯恐出事，识趣地转移焦点，把话题扯到小白蛇身上：“小蛇，会说话不？”

“会。”小蛇的声音十分稚嫩，怕是出生未久。若它年长时，就会知道龙是不能咬的。但既然它能说话，那就说明小蛇的

父母是修仙的妖怪，不然也生不出这会说话的小蛇妖。

“你怎么咬那家伙？父母呢？”子清问。

“我饿……爹娘去找吃的，没有回来。”小蛇答得很平静，惘然不知其父母久去不归，也许惨遭不测。

“这树林中动物甚多，怎会没吃的？”虎妞觉得十分怪异。虽说她在这儿狩猎许多妖怪，但她只动较大的兽类，又不吃鸟

，并没有与蛇争食。

“不知道，有很多蛇，鸟蛋找不到，小鸟我抓不着。”

闻言，子清从行囊中取出干粮与肉脯，递给小蛇——干粮是他的，肉脯是为豫辰准备的。

“鸟都被吃光了，那蝉自然多起来。”子清说着，依稀记得身为季子清时上的生物课，想到课本上的所谓生态平衡——用

科学的知识来解释这次鬼怪事件，要是被他老师知道，该会被留堂罚抄吧。

“蝉声能引妖。”豫辰接下道士的话。

普通的蝉吸食树液，蝉声呼朋引伴，会吸引更多昆虫前来；而蝉沾上妖气，蝉声有了更强的力量，自然就能引妖怪前来。

妖是，鬼也是，那些蝉日引鬼夜吸气，妖气越积越强，长此以往，不知会引来什么妖物。

树林中的事，子清已能理出头绪，但仍没有想到解决之手：林中的蝉多不胜数，要除去它是件难事啊。他歪头看了龙一眼

，仍没有主意——要是在这一带布下灭妖阵，附近妖物良多，怕是会伤及无辜。

“辰，你可有法子把蝉引到一处？”道士问。

“若蝉有心，可以；若蝉无心，难。”

“你这话……就像要触动蝉妖的情劫。”

“我只触动过你的情劫啊！”豫辰半带玩笑地回答，“我到山下看看情况。子清，你劳累一天，也该歇息了。虎妞，好好

保护他。”说罢，豫辰不见了踪影。

虎妞不满地看了子清一眼，埋怨说：“真是的，伯伯为什么这样迷你？他为你做了很多事……像你这样的人类道士，有什

么好的？”

“我这个道士确没有什么好的。只不过换过立场，我会为他做同样的事。”子清说着，伸了一个懒腰。

就在虎妞以为他要休息时，他抱起小白蛇，拍拍虎头，说：“走，我们去会会蛇族的长老。”

“等等，伯伯不是让你休息吗？”虎妞对这种突然被抓做苦力的情况十分不满——让她守着对方休息就算了，要真会蛇族

长者，岂不是让她做打手吗？

可惜子清并没有体会到她的不满，他沉默片刻，一本正经地回答：“辰的确是那样说，但我有答应吗？”

至此，虎妞总算醒悟了：眼前人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敢情是只做给豫辰看的。

十九.

白蛇虽小，到底是妖，知晓蛇穴所在。

子清踏入蛇穴，就知道诸蛇为了应对当下情况，换了好几个洞穴。他眼前的洞穴选址极佳，是附近灵气最强之地。诸蛇凭

灵气设了结界，以防诸蛇妖的妖气为蝉所噬。

有鉴于此，道士便觉得蛇妖一族是可以合作的对象。是以他抱蛇牵虎，一步步踏入蛇穴深处。

相比子清的镇静，虎妞就紧张许多。现在她妖力所剩无几，又踏入众蛇妖的地盘，只觉得对方的妖气压在她身上，令她极

不舒服。

道士似乎察觉她的困境，轻轻抚着她的头，一抚一道防咒，直到虎妞神色缓和，才停下手，冷眼望向出来迎接他们的蛇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