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 上——展素扇
展素扇  发于:2013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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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迷上了吹埙,有事没事就去学。至于跟谁学的,小的还没打听着。少爷也知道,他身边有条狗鼻子灵,跟得太紧。”

“滚去给我查!”

******

“凌哥,你有个音指法不对,应该按这里。”洛璟言说着,把顾瑜瑾的手移上去个孔。“你再试试。”

“嗯,好了。”

雪洗过的天空,清疏明朗,天光云影。顾瑜瑾休沐,约上洛璟言出城看梅花。两人站在梅林里学埙,偶尔说点闲话。洛璟言裹得严实,毛绒绒的,远看像梅林里躲着只白兔子,红白相应,煞是好看。顾瑜瑾仍穿皂色的便装,肩臂处刺着暗金色团纹,头顶沾了片花瓣。洛璟言笑着给他拈下来。

“凌哥,花瓣落你头上尤其好看。”

“……”

“哈哈,我绝对是褒奖,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冷啊,我做东,咱们去吃饭吧。我想吃客留居的糯米鸡丝。粘粘软软的,这天吃最好。”

“你不回家陪长辈?”

“四叔这两天不在家,每天不知道忙什么,早出晚归的,还不许我跟着。饭桌就我自己,好冷清。”

“我府上的厨子烧的鸡比客留居好。来吃吗?”

李方鸣立在一旁扮树桩。大人邀请人来家里吃饭,他没听错吧。

“别麻烦,你府上规矩大,我怕给你丢脸。”

还被人婉拒了?!李方鸣又往后靠了靠,力图和梅花融为一体。

“不麻烦。”

“那我可真去了啊。”能被凌哥请回家,挺长面子的不是。那可是国公府。

“走吧。”

顾府的厨子手艺神乎其技,洛璟言吃得过瘾。只是这饭桌也比他家热闹不到哪去。就仨人。顾瑜瑾吃得很快,谈不上优雅,就是让人觉得很利落。五岁的顾怀辰小大人般端坐,乌溜溜的眼珠子不时的转到洛璟言这边。

“父亲大人,孩儿吃好了。”

“去读书吧。”

“是。孩儿告退。”

洛璟言眼角抽搐。当国公府的孩子也不容易啊。喊个爹都比别人多三个字。“洛叔叔,怀辰先失陪了。”洛叔叔……失陪……看着小孩子脸上不符年龄的严肃,洛璟言直皱眉。“怀辰喜欢什么,下次洛叔叔来带给你。”“洛叔叔带的我都喜欢。”呦,这可比他爹会为人多了。“好,那带小玩意给你。呵呵。”

等小家伙眨着亮亮的眼睛下去后,顾瑜瑾道:“他要读书,没太多时间玩耍。”“小时候不玩,长大了就会少很多回忆。”“少就少了。”“我觉得那是珍宝。一生就一次收集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了。”顾瑜瑾看了他一眼,哼了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问道:“你这么大在做什么?”“六岁之前在父亲眼皮底下提心吊胆,六岁以后上午跟着先生读书,下午粘我四叔院子里。”“做什么?”“什么都做啊。听他讲故事,跟他养花,问他功课之类的。他什么都会。”顾瑜瑾不以为然的嗯了声,“你很敬仰他。”“是。他保护我教导我。这世上除了父亲,我最尊敬的就是他。凌哥小时候呢?”洛璟言问道。

顾瑜瑾愣了愣,小时候?小时候的记忆全部都和小曜有关。一起习字,一起练武,一起吃饭休息出游,一起长大,一起爱,然后分离,再无聚首。当年两小无猜的时光,自己有多么快乐,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凌哥?”

“太久了,忘了。”

是想起青梅竹马了吗?凌哥小时候也有喜欢的人吗?呃,废话,他当然有喜欢的人,说不定当年还是温柔多情的少年郎呢。还真想不出他柔情蜜意的样子。他还想着她吗,还喜欢她?那,那他喜欢自己吗?恶寒,什么诡异念头!

看着洛璟言又露出了一脸纠结,摇头摆脑的。顾瑜瑾泛起点笑意,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发现,少年的表情更精彩了。又惊喜又惊惧,复杂极了。

******

每天早出晚归的洛云息没有悬念的站在李忘紧闭的门前,提着食盒,“士哥,我带吃的来了。”

没有回应。

“士哥,你吃过东西我就走。让我看你一眼。”

“拿走。”

“士哥……别这样。”

门内沉默许久。沙哑的声音慢慢传出,“这里没有士哥。走吧。离开京都,去过自己的生活。”

洛云息不再争辩,固执地坐在门边,抱着食盒等。李幸急的团团转,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声音。没有爹爹的同意,他不敢打开,只能干着急。这样的场景最近几天持续上演,门内外的两人流着相同的血,也有着相同的倔强。一个在床上等人走,一个在门外等人开,都不肯放弃。

“爹爹,为什么要这样对洛叔?”李幸熬了几天,再也忍不住了。

“你不懂。”

“那您教我。你们不是兄弟吗?爹说兄弟如手足,怎么忍心如此相待?”

“别说了。幸儿,你还小,不会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洛叔那么仁善,除了爹爹就只有他对我好。你不见他,能让我看看他吗?爹爹昏迷不醒的时候,只有洛叔肯帮我。他身体不好,我不想看他难过。他会生病的。”

“身体不好?”

“屋里暗,爹爹大概看不出来,他脸色总是很苍白,手也冷。上次来这还在发热,我看到他不停的按着头。爹爹你让他进来暖和下吧。他又冷又难过,一定会生病的。”

“你出去,让他赶快走,不要再来。”

李幸打开门,洛云息欣喜的望过来。“六叔,爹爹让你回去。”“你爹爹在这,我哪也不去。”“六叔,你冷吗?我给你捂捂手吧。”“幸儿乖,我不冷。”“六叔,你脸色好难看,你生病了吗?呜呜呜……你别生病,我害怕,呜呜……你们都病了我该怎么办……谁还能帮我……呜呜呜……都怪我,我爹爹不听我说……你会不理我了吗……呜……”李幸抱着他六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打得人胸口湿了大片,洛云息不停的拍着他后背安慰。

眼泪攻势发挥了最大的效用,李忘被哭的备受煎熬,暗叹真是小叛徒。无奈道:“进来吧。”

“爹爹?”李幸一下子刹住了声音,惊喜的叫。“六叔,爹爹叫你!太好了!”洛云息抱着人走进来。

“我去热饭菜。六叔坐着和爹爹聊天。”

洛云息点头看他下去。走到床边,望着李忘满布皱纹的脸,形容枯槁,四十多岁的年龄相貌已有如花甲。他半跪在地上,百感交集,“士哥,我很想你。”李忘把脸转开,轻叹,“你这又是何苦?”“士哥,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你看看我吧。这世上凌家只余我们两个了,你不愿多看看我吗?”他说的哀婉,触动了李忘的心伤。李忘抚了抚他的鬓角,“小曦,你长成真正的男子汉了。”年轻轻轻,两鬓却已斑白,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是,我已经是大人了,让我照顾你吧。”

李忘摇头,“我不用你照顾。你不该留在京都,这里不安全。”“那等士哥好了,我们南下去容州。听说那里的桃花开的格外早。你愿意和我去看看吗?”“我怕是去不了了。小曦,我的时候快到了,不愿再离开故乡。”李忘温和说道,他语气没有多少悲凉,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那个时刻来临。“本来担心幸儿。既然有你在,定不会亏待了他。”

“士哥要活得长长久久的。不要说些丧气话。我义兄洛云启说过,活着,就总会有好事发生的。”李忘一笑,不与他争论。他已经遇到了最大的好事了,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自己弟弟。知足了。

“小曦,凌家不只余我们两个,幸儿是我的亲骨肉,不是收养的孩子。”“什么?!”“他是我和芸娘的孩子。芸娘是我养的外室,当年家里不松口,我只好在郊外先寻了处宅子把她安顿了。没多少人知道。出事的时候她已有了身孕,而我被囚在府里久了,一直没收到消息。后来侥幸存活,再去故地,才知道芸娘居然给我添了个儿子。她是个好女人,是我对不起她。”李忘咳了几声,喘匀了气,掩去丧妻之痛。

“士哥放心,曦曜但有一息尚存,定护他周全,不让他再受任何委屈。”

“你啊,就是太护短。可不要溺爱太过。”

“这很难说。士哥得在一旁监督着才行。”

李忘听闻失笑,如幼时般拍了下他的发顶。“小曦,这些年你怎么过来的?”

“我现在的身份是洛家的老四。当年被追捕,穷途末路下投了苍江,被义兄洛云启救起,带回了洛家收留。当时原本的四爷已处在弥留。他长年深居,不为外人所知。后来,我顶了他的位置,成了洛云息。十年来被哥哥们护养,鲜少接触人事,平安度过。”洛云息说的平淡,他如何从那场清剿中逃出来,又怎么被逼的投江自尽,当中受过何等折磨一概略过不提。李忘知道他这个弟弟,性子最是坚忍,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心灰意冷,绝不会寻死。他不说,自己也不愿让他忆起,只怜爱的抚了抚他的发顶,无声安慰。

“士哥怎么逃脱的?”

“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远离京都,在处幽暗的房间里躺着。身上裹好了绷带,每日有人照料。都是聋哑之人,也问不出什么。有日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桌上留下了笔钱,再也没人回来过。我将养了大半年,惦记芸娘的下落,回了京都。见到了他们母子。芸娘没几年就去世了,我带着幸儿过活,寻医问药钱很快用光了。这副样子,也不便见人。思量许久,做起了木工的营生。家里的那场大火伤了手和眼睛,也做不了别的,雕个小东西都不中用了,苦了幸儿。”

“能活着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说起来,雕刻的手艺还是你教我的,如今成了谋生的手段。”李忘肃容道:“洛家肯冒险接纳你,已是大恩。不要再给其添乱。”洛云息明白李忘的顾虑,他担心自己寄人篱下,又要执意照应他们,为洛家所不喜。“士哥放心。洛家对我的恩情,铭记于心,无以为报。但照顾你是我自己的事,自当竭尽所能。以后手艺活全由我来做,你们的生计我来操持,不会动洛家一分一毫。这也是我的愿望。”

“胡想些什么,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回去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的事不用你费心。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看来他这哥哥对自家的现状不甚了然。纯粹是被小幸儿糊弄了。洛云息把头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笑道:“我从小就喜欢摆弄这些,哥哥也知道的,怎么就不能用它营生了?难道你不相信弟弟的手艺?不是我自夸,京都里怕是找不出几个比肩的呢。”李忘被他的撒娇弄的没办法,“随你吧。”

三口人和乐融融的吃了饭。李忘说了那么多有些疲惫,被劝着睡下了。洛云息坐在桌前教幸儿雕花,小声的说着话,消遣了下午。待天色晚了,告辞回家。李幸送他出门,期冀的问:“六叔,你明天还来吗?”“嗯。”“太好了,那我等着六叔。”“好。幸儿,告诉六叔。你爹爹被谁打伤的?是不是上次欺负你和璟言哥哥的那些人?”“嗯。我去马掌柜那回来,他们尾随我到家。爹爹为了护着我……”

“知道了。别告诉你爹。”

36、大风吹来个妖精窝

洛云息回到家,还没进去,就听见一声声控诉般的猫叫。小虎,哦,是春分龇牙咧嘴的冲着季南游,嗷嗷叫唤。

“小白眼狼,这么快就不认小爷了!还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你咋不知恩图报呢。”“喵!”“怎么,不服气?你过来,看小爷不揪你的尾巴毛!”“喵嗷!”“小样儿,那么嚣张大虎以后不娶你!”

“它叫夏至。”洛云息进门听见季南游乱喊猫的名字,纠正他。“哎云息你可回来了!我都快忍不住去找你了。”

“有事?”洛云息把筋疲力尽的春分提起来,顺了几下,放它去玩了。

“就想叫你喝酒来着。”

“你还没吃饭?”

“啊!我都忘了。”摸摸肚子,“还真饿了。既然你回来了,我找食儿去了。”季南游安了心,他自然知道洛云息去了哪,要不是慕北驰专门叮嘱不要去打扰他们,他早就去找人了,省的悬着心。

“我让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吃完再走吧。”

“谁说我要走啦,我只是想吃街口那家面摊的馄饨。吃完还回来的。春分还挂念着我。”春分绝对不会挂念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洛云息嘴角抽了下,叹了声,“走吧,我陪你。”

吃了馄饨,季南游小尾巴一样的跟洛云息进了书房。发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柜子上码的满满的都是书,十分庞杂。尤其是奇淫技巧方面的书籍收集的非常齐全。他靠在椅子上抽了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洛璟言今天约了朋友,还没回来,书房里没有旁人。洛云息找出上次慕北驰查到的资料,又仔细的看了遍,凝神不语。“云息,你看这个做什么?”季南游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问道。“没什么。”“你想收拾他们?交给我吧,这活我爱干。”“你别管。”季南游听他说得冷淡,不怎么高兴,正想开口,就听洛云息冷声道:“我要亲手揍他娘的!”

季南游挑了挑眉,往纸上多瞟了两眼,暗记在心。戳了会猫,若无其事的回去了。

“北驰,呦,我给你说,今天云息当着我的面骂了句他娘的!真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从军营出来,多少会熏点匪气。”

“也是。可总觉得别扭,这么个温文瘦弱的人,不像会说粗话的。”

慕北驰清淡地瞥了他眼,“你不要太小看云息了。他从战场上生还,被铁血训染过。忘了梅庄的事了?”不说手段的狠厉和冷硬,单是那份镇定,便远胜常人。

“他弱点也同样明显。一旦把你划归到自己人,便不遗余力的保护。容不得差错。看他喝药喝的那个干脆就知道了。哎对了,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喝了药却没事。”

“无外乎两种情况,碧茶给错了药或者他身体有古怪。第一种基本不可能,第二种……”慕北驰沉下脸,“我知道有种秘药,能让服用的人百毒不侵,甚至血可入药。”

“这么神奇?那吃的人得付多大代价?”

“它本就是种毒。起初能激发人体最大的潜能,日后再慢慢地耗空身体,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外强中干,小恙都会蔓延成重症,缠绵病榻。最要命的是它让你五感灵敏,意识清醒。有伤痛时,痛感会被无限放大,能活活把人疼疯。”

“杀人不过头点地。怎可如此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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