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大概就叫相依为命罢?真想跛子跟瞎子,谁也离不了谁。”
“是是是,我的瞎子大人。劳驾您把那左脚抬起来我擦干,水都凉了。”他捏了捏我的脚,说。
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我刚要起身,就给百里怀杨按了下去。
“你躺着别动,我去应门。”
这山谷里苏州城并不太远,偶尔也会有樵夫进山砍柴路过,在这借宿一晚的。次数多了,我们便干脆多盖了间木屋,专门
留给那些借宿的人住。
我以为又是来借宿的,翻个身打算接着睡,却听到门口的百里怀杨有些讶异的声音。
“是你们?”
“怎么是你?”另一个声音也有些惊讶。
***
天一亮,我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小心越过床外侧的百里怀杨,替他掖好被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打了水梳洗一番,下米,生火,煮粥。
供人留宿的木屋门关着,里头毫无动静。
其实我很想过去看看究竟昨晚是睡来了,让百里怀杨这么惊讶,但打扰人家休息有些失礼。
可恶的百里怀杨又卖关子,只说明天自会知道,神神秘秘的。
正不平着,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出来。
依旧是一脸冷淡,一袭青衣,手挽一柄利剑,除了长高了些,轮廓硬朗了些,毫无变化。
“安知秋……”我眨眨眼,愣愣地看着他。
他把将抱在怀中,走到我面前:“我不是反悔了专程来找你们的,只是刚巧赶路到此,看见这儿有人家才想来投宿的。…
…啧,你信也不信。”
“我没说不信。”
他倚在柱子上看着炉里的火出了会神,才又开口:“这些年,你们过得如何?”
我往炉里添了根柴火,拍拍手站了起来:“如你所见,就这样了。来了这里就没挪过窝了。……倒是你,过得怎样?”
他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自是不比你们差。”
我摸摸鼻子,一时想不出话来接,只呐呐地点头:“哦……那就好,那就好。”
“啧,几年过去,还以为你会变呢。是我看高了你,还是那么蠢。”
我张口就想跟他辩驳,又想起屋里的百里怀杨吵不得,只得冷哼一声,不去理他。
“以前的事,我好像没给你们道过歉……”良久,他低低开口道。
我有些诧异,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当初我不明事理,死缠着他那么久,害得你们劳燕分飞,误了你们二人,也苦了自个儿。抱歉……”
我看着他不自在的脸,忽然有些想去摸摸他的头。当然,也仅是想想而已。
“这种事,本就没有谁是谁非的。你何必道歉?若真要内疚,你该对你自己说才是。你也没对不起谁,除了你自己。”
他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咳嗽一声,提着剑走了出去。
“我去练剑。”
我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蹲了下去。正打算继续看火,那屋子的门再次被打开,又有一个人走了出
来。
“墨白?!”我这次是真的掉了下巴了。
他冲我微微一笑,摇起了纸扇:“苏公子,好久不见了。”
看我一脸惊讶,他似乎很开心,摇着纸扇朝我走来。没走几步,没注意脚下的台阶,一脚踏空跌了个狗啃泥。
……
我还记得,当年要分开的时候,问了他们都要去哪。
邵乐彦说想跟着白师傅学医,柳时文回徐州找徐公子。而安知秋说天下之大,哪都可以去。这墨军师居然说要跟着安知秋
一块儿游遍中原,领略中土人情。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量跟脸皮敢跟着那明明一脸嫌恶、生人勿近的人,被甩白眼也依然嬉皮笑脸的。
没想到……
居然到现在还跟他走在一块?
似乎看出我的疑虑,他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奇了怪了!按照安知秋那个冷漠的性子,居然会容忍他到现在?算算都几个年头过去了?
“这些年跟他也走过了不少地方了,他对我一直都是很冷淡。可能心里依然对你家那位念念不忘罢,过去的总不太容易放
下。不过没关系,有在下一心待他就行。没人关心他也无妨,我心里很大,可以一直装着他。”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柴火,
扔进了炉里,淡淡说。
我看了会儿锅里翻腾的粥,想了想,说:“我希望你好好待他,千万别负了他。”
“我自然知道。他这人性子太执拗,在你们那儿吃了个大亏,到最后也没人可怜。而你放心,我毕竟与平王不同,身边没
有苏童,只有他一个,自会好好善待他。他的过去我无法掺和,但我会把他捧在心尖上疼着,绝不会让他再受半分苦的。
他现在心里没有我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接纳我的。”
“大清早的,就在这儿嚷嚷什么?又不是三姑六婆,还闲话家常了?”安知秋提着剑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冷冷地横了墨白
一眼,走进了那屋去。
墨白摸摸鼻子,冲我苦笑了声。
我还未开口,就见安知秋又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件外袍。
“这是山里,不是客栈。穿那么单薄是想冻死么?”安知秋将外袍扔到墨白身上,面无表情地说。
“哦……”
墨白应了声,站起身来抖开外袍穿上。
一旁的安知秋看着看着,啧了声,拍开他的手帮他穿好,理着衣领,又低头帮他系腰带。
不是没有啊。我笑着,冲墨白做着口型。
他冲我嘿嘿一笑,还没笑完,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别乱动!你个蠢货!”安知秋低声骂了句,又低下头去帮他系腰带,那动作却是跟声音截然不同的轻柔。
这两人相处的方式,还真是有趣。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我轻轻笑了声,端起早准备好的热水跟毛巾,走了进去。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