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嘉说想送东西给人，但不知道那人喜欢什么。

结果女生就说，糖果，漂亮的糖果。

那个女生自然是以为顾思嘉想送东西的那人是个女的，可惜她并不知道。

顾思嘉却当了真，他也是个粗神经，一般来说只有女生喜欢的漂亮糖果，他就买来送给佟星了。

好在佟星真的喜欢，虽然那笑容依然怯弱。

他以为自己做得够好了，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欺负他了，对他也好了。

可最后，还是迟了吗？

那个人，还是选择了走吗？

他会在哪里？

他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钱，什么都没有……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愿跟他在一起了是吧？

顾思嘉苦笑，伸出手把那罐子糖拿到眼前看了看，随后放在包里，提着行李往楼下走。

他定了最早的机票，不想要再面对这个没有佟星的城市，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哥哥。

如今，只想快快离开。

当他下楼的时候，好象听见了仓库那边有些微的声响从长长的走廊出传来。

顾思嘉定定地站在大门口，盯了着幽幽的长廊看了一会。

之后再没声音了，果然是听错了吧。

佟星趴在地上，刚才站起来走动的时候被这里杂乱的东西绊倒了。

由于两天未进食，他已经虚弱得发不出声音了。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去看窗外。

这两天每次他看外面的时候，竟然都没发现人。

佟星不知道，这个家过了今天，就剩他一个人了。

这里的夜，比任何地方都来得黑，来得冷。

每次当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还睡在这里，他总会忍不住去想，自己是否会死在这里。

今天运气似乎不错，他隐约从茂密的枝叶中看见有人，欣喜，他想自己可以出去了。

拍打着窗户，希望那人能够听见。

是顾思嘉！！

仿佛看见救星般，佟星睁大了因为有些陷入眼窝的眼睛几乎喜极而泣。

手上的拍打的力也更大了，嘶哑的声音破出喉咙。

可不一会他就停住了，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人，眼神，一下就平静了，如死水一般。

对方没有停留太久，已经准备上车。

他可以再大声一点，他可以拿这屋里的其他东西拍打窗户引起注意。

可是佟星没有，他淡淡冷笑了一声。

他不是看到我了么？

就在刚才，自己明明与他对视了……

“哈哈……”佟星笑出声来，之前的那些，果然是假象吗？

背过身去，靠在墙壁上，滑坐在地上。

是自己太过期待了不是吗。

或者这才是正常的，那个人从不在意自己的，早就知道的不是。

可是，即使如此泪水却是关不住了，一直掉了下来，模糊了眼睛，嘶哑了本就残破的声音。

真正被遗忘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这样的人生，终于已经坏掉了，结束了。

空荡的屋子里，闻不得一丝声响。

佟星静静地闭着眼，双手捂上了脸，一直以来，都好累了。

或许应该，这么一直睡下去。

宅院寂寥了，比以往更加。

顾思嘉在车上望着窗外晃动的风景，突然觉得头很疼。

他捂着脑袋，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

“停车！！”

“少爷，怎么……”

“调头回去！！立刻！！！！！”他怒吼着司机，一副抓了狂的模样。

司机不再多言，立刻将车往回的方向开。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蔓上了心头，说不定，说不定……

回去了才发现没有那间屋子的钥匙，他的玩具屋。

“星！！！你在不在？！！！”顾思嘉用手锤着那道尘封了，连他都几乎忘怀的门。

出门的时候，他再次隐约听见了这边的声响。

当时只觉得是否是错觉，可后来越想越不对。

顾思嘉狠狠地敲了几下，可惜里面并没有声响。

司机也在旁边，就道：“少爷，看来这里面应该没有人的，可这边不快点去的话，万一赶不上……”

“去找个镰刀或者是菜刀！！”丝毫不在乎司机说的话，顾思嘉看也不看他的命令道。

“……”也只好听命，司机大叔也挺难做的，如果真的赶不上飞机，到时候说不定又得怨他。

顾思嘉的心很乱，从来没这么乱过。

“我总觉得你在呢，星……”他喃喃地说了一句。

司机不是这家里的人，对于这里放置的东西根本不熟悉，连厨房也找不到。

顾思嘉突然抬脚，狠狠踹门，盯着门锁那踹。

老旧的房门即使破旧了，但依旧死死锁着不见松动。

可顾思嘉哪是一般人，又撞又踢的，再加上心境问题，鼓捣了半天最后好歹是把门给弄坏了，他冲的就进去。

23.事实

司机找到工具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一向高傲自大的少爷顾思嘉抱着地上浑身是血的少年不知所措。

跟个孩子一样。

急症室外，顾思嘉神情呆滞地坐在椅子上。

他不懂，难道顾思群说的离开，是以这种方式？

不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他现在没功夫去想这些，他进屋的时候，佟星满身都是血，周围一堆碎玻璃片。

喊也喊不醒，浑身冰冷，只有微弱得不像话的气息能证明他仍是生存着的。

急症室灯灭，顾思嘉连忙起身过去。

突兀的脚步声响起，这里静得不像话，死一般的静。

医生说佟星身体虚弱，且失血过去，需要好好调养，大体没什么事。

顾思嘉悬着的心好歹放下了点。

他给母亲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出国的事情会延迟，顺便问了下顾思群是否醒来。他想问些事情，但很遗憾，他哥哥还

没醒。

挂掉了电话，顾思嘉踱步走在医院静谧的走廊上。

来到佟星的病房外，他从门窗上往里看着。

佟星已经醒过来了，他看着窗外，静静的。

顾思嘉的手放在门把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进去，想摸摸佟星依旧温暖的血肉，想跟他说说话，有好多想做的事……

可是，顾思嘉害怕。

多怕那个人会说，我讨厌你，我要离开你……

而自己，会不会阻止不了呢？

顾思嘉摇摆不定地站在门前发呆。

直到身后传来了护士温润的嗓音：“麻烦让让。”

这才跟着护士一起进去。

护士好象是第一次见佟星，由于这头灰色的头发和更加苍白的皮肤与瞳孔，护士把温度计拿个他后还多看了几眼。

佟星很顺从的接了过来，也不在意护士的眼神，随后像是没发现顾思嘉存在似的，又看向窗外，跟个人偶一样。

顾思嘉有点不自在，应该说是不习惯。

以往一般是这个人，微笑地过来讨好着自己，臣服着自己。

而如今面对冷淡的佟星，他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你还好吧？”

佟星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

“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佟星头也不回地摇了摇头。

“星，别这样。”

佟星这回没给半点反应。

顾思嘉慌了，佟星好象哪里变了，变得离他好远。

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除去了以前那些事，这段日子明明是很幸福的不是吗。

顾思嘉走到佟星床边，挡在窗户前，“你别这样，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英国，把这的不愉快都忘了，好不好？”

佟星还是没有反应，如果他是一个娃娃，那么就是一个制作得很精致漂亮，但由于过于意外的外表而注定不会受欢迎的怪

异娃娃。

“星！”顾思嘉有些急了，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摇晃。

佟星这才将眼睛看向了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顾思嘉凑近了耳朵去听。

“你是个骗子。”

什么？

他说什么？

顾思嘉不明白，他问：“为什么？”

佟星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时间足以让人产生自己是否有做错什么事的心虚感觉。

没有错，顾思嘉曾经做的过分的事情根本数不出来，实在太多了。

而那些伤害，换做他的话一辈子都不会忘。

可他觉得佟星不一样，那一向是个温顺的孩子。

你给他的，即使他不喜欢也会接受。

而他喜欢的，只要你给他，他就会高兴好久。

这样的人，明明是这样的人……

“思嘉。”佟星的话音将顾思嘉带回现实。

他应了声。

“是不是还没玩够？玩够了我的身体，现在轮到心智了？”佟星竟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任谁也从未见过的表情。

顾思嘉有些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问：“我不懂你的意思？”

佟星发出凄凉的笑声，顾思嘉从不知道他笑起来是这么难看的。

他看着窗外，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确信，那天的确是有看到顾思嘉，而顾思嘉分明是有看到他的。

可顾思嘉没有过来，而是上车走了，佟星的心就跟从天上摔到地下了一样，摔得稀巴烂。

顾思嘉说没有，他根本没有看到。

而佟星不再跟他说话了，继续，呆呆地看着窗外。

或者这样很幸福，什么都不用想。

外面的世界真大啊，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一切都很好。

顾思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确没有看到窗户里的佟星，要是当时看见了，他绝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走掉的啊。

会再次回到那个家，只是心里产生了某个想法。

顾思嘉回忆了一下他们家大门与关住佟星的那间屋子，再回想当时的时间段，那时候司机帮他拿行李的时候，似乎挡住了

他半边身子。

他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顾思嘉用手托起佟星的一只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他把佟星的手引到自己脸前，让他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我这只眼睛，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挖

掉了……”

佟星猛地一缩手，像一只惊了的小鸟，瞳孔里染上恐惧的神色，他转回了视线看着顾思嘉，喃喃道：“骗我……骗我的…

…”

“我没有骗你，我再也不会骗你了……”顾思嘉笑着，比任何时候都还来得温柔，他把自己的左手伸到了自己眼前，说：

“虽然有点不卫生，但这倒无所谓，我现在就摘了给你看好吗？跟隐形眼镜一样……”说着他就开始动作。

“不……”

顾思嘉没有听到，或者是装作没有听到。

“不要！住手！”佟星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抱住了顾思嘉。

就在刚才顾思嘉已经把指甲伸到眼睛里的时候，佟星开始极度不安起来。

他记得顾思嘉的刘海总是喜欢遮住左眼，他记得他的左眼皮上面有伤，他记得有一次自己用叉子叉了食物给他递过去的时

候，顾思嘉疯了似的给他挥掉了……

顾思嘉似乎是看出了佟星的恐惧，安慰般地轻抚着他的背，说：“没事的，我经常都会拿出来换洗的，只是你没见过。呵

呵，没这么可怕……”

这话他说谎了，不过用他的话来讲，这是善意的谎言。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怕。

即使到了现在，每次要对着镜子将那义眼拿出来的时候，都会不由得想起当年被挖掉眼睛的时候。

甚至产生着自己在挖自己眼睛的错觉，他时常会崩溃……

那个时候到底是多痛啊，都这么久了，仍然不能忘怀。

“对不起……对不起……”佟星嘶哑的声音不断地道歉着。

就在刚才，他做了件残忍的事情。

生生挖掘着别人还未痊愈的伤口，佟星在顾思嘉怀里颤抖着身体。

护士在外面，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24.时间

清晨顾思嘉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已经，找到了是吗？”顾思群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带着点疲倦。

“……是你干的吗？”顾思嘉丝毫没有过问自己哥的身体情况，直接就问。

“……是的。”

“……”顾思嘉鼻息加重了些。

“他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

“这样啊，那……替我向他道歉……”

“哦。”

“还有，对不起……”

顾思嘉没有回应，对方已经传来忙线。

他没有在意自己的白痴哥哥突然正常到不行的话语，买好了早餐就往佟星那里走。

佟星啃着很没营养的面包，小嘴一鼓一鼓地咀嚼着，咽的时候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顾思嘉看得心就有点痒，但现在佟星这么虚弱……他连忙站起来，问：“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站起来，放在床铺的手被拉住了，顾思嘉顺着那只主动牵着自己的手看向了佟星，对方微微一笑。

顾思嘉缓缓再次地坐下，用另一只手回握着他。

明明再熟悉不过了。

照料他的护士进来，见两小子含情脉脉的样子，竟然没有不适的感觉，只是放下了医院的难吃的营养米粥，很识趣地端着

空托盘离开了。

吃掉了面包，沉默了一些时间，佟星才说：“我有话说。”

“恩，我听着呢。”顾思嘉笑眯眯地看着他。

佟星的表情看起来很平和，所以顾思嘉压根没想过他会说这么让他受不了的话。

“我，不跟你一起去英国了。”

顾思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斜着眼看他，问道：“什么意思？”

“抱歉，这次不能陪你。”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佟星点头。

结果，还是不行么？

顾思嘉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慢慢垂下了头，喃喃道：“你还是在怨我，是不是？呵呵，也难怪，我这么对你……那也是没

有办法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要离开我……”

不想再去束缚对方了，这太辛苦了。

不只对他，对自己也是。

虽然如果他放了手，心里绝对会像剜了个口一样。

或者这个口子会好长时间，更长的时间都无法愈合。

如他所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顾思嘉心里越发的酸涩，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想让他在身边，想让他陪着自己，想抱着他的身体入眠……一辈子都这样多好。

可是，做不到了，强求，这样的事情，再也做不到了。

因为他不想毁了佟星，一点都不想。

“思嘉。”佟星喊了声。

顾思嘉抬起头，他的眉心皱着，看着眼前的人不说话。

呆呆的，突然唇上一热。

还带着淡淡的糕点的甜香，佟星美丽苍白的面庞就在眼前，很近的距离。

顾思嘉呆愣着，任由佟星的唇离开。

“是我的问题，思嘉，我不想这样下去。”佟星看着顾思嘉，说话的时候眼神看起来很坚定，所以顾思嘉认真地听着。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就想这样，呆在你身边就好，不管怎么样都不离开，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你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