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瑜给小丫头一语道破,只能低头道:“正哥料事如神。”小晴晴道:“什么叫料事如神?”黄丹见女儿口无遮拦,赶紧抱起她道:“妈妈上去跟你说,瑜叔叔和小叔叔还有事,咱们回去吧。”
(二一)谋归
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林奕因为答应了十二叔要帮他跟老爷子求情,他自知没这个面子,好在如今跟姑姑林鹂关系甚好,便找个机会将十二叔的事跟姑姑说了,问姑姑能否跟大伯讨个情让十二叔回来。
林鹂是学财务的,更不熟悉科技电子方面,没想到居然一直用的是小弟公司的产品——禁不住看了林奕一眼,撇撇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跟老爷子玩弄手段,让老爷子知道不打断你的腿?”
林奕笑嘻嘻地跪下,“就是怕老爷子打断我的腿,所以奕儿先跟姑姑讨个情——您面子大,在老爷子面前帮奕儿说两句话吧——要真打断我的腿,以后就没办法伺候姑姑了。”
林鹂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随谁呀?你父亲在我面前都不敢这么说话。”林奕笑道:“仗着姑姑疼我呗。”
林鹂寂寞多年,亲手养大的侄儿林健是个闷葫芦,如今又不在身边,对能说会道哄自己开心的林奕很是喜欢,所以一年来介绍了不少客户给他,如今禁不住他哀求,叹口气道:“你十二叔跟夏南的事,从他过世的父亲算起,全家上下都不同意,也就是我没太当回事,其实西方文化开明,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别人何必多管——不过他当初年少气盛,如今财大气粗,一向就不大看得起我,为了他去惹老爷子不痛快,唉”
林奕跟十二叔同道相亲,听姑姑居然并无歧视之意,更禁不住替他开脱:“十二叔肯定不会看不起姑姑——姑姑少年时就是有名的才女,教会女校的高材生,估计他是怕姑姑厉害,万一见了面损他两句怕下不来台,所以不敢上门才是真的。”
林鹂道:“你倒跟你十二叔亲近得很哪,连他想什么你都知道?”林奕笑道:“奕儿父母都不在这边,在十二叔那儿打个零工挣点钱,又多承姑姑帮忙,周全我挣了不少——您和十二叔是咱们林家最聪明多才的,奕儿跟你们学了不少东西,要是您和十二叔能握手言和,两强联手,那是多好的事?也算奕儿报答你们提携之恩。”
林鹂一向自视甚高,可是林天翼当初断了腿被逐出门,赤手空拳二十年闯出这么大的名堂,天下科技比台湾林氏祖业长青集团几十年的发展毫不逊色;若以掌握的股份来说,林天翼个人名下资产比掌门的三哥还要多,比自己更多十倍不止,自然也知道这位最小的堂弟是极有本事的人——只不过她本性高傲,一向不肯先去示好,如今林健也快大学毕业了,既有这个机会结交天下科技的董事长,自然是何乐不为。
林奕跟姑姑打了大半年交道,对她的心思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才有这番说辞,今天探了探她口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便笑嘻嘻扯到别处,问道:“姑姑,您比十二叔大几岁?”
林鹂道:“我比他大七岁——他爸是我三叔,我还有一个弟弟天骥,只比他大两岁,他们小哥俩和秀秀三个人是一块儿玩儿大的——秀秀就是如今老爷子最大的女儿,嫁到澳洲你没见过——天翼他妈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又去世了,他差不多就是三嫂一手带大的。”
林奕奇道:“我大伯在堂兄弟里行三,那上面那两位伯父呢?”林鹂叹了口气:“说是两位,其实连我也只见过一个——我父亲的长子是大陆老家那位太太的孩子,那时候我爸和你三爷爷都在外边当兵,那战乱年月,反正这孩子长到六七岁就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他娘没多久也伤心而死;我二哥是我爸第二位太太生的,从十来岁就跟着我爸和三叔在军营里头,不过好像是受过伤,反正至死也没成家,也没留下孩子——咱们林家我这一辈儿哥们十二个,姐妹七个,到现在也就剩下五位了。”
这个林奕倒听父亲说过——除了父亲和大伯哥俩、十二叔和姑姑之外,还有大爷爷家一位伯父林天骏,算来应该是姑姑同父异母的哥哥,目前定居美国,好像是和林氏家族颇有误会,反正多年来从未在林氏家族聚会上露过面。
林鹂道:“要说我们林家这些嫂子姨娘一大堆女人里,还真是属三嫂最贤惠——也难怪天骥天翼这些小的都跟她亲!我爸死后没多久几大家族就联手对付咱们林家,那几年林家简直惨透了——男的在外头差不多每个月都有死伤的,女的在家哭哭啼啼;上下人心浮动,有那黑了心的下人就偷了家里的东西到外头变卖,还有卷了钱跟人私奔的,什么事都有——掌门的三叔只顾外头,那时候天翼他妈走了几年了,三叔那位歌妓出身的姨太太只会搬嘴挑事——那狐狸精当初就是因为怀了孩子进的林家的门,天翼他妈身体一直不好,还在世的时候那狐狸精就变着法子弄权,后来三太太没了她更仗着生了儿子一心想扶正,由她来把持林家!”
“当初我妈看出她心术不正,一直压着她,结果我爸死后那狐狸精就变着法子为难我们——特别是我哥受伤住院后那一年多,我妈只顾担心照料我哥无心旁事,那狐狸精趁机夺权掌了家,后来就挑唆着我三叔说是要争取高家帮忙,骗我跟高老二那个败家子结了婚!那败家子吃喝嫖赌,成亲没两个月就到外面去找女人!我后来才知道,那狐狸精早知道高老二不是个东西,她就是诚心毁了我这一辈子。”
“也是报应,那女人心术不正,到最后自己也没扶正,儿子也被人砍死了,也算老天有眼!我妈呢,从我哥伤重不治精神也垮了,亏得三嫂帮着撑持住家里,想尽办法维持一大家子百十口子的开销——其实那时候三哥也受人暗算伤得不轻,三嫂却硬挺着里里外外一肩挑——当初家里逐步败落,各处生意大半被人给占了,各房都要销减开销,这就是个挨骂的差事,可是三嫂硬是一个多月就办下来,下人愿意走的走,留下的只领一半工钱,可各房都心服口服,直熬了几年日子缓过来才把工钱给大伙儿加倍补回来——我妈一辈子好强,到最后说她这一辈子就服两个人,男的是我爸,女的就是三嫂。”
林奕在大伯房里见过这位伯娘的照片,面色慈和,容貌并不算很出众,可是大伯一生就这一位夫人,伉俪情深,她去世数年大伯再不亲近女色——不止林家那些寡妇太太和儿女们念她的好,连姑姑和十二叔这种在外头干事业见过大世面的也都极赞这位亡嫂的好处,可见遗爱在人心——这位伯娘若在人世,十二叔要重返家门大概也容易得多。
(二二)劝谏
林奕回来便给十二叔打电话,想办法劝十二叔与堂姐主动修好——林天翼确实对这位高傲自负的堂姐一向敬而远之,不过如今人到中年,思家心切——听林奕在电话里婉转把意思一说,他既决定跟家人修好,先来拜访姐姐也是一样;于是让林奕问好时间,找个周末亲自开车过来。
林鹂见林天翼真的执兄弟之礼亲自上门拜访,又有林奕在一边恭恭敬敬伺候着,里子面子都要足了,自然跟小弟握手言欢——客客气气地分了手,再被林奕敲钉转脚,便细细打算如何在三哥面前相机劝谏。
这天林奕周末又忙到晚饭后才到家,不过下午大伯就打电话让他回来后到自己房里一趟,因之晚饭匆匆应酬完就赶回来,换了衣服去大伯房里请安。
老爷子听他解释了一番何以如此晚归,一下午跑了三家客户等等,问道:“你到现在一共发展了多少客户了?”林奕大略算了算:“认识了不少人,成交了大概四五十家了吧。”老爷子道:“成交一家按二百万算,就从你手里也做了上亿的生意了——天下科技,真是好手段。”
林奕听老爷子突然说出“天下科技”四个字来,料来姑姑是跟大伯提过十二叔的事了,当即跪下道:“大伯,奕儿知道不该瞒着大伯,可是十二叔是真心敬重您,想着秀姐和妍姐都远在国外,一年半载回不来,您老人家未免想念——这才把开发出来的新产品孝敬您;又怕您怪他不肯收,所以才让奕儿瞒着大伯的——您开的那两千万的支票十二叔都没收,我去拿来给大伯看。”
林奕说完跑回自己房里拿了支票回来,到老爷子座前跪下,把戒尺放在支票底下一并捧着呈上去:“十二叔说自幼受大伯和伯娘教养长大,恩同父母,当初听说伯娘去世,他才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几年来痛悔于心,年年上门求恕——可是大伯一直不许他进门,连他的面也不肯见,他是实在没了法子,才叫奕儿帮忙的。”
他说到这里偷偷扫了大伯一眼,老爷子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连支票都不接,却也没打断他,于是继续解释:“奕儿还没来台湾时,就通过网络认识了十二叔公司里的工程师杰森,一直跟他学电脑,学校里好多电脑问题也是请教杰森才解决的——今年暑假我跟潘瑜趁着去台大,就跟杰森聚了聚,然后就住在了十二叔家里。”——老爷子春节时叫潘宝叫他进来就是不许他跟十二叔接触,他却明知故犯,因此要含糊其辞解释一番。
林老爷子道:“你们住在了天翼家里?那你们,见到他家人了?”林奕看了大伯一眼:“大伯是说夏董么?”林老爷子脸一沉,却不言语,林奕道:“只看到了夏董的照片——夏董三年前就去世了。”
林老爷子一惊:“夏南死了?他才四十来岁,怎么会死了?”林奕道:“说是癌症晚期——报纸上登过的,大伯大概没注意。”
林天翼自幼跟着兄嫂长大,他的功夫是林老爷子当年手把手教的——其时天骥和天翼小哥俩都跟他学过功夫,不过林天翼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又只比自己女儿大两岁,夫妻俩对这小弟真是当儿子一般疼爱;教养得文武全才,彬彬有礼,谁见了都喜欢——从他上中学开始就有不少人为女儿求亲,他父亲对这小儿子宝爱非常,直到他上大学才给他定下一位当朝高官之女,没想到他偏跟仇人之子搞到一起,而且打死不改口,闹到最后还是跟着夏南走了——这是林老爷子一辈子最恨之事,后来眼看他们事业越做越大,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理会他们任何消息。
老爷子皱眉道:“他们不是叫南天电子么?买了块地盖楼也叫南天科技园,什么时候改叫天下科技的?”——这也是老爷子兄妹都被蒙骗过去的原因。
这个林奕可就不知道了——其实连十二叔跟夏南的事他也是后来从父亲口中得知的,哪里说的清楚?不过看大伯这样子显然很是关心十二叔,于是大胆提议:“十二叔如今只剩下一个人,所以才叫我跟潘瑜去家里住的;那么大的房子就他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十二叔这几年每年春节都过来,大伯不松口他不敢进门,每年都是从下午等到后半夜,最后在大门外头跟祖宗叩头行了礼才走——十二叔都上门求了几年了,显然是真的后悔了,大伯您就网开一面,原谅了十二叔吧;就是要教训他,也得叫回来当面教训,这么老不见面算怎么回事呢?”
林老爷子一直不知夏南的死讯,只当他们俩在外双宿双飞——小弟那个倔脾气,当初给他父亲打得血肉模糊,腿都断了都不答应离开夏南;现在两个人十几年一起打拼,都闯出一番事业来了又岂会分开?话说回来,要真是两个人过不到一处分开了,以他那自负的脾气又怎肯回来示弱?
一开始林天翼上门求恕时在门外也打过电话发过短信,说三嫂之死让他痛悔不已,希望求得三哥原谅,许他回来侍奉尽孝;老爷子说他只要跟夏南分开就许他回来——林天翼不肯答应,却仍是年年都来门外求恕。老爷子知他就是进门磕头道了歉也依旧跟夏南一处,没得让自己心烦,所以连面都不见了。
如今听说夏南早死三年,小弟只剩了一个人——给林奕刻意描述一番,老爷子确实觉得小弟孤零零没个伴很是可怜,虽恨他铁嘴钢牙、连夏南病死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实话实说!可这也是叫他回头是岸的好机会——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好歹得留个后吧!老爷子沉吟片刻,向林奕道:“这个混帐,夏南死了三年他都不说——他要真想回来,你让他自己带着藤条上门。”
带着藤条上门?就是说,进门还是有一顿杀威棒?林奕答应着出来,也不知这话自己做小辈的该怎么说,十二叔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只能发了个短信,把老爷子的原话发过去。没想到很快电话就打过来了,林天翼追问了一番前因后果,对林奕连声感谢——说自己现在新加坡,这就去买机票,争取明天就过来。
没半小时电话又打过来,林天翼说已经订好明天一早到台北的机票,估计中午一点就能到大宅——又问清楚老爷子冬天中午不休息,既然潘瑜没回来,便叮嘱林奕下午不要出门,一定要在家,兄弟俩将近二十年没见面,万一有什么说错了的他也好帮着劝劝。
(二三)藤条
林奕自然知道轻重,于是跟第二天下午的两个客户打电话道歉,一个把晚饭改约在中午镇上的西餐厅;另一个说自己有急事不能过去了,找了两个技术最好的工程师给她安装调试——好在是姑姑的同学给介绍过来的,中年女士对年轻小帅哥大都比较宽容,他又十点半大晚上的打过电话去诚恳道歉,彼此电话里聊了半天,林奕把人家哄得喜笑颜开,又许下下周末一定亲自上门去道歉,总算把第二天下午完完整整腾了出来。
林奕犹豫半天,第二天早晨和老爷子一起爬山回来,还是把十二叔说今天从新加坡飞回来的事跟大伯打了个招呼,只是没说得那么详细,时间也没说准——显得自己跟十二叔计议了半天;何况万一飞机晚点、路上堵车,一时过不来怎么办?
老爷子微一沉吟:“那你下午别出去了,在家伺候你十二叔。”林奕答应一声,心说十二叔嘱咐自己在家,还可以说是戴罪之身面对掌门兄长心里紧张;老爷子是族长,发号施令的人,总不会也是要见幼弟心头紧张,要自己来缓冲一下的吧?——你们兄弟见面非要我在场,难道真是要动藤条责打十二叔?所以要我在场伺候?
好在他已腾出了下午时间,吃过早饭便抓紧去应付了两个客户,中午一点把客户送上车,告别着十二叔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叔侄俩见了面,却见十二叔的车里还坐着姑姑林鹂,林奕赶紧过去请安,笑道:“姑姑,您也过来了?”
林天翼道:“我请鹂姐过来的——我是犯过错被逐出门的,要想回到家门,至少要两位族中长辈同意。”林鹂道:“天翼,我是肯定要帮你的忙——不过我是女人,能不能做数可得三哥说了算。”
林天翼道:“以前家里只算男丁,不过鹂姐您不是说每年去祠堂祭祖您和嫂子们也都能进去了么?三哥是开通人,能让鹂姐做财务总监,而且进了董事会,不是明摆着承认男女平等吗——咱们这一辈就剩了兄弟姐妹五个人,五哥在美国,八哥在香港,也就是您和三哥都在台湾,所以只能偏劳鹂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