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苏安+番外——五代
五代  发于:2011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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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把吃的藏在衣服里?太脏了。”

“我刚刚想着待会就要给赶出去了,舍不得全吃光,就藏起来一些。”

“……那如今怎么又拿出来吃了?”

我横了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才道:“你都要把我留在府里了,还怕以后没得吃?”

“……”

他静默了一会,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又拍着手笑了起来:“哎,你说我要给你取个什么名好呢?”

看他一脸兴奋地趴在桌子上冥思苦想的模样,我突然有些羞愧。适才说出那些个事情,虽然也是实话,但我是藏了私心的

。就是想着能博得他们同情,好有个收留自己的地方。

那醉红楼就是个染缸,呆久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我多少也学会了耍点心计。也不知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装作不知道

我这点小把戏,可那股开心的样子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看多了人情冷暖,突然有人对我这么好,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更

别提我还对他们耍了点小手段。

“嗯……我看你长得挺伶俐,你若干得好,我可以让你当我随身的书童。既如此,你不如便叫苏童吧,苏州的苏,童子的

童。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我的书童,多好记。……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难得给人起名,你竟然不肯?你若不肯,我就放出

我的狗咬你。”

“……没有。”

“没有最好,是了,我还未提我的名字呢。我姓苏,姑苏城外寒山寺的苏,名怀杨,字驭风。你可要记牢了。”他挺着鼻

子,自豪地说。

10.小爷与少爷

“苏小爷,少爷刚刚来话,今儿晚上皇上赐宴,就不回府吃了。少爷还交代,今晚不会早回,让您不用去等了。”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搭着扶手转过身来。

小六站在下面,低眉顺眼的,正等着我回话。

“他可有说会几时回来?”

“没。”

我沉默了一阵,回身把手中的书放回架上,一步步从木梯上爬了下来。小六乖巧地稳着梯子,在我快着地时搭了我一把。

“小爷,少爷不是早说了,这些粗重的活儿让我们这些个下人来做就行。您就歇着吧,剩下的小的来就行。”

我拍了拍袖口的沾到的灰,抬眼打量着他。

小六是今年才买进府的,聪明伶俐,嘴又甜,十分讨喜,连最食古不化的王老管家在派活的时候都会挑些轻的给他。没多

久,就给调到这风园来,当了一等小厮。

“六儿,你进府多久了?”

他稍稍弯了下腰,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回小爷,正好半年零一个月。”

“你进这苏府半年多,是下人。我来了八年,照样是下人。进了苏府,便生是苏家的人,死,也是苏家的奴才。那些个等

级,不过是称呼上好听些罢了。说到底,还不是同样身为下人,有哪里可以觉得高人一等的?你来风园这两个月,我不曾

骂过你半句,也没要求你要守府里的条条框框。但你若因此就觉得可以在府里横行一方了,那便大错特错。我不是管家,

不会追究你干的那些事。只是提点你一句,你的一言一行自有人看着,别忘了自个儿的本分。”

说完,我便再不管他,抹了把手走出了书房。

***

一弯明月懒懒地挂在天边,像极了某人笑弯的眼。迷人的清晖洒在人间,给所有的屋顶、树梢都渡了层银色。我斜靠在马

车旁,享受着这不染一丝人间污浊的月光的抚摸,眯起眼关注着右侧的宫门。

再过得五日不到,便是中秋了,天也渐渐转凉。给这徐徐夜风吹着,人舒服得直想闭上眼睡去。

吱呀一声从宫门那儿传来,我定了神看去,右侧的朱红宫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踏着月色走了出来。一袭青衣衬着他尚属

少年特有的削瘦身形,被风拂动的衣摆更添了他的清逸气质。

那人走了几步,定了定,又转了脚步朝这边走来。

“少爷。”小六躬身行了个礼,掀起了车帘子。

他却摆了手,只勾着唇看我:“不是让你不必来等了么?六儿没把话带到?”

我抖开手中的披风给他围上,给他系好带子才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怕你回得太晚,路上又黑,没个人接你,就给走岔

路了。”

他呵呵笑了起来,指着天上的月亮说:“这么亮的月光就是灯笼也比不上,你竟说黑?我看是你在府里闷得慌了,借机出

来夜游长安罢?”

“你便当我是出来玩的好了。既然觉得月色好,你就自个儿慢慢走回去罢。我适才玩遍了长安城,现在要回去了。你慢走

。”

说罢我便转身要上马车,却被他一把拉了下来。

“哎,别急嘛,不过说个玩笑话。怎的这么无趣?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徒步走回去呢?坐马车可就欣赏不到这夜色了,多

糟蹋?”

打发小六先赶着马车回去,我抖抖衣袍,跟突来兴致的苏怀杨慢慢往苏府走。

“今天皇上怎么想起来留你用御膳了?宫里有事?”我目光游移在身旁高低不一的给月光照亮整个轮廓的房屋,挑了个话

头。

“无事,只是觉着天天自己一个人用膳太寂寞了,拉我作个伴而已。其实他已经留了我好几次,都给我推掉了。这次他拿

皇帝的架子压我,我只得领旨陪他。只可惜,今日教不了你学画了。”

我低下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长长的,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

“如我这般的,会认些字就已是造化了,你不嫌我出身下贱,愿倾囊教我作诗,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画画那些,不敢

再奢求,不学也罢。”

忽然感觉身旁没了人,我停下脚步转头一看,他停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正定定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

他轻叹了声,道:“这么多年来,我虽说让你当我的书童,但我可曾有哪次拿你当下人看的?你明明有颗玲珑心,却一直

参不透这道理。老是把自己看轻,不让你干的活你也争着去干,这其实是在糟蹋我的一番心意、拂我的面子啊。我为何执

意要教你这么多东西?就是想你有天能成为苏府的门客,而非是我的小厮。若脱了这下人的枷锁,你也就不会这么看不起

自个儿了罢?”

我有些怔愣,这些话他从未对我说过。我一直以为他愿意教我识字教我作诗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不过是好为人师,却原

来是一番苦心用在我身上。

我……何德何能?

这边我正不知该做何反应,又听他叹了一声:“可惜啊,苏童的身子骨虽然柔韧,但资质不适合练武,否则就该教你几招

的。”

“我、我才不喜欢那般莽汉子的打打杀杀……”

见不得他说我不好,我横了他一眼,扭过头往前走,不想再理他,却半响未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发现他还是站在原

地,动也不动的。终于忍不住走回去推了他一把。

“傻了啊?怎么突然就不动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我力气没他大,自然推不倒他,但也把他推得回了神。

他眨了眨眼睛,笑弯了唇:“是啊,就是看苏童给看傻了。你若生为女子,定有许多公子哥来缠你。”

我一楞,随即怒上心头,也不管会不会背上弑主的罪名了,咬着牙扑上去就打。

他也不还手,嘻嘻笑着躲来躲去,还不忘奚落我几句。待我打得手累了,忽地抓住我的手,微皱了眉头。紧接着解下披风

,给我围上。

“入秋了,夜里凉得很。穿得这么少,也不怕染了风寒。”

我微抬着头,好让他帮我系带子,却正好近距离对着他的脸。

斜飞入鬓的剑眉,月光在他稍长的睫毛上投下两抹阴影,掩住了平日里清亮的眸子,轮廓还未脱去少年的稚嫩,不过已经

可以预见今后长成大人之时的刚毅线条。常年练武晒出来的麦色如今在月光下竟然也显得有些白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柔

和了许多。

不知为何,脸上忽然有些发烫,我眨了几下眼,转过头。刚好他也系好了带子,我便退后了一步,匆匆转过身率先往前走

“快些回去罢,待会真要天亮了。”

***

中秋佳节,明月当空,各家的孩子提了各式的花灯在大街小巷里穿走玩耍,未出阁的姑娘们都到庙里去求姻缘签,未曾有

心上人的公子们也都喜欢到庙里去,金风玉露一相逢,也有因此结了良缘的。有家人在远方或已经故去了的,就会到护城

河边放灯船。摇摇晃晃在河中漂荡的灯船载满了折纸船的人的思念,靠着船上蜡烛的指引,传达给在远方或天上的人。

中秋是个举家团圆的好日子,各家各户都会摆些瓜果点心来祭天。祭完之后便跟家人一起分享、赏月,满长安城的气氛都

是和乐融融的。——只除了苏府。

因为,中秋节正好是苏夫人的忌日。

我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坐着,战战兢兢的不敢乱动一下。身旁的苏怀杨倒是惬意得很,把手枕在脑后,舒服地躺着,

时不时提过手边的酒坛子饮上一口,一副夫复何求的模样。

“你可以不必如此紧张的,反正你摔下去我也会接着你。怕什么?”

我咽了口口水瞪他一眼,双手把身下的瓦片抓得更紧了:“说、说什么话,咒、咒我摔下去不成?我又不、不像你,跟野

猴子似的整天上蹿下跳。没爬这么高过,当、当然会怕了。”

他笑了一声,忽地坐起身来凑近了我,竟然嘻嘻笑着推着我的后背要把我推下去,吓得我大叫几声闭上眼睛,像根藤蔓般

紧紧缠住他,结果更惹来他恶意的大笑。

“你睁开眼看看底下,这屋顶才多高啊。就是真的摔下去也不碍事的,笨苏童。”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却不敢往底下看。刚好瞧见他胸膛震得厉害,恶向胆边生,一口就咬了上去。

“呜哇!痛啊!快松口,你属狗的不成?”

我不理他在那儿叫唤得厉害,反正他也不会打我,我只顾咬了个痛快才松开,继续赖在他身上挑着眉看他。

“敢欺负我,这就是你的下场。”

他委屈地揉了揉胸口,嘟嘟哝哝的不知在骂我什么。我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也就不与他计较。

他嚷嚷了一阵就闭了口,四周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我觉得这姿势十分舒适,干脆就闭上眼睛歇息歇息。正沉浸在这醉人的夜色中,忽然听到他在头顶上说:“咱们去放灯船

吧?”

月光洒在护城河上,照得本该是黑色的水面一层朦朦胧胧的银色,加上河上漂着的一闪一闪的灯光,此情此景美得不似在

凡尘间。

百里怀杨把手中的蜡烛放稳到写上了名字的纸船中,轻轻推了它一把,纸船便随着夜风轻飘飘地向前去了。

我屈着腿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动作,看着水面看不见尽头的灯光,心头有些空落落的。

“你说,这船真的能漂到天上的人那儿去吗?”

我把下巴靠在膝头上,眼睛不离纸船:“能的罢?只要心诚,有何不能呢?夫人定会收到的。”

他笑了声,表情一时有些悲哀:“希望如此。我想告诉她,自从她离开,爹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希望她在天之灵看到的话

能到爹的梦里见他一次,让他看开些。他二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不能没有彼此,爹也不顾太爷的反对,只娶了她当正室

。如今娘已走了三年,他也没有纳妾的心。为何越相爱的人,却越难厮守呢?”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夫人若看到你如今这么出息了,也会欣慰的。看我,连要放灯船都不知给谁放呢,倒是省了折纸船

的功夫。”

“今后不就有了?我若不在你身边了,你就放灯船吧,我肯定能收到的。你讲的,只要心诚。”他转过头,笑着对我道。

11.将远行

入了深秋,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院子里的叶子一片片地黄了,随着北风悠悠飘落下来,洒了一地。

清早,我张罗着给苏老爷跟苏怀杨备好马车,送他二人到宫门口便随马车回了苏府。

回到府上,我跟小六把风园清扫了一遍,又跑到苏怀杨的书房里看了会书,实在无聊得紧,索性就带了小六溜出府去。反

正苏怀杨与苏老爷上了早朝之后都会直接到兵部衙署去,午饭也在那儿吃,待得申时左右才会回府。只要在那之前到宫门

前去接人便好。

长安因为是京城的缘故,城里十分繁荣。许多商号都乐意到长安来开间分铺。铺子一多,竞争也大,店家间为了招揽客人

不断出些幺蛾子整新花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争芳斗艳的现象,东西也越做越好。许多店家也因此干出了名堂,有了特色

招牌。长安城达官贵人多,那些个有名的铺子就成了这些人常光顾的地方。

我眼前的楚天茶楼便是其中一间。

一些官员都喜欢附庸风雅,这茶楼也顺应着弄得十分雅致。当然,价格也是不菲的。

我看看那高高的门楼再低头看看自己,摇摇头决定走开。连里头的小二都穿得比自己好,拿什么进去喝茶?

正欲走开,冷不防听得头顶有人唤了一声:“嘿!穷酸鬼!”

我一抬头,一泼茶水扑面而来,淋了我一头一脸。

“噗哈哈哈……瞧他那狼狈样,多像落水狗啊。”

“小爷……”

我睁开眼睛,拿袖子抹干净脸上的茶水,默然不语。

小六为我摘掉头上沾上的茶叶,一脸怒意:“太欺负人了!小爷,咱们上楼找他们评理去。”

我拉住他,抬头往楼上瞧了一眼,转身他往外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这些个下人出身的本就低贱,哪有什么资格

去跟人家讲理?走吧。”

小六愤愤不平:“咱们苏府的人就这么任人欺负了?好歹咱家老爷也是宫里的大官,咱们给欺负了不要紧,就怕人家看低

了苏府去。”

“哟,瞧这两条狗多乖啊,吭都不敢吭一声。嘘,嘘,叫两声给爷几个听听呗。”

身后又传来楼上那几人挑衅的辱骂声,不堪入耳。

我站定了脚步,转过身朝那几人鞠了一躬:“俗话讲得好,好犬不吠,吠犬不好。我虽是条狗,倒也不是那些个见着人就

乱叫,嘴里还净吐脏话的狗。所以恐怕得扫了几位的雅兴了,我没几位的本事呢。”想了想,又对趴在窗子最中间、刚刚

笑得最厉害的人笑了一笑,道,“刘公子果然是人中哮天,奇货可居。刘老尚书有子如此,也算是祖上积德了。我等不好

再打扰几位的兴致,告辞。”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拉了小六就走。

“这小子,倒挺识相。嘴也甜……”

“……还听不出来?他是在骂你呢!他自称‘我’,不就是在跟咱们平起平坐吗?”

我听着身后那几人的叫骂声,脚下越走越快,拐过街角时终于跑了起来。等看到苏府的大门时,终于喘着气停了下来。撑

在墙上跟小六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爷的嘴真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要不是刚刚那人说出来,我也听不出来你是在骂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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