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吟 中——吹不散眉弯
吹不散眉弯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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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脸一沉:“你在外头怎么做都没人管你,回到林家就得遵林家的家法!还没进门你就把奕儿往邪道上带,当着小辈的面我给你留着脸,可要不给你个教训,你终究是记不住!”

(二八)收心

林天翼道:“我记得住,我记得住!三哥——您今天叫我亲手责打奕儿,这就够我记一辈子了!您给天翼留点脸——还是打脊背吧,翻倍打都行!我绝不敢再犯了。三哥,您饶我这一回吧。”

林天翼自幼受宠,加之文武全才,骨子里极其自负,当初被他父亲打断了腿他都没求饶过一句,今天竟吓得脸色惨白,抱住自己的腿叩头求恕,老爷子一向拿他当儿子一样疼,此刻看着也有些不忍了。

其实老爷子本来也没想真打他——他过世的太太是护士出身,跟他唠叨过不少卫生常识,这藤条刚打过林奕,没再煮泡消毒不宜再责罚他人;何况训诫之道,不在当场重责,而在于引而不发,令受训者戒惧不犯!这个弟弟不比侄儿,三十岁以后性情已定,单靠责打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在外头家大业大的,真伤了脸面再不回来反而不妙——如今看弟弟也吓得狠了,老爷子沉吟道:“不打也可以。”

林天翼只求别剥他裤子,忙道:“只要不打下边,三哥怎么罚都行。”林老爷子道:“你不是觉得修养不足吗?那就从家训开始修——这是咱们林家子弟做人的根本!今晚你就跪在这儿,诚心敬意地把家训默写一遍。以后每个周末回来,都要跪着默一遍家训——今天这顿打且给你寄下;以后我随时查问,有几个字记不住打几鞭——到时候你也不用跟我废话,自己脱了裤子侯着。”

林天翼没想到今天真不打他了,如今一腔傲气早给兄长恩威并济的手段震到了九霄云外,老老实实低头称是——林奕临走已把地上全套笔墨纸砚收拾好了,好在他磨得那盒墨还没用完,林天翼看看条案上自己这一堆东西,想想林奕趴伏在地上写字实在窝得慌,怯生生问道:“三哥,我能跪在桌子这儿写吗?”

林老爷子道:“行啊——去搬过椅子来,你还是跪在椅子上写好了。”——那椅子十来岁的孩子跪上去写字高度合适,林天翼一米七八的大个子,跪在地上就差不多能在桌子上写字,跪在椅子上绝对跟半截塔杵着似的——罚个跪还跪到那么老高,林天翼连忙低了头道:“那我在地上写。”

林天翼俊美多才,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人物,少年时意气风发,叛出家门后事业也越做越大——就是最初创业那几年辛苦异常,因为有爱人相伴共同闯关也不觉什么;即使被父亲打断了腿都咬牙挺过来了,三十多年挺胸抬头扬眉吐气,今天居然要他弯腰弓背、低头跪伏在地上写家训——只觉这样子要让人看见,他也不用活了。

尤其毛笔下头软软的,又不似钢笔签字笔有个硬笔尖好歹还能撑得住,必须悬着腕子才能写——林天翼写了没两行手腕就酸了,额上也渗出汗来,只觉浑身燥热,于是直起上身把外衣脱了,可就这样没一会儿胳膊上的汗还是透过衬衣淫湿了宣纸——宣纸吸水性极好,等他发觉了,纸上已经留下一个明显的湿印。

林天翼好容易写了几十个字,这张纸却搞成了这样——他是个追求完美的性子,这样子连自己都看不过眼,别说交给三哥了,气得狠狠一掌拍在地上,只能撤下来重写。

林老爷子在门外听见,冷冷道:“你侄儿练字的时候都要顶着戒尺——你是不是也想顶着啊?”林天翼吓了一跳,心说不顶戒尺我还写不好呢,再顶上戒尺那成什么样子?这一夜怕也写不完了,忙道:“不用。”

林老爷子道:“写字讲究沉心静气,你写得是祖宗家训,如同祖宗在上头一般,你拍来摔去地发作谁呢?”

林天翼无可辩驳,只能低头认错,心说林奕那小子在我那儿跟个猴子似的,到了三哥房里却服服帖帖——看来三哥调教人的手段实在是高!林奕趴在地上写那检查也得好几百字,他是怎么写的呢?

林老爷子看弟弟颇为苦恼,斥道:“你就想想祖宗在上头看着,你该怎么做?让你拜伏在地还不能起恭敬之心?难道真要头上顶着戒尺才压得住你?”

林天翼体会兄长话中之意,家训是先祖传下来的,为人子弟的叩拜先祖是人伦之常,又有什么丢面子不好看的?面对先祖岂能不心正意诚,深怀敬意?——当下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将方才诸般杂念抛开,沉心静气,把“敬天法祖,心正意诚”几个字一笔一笔写下来,心意与字义合在一处,果然下笔顺畅多了。

老爷子看弟弟老实了,出去打电话叫林奕把他父亲写的那六张家训拿了过来,待兄弟写完了,递给他道:“你八哥曾把家训分写在六张纸上,让奕儿照着练字的,你对照你写的自己看看。”

林天麒是随兄偷渡到香港后一直就在香港念书到大学毕业,除了过年过节来请安根本没参与过家族历年争斗,基本属于文士一派,在大哥要求下是真正下功夫练过毛笔字的——林天翼不用看也知道跟八哥写的没法比,便低了头不言语。

林老爷子道:“这家训奕儿也写熟了,你把它带回去,每天照着写一张——用不用毛笔不强求,不愿跪着写站着写也行,但是每天必须有个固定时间、固定地方敬心诚意地写家训——每过一周换一张,回去先把这个功夫做起来——你是早上还是晚上时间方便?”

林天翼见每张不过四五十个字,微一沉吟道:“晚上可能有应酬,喝了酒不恭敬,早上吧,每天早上起来我去书房抄一张。”林老爷子点点头:“奕儿只要在家,也是每天早上到书房点上香跪抄家训。这线香回头你也带些过去,点上香来写更容易静得下心来。”林天翼都答应着,林老爷子看时钟已过了十点,这才挥手叫他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林天翼依旧一早出来和三哥同去爬山,开了门见林奕也在走廊里等着,问他:“你不带着伤呢吗?不歇一歇?”林奕道:“又没伤了腿。”林天翼倒没想到他看着公子哥一般,竟这样子吃得辛苦,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这一拍却恰好拍在一道鞭伤上,林奕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林天翼见状一惊,拉过他道:“我看看你的伤。”林奕道:“没什么,不碰就不太疼。”林天翼不理他,推他转过身掀起衣服来看,看着满背乱如红网般的鞭痕,想想这是自己亲手打的,叹道:“十二叔对不起你,回头一定想法子补偿你。”

说着话老爷子也开门出来了,叔侄俩先问了安,林天翼道:“三哥,奕儿伤得不轻,让他歇一歇吧。”老爷子看了林奕一眼,“你歇着吗?”

(二九)钥匙

林奕今天一天都排满了客户,早锻炼要说伤重不能去,那客户还见不见了?遂摇摇头道:“不用。”老爷子早知他的心思,“有伤就不用爬两趟了。”林奕低头一笑道:“谢谢大伯。”

林奕既受了伤,当天自然还是潘瑜替他开车,两人在外跑了整整一天,晚饭时林奕给十二叔打电话,说赶不回来了,请他吃过晚饭出来,在半路上约了地方接上潘瑜回台北。

这两周因为过年林奕在家的时候多,林天翼这是头一次见他忙成这样,吃过早饭就带了潘瑜出去,一天连人影儿都没看见;放下电话跟三哥说了,林老爷子道:“为了替你推销产品,你瞧瞧他多卖力。”

林天翼很喜欢这个侄儿,笑道:“台中分部今年业绩特别好,我看可视电话这边近一半都是奕儿做的单子——难得他年纪轻轻的也不怕辛苦,都是三哥教得好。”老爷子道:“我不如你,他还没毕业呢就开始给你卖命——他今年要考大学,过了春节你可不能让他这么干了。”

林天翼道:“他很听三哥的话,不让他出去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林老爷子道:“我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你当老板的说话才做数呢。”

晚饭后林天翼辞别兄长,到地方接上潘瑜——居然没见到林奕的面,原来他要赶回武校报到,已经开车走了。林天翼想着三哥的话,问潘瑜:“你一整天跟他跑了几家?”

潘瑜道:“上午一家,下午两家,中午晚上还都约了人吃饭。”林天翼道:“一天跑五家客户?”潘瑜叹口气道:“都是他约好了的——他们武校是封闭训练,周一到周五不能出校门,所有的客户只能约在周末。他这人也是,打成那样也不说歇歇。”

林天翼叹道:“怪不得他业绩这么好!工作这么努力,我回头给他加薪。那你呢,他受了伤,你就跟着伺候了他一天?”

潘瑜道:“我也不会干别的,也就能给他开开车。”林天翼道:“那你的作业写完了吗?”潘瑜道:“写完了。”林天翼道:“嗯,你是做学问搞研究的人,跟奕儿性子不是一路——你不用羡慕他,读好你的书是正经;别为了他的事耽误了功课。”

潘瑜道:“林总,您有空说说他吧,他今年该大学联考了;还是得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生意等考上大学之后也能谈——这马上就要期末大考了,要是进不了前十名,他还得挨打。”

林天翼笑道:“他进不了前十名也要挨打?”他是想到自己幼时考不进前十名受三哥责罚的事,那可真是脱了裤子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戒尺,打得他屁股肿了一个星期;当然罚过那一回后他就再也没出过前十名——这种糗事当然不能跟潘瑜说,说完赶紧扭开了收音机,放出音乐来转移注意力。

潘瑜听他这个“也”字,以为是说自己也被老爷子警告必须进前十名的事,也红着脸不再言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潘瑜也顾左右而言他,看着后车座上一个两尺来长类似放卷轴的长圆纸筒,问道:“这是字画?”

林天翼道:“是字,不是画——林家的家训,奕儿父亲写的,你该看过吧。”潘瑜打开一看,可不就是原来书房里那一份?自己还临过一份,林奕为此还被老爷狠狠打了一顿。这字和家训潘瑜都是极喜欢的,于是问道:“林家的家训,我们外人能看能写吗?”

林天翼道:“怎么不能?三哥命我拿回来抄的。你喜欢的话,回头到我家来看就是了——唉,你还写过?”潘瑜道:“写过,还害少爷挨了一顿打。”林天翼大是奇怪:“不会吧,林家家训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会因为你写了就责罚奕儿——你们干什么了?”

潘瑜说了,林天翼笑着摇头:“我说吧——我三哥哪会无缘无故地打他?你喜欢的话,哪天没课到我家来写。”说着话拿出一套自己公寓的钥匙递给他:“给,我家离你们学校也没多远,有空了就过来。”

潘瑜连忙推拒:“不用不用——每周搭您的车回家我就感激不尽了,哪还能再麻烦您?”林天翼笑道:“这有什么麻烦我的?我工作忙,家里经常没人收拾——你有空过来还能帮我收拾收拾,就当付我的车费好了。”

潘瑜开学一到台大,林天翼便送了他一台笔记本电脑做礼物;而且每周搭他的车也觉无以为报,想想这倒是个好办法,于是接过钥匙——他每周有两个下午没课,可以挑半天过去收拾屋子。

林天翼当晚送潘瑜到了学校才回来,到了家把三哥吩咐的功课拿出来——老爷子既然不强求写毛笔字,本来他是打算用钢笔抄家训的——可是潘瑜既然喜欢写毛笔字,于是除了第二天早上用钢笔写了一张,当天下午就去买了笔墨纸砚回来,要布置一个地方写毛笔字。

他这套公寓其实是顶楼的两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打通的——外面看着两个门是为了掩人耳目!除了两人住的主卧和客厅,有一间书房,一个专门做了隔音的影音室,另一个客厅布置成了健身房和活动室,还有一间杂物室和两间客房,凭他和夏南的关系,除了圈子里的朋友又哪里会随便招待人来家里住?因之那两间客房基本上是空着的——也就是去年暑假林奕和潘瑜来住过的地方。

林天翼看看自己的书房摆满各种电子设备,和笔墨纸砚实在不相配;于是把一间客房收拾出来,临窗的沙发茶几搬出去;又跑去家具城挑了和家里差不多的一张条案和相配的两把椅子;想想潘瑜房间的布置,他性子沉静,似乎比较喜欢清新淡雅的环境,也就照他的口味重新布置了房间——墙上的西洋油画摘下来,换上了水墨山水;中间立一道梅兰竹菊的四扇屏,是可开可合的折叠式,推进去贴墙而立让房间充满阳光,拉开来又把书案和进门的大床隔开。

林天翼是说干就干的脾气,当晚就叫了工人来换窗帘,挂字画,装屏风;又买了一套新的床单换上,想着潘瑜以后就住在这里,忙到半夜仍是兴致勃勃。

第二天一大早跑到这间房子里点上香铺上纸,提着笔凭窗而立,觉得自己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那家训也写得格外端正。当天中午就给潘瑜打电话,问他哪天能过来。

潘瑜说周三下午只有一节课,明天下午下了课就过来;林天翼也就把周三下午三点以后空出来,算算潘瑜坐公交车过来要半小时左右,自己也就三点半左右到了家——其实林天翼有专门的小时工一周两次来打扫,房间里干干净净,潘瑜来了也就帮着把他随手乱放的东西归置一下即可。

(三十)助理

林天翼悄悄进来,见潘瑜正在书房里忙活,把他扔在屋子各处的书报杂志重新归类放回书架上——林天翼是少爷脾气,东西从哪里拿的从来都不管放回原位——小时工别的还能收拾,这些书报一类顶多按照大小给他归类,林天翼再找就找不到了,所以不让小时工管——这样的结果就是每隔一个月他自己就得大收拾一场。

潘瑜为人细致,暑假住在这里时就接长不短帮着归置一下,林天翼觉得很不错,所以才有此提议;看潘瑜低头忙活着,林天翼也不惊动他,自己悄悄出门,开上车到超市里大肆采购一番——他从小精食美馔吃刁了嘴,夏南是电子科技专家,却不太会做饭,因此林天翼做饭的手艺很是不错——今晚索性就给潘瑜露一手。

等他拎着两大袋食材回来,潘瑜把书房也收拾了一大半了——听见门响出来一看,赶紧过来接手,一边问道:“林总,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天翼心说我都回来过一趟了,你不知道而已!见他鼻子上还带着细细的汗珠,脸红扑扑的越显得清秀可爱,恨不得搂过来亲一口——他出身戎马之家,从小见惯了赳赳武夫,就喜欢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当初夏南便是这种类型,潘瑜恰好也是这般!

当年夏南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他在医院里遇上十五岁的潘瑜,因两人气质相类,直以为是上天垂怜、夏南转世,当时就留了心——后来查知这少年竟是三哥管家的儿子,更坚定了重返家门之心;如今潘瑜考到台大近居一城,自己也终获兄长原囿得返家门,每周末不仅和他同车而归,日常居然还能有机会相聚——既然他不是侄儿所爱,那就一点障碍都没有,林天翼自然是放心大胆开始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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