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婵娟——一雪lee
一雪lee  发于:2012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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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昀方才辨出那晚缠住他兵刃之物,乃是这两柄链刃,怎奈平日极少遇见这种奇特的刀法,速度之快又不及应招,只得举剑硬拼,那刀刃被打偏,飞出轨迹,这片刻武昀已想出应敌之法。

沈悠游手提长链挥洒自如,宛如舞蹈一般在在那房檐之上进退,刀刃却贴住武昀左右翻飞,看似长兵器,却能近身战,武昀持剑似是不占优势。正自得意间,只觉手下一滞,长链已被武昀用剑缠死!

沈悠游眉头一皱,只听武昀道:上次你用链刀夺我青锋,今日我用挥剑制你薄刃!

原来这破绽之处,便是遇气力内力皆高于自身的强者,链刃易于寻隙缠住,只有内外气韵如流,无人能敌,使得无我自如,方显最大威力。

沈悠游却也不恼,丢下链刀,伸手一挥,一片七彩的烟雾升腾浮起,刺眼呛鼻,众人纷纷袖掩口鼻,心道这是沈悠游的脱身之计,却也不去追赶,纷纷转身朝内宫而去。

沈悠游以为武昀认定他已逃脱,才会拔腿去追,蜷缩在瓦楞脊后暗自发笑,待他们走远,又回至那扇门前,轻而易举解开铜锁。

正厅空暗,除了桌椅屏风并无一物,沈悠游移步进入内殿,内殿满满当当堆满了锦盒器物,沈悠游窃喜,翻找了一番,翻到一只十寸见方的扁平的珐琅玉盒,正拿在手中欲打开,四周灯火一亮,骤然如昼,一个身影正立在入口,手提长锋,细碎的星辉余光之下,那锋刃寒光点点,气势凛然!

这人自然是梁言麟。

言麟双唇微抿,深沉难测,瞳中并与无对手的相杀之意,只是悠悠道:沈悠游,久候了。

沈悠游抓着珐琅玉盒不放,笑道:原来景赫爱玩偷袭的手段,这是否有失他的身份?

言麟道:若你去问他,他会告诉你,他没有任何身份。

是么?这世上有这么不在乎身份的人?

既然已到此,无须多言,亮出你的兵刃吧。言麟提起长锋直指沈悠游。

啊……我忘了,刚才在与武昀将军过招之时,我把我的兵器给丢了!沈悠游笑嘻嘻答着,一手将玉盒揣入怀中。

言麟漠视他的举止冷笑一声,从侧旁石案的几把兵器中挑起一把剑扔给他,道:勿要挑战我的耐性。

沈悠游接剑赞道:好剑,好剑!果然是一把宝物!

言罢剑势既起,二人在稍显狭小的内殿中缠斗起来,殿堂虽小,梁、沈二人并不觉得碍手碍脚,反倒腾挪自如。言麟虽制得住沈悠游,却渐感些微的吃力,于是不敢大意,心下也暗暗忌惮了他,初时试探乱游的步法并为一串蛇阵,锋刃暴雨般密集而下,沈悠游却不十分认真招架,只是寻隙虚晃一招,以求脱身,一边大声笑道:东西我已经偷到啦!

他发足狂奔,奔至殿前空旷之处,言麟紧追不舍,直追玉阶之上,沈悠游叹道:景赫啊景赫,你不会想要杀我吧?

我才不会做如此无聊之事!

抬头一望,景赫高高立着,含笑望他:我是陪你游戏而已,少侠尽兴了么?

再一回头,武昀已立于阶下,冷若冰霜的目光直瞪着他。

景赫走下阶来问道:你认为你赢了么?

那是自然!虽然我被追杀,但是珍宝已到手,你有何话说?沈悠游从怀中取出那珐琅玉盒。

景赫挥手招来一近侍,只见他手上捧着与沈悠游所盗一摸一样的一个盒子,笑道:那这是何物?

沈悠游睁大眼睛,慌忙打开盒盖,内中空空如也!

景赫取出盒中之物笑道:你要的可是此物?

他手中的,乃是一双白青双色交织制成的玉络蛛丝掌套掌套,玲珑结实,想必自是刀枪难入,可断金玉。

景赫道:那晚你用链刀缠住昀叔佩剑,我已观察清楚你双手戴一双掌套,虽然只是一瞬,却不难猜想,你之链刀轻薄、锋利非常,难免用物护手,这掌套你便拿去吧,链刃一并还你。

听到景赫要放走沈悠游,武昀、言麟皆上前一步,挺身欲阻。景赫回视他们二人,却轻轻摇摇头,着近侍将掌套赠予沈悠游,沈悠游看着那玉盒,脸上时阴时晴,躇半晌方放出一声笑来,一手捞起玉盒道:那便我不推辞了!他一声无话,毫无仓皇,径自离去。

武昀见景赫执意如此,气愤不过,掉头便走。

景赫笑道:昀叔也会耍小性子了!遂转头问言麟道:你又为何阻我?

言麟似是僵在那里,一股无名火压在心头道:方才与他过招,竟有些吃力才制住,此人不可留,不如真杀了他,以免日后生事!

景赫不免吃惊:那日你已应了我,为何今晚连你不放他生路?难道放他走不好么

言麟道:这几日城中消息遍布,坊间相传沈悠游的胆识,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对他佩服有加,若只为挑战你,又何需甚多伎俩?故而可知沈悠游虽是少年,却不乏野心。既有野心,自然不能养虎为患,又有谁知他背后是否暗藏势力?当初的你,已为嶔啸堂尊主,亦如他这般不引人注目,谁有能想到南荣煦竟然败于我们手下,今日杀他,只为除后患而已!

景赫道:我与他不一样,他有野心,我并没有,哪怕他日势力渐长,我也无意与他对抗!

你虽无心,却不能左右他人有意!何况可是他功力不低,难道非到他容不下你之时,才明了立场?只有此刻除去威胁方为上策!

景赫不语,片刻后有些恼怒地道:言麟,你我间的诺言,怎可反复?

言麟亦不让步:你我间的诺言确实从来不曾有违,我是就事论事而已!

那也不至于杀了那沈悠游啊!景赫咬唇道。

我就是要杀他,又能怎样?言麟握住长柄的手拢紧了,莫名的愤懑依然难消。

这么说来,我是多管闲事了?景赫与他的争执,愈发互不相让。

言麟冷笑一声:你向来都爱多管闲事,遑用多论?那沈悠游只不过是一个凭空出现、身份不明的人,若要放过他,恐怕不能!

见言麟杀意既起,言辞斩钉截铁,决定似是已不可撼动,景赫不再辩驳,缄默一下,叹气问道:你愿与我去一处地方么?

言麟怒意仍存,却也默许,两人上了马,沉默着在夜色里朝南前行,言麟慢慢看出来,这路正是朝景氏的旧宅而去。

景家旧宅因两年无人居住四壁败落,只剩看守的两名老仆在此终老,忽见景赫前来,自然是惶恐低首引他们进入,宅院是清净颓败了些,打扫得倒是干净整齐,四处摆放的物事桌椅也未曾移动。

言麟随景赫走入东厢房,房中灯油已经干枯,于是只点亮一只烛,那烛火跳动晃闪,照得两人脸上阴晴不定。这里曾是景昇的书房,亦是景赫从前独处的居所,如今每样物件依旧放置原处,无人触碰。

景赫点头微笑,走至置于书房深处的柜架上,于最底层的铜鼎下取出一只木箱,拂去封尘复又笑道:我几乎忘记了,果然还在这里!

言麟猜测着:这箱中是……

景赫打开锁来,锁未曾锁上,不知晓的人会以为其中只放着一些杂物,言麟移近一看,竟是几本笈谱!

景赫翻弄着道:这是父亲与我所藏的剑法、心法,你料想不到会在这里吧?说着手一抖,从中翻出两本来。

言麟顷刻恍然,原来景赫是记起了曾与他的承诺!

在景赫与他还是少年,家族荫庇还未尽散时,他们好玩心起,去嶔啸堂偷了一本《非花剑谱》,也因此与嶔啸堂结下不解之缘,此书乃景昇曾提到过的独门剑谱,年代久远,艰涩难参,言麟虽喜爱,习了大半便搁置下了,私下与景赫、云绮商量送与了景昇。

后来景赫为嶔啸堂尊主时,曾答应言麟借阅景氏刀法——独月刀法,正是景赫之父景昇生前所藏至珍刀谱,平时锁于景府暗阁中,非是景氏传人不予参看外借。言麟欲参透这本刀谱更是僭越,但极爱刀剑之人,不看尽学遍天下武学于心不甘,这才使言麟念念不忘,景赫心里早已想着将刀谱给他,孰料却因种种变故耽搁下来。

景赫抖一抖书上尘土,道:言麟,如今这两本你所钟爱之物,都是你的了。

蓦地一下,烛火一坠,迸出几星火渣,言麟只是怔住不动,景赫抬起他手掌,将剑谱刀法递入他手中。

言麟垂下手臂,书卷掉在桌案上,他缓缓摇头道:你这样……要我拿何物交换?

景赫眼中浮上一片朦胧,苦笑着道:你还不明白么,言麟?论功业战绩,这是你应得的;论昔日承诺,是我至今还未兑现;论私情……我早该给你,若说你真要拿什么交换,又让我如何衡量?

言麟眉宇的阴影瞬间冻结,他痛苦地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样……是不是逼我不去违背沈悠游那个诺言?

……你我之间,需要这样恩怨分明吗?他的手慢慢抚上言麟腰间,万般无奈地叹道。若要我衡量,若要交换什么,那也只能是……你。

……我?突来的温存言语,言麟心中起了一股的不知哪里来的心酸。

就只是……如此?

是……只是你,足矣。景赫的手猛然用力,手指握住了他的衣衫,握皱了一片衣料。言麟感到他的双手抚过腰肢渐渐将他的身体环起来。如入坠云雾中一般,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跟不上节奏,待反应过来,才发觉景赫环拥住他脊背的手臂勒得极其用力,几乎无法喘息,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吹拂。

他刻意放低而略带喑哑的声音带起言麟心中一阵酥麻:那些琐事杂事,其实又能怎样呢?再如何搅起风浪,我也真的不想再管他们了,也不想管以后会如何了……言麟,真不想再理会,只要你,就够了……只要你,其他人又关我们何事?关我们何事?!

言麟不推开他,也不迎合,撑着桌案的那只手,半握的两本密谱已经变形,卷页沾上了手掌上沁出的汗。

景赫不再言语,适才在他耳边低语的唇触到他的脖颈,轻吮着他的肌肤,顿时如同火烧般炙热滚烫,这种滚烫的灼烧随着景赫游移着的亲吻印向他的嘴角,轻啄他的面孔。

五味杂陈,铺天盖地的热浪已使意志涣散。言麟有些软化,又有些气恼,想要安慰他,心头怒意又未消,只好任他摆弄。

还未来得及多思量什么,缠绵的亲吻就压上他的唇,言麟一惊,想要退后一步,却早已被他紧紧拥住而退不得。他柔软的舌尖已在他唇齿间勾缠,气息交错,几分粗鲁又细细密密的缠绵。他的手也很不安分,在他腰背间四处点火,令他不禁吸紧腹肌以承受他掌下的力道。

似是全然不在意言麟若即若离,犹豫不定的心绪,景赫加深了湿缠的亲吻,一只手拥住他腰际,另一只手顺着他支撑着桌面的臂膀滑下去,用手指缠绕住他的,顷刻间将重力移向自己,言麟失去着力,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倾去,景赫顺势带他踉跄退向他身后两步远的一张卧榻。

言麟颓然倒在榻上,半跪着伏在他身上的景赫,依然缠绕着他五指的手也有些湿滑了,原来景赫手心也已被汗水浸透,仿佛水与火之间,蒸腾着两个人的热潮,湿热蔓延烧遍了全身,难解难分不分彼此……言麟的怒火顺着突然的疼痛直冲天灵,心跳却得比呼吸还急促,冷汗淋漓,被钳制住的手腕无可施力去推开他,只得倔强地咬住下唇,压抑身体内的不适,竭力不让自己因此发出呻吟。

夜已深沉宁谧。偶尔风过的窸窣被房内断断续续的喘息淹没,烛火升窜了一下,缩成一颗小小的火苗,烛泪自顾自的淌下来,无声无息。

昏昏暗暗,情热氤氲的交融,衣衫堆叠,发丝凌乱,即将到来的风口浪尖的潮涌下,言麟仍闭紧双唇,头侧过一边去,手里抓紧一堆衣袍,只有胸膛急剧起伏,脑中一片空白……听不到他的回应,痛楚渐渐充塞住景赫的胸腔,像要将身下的人撕裂一般,他挥霍着自己最后的气力……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体力耗尽的昏睡中,他朦朦胧胧感到言麟终于推开他,胡乱系上衣衫,冷冷的背影飘忽着消失在门口,夜色勾勒出的,他适才得到过的挺拔身躯如此不真切,如此遥远。甚至他开口想唤他的名字,拼尽全身力气,也只是一股酸涩的气流哽咽在喉头,徒留混沌的嘶哑。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走……

第三章

风乍起,檐上风铃叮铃作响,纱影起伏,纱帐后的阿影端坐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动着玉丝。

如此平静。平静到不会有人想到刚才突袭她的暗影杀手,才刚刚四散逃逸。这么三四个人……怎会是她的对手?她隐忍着伤势,眼中升腾起难以侵犯的傲气。那些人,也未免太看轻她了!

然而,如今的她,连她自己也有些疑惑。

她略带倦意地阖上眼,往日席卷涌来。

那还是她身为第一女将景绣,得南荣王朝先帝南荣煦赏识重用之时,时常在这种清风暗送的春日里随驾狩猎。

她总以为,梁言麟会和兄长梁言敬一起出现在行猎的队列中,然而总是见不到他的身影。是不屑于在这种时候与别人一道趁势邀宠么?

她背负弓箭在林中穿行,有意无意,寻觅着猎物。

渐渐地,她不觉间拣了僻静小路,向林深处而去。南荣煦一行围猎的喊杀声稀落起来,周遭只剩马蹄踏踩枯枝腐叶的响动和林间的虫鸣,不知何种鸟枭的哀号在高耸杉木间徘徊。再继续前行,林间升腾起稀薄的雾霭,湿气浓重,甚是幽僻。

景绣放眼望去,二十步开外有了什么动静,一只野雉正扑棱棱飞过,在草丛里隐没。她随即策马去追,追了二里路,遥见那野雉在从中穿梭,羽尾华丽,她抽箭搭弓,正欲射杀那野稚,却见那野雉已然中矢跃起,瘫在草丛里。

梁言麟从林中现身,嘴角微微一扬,几乎不能被察觉,那小小技艺的施展只存在于他眉目骤然轻轻一紧的弹指一瞬。他收了弓弩去拣猎物,景绣心中一动,放开拉弓的手,言麟耳边听到一枝箭矢流星般破空而来,心头一凉,疾手一扬抓住那支箭,只差一寸,那箭头便能射中肩头!他一脸怒容回头找寻,景绣在他背后喊道:你竟敢射杀我的猎物!

她从树后闪现出来,着一身男子猎装,束腰、佩带、镶边、发冠饰以珠玉宝石,熠熠夺目。

未及敛去的怒意凝滞在言麟眉梢,他一手折了箭扔于草丛枯叶里,一手拉住缰绳忿忿去相迎险些伤了他的景绣。直至走近,言麟才发觉景绣正莽然直视着他,高傲的目光似要在他脸上寻摸出什么一般,迟迟不肯移开。

言麟被这目光罩住浑身不快,僵硬地翻身下马,抱拳敬道:景大将军!

两人正对峙,一名少女赶到,还未走近便兴冲冲喊,言麟哥哥,你捕到那只野雉了么?

景绣一听此言,方咬唇笑道,梁二公子原来是替妹妹捕获猎物啊。

言麟身后的云绮杏眼圆睁,吃惊不小,眸子里映出景绣马扣上的蟠龙,和她那不可一世的刚柔并济,啧叹道:大将军,想不到能在此遇见您!语毕下马一拜,无比恭然。

飘逸曼妙的小巧身姿,一泓秋水顾盼流光,景绣妒意丛生,故意不睬伏在她脚边的少女,手里的金鞭反而划过僵硬立在面前的梁言麟的面孔,如同去触碰一座雕像,她紧紧盯住他笑道,言麟,你可记得我第一次出征之前你是几岁么?

言麟不语,侧脸躲开她的鞭子,面孔上浮起丝丝漠然。

是十七岁啊。景绣放声而笑,你怎会忘记?当时你与你父兄还护送我出征,当时我问你,你会想念绣姐姐么?你什么话都不肯说,真是可爱得紧!不想此次浴血荣归的你愈发不凡了,就不知武艺是否进步?

怎敢与大将军相比?梁言麟甚是沉着。那种冷静是一柄无形的剑刃,于不动声色间割裂了景绣的高傲。

很好,景绣笑吟吟道,挥鞭而起直指言麟,既然不敢冒犯,那么试试你的武艺也不还手吗?说着一道金影掠过云绮头顶,扭动着舞向言麟。云绮吓了一跳,发带被那鞭子捋下来,顿时乌发四散,披到肩头。言麟一闪身,躲过这凌厉的一鞭,一把拉起她道,在药庐等我!说着一托她的腰,她轻身跃上马,马儿惊觉载她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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