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告诉自己一定一定不能放手,大婶,月芽,贝贝和我的命,都在我手上悬着。当然,他也死死卡着我的脖子,我连咳嗽都不能,一口气闷着要窒息。虽然我的胸口闷得要爆炸似,脑门的血开始往脑海深处咕咚咕咚地猛窜,眼前也开始金星乱闪,一阵阵簸箕扬麦子似的耳鸣开始越演越烈。但是我不能放手,我要捍卫我目前唯一的亲人,我的年迈的大婶和我心疼的月芽以及刚刚学会说话的贝贝。
我坚持着,直到我眼睛又涨又疼,那是淤了血的。我闭上眼睛紧咬牙关坚持,我是没有他力气大,没有他壮,没有他凶,可是只要我能坚持到月芽喊来人,我们就有希望生存。在一阵阵的尖锐的耳鸣和打鼓似的心跳里,我模模糊糊听见月芽边敲三楼楼梯口的那扇小铁门边带着哭腔喊:
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那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华章,拯救生命,拯救的声音。
我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一种臆想,在一片黑漆漆的旷野上,一束白光从天上打下来,光的正中央站着惊恐的赤裸的月芽,她抱着胸喊来人啊来人啊我怕我怕。我好想走过去说月芽不怕,玉哥哥在这里,却一阵的头晕目眩。我猛地清醒过来,臆想一下子消失了,不是我头晕,是那个男人正丧心病狂地拿额头撞我的脸想迫使我松手。但是我的手只会卡得更死,于是他换了一种战略,伸脚踹我刚刚被他的铁锤击中的小腹,一阵剧痛,我松开抱着的肚子疼得缩成一团,仿佛肠子全给扯断了。
我松手了,我竟然松手了。
那个男人朝楼上跑,向还在上面带着哭腔喊叫的月芽跑去。我看见月芽尖叫一声从三楼楼口跳了下去,啪的一下重重摔在院子里,再听不见声响。那个男人匆匆跑下来,奔到他暂住的那间杂物间取了点什么东西,又匆匆往楼下跑,边跑边往身上套一件油渍麻花的带洞的线织毛衣。
我已经没有力气追赶,甚至没有力气喊月芽或者呻吟。只感觉自己的身子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浑身上下千刀万剐似,没有一处不疼痛的。腿上被烫起的燎泡,被折断的大拇指,被锤击和被脚踹的小腹,我想我快死了。但是我很高兴,我终于学会了怎样保护我在乎的人,而不是单纯地被保护或者反过去伤害。我想我终于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明白了“男人”这两个字的真正的意义和内涵。
我以为我会哭,但我没有,我笑了。我笑得那么开心。因为我听见静寂的冬夜村庄里,一片一片的狗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便人声鼎沸,全村炸开了锅似都是朝这边涌过来的吵吵嚷嚷。
月芽。我心中轻轻叫了一声,便合上了一双因充血而疲倦酸痛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