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丛生 上——八十八夜茶
八十八夜茶  发于:2011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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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看见宫墙外的京城,一颗沸腾的悬浮的太阳。太阳下的街道、房舍、树木如山如海。

阳光在街道的那一头被巨大的建筑遮掩得严严实实。

风吹起了我的衣袂,知道阳光的存在,可以看见阳光,但晒不到阳光的感觉是相当奇特的。

生活有如阴影里行走,一步,两步,三步,抬头,偶尔阳光倾泻,却一切依旧。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想安分守己地留在他身边,

包括我自己。

******

Sound Horizon的歌词里有一句话——

“残酷な永远と言う苦い毒を 喰らう覚悟が决めたなら 友に生きよう”。

直译成中文是:

“这杯苦涩之毒,名为残酷的永远,若你已有喝下的觉悟,那就一起活下去吧”。

单纯的直译,笨拙如我,无法很好将这句话地用中文表达出来。

然则,话已至此,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想,这大概就是宋琉的爱情观吧。

主角:宋琉,宋凌,樊虞

配角:李肖臣,襄蓝,祁云月,宋宏煜,浩枫

其它:凤姐

楔子

有一只100万年也不死的猫。

其实猫死了100万次,又活了100万次。

它是一只漂亮的虎斑猫。

有100万个人宠爱过这只猫,有100万个人在这只猫死的时候哭过。

可是猫连一次也没有哭过。

有一回,猫是国王的猫。

猫讨厌什么国王。

国王爱打仗,总是发动战争。而且,他还把猫用一个漂亮的篮子装起来,带到战场上。有一天,猫被一支飞来的箭射死了

正打着仗,国王却抱着猫哭了起来。

国王再也不打仗了,回到了王宫,然后,把猫埋到了王宫的院子里。

有一回,猫是水手的猫。

猫讨厌什么水手。

水手带着猫走遍了全世界的大海和全世界的码头。

有一天,猫从船上掉了下来。

因为猫不会游泳,水手连忙用网子捞上来,可猫还是淹死了。

水手抱着湿得像一块抹布似的猫,大声地哭起来。然后,把猫埋到了遥远港口小镇公园的树下。

有一回,猫是马戏团魔术师的猫。

猫讨厌什么马戏团。

魔术师每天把猫装到一个箱子里,用锯子锯成两半儿,接着再把完好无损的猫从箱子里取出来,换来一片喝彩声。

有一天,魔术师失手了,真的把猫锯成了两半儿。

魔术师两手拎着两半儿的猫,大声地哭起来。

这次,谁也没有喝彩。

魔术师把猫埋到了马戏场的后面。

有一回,猫是小偷的猫。

猫讨厌什么小偷。

小偷和猫一起,在漆黑的小镇上,像猫一样轻轻地转来转去。

小偷只偷养狗的人家。趁着狗冲着猫叫的时候,小偷撬开保险箱。

一天,猫被狗咬死了。

小偷抱着偷来的钻石和猫,在夜晚的小镇上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走。然后,回到家里,把猫埋到了小小的院子里。

有一回,猫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太的猫。

猫讨厌什么老太太。

老太太每天抱着猫,从小窗户看着外面。

猫整天在老太太的腿上睡大觉。

不久,猫老死了。摇摇晃晃的老太太抱着摇摇晃晃的死了的猫,哭了一整天。

老太太把猫埋到了院子的树底下。

有一回,猫是一个小女孩的猫。

猫讨厌什么小女孩。

小女孩有时把猫背在背上玩,有时紧紧地抱着猫睡觉。她哭的时候,还会用猫的后背来擦眼泪。

有一天,猫被小女孩后背的带子给勒死了。

小女孩抱着耷拉着脑袋的猫,哭了一整天。然后,她把猫埋到了院子的树底下。

猫已经不在乎死亡了。

有一回,猫不再是别人的猫了。

成了一只野猫。

猫头一次成了自己的猫。

猫太喜欢自己了。

怎么说呢,漂亮的虎斑猫终于变成了漂亮的野猫。

不管是哪一只母猫,都想成为猫的新娘。

有的送大鱼当礼物,有的献上新鲜的老鼠,有的送来了少见的木天蓼,还有的去舔猫那漂亮的虎斑纹。

可猫却说:

“我可死过100万次呢!我才不吃这一套!”

因为猫比谁都喜欢自己。

只有一只猫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是一只美丽的白猫。

猫走过去说:“我可死过100万次呢!”

“噢。”

白猫只说了这么一声。

猫有点生气了,怎么说呢,因为他太喜欢自己了。

第二天、第三天,猫都走到白猫的身边,说:“你还一次也没有活完吧?”

“噢。”

白猫只说了这么一声。

有一天,猫在白猫的面前一连翻了三个跟头,说:

“我呀,曾经是马戏团的猫呢。”

“噢。”

白猫只说了这么一声。

“我呀,我死过100万次……”

说到一半的时候,猫问白猫:“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行呀。”

白猫说。

就这样,他就一直待在了白猫的身边。

白猫生了好多可爱的小猫。

猫再也不说“我呀,我死过100万次……”了。

猫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白猫和小猫们。

小猫们很快就长大了,一个个走掉了。

“他们都成了漂亮的野猫啦。”

“是啊。”

白猫说,然后她的嗓子眼儿里发出了温柔的“咕噜咕噜”声。

白猫已经成了一个老奶奶了。

猫对白猫更温柔了,嗓子眼儿里也发出了“咕噜咕噜”声。

猫多想和白猫永远地一起活下去呀!

有一天,白猫静静地躺倒在猫的怀里一动也不动了。

猫抱着白猫,流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猫头一次哭了。从晚上哭到早上,又从早上哭到晚上,哭啊哭啊,猫哭了有100万

次。

早上、晚上……一天中午,猫的哭声停止了。

猫也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了白猫的身边。

猫再也没有起死回生过。

第一、二章:

“琉,你长大了。”

他看着我说。

这里是他的寝宫,遣云宫的东暖阁。

他是大宣王朝的朔征皇帝,宋凌。

我看着他,看着他鸦翅一般的眉宇和潋滟一般的眼睛,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形成一个奇特的角度,让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显得雍容而迷离。

“琉,你长大了……”

他又说。

精雕着金色腾龙图案的大红蜡烛哔哔啵啵地燃烧着,细风吹起的轻纱帷幔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影影曈曈,映出他左眼角下

那颗若隐若现的泪痣,飘散着浮光掠影般的瑰丽。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后那光影交织的空间,一片虚无缥缈的混沌。

恍惚间,仿佛时光回到了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末的夜晚。风里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有萤火虫在窗外的草丛间轻盈地

飞舞,有知了的浅浅低鸣,一池荷花在风的吹动下轻轻碰撞,发出细小而暧昧的声响。

也是这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

“琉,你长大了。”

那时他还不是皇帝,他是皇帝的弟弟怀亲王。

他闪动的眼神犹如云京城外璐山顶峰那终年不散的雾气,让我有了微醺的迷醉。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解开我的衣衫,庄重而轻柔的动作仿佛解开一件私藏多年的珍宝。

那一年,我十四岁。

“八年不见……琉,你真的长大了。”

他细细看着我。我的衣衫已经被完全解开,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面前。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少不经事的羞涩少年。

他走过来,把我抱到锦塌上。

皮肤接触到丝绸的锦被,滑腻的触感不知为何竟有些深入骨髓的缠绵滋味。

我叫宋琉。我原本不姓宋。

八岁那年的仲春,我在云京的街上卖花。他买下了我的花,也把我带回了他家。宋琉这个名字便是他给我起的,他说,因

为我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那一天,他掀开了小肩舆的窗帘,用折扇点着我的花问:“这花怎么卖。”

这个问题掀开了我、他和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整个剧本的序幕。

当时他背着光,他和他那顶银顶黄盖红帏的轿子形成一个整体,一个完整的巨大的阴影,黑洞洞的神秘莫测。

“两文钱一支,”我说。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样的轿子,是只有亲王才能坐的。

我听到浅浅的笑声,他的脸从窗口露出来,鸦翅一般的眉宇,潋滟一般的眼睛,左眼角有一颗泪痣,他的笑容雍容而迷离

“可这是城南桃花林的树上折的呀。”

“可这是我折的。”

他瞧着我不说话,我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他的脸消失了,我只听到他秋水一般的声音从红色的帷幔后面传出来。

“你的花我全要了……还有你……带他回府吧……给宏煜作个伴。”

“好些了吗?”

他拥着我坐在窗前的贵妃靠上。窗外是蓝得发黑的夜空,万里无云,西斜的上弦月看起来摇摇欲坠。

“还好。”

我的嗓子有些干涩。

“我让李玉璋备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吴中豆腐脑,等会儿天亮了就起来吃一碗。嗯?”

他和我说话的语气俨然如同多年前在怀王府。他还是那个有名无权的风流王爷,而我则是他一时兴起捡回家的骄傲小孩。

“多谢皇上惦记。”

感到身后的怀抱定了一定,然后,抱得更紧。

“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了解宋凌,他是个从来不会克制自己欲望的人。这些年来,莫说那三千后宫佳丽,就是那些投其所好自动送上门来的相

公伶人也不计其数,他的枕边永远都不会缺人。

可是为什么,我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寂寞?

“嗯。”我的声音很轻,但毫不犹豫。

“那有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有。”

我清楚地记得离开云京的那一天,白虎门是外漫天飞舞的白雪,莹白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他解下身上的玄狐披风兜

头罩住我,在周围护卫惊讶的眼神中,深深的拥吻,然后翻身上马,入城而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飘散的风雪中,他坚决的背影。我抓紧他留在我身上的披风,那上面犹然留存着他的体温。白色的雪花飘

落在石青色的玄狐皮毛上,瞬间划为晶莹的水滴,冰冷的,滴在我的心头。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知道,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相望相守的承诺。

半晌,感觉身后的他动了动,然后在我的眉角轻轻吻了一下。

“呵……”

他笑了。

又一次说道。

“琉,你终于长大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卯时。

凌早已去了文华殿议事。

我洗漱完毕后由大太监李玉璋领着出宫。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玉璋,是凌跟前最得宠的宦官。凌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就做了他的大伴,跟着他有近三十年了。

我卖花那天,就是他把我抱上的马车。

“多年不见,琉少爷别来无恙吧?”

李玉璋垂着手在我跟前带路,他的嗓音有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却不难听,很有些温婉回转的味道。

“公公还是叫我琉吧。我早就不是怀王府的人。公公位高权重,宋琉一介布衣,担当不起。”

“琉少爷哪里的话。您是当今圣上的义弟,改日定是要封公封侯的。再说,您离开这些年,皇上也从没说过要逐您出府。

您依旧是宋家的人。”

心里一酸,脚下也不觉慢了两步。

“多年不见,李公公倒是一点没变。”

那时年少气盛,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如今他是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的总督管,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样了。

“哪里……奴婢老啦,过了今年中秋,都有四十三啦。”李玉璋叹道。

“岁月不饶人啊。”

我轻轻笑了出来。

李玉璋站定,回头看了我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悲天悯人一般的。

我被瞧得有些莫名,等着他的说辞,却不想他一声叹息之后便没了下文,低头继续往前走。

“皇上早就在宫外为琉少爷备好了府邸,就在城西,是等您一回来就能住的。”

城西?……我心念一动。

“是原来的怀王府?”

“正是。皇上怕您在别处住不惯,那里毕竟是住惯了的。老奴已经为您备好了下人,都是当年怀亲王跟前的。”

“公公费心了。”

“琉少爷言重了,老奴只是遵照皇上的吩咐办事。”

我和李玉璋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永延宫的回廊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两边高耸的黄瓦红墙遮天蔽日,伴随着那迷宫

一样的回廊,百转千回地绕来绕去。

永延宫始建于三百年多前,几乎占据了整个云京城的北部。前朝的末代皇帝戍祯为薄红颜一笑,斥黄金千万,耗民力两百

万,历时二十年,建成了这座嵯峨壮丽的宫殿。永延便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据说为建永延宫,死伤民夫无数,又逢黄河泛滥、江南蝗灾、陇右地震,民众怨声四起,处处揭竿起义。戍祯皇帝怕遭人

暗杀,特意把宫里的廊道建得纷繁复杂难以捉摸。

可他最终仍未逃过劫数。让他和他的王朝灭亡的不是刺客,也不是义军,而恰恰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那个叫永延的女人

。她为了另一个男人,亲手用一把利剑插进了这个为她倾国的男人身中。

这是一段不太光彩的开国史,到了三百年后的今天,已经没有人再提起了。

历史的笔杆永远握在那个名为“权利”之人的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书写出永远让只它自己满意的篇章。

只是永延宫的由来一直如同一段传说,诉说着一个美丽女人和一个痴情男人的故事,至今仍飘散在万里江山中四季来回的

风里。

这样的故事让我想起阿房宫,同样的由来,同样的骄傲和繁华,同样的虚妄和脆弱。不同的是,阿房宫被项羽一把火烧得

干干净净。而永延宫留了下来,成为了大宣朝的皇宫。

究竟是在惊鸿照影之际被付之一炬的阿房宫幸运,还是在岁月中变得苍老而斑驳的永延宫幸运,我答不上来。

我只知道,自从回到云京的这一天开始,我就已经点燃了一把火。我清楚地知道这把火终究会烧穿我,烧穿我身边所有人

,甚至烧穿整个永延宫、整个京城。

这丛火焰明亮而妖娆,扭转着身躯直冲天际,任是再多冰水和黄沙也无法将其熄灭。

它会一直燃烧,直到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一滩惨白的灰烬。

十天后,我在自家门前,也就是原来的怀王府门前领了圣旨。以皇帝御弟的身份拜甘露候,二等奉天靖难推诚。

此外,我又多了一个身份——正二品的太子少师。

名义上,我本就是凌的义弟,封个有名无实的爵位在情理之中。然而我一无功名,二无举荐,成为少师,则是属于幸进了

我从李玉璋手里接过圣旨,他慈蔼的微笑好像满足的父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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