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冢(FZ)下+番外——青山独倚
青山独倚  发于:2011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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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风鸣紫竹涧,叶落流水音。

沿着紫竹小楼一直往后走,有高峻青山,连绵群山中又有一方清涧,称不上波澜壮阔的白虹,只是从那崇山之巅往下奔腾

,水浪声喧哗不绝,也还是颇有几分气势的。

转眼已是十月十三,这些日来,陌归云便是在此隐泉秘涧中随奚仲隐一道习练剑术以及修行心法。不需回朱雀堂那般拥挤

又庸然的地方,每日皆是枕清风,卧明月,倚紫竹,品甘泉,潇洒快活岂是悠游二字可尽道。

如此神仙般的日子,陌归云依稀又有了几分往日在玉龙峰所居时的感觉,但却又和过往皆不十分相似。大概是……因为身

边的人不同吧。

“云儿。”盘腿坐在山涧泉侧,奔涌而下的白浪偶或湿了几分衣,又是一阵调息内功,陌归云听见耳边熟悉的呼唤,微微

睁眼,身前又立了那道如月如虹的身影:“师父。”

“这些日来教与你的,可都记得了?”奚仲隐立在陌归云身前,伸指拢了一把陌归云昨夜在此浅眠而弄乱的墨发问。

已然习惯奚仲隐这般比世间任何师徒,甚至于幼年时与义父更要亲近许多的相处,陌归云轻轻点头:“师父……既然我答

应了迎战,便绝不会辜负所望。”

这些日来,比过往在朱雀堂习的剑法更学多了十余式精妙,同时调理内息之道每日在那人的监督下也是日益畅顺,不再有

强行运剑,而内息紊乱之感。就连许久不习的连珠箭也在那人的指点下更通悟几分。

墨羽,虽不忘君初见之缘……然而师父厚爱,无以为报。陌归云闭目静憩,最初两相为难的摇摆早已在这些日内下定了决

心。

流水淙淙,鸣涧有声。又是一下惊涛忽地奔涌而起,白浪撞在山下乱石堆里犹往前撞了好几分,直撞至坐在泉下不远处的

二人,而首当其冲的,自是那个还在盘膝而坐,墨衣玉颜的少年。

伸袖笑抹去冲至陌归云脸颊处的白浪,奚仲隐颔首道:“后日便是十月十五,云儿,启程吧。”

“好。”陌归云起身,回首又望了眼身后静谧青山飞瀑,湛蓝苍穹有往南的大雁盘旋,越飞越远,长长一列埋入白云间,

淡去踪迹。

“今年大雁南飞的可真晚。”与奚仲隐并肩而行,陌归云尚在打量那远飞的大雁,有感道。

“或许是……这北方有什么让大雁不舍阔别一刻的东西吧。”奚仲隐微微仰首,与陌归云一同打量那渺无痕迹的天际道。

“比如说呢?”陌归云将抬头望天的目光又收回来了,脚踏在地上咿呀的断枝枯叶上问。

“比如说……血浓于水,挥之不断,又或许是,情至浓时,难舍难离。”奚仲隐伸手扶了扶左脸的银雪面具,一抬手间恰

好挡去陌归云想要打量过来的目光。

血浓于水,情至浓时……不知道自己这一世,是否可以体味到这两种究竟是怎般的感觉?……依稀又想起许久之前,东篱

在南山院里笑自己不谙情爱,陌归云浅浅一笑,岔开了心间念道:“师父,这次擂台赛,就我们两个人前行么?“

“云儿难道不觉得,就这般二人同行,很是一桩快事?”奚仲隐侧首去看陌归云,反问道。

“能与师父一道,自然是快事。”陌归云带笑而答,伸手摸了摸背后流云,确认一切无误后与奚仲隐踏出紫竹林外,往朝

着无双城的大道行去。

断风庄距擂台之所并无甚远,陌归云与奚仲隐二人一路轻功,偶或稍憩片刻便又如风如影。这二人一个是月白长袍,银雪

掩的半边面具,一个是墨色紧衣,衣上暗红流火。黑白分明,冷峻清柔,风采各异,直惹得沿途诸多行人驻足悄望。

“这一年的擂台赛,看来定必是有一番好戏了。”坐在无双城内茶阁二楼品茶的几个水天教年轻弟子目送那二人身影飘忽

而去,悠悠叹道。

……

也不知道奚仲隐究竟是怎般计算的日程,等陌归云随着奚仲隐二人步入擂台赛前那方喧嚷不断的广场时,擂台上方的执管

正好是敲锣宣布各派之主上座之时。

“有请断风庄、落霞谷……”擂台上执管声若洪钟,台下的喧嚷也是一瞬间停息,目光齐刷刷的,不往那已然上座的几方

门主看去,而是往那正立在人群开外的二人看去。

“断风庄今年好生的早。”明明是最后一个入席的,众人却皆是如此感叹道。

然后目光便又皆往陌归云身上聚去,本已安静的人群又暗暗起了许多喧哗。一道道目光打量过来直教陌归云生起些许不适

“奚仲隐身旁的那个少年是谁?似乎是今年的新弟子?——”有并非江湖中人的纯粹凑热闹的平民好奇道。

“你消息怎地这般的滞后?!这些日来,不见附近的人都在谈论着断风庄今年新收的那个,据说是天赋异禀,百般剑招皆

是一看便懂的奇才么?”

陌归云在旁听后不觉好笑,侧头望向奚仲隐低声苦笑道:“师父,你都在外面说我什么了?”

“像江湖这样的地方……云儿认为需得着我去说些什么吗?”奚仲隐轻笑,任身旁众人絮言絮语,领着陌归云在身侧,待

其余几方之主皆领着贴身的弟子在擂台两侧上座了,方负手缓缓走到靠左的最上座之处。

便离了那尚在纷纭不断的人群些许的远,奚仲隐也不顾隔壁与对头几方门主各有所谋的深邃目光,悠然宽袍而坐。陌归云

乖巧随在奚仲隐左侧,已经是此般近的位置,便任是陌归云再低头,再侧首,也避不过对头那从两人方踏入场开始便热辣

辣刺过来的目光了。

上头执管寒暄过每回皆是一样的客套之辞,余下一方擂台任清河、碧落两教弟子争扰,清河、碧落二教可谓六方势力中最

弱的两门,除了两教的师兄弟与掌门,其余人皆是看得意兴阑珊,偶或给上两声喝彩已然是仁至义尽。

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渐有几分乱的念,却在陌归云低头踢踏着地上尘泥时,后头肩膀处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把,竟是那

火辣辣的目光从擂台后绕了过来,不顾这擂台两侧皆是六方之主,低低道:“陌归云……能跟我移步片刻么?”

陌归云转头,明显看到身后那人眸子里满载的不甘,也还有几分,愤慨。

陌归云脚步迟疑,座上人并未回首,却是悠悠道:“既然是故人,便去一叙又有何妨。”

“师父。”陌归云往前微微倾腰:“……你又知道了么?”

奚仲隐伸指划过面具边界处,稍稍侧首道:“云儿觉得,为师需要知道什么,不需要知道什么?”

“那师父就这般相信,弟子不会出外叙旧时热血上脑,念在故人情分上,故意输下了这擂赛?”陌归云压低音,窍笑道。

“若然云儿是可以为什么而怠慢手中剑之人……那今日随在我身侧的,便也不会是云儿了。”奚仲隐含笑道。

陌归云会心一笑,直腰转身便与身后那等待的人一同往擂台开外行去。

行不过数步,便在那萦绕在擂台四周,似玉带似冰环的瀑流之下,白墨羽转身,任白浪滔滔仍难掩脸上失落之色:“……

归云,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要与你横剑对敌。”

“令尊终于答允由你迎战擂台,不是值得欣喜的事么?”陌归云淡淡道。

“是……可是我不想那个人是你!陌归云,你知不知道这大半年以来在落霞谷里苦练,每日我最期盼之事便是哪一朝你决

意不再在断风庄作小厮埋没了,能够来落霞谷,我愿将落霞谷一切倾囊相授!”那失落里终究夹杂了几分愤懑之色,白墨

羽握拳,不知是怒抑或恨道:“可是为什么,最后你选择当那个恶人的弟子,而不是与我继续并肩的知己?”

“没有谁规定过,剑锋相对的人便不再是知己。”陌归云一笑,悠悠道:“一如大半年前说过的那般,我……有我自己也

不能抉择之事,今日如此,是偶然,亦是必然。”

“墨羽,我还记得去年在那擂台前的高树上,看你立在白谷主身旁时的期待之色。所以,这一年,不要让自己,也不要让

令尊遗憾。”陌归云坚定道:“当剑锋相抵的一刻,你需要记得的便是如何胜却对方手中剑而已。”

“你……去年你果然在。”白墨羽松开紧握的拳,又是不甘地长长一叹:“我身为落霞谷少主,自然会背负起落霞谷的重

责。而你如今身为断风庄至受宠的弟子,也得为你师门效力。世间安得双全法……陌归云,我只愿这一战过后你我仍然是

知交的知己。”

“陌归云不会忘却,此生第一个知己,名唤白墨羽。”陌归云浅笑,伸出右掌。

白墨羽伸掌,在半空中与陌归云重重握过:“陌归云,便即使你是断风庄的人了,我亦一样在落霞谷等待你前来的一日。

“好!他朝定必作客落霞谷,饱览如画风光。”点头答应过白墨羽邀约,情谊犹在,陌归云心头那一直悬着的念也终究彻

底安稳了。

二人再度往擂台两侧行去,擂台之上正是宣布方才数场战果乃是重雾谷暂时的领先。而下一场,则是由落霞谷出战重雾谷

前尘已诉,心间清明,台上人一剑一式皆是势如破竹,陌归云在擂台左侧倚着奚仲隐所坐桃木椅,笑问道:“师父,你不

是道一年不如一年么?”

奚仲隐颔首,执过一旁专供给上座者享用的一盏碧螺春,淡淡呷了口。

“那这一年,定必让师父觉是一胜往年。”陌归云浅笑,凝眸在台上人招式套路之中。

剑光皑皑,茶香袅袅。

四十三.

可道是毫无意外,擂台上刀戈声息了,只余那个水蓝袍子翩然的人迎风立于擂台之上。

陌归云浅笑,举步轻盈踏上擂台,手自背后一抹,流云已然出鞘,雪光如瀑,骄阳下更显熠熠非凡。

“请。”白墨羽朝陌归云一抱拳,随即右手疾风般一闪,手中剑已然往前刺去,虽无陌归云流云般锋芒非常,却也是锐可

削铁,破风凛然的。

陌归云有备无患,往旁一下侧身,让那凌厉攻势开局便落了个空,流云随之跟上,缠上那送入虎口的羊儿。

却也只是任流云占过三两式的便宜,白墨羽又已将对决之势重掌,二人势均力敌。白墨羽使的虽是落霞谷惯来以稳为重的

剑术,然白墨羽与陌归云相似,皆不是受先人所制之料,一方稳然,更添了几分灵巧与杀气。

一个是稳中带巧,一个是巧中带稳。陌归云流云斜斜,一式“三环套月”光影笼上白墨羽身侧,一道“剑飞惊天”又阻去

了白墨羽往后跃去的势。白墨羽虽仍可一招招拆解而去,然而却终究是欠缺了陌归云的几分巧劲,略逊一筹。

白墨羽剑道复以守势为重,便是任陌归云随之一式必杀的“无我无剑”也是落了个空,融在长剑横袍的一格一推之中。

此般数回交手下来,在朱雀堂习的招式几已是尽使,虽说使对头人已然化攻为守,却也是难寻可乘之机,着实苦恼。

陌归云手中流云渐缓了几分,白墨羽轻讶,不由分神抬眼望向那人眸子。

只见那乌墨的眸子里含着微微的笑意,不深不浅,却是只瞥一霎便有让人想停下手中剑去细看的冲动。

然而不等这冲动付诸于行动,更不等这冲动有暇细想。白墨羽只觉身侧风突地猛了许多,再定神时,对头人流云剑身已然

隐隐有紫气浮现,玉雪流光,紫霞云涌。

陌归云这些日来随着奚仲隐在山涧,听风鸣水曲,看山巅云烟。可更多的时间,习的自是那驾驭流云之道。所谓名剑风流

,一柄好剑,握在能御剑之人手上,便不止是一柄剑。而更似是那人一指一发,随着那人瞬息之念而去。

台下人便有许多禁不住为这突变的剑势之凌厉而喝彩的,流云凭心而御,与陌归云先前所使剑路相去甚远。白墨羽虽已是

化攻为守,仍是难以招架住这突转杀气的剑,随着那流云一声剑啸冲天往后倒退三步,手中长剑不稳。

明眼人皆知是胜负已分,陌归云一收流云,眼神如水,拱手笑道:“白兄,承让。”

白墨羽抿唇,手中剑一划入鞘,眼神复杂:“奚庄主的爱徒……果然好身手。”

陌归云不置可否一笑,转身下台,台下那人极罕见地起身等候着。

“师父。”陌归云抬首问道:“这一年……如何?”

“流云在你手中,果然不错。”奚仲隐伸手整了整陌归云因连番打斗而稍偏了些的发带,满意道:“云儿果然没有让为师

失望。”

陌归云侧首而笑:“谁叫我如今是你的徒弟呢?堪称剑法天下一绝的玉面冷锋……亲手教出来的徒弟若是输了,是不是面

子不太挂得过去?”

“云儿。”奚仲隐无声轻叹:“你若是再这般聪颖乖巧下去……”

话语戛然而止,正是陌归云想要追问奚仲隐话中略去的是什么时,台上敲锣声已然又向,第二场擂赛一触即发。

陌归云回过神,往台上走去。与去年比赛相似,执管宣布完相关规条后便走至台下角落处掀开盖住兵器架的红布,任二人

至此挑选兵器。

和去年白重君一般,白墨羽选的也是一段银蛇长鞭,套在手里晃了几下。

陌归云径直取过兵器架上的贯月弓,握了握弓,只觉虽无义父赠予自己的冰魄弓般通体冰寒,却也是弦韧非常,弯弓生风

的。

一旁执管递过箭筒予陌归云道:“这擂台赛许多年来皆无人挑选过弓作武器……弓箭去疾无眼,这箭筒内只有三支锐箭。

望小兄弟好生所使。”

陌归云颔首:“定不伤白兄分毫,执管与白兄皆请放心。”

便随着台下一番兴致盎然的讨论,二人回至擂台,一人持鞭霍霍,一人腰悬箭筒,手执弯弓,看似不太搭调的两件兵器,

却偏要在这场上分一个高低了。

白墨羽银鞭犹如蛟龙出浪,一下往陌归云身旁袭去。陌归云也不急于划出腰间之箭,只随意执着弯弓格档几下,身影如魅

飘忽,直飘忽得那持鞭之人手中长鞭也是不住的打圈,偏生沾不到一分的边。即使一沾墨袖,也就是划过不深不浅的一道

就又被化去了。

陌归云与白墨羽隔着一段距离了,突然伸指从腰间箭壶中夹过一支,电光火石间已然将箭上弓一拉,圆月一霎满盈,又一

霎变回月牙一道。箭,已然破空而去,不偏不倚,竟是射在那长鞭正中处,劲道之巧,虽不使那人长鞭脱手,却是,长鞭

生生从中断开,半截落地。

在场众人便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哗然,连在擂台另一侧的白泓镜也忍不住拍了拍椅侧扶手,叹道:“好一个风流少年!”

如此一箭,可谓高低已晓,那长鞭只余半截也可说是废去。只是擂台赛共分三场,第一场陌归云已胜,第二场若仍是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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