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孪生弟弟是MB 上——张冬冬
张冬冬  发于:2011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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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在我眼中,永远是那么个清纯的孩子。他善良,孱弱,懂事,会撒娇,很想亚宁,让人有一种要保护他的冲动。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他和印象中的G挂上钩,我觉得那种身份太亵渎了他,亵渎了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我很喜欢周扬是不错,我承认我看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可我要的感觉绝对不是要他作我的BF,我只是喜欢看他眉飞色舞的孩子气,那样我仿佛又一次拥有了我的亚宁。

他那样的神色真的很像亚宁。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的G的身份,就像在北京,我一直也不知道亚宁的身份一样。

在北京,知道亚宁是G后,我一直没有原谅他,直到他选择了自戕;我想我更不会原谅周扬,因为亚宁选择那种身份是为了自己挣钱,在渔场那样非人道的日子里与阿威形成的相依为命的感情。这还情有可原,而周扬,他有一个吃穿不愁的富裕家庭,有一个漂亮的女友,却还要偏偏选择去做G,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我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轮回之中,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过圈子里的那个诅咒。我想起安安说过,只要你作了G,尤其是MB,哪怕只有一天,你也注定无处可逃。

我想它应验了。凡我碰到之处,都有让我想起北京时的事情的提示,或明或暗。

我有点茫然,不知道以后会去干些什么,要找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去作,去拯救自己。

望着阳光透过老窗射进屋子,看着空中乱舞的尘,蓦然间感到自己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尘,来去极渺茫,生死也极平淡。一个人若是没有了生活的方向和热情,便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他面对的路子只剩一条:

死亡。

一提到这个字眼,我便仿佛听见亚宁说哥,不管以后我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记住,你活的是咱哥俩,你一定要活到一百二十岁,咱们每个人六十岁。

当他这样告诉我时,我以为是个笑话,他经常和我开玩笑。但是,他然后就消失了,一周后我们发现了他躺在以前的那个老的四合院的阴潮的水泥地板上,他已经不再是亚宁,因为他的灵魂已经散了,只剩一具空壳。亚宁要我好好活着,他自己却不堪重负走了,这重负其中的一部分,或者说很大一部分是我加给他的。

假如再让我重来,我想我还是会那样阻止他爱阿威,阻止他那样的生活----虽然我知道他会因此死亡。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自私太专制,剥夺了他选择爱的权利,但我只是以一个世俗的观点来看,以一个作哥哥的思想来要他做个健康的正常的快乐的人。从生理上到心理上。即如靠畸形、另类、变态来支撑自己的生活理念,那么他永远不会快乐----当时的我只是这么想,我多么希望亚宁真正快乐啊。

现在,我又面对一个和当初的亚宁一样状态的周扬。

我不想和他讲什么大道理,因为我只是他的朋友,一个认识还不久的朋友。虽然我们心息相通,但是我没有资格去教训他。当一直爱护他的雷子骂他的时候,他都敢仰着脸反抗,何况是我呢?

胡乱地相了又想,一直想到头疼,才从床上下来,活动一下酸麻得快没有感觉的腿。打开门,站在温暖的阳光中,我想我有吃点东西的必要了。

南关区是开封市的回民群聚区。一条条的狭窄的小街上空弥漫着羊腥味,柏油路的两旁,随处可见的是堆积的残雪和黑黑的煤屑。偶尔有戴着白帽的回民老人,深目高鼻地坐在自家门口,眯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冬日里的和煦阳光。

进一家清真烩面馆,店铺不大,却很干净。由于正是十点多,店铺里没有什么客人,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外头喝开水,胖胖的老板在厨房里边哼小曲边丁丁当当地取卤汁浇烩面。对面的店铺是一间影碟音响店,门口的音响里反复地放着今年流行的那首《两只蝴蝶》。偶尔有一两个卖水果的小贩推着一车的苹果或者桔子慢慢走过。

我忽然被这种平淡无奇却安静的生活感动了。我想,真正的生活也许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虽然平淡,却油然被刷上一层幸福的色彩。没有淫乱,没有心机,没有纷争,没有毒品,没有凶杀,只有平平淡淡的生,平平淡淡的长大,平平淡淡的结婚生子,老了之后平平淡淡地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

我终于明白的《麦田的守望者》中那个将青春挥霍得支离破碎的霍尔顿,为什么会在经历过繁杂斑驳的生活后,萌生出道乡下去,去娶一个盲眼的姑娘看守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的愿望。一向以耍酷著称的谢霆锋也唱道“我陪你找个池塘盖间平房忘掉哀伤”。我想,一个人经历过大爱大恨后,向往的应该是这种可以让内心平静的生活吧。

老板将满满一大海碗羊肉烩面端到桌子上,笑眯眯地说:来咧,慢用,对了,蒜瓣辣椒都在那里,用了的话说一声我替你取。

我看了看他,心中一阵莫名的暖流。我说不用了谢谢,低头去吃那面时,泪水却啪啪地一个劲往热气腾腾的碗里落。

哟,怎么了这是,老板很奇怪地问。他侧身坐到一边的凳子上。

我说没什么,麻烦您给拿点餐巾纸。

老板向里面喊了句小妮儿拿沓纸出来,又转头对我说小伙子,真主说身子是真主的居住的殿,不可含怒到日落免得玷污他的圣所。小伙子,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给你大叔说,说出来就痛快了。

我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着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心里高兴。

老板呵呵笑了起来。他声如洪钟地说是呀,咱们小老百姓过生活,虽然有时又柴米油盐和税费利债的难处,可咱的日子过得滋润呀。拿大叔来说,托真主的福,大叔整天在这间小饭馆里忙活,虽然累,挣钱也不多,可供应这两个孩子上学已经足够了,我和你阿姨呀,已经很知足很感恩啦。

这时从里面的套间走出来一个头发短短的女孩子,将一卷餐巾纸往桌子上一丢,扭头就走。

老板用责备的口气说你瞧这孩子,有客人在,就恁不懂个事!

那女孩子头一扭,赌气似地说我怎么不懂事了我,啊?

我从热气磅礴的白气中抬起头来,看清了那个女孩子短短的头发,灵动的眼睛,不由猛地咽下口中滚烫的面,脱口而出:

玲子!

我没有想到这家是玲子的店,只是听立东说过玲子是回民。玲子显然也没有想到是我,吃了一惊。玲子的父亲,就是饭店的老板,马上热情得更跟看见了儿子似。

玲子说出去走走吧,我便推了碗和她出去。立东带着欢欢回乡下了,把玲子给甩了,我想,玲子要和我谈立东的事情。

一路穿过青砖圆顶的清真寺和挂着整只宰杀好的养胴的居民小区,再往南,使大片大片还覆盖着块块斑斑的残雪的麦苗地和一条铁路。平原上的树,在冬天里落光了叶子,只剩黑的枝杈朝天举着,凌乱而荒凉。

玲子穿着一件黄色的薄羽绒衣,敞开的衣领露出白的漂亮的毛衣高领。她却一句话都不说,低着头沿着铁路一个劲走。

怎么了嘛,我问: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别闷在心里面,不好。

她像一只脆弱的黄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上齿紧紧地将下唇咬了又咬。

她摇了摇头,轻轻说才不是呢,跟他好的这几年里,他对我百依百顺,分手那晚在清明上河园,他拉我出来让我随便打他骂他,已经够了,我知足了。

那是为什么,我问。

我想我喜欢扬扬了,她深吸一口气,说。

那怎么了,很正常呀,我说:是不是你家里因为你们是回族不让你和周扬发展呀!

玲子又咬了咬唇,拾起一块小麻石远远投了出去:是家里不同意,不过不是因为这个,立东也是汉人,我爸都不反对,但是我爸说不能接受扬扬就因为他爸爸是周副。

她将手插在衣袋里,抬头看着天:我爸说周副为人很贪,早晚会出事,就不让我和扬扬好,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马上将目光转移开去:而且,扬扬说他以前喜欢苏菲,现在只喜欢你。

我愕然了,问玲子他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玲子说那次在你家开完party扬扬住院动手术时他告诉我们的,我们几个要好的朋友都知道的。

我看了看玲子,她似乎一脸的委屈和无奈。我问玲子,你真的是打心眼里喜欢他?

她点了点头。

我又问,如果我帮你把你们撮合到一起,你能不能确认你对他好?

玲子又点了点头。

我说,那好,你要这是这样,我可以帮你,他喜欢不喜欢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结果;我倒是想帮你,这也只当是帮她转变思想,我希望他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玲子拼命地点头:嗯,嗯!

我说就这么一点小事就让我跑这么远的路阿,我吃饭还没有给钱呢。玲子笑着说那是我家的饭馆,你给钱那不是打我脸么。真想给现在就把钱全部掏出来,只当给强盗打劫了。

世上哪有这么漂亮的女强盗啊,我打趣她。她就笑起来,牙齿雪白健康,她的确是个少见的漂亮女生。

对立,忘了告诉你,玲子忽然说:今天早上,雷子、彦辉和陈陈他们三个回北京了,优优下午回许昌学院,小雅明天回漯河师范,没人陪扬扬了,我们去陪他好不好。

我问你不回学校上课啊。她笑了笑:我早不上了,和小雨、苏菲姐都在豫剧一团呢,不是苏菲姐介绍,我又怎能认识周副市长的公子阿。

下午玲子自己去看周扬了,我则回南关区的家里,我不想现在去面对周扬。

说不上来的想逃避。

我给雷子发了短信,问他是不是像承诺的那样回学校办了休假手续就回来。回复短信的是陈陈,他说雷子去卫生间了,但看他挺不原谅扬扬的,估计是他不会回去了,临走前他已经向周副交待清了他不再管扬扬的事情。

我一阵茫然。朋友都走了,周扬是不是一个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睁着细而哀伤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开始恨雷子,纵使周扬他这次作地不对,雷子也不该在周扬现在病情最重的时候离开他。毕竟周扬在他的照顾下生活了五六年,早形成了依赖。蓦然间抽掉他的精神支柱,我怕周扬会疯掉。

我忽然又想起第一次在列车上撞见周扬的情景来。那时的他给人一种很漂亮很阳光的快乐大男孩的感觉,可作了朋友才知道,他也是G族。现在的我实在没法再面对这种身份,因为自从亚宁去世,我对这种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的关系,再没有一点的信心。

在周扬最脆弱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我们这群平时围绕他的朋友却一个个离他而去,是不是都太残酷太狠心了!但我们的确是为他好,也许让他静一静,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他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发短信问苏菲现在怎么样了,知不知道周扬的情况。苏菲说她没事,她和小雨正在周扬这里,周扬的情况很不好,一直昏迷不醒,说胡话。

苏菲说你不过来么,周副想见见你,说有话和你说。

我不会去的,我回复她。

攥着诺基亚,不知道怎的泪水吧嗒吧嗒一个劲落。没有理由,只是伤心,没有具体为谁,感觉自己活得好累好空虚。我想我有必要回乡下的老家去躲一阵子,逃开这么多的是非恩怨。

忽然好想回家,回到羽林,亚宁和我住过的小阁楼。

我拔除手机话卡,收拾一下衣服,便坐中巴回通许县的张洼老家了。

到村庄时已经是傍晚了,天阴霾霾的,旷野里有飘飘渺渺的冰蓝色的烟气和蝙蝠在舞飘。我轻笑了笑,仿佛看见我的大婶正眯着眼抱着贝贝站在门前,仿佛看见月芽从我手中接过背包说玉哥哥快回家吧。

站在村口的小桥上,看解冻的春水默默流着,看狗在街上蹿来蹿去,我心中异常的安静。不知道月芽手上的冻疮怎么样了,如果这么多天她坚持抹我给她买的防冻蛇油膏,手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贝贝的第三颗牙齿也该长处来了吧,上次我走的时候都快露头了。想到这里,就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刚到院子门口,看见院子里围了一圈的人。我心里一悸: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急忙拎着背包往里跑,还没接近人群,忽然传出一阵咚咚锵锵的鼓和梨花铁片的声音,接着一句唱词从人群深处悠悠甩开:“且说那寇天官,背着那朝靴一路往前赶呐......”

虚惊一场,原来是一位戴墨镜的说书先生,正坐在条凳上,脚踩鼓槌绳,指间夹着串梨花铁片说那段《寇准背靴》。

我喊了声大婶,大婶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头抱着贝贝。大婶很高兴地问寒问暖。我问这说书的怎么跑咱家里来了。

大婶“嗨”了一声,拉我到一边去,轻声说:玉宁你不知道,前几天你月芽妹子从你那里跟车往家拉家具时,车子到了咱村东头,在那桥的地儿撞了人,就是这个说书先生。人家虽然没出啥大毛病,可脚却给扭了,我那会儿都快吓死了实在不知道咋办。好在人家说书先生说没啥事,私了得了,他啥也不图,就图找个落脚的地方架鼓说几天书能混口热乎饭吃。大婶想着咱空房子多,就借他住几天,也正好趁元宵节这几天让他说几天书,也给街坊邻居点热闹----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先让月芽给你蒸碗肉丸子垫垫肚子,好歹晚饭得等到八点多说完书了再作。

我说不用了,晚饭一块吃吧,我先上楼歇会儿。

月芽已经从人群里钻出来,伸出一双修长的手:玉哥哥,你瞧。

我看她手上的冻疮已经一块块结痂脱落,露出鲜红的新肉来。我揉了揉她的头:快好啦,满听话的。

她高兴地说我带你上去吧,楼梯间的灯坏了,黑。说着她跑到一楼大婶的卧室拿出一个充电瓶:走吧。

经过二楼,我看见月芽卧室对面那间仓库房门虚掩着,露出不小的一条缝,像一张咧着阴笑的大嘴。月芽间我往那里看,就说说书先生就暂时住在这里,明天就走了。我说我进去看看。

月芽边推门边用充电瓶照着说:玉哥哥你慢点,这件房间里没灯,东西又多又乱,好在说书先生看不见他也不在乎;你不知道他人可好了,不说书的时候常逗贝贝笑......

我看见墙角临时搭的一地铺旁边,放着一只发黄的粗布麻袋和一个红漆斑驳的木箱子。月芽说这是说书先生背过来的,袋子装鼓,箱子里是把二胡。

我忽然有股冲动,弯腰伸手去抓那只木箱,竟然发现那只箱子出奇的重。我又问一次月芽里面的确是把二胡么,月芽说怎么了玉哥哥,里面就是二胡阿,昨个我还亲眼见他取出来唱《丁郎孝母》呢。不过那把二胡挺沉的,比常见的乌木还重,倒像铁的。

走吧,我说着,和月芽往三楼的卧室去。耳畔听见咿咿呀呀的说书声传上来,有点苍凉,有点沉闷,有点冗长,几乎诡异。

24.伤后

主我一跪下就哭了
祈求你保守爱子
保守你的仆人平平安安生存
脱离埋伏之人
我祈祷的双手从未想到收回
求你赦罪怜悯
引导我走义路,赐给我一颗
永不退后的心

当套房的玻璃门打开那一刻,Ave一头撞上柱子,一束细细的血顺柱子缓缓蜿蜒下来。我竟然有些同情这个原本让我十分厌恶的火鸡似花哨的人。看着他一张妖艳的脸上充满极度恐惧的到死也闭不上的眼睛,我想我明白这个行业的可悲可怜的地方了。他们的命就是如此之贱,几秒钟,一条命就没了。

在平凡的生活中,人的一辈子最大的事情就是生与死,生的时候举家欢庆、喜及亲朋,而死又大于生。死的时候四邻黯然、悲痛欲绝,为死者发丧招魂,让死者安歇,恐稍有不周怠慢了亡魂。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像Ave这种男孩子就是这么容易从世上消失,像一眨眼一样容易,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知道。虽然我和Ave没什么感情甚至说是十分讨厌他,但这时却是那么同情他。因为我想,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说不定他们还以为他们的Ave再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挣大钱追求着美好的幸福生活呢,而当他惨遭非命时,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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