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孪生弟弟是MB 上——张冬冬
张冬冬  发于:2011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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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优是个极识大体又极稳妥的女孩子,在这种乱场面里,却镇定地很。她一边让雷子将周扬放回椅子里拦住他们不要动他,一面吩咐保安将闲杂人都赶出去,留少数几个等救护车。

刚才拉了玲子出去的立东瞧见里面势头不对,马上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欢欢呢,欢欢!

他见欢欢躲在我背后毫发无损,才重重喘口气。

我看见欢欢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不是爱上和痛苦,是高兴,是喜悦。这时玲子却也冲进店里,一把拉住欢欢的袖子,大声嚷着:都是你,都是你让立东甩我,你这个又傻又疯的傻丫头,你还我立东。

立东脸一沉:别凑热闹了,你还嫌这里不够乱阿!

欢欢放开我的手,拉住立东慢慢往外走去:立东哥,咱们回家吧,我饿了。

他们便往门外走去了。没有什么留恋和牵扯。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在乱晃的人群中,平静地像一叶孤舟慢慢飘去。玲子没有拦阻,却“哇”的一声哭起来:“原来她不疯,原来她不疯阿!”

我忽然想起来立东几天前和我说过欢欢可能不是真疯的话来。立东说她知道我是玉宁,她也知道月芽在农历正月十三来市里并刻意提醒我。我又急得以前每当早上睁开眼,欢欢躺在我身边看着我的眼神都很清澈很透明,有时还有掩饰不住的红晕,那么看来,她的确应该不时真疯。我想,最有可能的是她接受不了亚宁去世和爸妈下调的打击,她以这种疯癫的方式逃避生活。这是人人都有的返回母体的意识,或者说是寻求无责任的童昧状态。

现在看来,是立东又唤起她对生活的信心,也难怪在古玩店她敢当着玲子的面和玲子争论立东是谁的男朋友。我想,我现在该为她高兴......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撕心裂肺的急救车撕开人群驰进来,几个白大褂抬着两幅担架下车朝这里奔来。一边跑一边喊:闲杂人让开,闲杂人让开。

我想我是个闲杂人,便走出店外,玲子也跟着跑了出来。

我站在店门外,看见苏菲被抬上去,小雨也跟上去。

接着周扬被抬出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清了担架上的周扬,那个印象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在我的脑海里定格:

他仰躺在担架上,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像一张画了五官在上面的白纸;他紧闭着眼睛;一头长碎凌乱得摊在担架上,一只手放在胸口,像要抓住什么,却总也抓不住。

看着担架向救护车跑动,我感觉像向一口白色冰棺而去。

周扬,我喊了一句,我想我要哭了: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恨你!

雷子正要和彦辉、陈陈将周扬托上车,听到我的声音,他扒着车门愣了一愣。这时,那个先前给周扬夹菜的卷头发的中年妇女抱着周扬那件土黄色的羽绒服,匆匆跑出来,经过我身边时,狠狠啐了一口:扫帚星!

我想我真的是扫帚星,挨着谁谁倒霉。可能正是我,我的爸爸才含恨过世;因为我去北京,连累得亚宁和阿威丧命;因为我的冲动,害得欢欢差点疯掉;因为我的出现,将苏菲奔来已经平复了的心灵的伤疤再一次揭起;因为我,周扬又一次心脏病突发。远的就不说了,就拿今晚来说,假如不是我出现在这里,说不定周扬他们可以过一个非常愉快的元宵节,可就是因为我这个扫帚星的到来,一切黄了。

现在可好,周扬吐血,苏菲晕倒,剩下我一个没心没肺地站在这里黯然。

我忽然极其失落地随拥挤的人流挤出清明上河园,在园子门外右侧的公路,有一排陈旧的水泥路障。坐在路障的一个小水泥墩上,茫然地看着身边的车来车往,看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和步伐不一的脚。我也不知道现在为谁而活!

以前是有亚宁的三个遗嘱在,让我忍着一口气从北京杀回开封;当亚宁的遗嘱完成后,又有一个疯疯癫癫的欢欢让我牵挂;现在我还有什么生存的理由呢,遗嘱完成了,欢欢有她的归属了,一时间一种叫做失落的东西紧紧抓住我的心脏。那么疼。

我想起在北京西站,抱着盛亚宁骨灰盒的背包登上火车时,看着车窗外送行的阿威那张绝望得近乎麻木的脸那刻,我就决定了,等亚宁的遗嘱全部完成,我就去找我的亚宁和我的爸妈。现在一切的时机都到了,盯着来来往往的红的黄的车灯,我幻想自己冲到车轮子底下时,在黑的橡胶轱辘下会盛开一朵怎样的血罂粟。

而就在我起身要走到街中央时,一直在衣袋沉寂的手机忽然疯狂大叫起来:

“你快过来吧,扬扬醒了,非要见你。”

是雷子的声音。那么焦急。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接到雷子的电话后,会像一台发动的马达一样,拦辆出租,马不停蹄地冲到第一人民医院。

来不及等的哥找零钱,丢下五十块钱就一路小跑到周扬所在的病房,还是那间病房,A区418,门上插着的病号牌显示周扬还是在这里。

站在门口,却不敢用手推那扇门,怕看见的是电视里那样的情景:大夫摘下听诊器一脸无奈地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里面却没有动静,似乎空了的。因为我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声响,只能听见自己的大腿在抖。

我颤抖着手,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看。

里面只有两个人。周扬平静得躺在床上,雷子坐在床边的一张木椅上,都没有说话。但我看得见周扬一双细细的眼睛却睁着。显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怎么还不来啊,周扬忽然说话了。

雷子说这就来了,这次我不骗你,他肯定会来的,说不定现在就在门外准备推门呢!

周扬忽然孩子似笑了:那你去拉开门看看去。

孩子气!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他要是真来了,怎么会不进来呢,逗你玩儿呢,再等一下吧。

周扬哦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他又问,万一他不来了怎么办。

雷子沉默没有回答。然后他说:扬扬,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看周扬点了点头,雷子才说:为什么在咱们回开封的车上,你非要去帮玉宁并竭力和他套近乎呢。

周扬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他挺可怜的,他人也很好......

撒谎!雷子正色地说:你没有和他处过事,怎么会知道他好不好!

周扬想翻个身却给雷子摁住了,他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撒娇地对雷子说:别问了好不好嘛,人家要睡觉了!

这让我想起亚宁老对我用的糖衣炮弹的招数来,都那么撒娇,那么赖皮。

不好,雷子摇了摇头。

我不说,我睡了。周扬闭上了眼睛,神色倔强着。这样看起来更像我的弟弟亚宁。

雷子说那好,我明天就回学校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吧!说着站起身来。

不要啦!周扬突然睁开眼喊住雷子:我告诉你就是,我,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

后半句小得几乎听不见,但雷子显然吃惊不小,他拉过椅子又坐回床沿,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周扬,一字一顿地问:

扬扬,你是GAY?

周扬怯怯地点了点头,眼神闪烁地像头被捕获的小兽。

雷子“甫”地站起来,把椅子都带倒了。他显然很生气,一副难以置信并且极其生气的样子。他狠狠地咬了下牙,将火气压了压,但语调是那样低沉却恼火:

多久的事儿了?!

周扬说去年的大一暑假,我去浏览几个同志网站,就......

就成GAY了?雷子似乎轻描淡写地说,却反手一巴掌抽在周扬苍白的脸上。顿时周扬的脸,一片通红。我看到周扬的泪水马上从眼睛里滚出来,一脸的委屈写在上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出口气,轻轻问:雷子,我们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谈吗?

雷子一把扯过刚才倒在地上的椅子,往床前重重一顿:谈,谈吧,我坐着好好和你谈!

周扬不再撒娇,平静地说你不要这样,我只想和你谈谈我真是的想法。

雷子冷笑了:谈个屁谈!你再给我提玉宁,我就立马走人,让他来照顾你好了,省得我跟着你受那个恶心!我说你怎么就缠着他不放阿,不是你现在躺在床上,我早给你一顿好揍了!兄弟,你怎么也得为我想想,你爸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任,万一他知道我把你带成了G,你爸他会怎么看我.....和你!

那有什么了,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没准我还真看上你就跟你一辈子呢。周扬嘴上毫不示弱。

雷子“切”了一声:得了得了!我问你,你知道人家玉宁是不是G阿就死缠烂打的,万一他不是,你图个什么!

他是,他绝对是!周扬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G的眼光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一看就可以......少扯淡!雷子又站起来吼道。

你怎么可以和我爸爸一样专制!周扬也大声顶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吃玉宁的醋吗,你跟了我五六年不是想和我好是什么!

雷子又羞又怒,抬手又要打他,却没能下手:好,我走,我走行了吧,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脸!说着他一转身就往门口走,我看见他眼眶里满是明晃晃的泪水,马上要决堤。周扬的声音顶得高了,马上剧烈咳嗽起来。雷子止住了脚,犹豫了一下,又转回去,揽住他的肩膀:对不起。

别碰我!周扬大声喊,又咳嗽起来,满脸涨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周扬和雷子发脾气,原来这孩子倔强起来,和亚宁那么像。

我不想他们因为我闹到很僵,毕竟周扬还需要雷子这个精神支柱。我什么都给你了他,假如是,也只能雷子是他的合适选择。

我轻轻推开门,看着有点惊讶的雷子和周扬,尽量用最淡淡的语气说:对不起周扬,我不是你想想的G,你看错了。

说完就转身下楼去了。一步一步很沉重。而一出病号楼,我马上撒开脚飞跑,让疲倦填塞我混乱一片的神经。

我要健康、幸福、快乐的生活,不会再堕入那个圈子和那种关系了。

边跑,边这样告诉自己!

我回到位于南关区的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院门却从外面锁着。

打开门进屋,开了灯,卧室里没有一个人。在卧室的床头那张老黎木桌子上,放着亚宁那部银白色外壳的摩托罗拉,手机下面压着一张纸,字迹很清秀,墨迹还是新新的颜色:

“玉宁哥哥,我和立东哥走了。我们回我爸下调的尉氏县城的水闸。我爸给立东哥承包了几块鱼塘,就快跑成了。亚宁哥的手机我放在这里了,以后你有空来尉氏玩,对了,枕头下面有我留的一封信。欢欢。当晚九点。”

我明白,当他们从清明上河园回来,留下这张纸条便走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立东这么些日子的精心照顾下,欢欢已经完全接受了立东,看来杜叔也接受了他,还为他在尉氏承包了鱼塘,不用再要他母亲摆小摊卖水果养活他。

我翻开枕头,果然有一封信在那里,坐在床沿,就着台灯淡淡的灯光,打开那封信来:

“玉宁哥哥:

“见信如晤。首先原谅我一直在隐瞒着你,我并没有疯。只是把你当成亚宁哥哥来看,给自己一个奢华的梦境。虽然你也那么疼我爱我,但是你不是亚宁哥哥,你从来不带我去打台球,从来不问我的学习成绩,你也不知道我的生日。你很忧郁,这是我不喜欢的,我喜欢的是亚宁哥哥那样的有活力有朝气。

“其实我也知道,亚宁哥哥就没有爱过我,他和你一样喜欢苏菲。但我还是要考北影,能和亚宁哥哥考一个学校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你不知道,当初亚宁哥哥告诉我他喜欢骨感的女孩子时,我就拼命减肥,不吃油腻,一天一顿饭甚至连盐都不吃。我终于做到了亚宁哥哥说的骨感女孩,但亚宁哥哥对我来说,始终是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我看得见,却触摸不到;当我以为自己快要触摸到时,他却又忽然从人世间蒸发掉了。玉宁哥哥,我不想再去追亚宁哥哥那样辛苦了,我要爱我的人,因为去追我爱的付出的太多太辛苦,所以我选择了立东哥。

“尽管立东哥并不优秀,而且有点无赖有点痞气,但他孝顺,也很懂得疼人。在你回去接月芽的那晚,他带我去吃了麻辣烫,还领我去打了台球。那晚我们玩的很高兴,回来他陪我说了一夜的话,他告诉我他喜欢在我家楼下听我叮叮咚咚地敲击扬琴的声音,他说那是他这辈子最爱听的声音。

“在你不在的那几天里,他带我去看他的母亲,一个守寡二十几年的女人,一脸雀斑,很慈祥。小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整天骑着三轮车卖水果的女人,当我真正面对她,却发现她真的是个好母亲,勤快,疼孩子。她给我作了好大一碗荷包蛋,我怎么也吃不完。

“我告诉了爸我要和立东作朋友,爸说只要我不后悔他也没意见。我怎么会后悔呢,找到一个从小就爱我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爸给立东承包了几十亩鱼塘,让立东的母亲也搬了来,乐乐太小不会干活,立东正好成了爸爸的帮手。我们回去后,我会去尉氏高中插班,不再考电影学院了,去考一个水产大学出来,然后和立东一块种藕养鱼,一块孝顺彼此的大人,住在那个宁静的乡下,远离城市的喧嚣和心计,作一种心情淡泊的农民,快乐一辈子。

“玉宁哥哥,我还有件事情告诉你。假如我们的那一次,万一我肚子里有了,我会把他/她拿掉,你不会介意吧,因为我还要上学。我劝你也去上学或学一门技术,作个普通的人,你会过得快乐许多。你不要真的去流浪,我觉得那样你会很苦。

“还有了,既然亚宁哥哥让你把他骨灰洒到黄河滩,我劝你还是按他的意思吧!他既然这样决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想他是不敢面对你爸妈的缘故。他也不要留在你身边,可能是想让你摆脱他去世的阴影好好地活着,你经常劝我的,自己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了。

“仅供参考吧,我走了,再会。”

落款是欢欢,日期是去清明上河园的前一个中午。看来她早有这步打算了。这样也好,这样免得她留在我身边每当看到我就想起亚宁,无端地勾起他的伤心。走吧,虽然有愧疚在心里面,但还是为欢欢能有这样的结局而高兴。

将厚厚的几页信纸放下,我轻笑了。

我仿佛看到在那一片片波光滟滪的湖面上,有白的鹭在飞。大片大片的碧绿的荷叶在夕阳下招展,湖面上,一个健硕的身影正往塘里撒着鱼食,湖的边上,一个穿及地白长裙的女孩子临水坐着。

在她面前,是一盘美丽的蝴蝶琴,琴声叮咚地向湖面上飘。她遥望着她塘水,她的立东,她轻轻地微笑了。

22.沉睡者

他们醒来
少年纯美的梦
惊透了,碾碎了,燃尽了
只留下一具腐白的黎明


后来,一个朋友看到我写的一篇纪念亚宁的文章《无逃之宿》时,他问,里面提到的渔场的事儿是不时真的阿!

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神,我也没有什么好说。我没办法解释或者辩白。因为有些事儿你不亲身体验,永远不会理解它的可信度。正如我说这个碰过是甜的,你若不尝一尝,心中便会固执的问它会不会是酸的?!这和基督教的布道徒一样,他们讲天堂和地狱,无神论者却对之不屑一顾,因为,有些东西不是亲眼见,亲身经历,谁都难以相信的。

我那朋友也许永远都理解不了,正如我踏进这个圈子之前,也决计想象不到这个渔场的模样。

渔场通俗点将就是同性恋聚集的场所,有的是在固定的酒吧,有的在公共厕所或者公园,但无一例外都是躲躲闪闪地隐藏在角落里。因为在当今的中国社会,同性恋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灰色群体,他们另类地疯狂地发泄心中的压抑。连江哥所指的最上档次的这个“大渔场”也没有光明正大地浮出水面,而是在某个星级酒店的废弃的地下停车场。

随江哥到达大渔场时,是星期六下午四点。站在宽敞得难以置信的大厅里,望着密封得近乎黑暗的空间,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思想。江哥关了车灯,锁上车门,打了个电话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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