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叨扰。”说罢抬脚要走。
钱小八连忙拦在跟前,赔笑道:“唐大少且慢,不知大少究竟为什么吃的不满意,可否告诉小八,小八也好督促厨房改进
,大少下次再来吃饭也免得再不愉快了不是。”
见钱小八如此低声下气,又没拿钱说事,唐有贤态度总算缓和了一些,想也不想就随口道:“你们该换厨子了,刚才那桌
子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酒也是兑了水的,喂猪猪都不吃,哪里能给人吃!”
钱小八扫了一眼杯盘狼藉酒菜全光的桌子,疑惑不解地喃喃自语道:“猪都不吃么,怎么盘子里的菜一点都不剩了?奇怪
奇怪。难道,刚才有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进来吃光了?”
话音刚落惹来满堂哄笑。
钱小八嘀咕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皱着眉头一脸的费解,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要有多天真就有多天真,旁人只当他
心思单纯真的想不通,哪里会想到他是故意挖苦讽刺。就算猜到他是故意挖苦讽刺,但又哪有不趁势装傻看笑话的道理。
唐大少是本地一霸,素来鼻孔朝天跋扈蛮横,能够看他吃回瘪那绝对是难得一见不可错过的奇观啊奇观。
管富拼尽全力才忍着没笑,难怪少主会请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子来当掌柜,果然是有些道理的,对付无赖可不就得无赖
上场么!
唐有贤鼻子都快气歪了,却又不好发作,毕竟刚才说喂猪都不吃的人是他自己,如果他发火无异于承认自己就是猪了,甚
至猪狗不如。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腔,只是脸红脖子粗地直喘气。
他旁边有个帮闲的泼皮无意中在地上瞅到一个东西,赶紧弯腰从地上抓起来,大惊小怪道:“啊,这里——”
不等他说完,钱小八已经眼疾手快将他手里兀自脚爪踢腾挣扎不已的活物抢过来一下子丢进嘴巴里,吧唧吧唧嚼了两下后
“咕噜”一声咽了下去,然后舔舔嘴唇意犹未尽道:“这花生米炒的真有火候,又香又脆味道真好!”
有只蟑螂……那泼皮将后面四个字吞回腹中,对着钱小八目瞪口呆如同活见鬼一般。
钱小八摸摸头,不好意思而又万分真诚道:“抱歉,让客官看笑话了。我小时候家里穷,吃饱肚子很不容易的,我娘从小
教导我一粒粮食都不能浪费,所以……”
话不用说完,众人一同露出了然和理解的表情。
除了离得稍远、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外,唐有贤等人脸上色彩纷呈,此时才知道这看上去一脸天真懵懂、手无缚鸡之力的
少年掌柜是个十分棘手的刺头,刚才真是看走眼了。
接下来怎么办?这小子如此伶俐滑头,搞不好就钻进他的套子被他戏弄了,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怕在众人面前丢人现
眼,一时间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们不吭气,钱小八转身对管富道:“管大哥,我可不可以向帐房预支一下这个月的薪水?”
管富不解其意,顺着问道:“为什么要预支?”
钱小八揉揉眼睛,呜咽道:“我,我娘病的很重,大夫说要用千年人参才能续命,我没那么多钱,买不起……”
众人一听立即现出同情之色,百善孝为先,难得这少年年纪轻轻,却如此知礼重孝。
管富听到这里对钱小八意欲何为自然心领神会,不由皱着眉头颇感为难道:“不行啊,咱们现在生意不好,好些客人吃了
饭不给钱,这个月的帐面上到现在还是亏的,所以不是大哥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怎么办?怎么办?娘,小八对不起你……”钱小八失神自语,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一个劲儿地打转,将落未落。
众人霎时心酸不已,紧跟着将打抱不平的愤慨目光齐刷刷投向唐有贤,唐有贤的面瓜脸霎时涨成猪肝色,仿佛成了台上受
审的犯人一般浑身难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偌大的天香居里一时间安静无比,只有钱小八强行压抑的啜泣声低低响起,令闻者无不动容。
腮边肥肉抽搐了好一会儿,唐有贤把心一横,从腰上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当”的一声丢到桌子上,咬牙道:“钱小八
钱大掌柜是吧,本大少记住你了!走!”说罢排开众人当先出了天香居,众泼皮连忙跟上,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钱小八用袖子擦擦眼泪,将桌上那锭银元宝捡到手中,双手捧着对管富满怀希望道:“管大哥……”
管富仍然为难地摇摇头,叹息道:“杯水车薪,不够啊!”
钱小八哽咽两声,转身面向依然关注他一举一动的众食客团团作了一个揖,可怜兮兮道:“大家帮帮忙,别赊帐好么,实
在是等着救命用啊!不过,若是哪位客官跟小八一样手头拮据周转不开的只管说出来,小八决不为难,这一顿就算咱们天
香居请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先前也有意赖帐的人这下子也没那个厚脸皮再这么干了,当下纷纷哄然应声,表示一定不会赊欠,
以后还会带友朋多多光顾帮衬生意。
钱小八抱拳感谢不已,不住地抬起袖子擦眼泪,表演到动情处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此时管富对钱小八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就连一直默默旁观的杜风都觉得有些不认识钱小八了,他见惯了钱小八在凌凤
语面前唯唯喏喏畏畏缩缩的窝囊样,此时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他在外人面前如此灵动佻脱游刃有余,想来这才是他的真实面
目了,心中不由得颇为感慨,如果凌凤语亲眼看到刚才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如同管富一样,杜风本来并不看好钱小八打理天香居,自此后他就发现他要重新看待这件事了。论才干,钱小八肯定不如
朱如山,但有些事情由他做来比朱如山更加合适,他现在已经不担心钱小八一个月是否能够赚到三万五千两银子了。
话说钱小八正为自己惟妙惟肖的逼真演出感动不已时,忽听旁边有不紧不慢的几下掌声响起,跟着是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
笑道:“精彩,精彩啊!”
钱小八吓一跳,抬眼循声一看,离他不远处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二十余岁年纪,轩眉朗目高鼻薄唇,一身清贵文士打扮,
头戴靓色方巾,身着墨蓝云锦丝袍,手中正慢条斯理摇着一柄画着工笔花鸟图的洒金折扇。男子看着钱小八似笑非笑,神
情举止间端的是挥洒自如潇洒从容。
但若细看,这男子眉目间还隐隐有着睥睨众生的狂肆傲气与冷厉决然的戾狠之气,将他身上的文士味道冲淡了三分。
这男人长的真有气派,快和凤语有得一比了。钱小八心里嘀咕着,长相气质如此有派头的人着实不多见,忍不住多看了他
两眼,心中暗自琢磨他说的“精彩”是什么意思。
见钱小八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自己,表情似狡黠又似天真,锦衣男子笑得越发畅快,“钱大掌柜,三言两语弄人于股
掌,哭笑之间败人于无形,林某今日真是大饱眼福。”
钱小八听他一句话拆穿自己的把戏,语气分不出是褒还是贬,不由既感得意又觉羞惭,脸上不自觉间红了起来,却歪着头
犹自装糊涂:“原来是林公子,幸会幸会。不过,林公子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八没读过书,听不明白。”
那林公子摇着折扇笑吟吟看着他,“听不明白没关系,心里明白就好。”
钱小八知道遇上高人了,怕他继续说下去让自己刚才的表演穿帮,遂干笑道:“林公子真有学问,小八佩服。那什么,林
公子您慢用,有事只管招呼,小八先下去忙了。”然后脚底抹油溜去后堂。
林公子目送钱小八溜之大吉但笑不语,小东西,有点意思。
56.美人救“英雄”
钱小八入主天香居的第一个半天业绩不俗,抵得上朱如山不在期间整天的收入,管富原本忐忑的心放了一大半下来。之所
以还有一小半放不下来,是因为很明显今天得罪了唐有贤,此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唐有贤仗着有个县太爷老子给他撑腰,在玉水镇一向横着走,以往朱如山在时对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一般都是以好言好
语奉承为主,往往只是象征性收点茶水费,大多数时候都是记帐,现在帐本上唐大少名下赊欠的数目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
数字了。
不过管富与向来奉行和气生财的朱如山不同,毕竟是受凌凤语直接调派差遣的,自有不同于一般人的硬气与傲气,想着如
果事情闹大了,最多派人不露痕迹地暗中做掉唐有贤就是了,他当暗掌柜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当的。不过,这种不能拿到明
面上来说的暴力血腥事情当然会瞒着钱小八进行了。
钱小八涉世未深心思简单,这件事过去就算,并不会往深处去想。晚上听了管富汇报了这一天的收入,只喜得抓耳挠腮,
大感前途有亮。
接下来几天生意都不错,赊欠帐目的现象大大减少,天香居走了一个白白胖胖面团似的旧掌柜朱如山,来了一个活泼有趣
聪明伶俐的新掌柜钱小八之事很快传遍了大半个玉水镇,令人啧啧称奇。不少人甚至专门来天香居见识传说中的少年掌柜
是什么模样,当然,也顺便在这里吃顿饭喝杯酒。
钱小八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一改过去在好吃楼时好吃懒做的毛病,起的比鸡早,做的比牛多,睡的比狗少(狗睡的少
不少?不知,诸位估且一看~),整天处于精神亢奋之中,半夜回到自己的掌柜独院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就连想凌凤语
的时间都没多少了。
如此过了五六天。钱小八每顿吃的倒是不少,只不过体力精力消耗更大,整个人比起初到天香居时还瘦了一些,巴掌小脸
上只一双眼睛越发醒目亮得过分,下巴尖得都可以当锥子纳鞋底了。
杜风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瘦成这样要如何向凌凤语交待?偏偏店里的事情实在是多,有不少事他和管富想帮也帮不上,钱
小八又是发了狠要干出个名堂来,所以杜风除了不断提醒他多吃多睡多休息之外,没有什么改变现状的好方法,只能干着
急。
这一天傍晚,天香居内照旧是高朋满座,钱小八照旧如穿花蝴蝶般与食客们寒暄招呼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
正跑得欢快时,冷不防有桌客人把脚伸到过道里,钱小八一不留神就被绊了一下,然后“咻”的一声就往前飞了出去。
本以为这次又会摔个狗吃屎,不料却是结结实实扑进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见势极快地伸手托住他腰身,将他
稳稳接了下来。
钱小八心中暗道侥幸,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客官出手相助,小八感激不尽。”说着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双如深渊般黑
得不见底的眸子与一张意气风发俊朗带笑的脸。
愣怔一下,钱小八认出来眼前人正是数日前赞他表演精彩的林公子,心里不由有些发怵。
林公子身量英挺高大,略低着头上下打量了钱小八一阵,脸上依旧笑意盈盈,“是么,那钱大掌柜准备怎么个谢法?”
怎么个谢法?不过一句惯用的客套之辞,这人怎么如此较真?钱小八很想朝他翻个白眼。
此时钱小八跟那林公子站的极近,被他这么上下一通看觉得十分不自在,忽又觉腰上有些痒,低头一看,那男子一只手居
然还放在他腰间没拿开,他顿时感觉别扭不已,连忙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干笑道:“不知林公子想要怎么个谢法,您
今日用餐我给您打个八折怎么样?”
作为一名大掌柜,给相熟的客人打个折的权利还是有的。
林公子从袖中抽出折扇刷一声展开,摇头道:“不怎么样,那点优惠本公子还看不上眼。这样吧,钱大掌柜亲自陪我喝两
杯表示一下感谢的诚意,如何?”
听他不是想赖帐,钱小八倒松了一口气,这人段位明显比唐有贤高多了,比起绞尽脑汁和他周旋应付,陪两杯酒倒算简单
了,以他现在的酒量还撑得过去。
他正要爽快应下,杜风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挡在他与那男子中间,一板一眼道:“这位客官,对不住,我们钱
掌柜身有隐疾喝不得酒,这两杯酒不如就由在下代劳如何?”
本来笑意盎然的林公子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瞟了其貌不扬的杜风一眼后傲然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公子与你家大掌
柜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么?”
这话钱小八可不爱听了,杜风可是跟了凌凤语多年的心腹侍卫,如今被特意调来保护他,在他心目中基本等同于凌凤语的
代表与象征,他从来没想过把杜风当下属看的。这男子瞧不起杜风无异于瞧不起凌凤语,他当然不能忍受。
于是他一本正经道:“林公子,这位杜风杜大哥跟小八我是铁交情,他说话就相当于我说话,他喝酒就相当于我喝酒,如
果林公子觉得他不是东西,那小八我一样不是东西,您如果要和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喝酒,那自己不也成了不是东西了?
”
这句话说的又快又溜,林公子被一堆“东西”和“不是东西”绕得有些晕,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来,只是钱小八和他对着
干的意图他算是看的一清二楚,登时连脸色都冷了下来。
林公子脸罩寒霜的样子气势迫人压力十足,钱小八不由自主联想到凌凤语,心中不由打了个抖。
林公子正待开口,天香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不止是钱小八他们三个,店里所有的客人都一同朝门口看去。
“让开让开!一个二个杵在这里挺尸么?都他妈给我让开!”
一阵高声喝骂,是唐有贤,带着一帮肌肉虬结一身皂衣的县衙差役闯进来了,旁边还有两个人抬着一副架子,上面躺了一
个双目紧闭一脸蜡黄的中年男人。
柜台后面的管富当先迎上去笑道:“唐大少,今日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唐有贤朝地上重重啐了一口,恶声恶气道:“少废话!钱小八呢?让你们的大掌柜滚出来!”
不好,这姓唐的果然上门闹事来了!钱小八赶紧丢下林公子跑过去,杜风自然紧跟上前去保护他。
林公子唇角微翘,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紧不慢地也去了大门口。
“唐……”
钱小八“大少”两个字还未出口,唐有贤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经伸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指着被放在地上昏
迷不醒的男人,恶狠狠道:“钱大掌柜,我这位朋友中午在你这里吃了一顿饭,回去后就上吐下泻不止,本来比牛还壮的
人一下子被折腾去了大半条命,本大少打抱不平,专程替他来向大掌柜你讨个说法。”
杜风捏紧了拳头,只等唐有贤再有过分举动就立即出手。
一听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钱小八也有些慌神,脸也白了三分,所幸脑子还算清醒,硬着头皮问道:“唐大少,您这位朋友
请大夫看过没有?确定是吃坏肚子了么?”
唐有贤喝道:“当然!我们衙门里的仵作专门检查了他吐出来的东西,确定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搞成这样!说吧,
你们天香居要怎么赔偿?”
钱小八摸着头干笑道:“唐大少,您先消消气,怎么能肯定这位朋友一定是在我们天香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呢?说不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