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仆人不停地往王宫的白石台阶上洒水。
王宫两面是花园,东面还有一座睡莲池,池里长满了深绿翠绿的莲叶,环绕着睡莲池的圆形长廊上挂着白色的纱帘,随风
飘摇不定。没有人理会这个新来的王子,凯瑟琳水土不服开始生病,加西亚就孤零零地在池边玩水。
直到有个侍女端着一盆血水从圆廊里走出来,走到池边,把一盆血水尽数倒进池里,加西亚才吓得赶紧站起,然后另一个
侍女冲出来高兴地喊:“他死了!他死了!快去告诉女王!”
激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出来倒水的侍女露出极其惊喜的表情,丢下铜盆,发出哐当一声大响,然后提起裙子就往女王住的宫殿跑去。加西亚望着
还在地上打转的铜盆,里面还有一些血水,溅得满地都是。
回忆是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让加西亚原本就承受着各种煎熬的身体苦不堪言,他烧得迷糊,只觉得医生来了。用烈
酒在他身上擦过,然后把什么东西塞进他肋下的箭洞里,最后还在他手臂上划了几刀。
比起肋下那个把他射出个透明窟窿的箭伤,放血那点痛压根就没什么感觉,加西亚就感到贝鲁特乔用的刀实在是很冰,冰
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血流了很长一段时间,床边的小桶里接了小半桶,加西亚被放得有些发虚,他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皱着眉问贝鲁特乔:“
中毒之后,放血真的管用吗?”
贝鲁特乔扎好他的手,以防他流血流死掉了。然后收拾好刀具,声音有些无奈地,压低了说:“没多大用。但是萨珊殿下
一定要我这么做。”
“萨珊他妈的神经病。”加西亚露出恹恹的表情,咒骂一声,接着挫败地陷入昏睡。
加西亚还站在池边。
侍女的声音走远了,水池边没人,廊下也没人,大约是那些飞舞的纱帘像招手一样舞动着柔软的躯体,加西亚被吸引了目
光。走过去,他沿着地面上的血水滴下的痕迹,一直走到棕榈树下的一间屋子,屋子四面的窗全部打开,吹散了房间里的
药味和血气。门也敞开着,加西亚站在门边往里看。
他知道自己不能随便走进去。
他只是好奇。
屋子中央有一张很大的凉床,四面挂着白色的纱帐,纱帐被风轻轻吹开。床上躺着一个少年,手搁在外面,臂弯上还在淌
血,血滴进下面的一只银质的小桶里,满晃晃的很是吓人。
因为少年实在是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而且没有人来给他止血,再加上刚才听见那些侍女惊叫的那些话,加西亚觉得这个少
年大约是已经死了。
少年容貌秀美,朝向加西亚的脸如同贞女像那样精致好看,暗金色的头发散在黑色的枕头上,顺着雪白的床单垂落。加西
亚还在望着漂亮的死人发呆,死去的少年却忽然睁开眼睛。
第5章:
少年容貌秀美,朝向加西亚的脸如同贞女像那样精致好看,暗金色的头发散在黑色的枕头上,顺着雪白的床单垂落。加西
亚还在望着漂亮的死人发呆,死去的少年却忽然睁开眼睛。
那样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睛。
紫色的眼睛。
当别人为他的死而欢呼庆祝的时候,少年醒了。他勉强给自己止血,然后发现站在门口偷看的加西亚。少年没有血色的唇
微微弯起,紫色的眼里露出高兴的神情,他向加西亚招手:“过来。”
然后,加西亚做了这辈子最令他后悔的事。
他魂飞魄散。
倒退好几步,然后露出快要被吓哭的表情,加西亚拔腿就跑,门边的花瓶被他带倒,发出惊心动魄的破碎声,引起了侍女
的注意。
从此,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睛压在他心头,像个噩梦挥之不去。
加西亚在梦里感到由衷地难过,他用力挣扎几下,视线里有了光。
从模糊到清楚。
他终于看见囚禁他两个月之久的地牢。地牢的墙壁上生长着绿色的苔藓,接近地面的高处有一扇窗,唯一的光线就从那里
照射进来。
光线照到加西亚身边,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亮处,加西亚看见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
“好吧。”加西亚沮丧地说,“如果你还是锲而不舍地要我死。来吧。”他闭上眼睛躺好,又补充一句:“你别后悔。”
躺了一会,没见动静,加西亚睁开一只眼,瞧见萨珊把刀卡在他手腕的锁链上,咔哒一下,匕首撬开了锁。
加西亚非常得意。
他飞快地坐起来,眼冒金星,甩掉双手的镣铐,他头昏脑胀地说:“我就知道!”
萨珊别过脸去。
加西亚于是绕到他面前,执拗地不让他避开,加西亚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肋下,摸向那个巨大的箭伤:“行了。你把我射
了个透明窟窿,让我瞎着眼在这个活死人的地牢里关了两个多月,放掉我几桶血,你还没消气吗?”
萨珊既不说话,也不抽开手,他的手按着加西亚肋下那个箭洞。脸上隐约还笑了一下。
加西亚鄙视地说:“瞧你那阴险的样子。”
萨珊的眼睛像紫色的水晶,一朵娇气的鸢尾花,在阴暗的地牢里格外明艳,雪白的光线把他过于虚弱苍白的脸色遮掩了,
只剩下优美的轮廓。他还这样年轻,一笑起来格外单纯。
“你是我的了。”他浓密的睫毛高兴地扇动两下,就像站在蜜上扇动翅膀的蝴蝶,他冰凉的手指摸着加西亚的脸:“你永
远也不能回西方去,你的一切都完了。”
萨珊那时的声音泄露了他一生中少有的愉悦情绪。加西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笨蛋。你当真以为我不送上门来你能抓到
我?”他开始得意洋洋:“看吧。我本来可是英格兰的国王。我可以取皇帝的公主。我还能再来一次东征。”
“很好。”萨珊冷冷地嘲笑他的话,“你还可以再来一次东征。”
加西亚高兴愉快的心情又被强迫降落低谷,他皱眉道:“萨珊,我们就不能不这样子夹枪带棒地说话吗?”
“不能。”
加西亚也开始冷酷起来:“你这种性格简直烂透了。”他感到生气:“要不是你惹我发火,我们不会弄成这样。我一再向
你示好,可你就是不买我的帐。归根结底,是你逼我与你为敌的。”
萨珊对加西亚的指谪感到由衷地讽刺,他站起来,低头眯着眼睛,露出瞧不起的神气:“加西亚,你真无耻。”
说完,他不屑地拧身,把匕首一丢,漫不经心的戴上手套。一路走向门口,骄傲又固执的个性撒了一地。
加西亚气坏了。他把手边的镣铐往地上一甩,发出很大的哗啦哗啦声,他冲着萨珊的背影大声喊:“你这算什么!”
萨珊拉开门出去,加西亚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你还打算把我关在这里?”
地牢的门转动发出咯吱咯吱饱受摧残的声响,门上的锁链晃动,萨珊的声音不屑一顾地传进来。
“门没锁。”
第6章:
耶路撒冷当真变成了另一个天地。
加西亚骑着萨珊的白骆驼从修道院的黑塔回到耶路撒冷王宫,一路上所见所闻尽是繁华富足的景象,才不过五个多月的时
间,新的清真寺和教堂建得恢弘漂亮,班布大道上从新粉刷了一遍,雪白的石灰铺满墙壁,彩色的旗从街头挂到街尾。棕
榈叶子盖着门前的石阶,家家户户都在石阶上晾晒干酪。
“黄蔷薇”酒店又聚满了朝圣客和游侠,吵嚷的声音把圣城装点得格外热闹。王宫修好了西墙,蓝色的花岗岩上种着青绿
色的圣母草。
萨珊把王宫里的侍卫统统换成了身材曼妙的蒙面美女,这一点加西亚很是欣赏。他用阿拉伯长布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眼
不瞎了,清亮亮的。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在宫里一跛一跛地晃荡,心下越来越欢喜。
奢华的紫红色地毯被撤去,露出青白色上了年头的地砖,庭院里新栽下嫩绿的葡萄,一年就能开花,西殿的花园里如茵的
绿草和莽莽大树郁郁葱葱,东殿环形的圆廊上挂满雪白的轻纱。
睡莲池边,缀满珍珠的金枝树被搬走了,池底的黄金白银和各色宝石也被清除,池壁的银砖被敲掉,露出石头原本的颜色
。碧绿的莲叶铺满水面,满廊的白纱随风飞舞。
很是清新好看。
加西亚满心高兴。萨珊终于拥有这个地方了。
他把白色的长巾绕在肩上,看起来像个快乐的阿拉伯人,沿路的蒙面侍女瞧着他纷纷发笑,他也乐得逗美女开心。
真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王宫里这样漂亮。
一个领班的美女朝加西亚使了个眼色,加西亚认得她,她指向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加西亚冲她眨了眨眼。
安静的西亚风格的房间,木门转动的声音分外明显,空气中白檀香的气味很浓。加西亚顺着熏香往深处走去,一对黄铜的
熏香炉子里冒出白色的烟,萨珊站在桌子旁,桌上堆着一卷卷干羊皮地图,萨珊看得入神,加西亚不知道他察觉到自己没
有。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萨珊,萨珊可很少有白色以外的衣饰,他今天穿了件束腰的长袍,衣上居然是深紫色的大花罗勒和绿色
的野藤纹饰,和左耳上的紫色蝴蝶呼应着,很是妖媚。看得加西亚心里一阵荡漾,上前几步抱住他。
萨珊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羊皮卷。
“活蹦乱跳的么。”萨珊讽刺道,“我怎么不多关你一阵。”
“得了,亲爱的。”加西亚在他身上乱摸,“出出气就够了,真要把我整死了,你哭都来不及。”
说着他偷瞄了一眼萨珊放在桌上的图纸,问道,“又要干嘛呢?”
萨珊冷冷地挪开图纸:“不该你管。”
加西亚有些不高兴,他把手从下边伸进萨珊的衣服里,色迷迷在腰上来回摸了几把,冰凉流畅的手感是极好极好的,加西
亚于是又消气了。他和颜悦色地说:“别死撑了,萨珊。你需要我,无论哪一方面。”
萨珊拉出他为所欲为的手,皱眉道:“你给我适可而止。”
加西亚翻了个白眼,语气也冷酷起来:“我做了这么多,从西方到东方,不惜死过一次,欺骗我的教父和我的伙伴,我放
弃的东西没人可以想象。都是为了你。你还要摆出这样一幅高姿态来给我看,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萨珊眼睛眯起。
要比冷笑,加西亚和萨珊还差了一等,鄙视的眼神就从他浓密的深金色睫毛下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没什么表情,紫色的
眼睛冷淡至极,嘴角稍微一抬,就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冷笑。
“加西亚,凭你现在这个处境,还敢这样跟我说话?”
加西亚被气得够呛。
他可真是自讨没趣。加西亚僵硬地收回搂在萨珊腰上的手,眉梢抽了抽:“萨珊,你别得意,回耶路撒冷是我自愿的。你
也别以为我真的一无所有。我敢放弃,我就有办法重新拿回来。最起码的,你宝贝女儿还在我手里,你一丁点也不关心她
吗?”
萨珊满不在乎地说:“我等着看,你敢把她怎么样?”
加西亚嗤笑一声:“别露出对我了如指掌的样子。你就等着瞧吧。”说完优雅抬手,泄愤地把桌上的分枝烛台往地上一推
。
萨珊瞧都不瞧他一眼。
加西亚摔门出去。
在廊里他迎面遇见一个英俊的少年,黑发碧眼,眉目疏朗,还唇红齿白的。加西亚瞧他有几分面熟,刚想上前问,那少年
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加西亚很是困惑。
少年抱着一摞羊皮纸从他面前匆匆经过,他穿着黑色的骑装,衣服上绣着金色的狮子和王冠的纹饰。加西亚回头瞅着他的
背影,更加好奇,使劲地回想。
直过了好久,他才恍然大悟:“小鲍德温?”他嘴角阴测测地抽动了一下,心里复杂得很。
加西亚从小鲍德温的身上隐约看见了梅利森德的影子,但那双碧蓝的眼睛却得了金雀花家族的遗传,说起来,还有几分像
自己。加西亚只在萨珊身边见过他两眼,小鲍德温,还有另一个更小的,病怏怏的阿玛里克。加西亚这两个弟弟的命运和
他简直天壤之别,他在耶路撒冷可说是吃尽了苦,而这两个王子,纵使梅利森德从王位上消失,他俩却依然过得很好,萨
珊对孩子总是爱怜得无以复加。
加西亚冷笑一声,还真是母性十足。
他顺着圆廊走了几步,忽又想起小鲍德温是朝着他出来的房间去的,于是心里起疑。犹豫几步,他又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刚到门边,就听见萨珊冷声说:“你不准去。”
加西亚朝门里走进一点,隔着一层纱,他看见萨珊撑着头靠在铺波斯长毛毯的椅上,小鲍德温弯腰在桌上看图纸,听见萨
珊的话,回头皱眉道:“你为什么让阿玛里克去,他才十四岁!”
“他马上就十五了。”萨珊敷衍地答道。
加西亚撩起纱帘,他看清楚萨珊耳边那枚紫色的蝴蝶,顺着头发滑下细碎的紫水晶链子,一点一点闪着细细的光。萨珊说
话漫不经心,好似吸大麻过度时那种疲倦的神情。
小鲍德温越加抱怨:“他还咳个没完,我怎样都比他好些。”
萨珊望门口处扫了一眼,然后朝少年伸出手,少年顺从地坐在他身边,萨珊抚摩着他的头发,口气柔和了许多:“你是耶
路撒冷的国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国王是不需拔剑的。”
加西亚死瞪萨珊,小鲍德温像足一只猫儿,扑在萨珊肩上笑,可把加西亚酸死了,他刚要走进去,谁知小猫凑在萨珊耳边
说了句话,接着就搂住萨珊的脖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加西亚顿时就石头了。
第7章:
小鲍德温亲了萨珊,笑得清纯可爱,聪明伶俐的样子那里有半点愚笨口吃?加西亚硬邦邦站那儿,眼睛瞪得充血,少年终
于瞧见他了。俊俏的脸上笑容烟消云散,刷地站起来,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加西亚心里霎时腾起一股热辣辣的杀意,萨珊照样儿靠在椅上,手撑着下巴慵懒而淡漠地:“你先出去罢。”
语气可算柔和,显然不是对加西亚说的。小鲍德温执拗地拦在加西亚面前,哼了一声:“我不能让这么危险的混蛋和你单
独在一起。”
加西亚登时一乐。他冷风嗖嗖地想着,你倒是说对了,我既危险也混蛋,他露出白森森的牙,冲小国王一笑,企图用惊悚
的笑容把少年吓唬一遭,却没想到小国王倒镇定得很,也不是个吃素的。
加西亚又不爽了,这场面估计很得萨珊的欢心,那美艳的紫眼悠悠地瞟着他,得意得尾巴都上天去了。
加西亚最受不得这样的挑衅,可要他走人又太折面子,小国王也不肯让,一直僵持半天,萨珊才对少年说:“你去库尔加
莎那里,她还有事等你商量。至于你哥哥。”萨珊露出一丝相当阴险的微笑,“他没什么能耐,也从不见得能把我怎么样
。”
“舅舅。”
“去吧。”
小国王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图纸顺从地走出房间,经过加西亚身边时也不亢不卑,两双蓝眼睛自空中对望一处,碰撞出自
负十足的火花。
等小鲍德温一出门,加西亚火气腾腾就上来了。他压着声音讥讽道:“不错啊。见你一副长年禁欲萎靡不振的样子,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