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把他双手送给你就是为他好了?当初云儿一心跟着你鞍前马后,结果如何?你可护住了?”
商清黯然道:“你仍旧为了这个怪我。”
商战怒道:“我可说错了一分半毫?要不是放心不下你们,云儿早就随我回了山西。他从小受病痛折磨,开心的日子算算
也没几天,我们两个整天担惊受怕,只怕不能长久,天可怜见,云枢哥哥费尽心思治好了他,以为今后都是好日子,谁知
却为你丧了性命。”
商清攥紧拳头:“是我对不起你们。”
商战又道:“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算这笔账,我商战自有道理。商清,你扪心自问,我一朝得势,可曾难为过你?”
商清艰难摇摇头:“你并不是这样人,非但不是,我这次能出得了京城,也是你的恩惠,云儿眼光一向好,看你,照样没
有看错。”
商战看着眼前锐气全失的商清,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方叹口气道:“不说他了,我只说苏郁,原本跟着你们,可曾
真的教导明白了,我只知当初落到我手里的,十足一个糊涂东西。”
商清望着商战怀中微抖的苏郁,心中一阵不忍:“都是我们的不是,商战,苏郁小小年纪没了亲人,你只看在他亲哥哥的
份上,好生看顾他。”“亲哥哥”三字,格外用力。
商战猛然抬头看向商清,商清微微点头:“商战,我虽然没有本事,可嘴里从来没有瞎话。”
商战低头看看苏郁,脸上神情渐渐柔和下来,抬头对商清道:“大殿下,如此说来,除非我丧了性命,只怕是不能放手了
,交给别人,终究是不保险,这样的教训,有一次,足够了。”
商清点点头:“那你千万留着性命别放手,把自己的幸福看牢了。”
商战闻言哈哈一笑,朝商清拱了拱手,拉着苏郁出了营帐。抱着苏郁,飞身上马。
苏郁除了小时候,从没和商战再如此亲近过。心中微感不安。
商战似是察觉到了苏郁的僵硬,搂着苏郁的手紧了紧,笑道:“你别怕,我的骑术是极好的,肯定摔不着你。”
苏郁感觉到了商战的好心情,放下心来,好奇问道:“这是去哪里呢?”
商战笑道:“哪儿也不去,哪儿也去得,咱们骑马兜风看夕阳好不好呢?”
此刻苏郁被商战牢牢揽着,稳稳当当,微风拂面又极舒服,下意识伸手挽住商战的手臂,极轻的点了点头。
商战一丝不错的看着苏郁的反应,当然尽收眼底,登时心花怒放,哈哈一笑,快马加鞭,却在苏郁耳边又轻声说道:“等
这仗打完了,我带你看看各处的夕阳,山上的海里的大漠的,还有春花秋月,各种美景。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平定南疆
以后,剩下的都是好日子,咱们替那些故去的人,把好日子仔细过一遍。”
听着商战的轻声细语,苏郁犹如在梦中,以往的一切全都淡去,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个念头,若真能如此,也是极好极好
的吧。
远处几匹快马朝他们飞驰而来,商战皱眉,喝道:“什么事。”
来人禀道:“将军,军情有变,副帅请您速速回营。”
商战握缰的手一紧,苏郁轻声道:“回吧,反正,来日方长。”
商战听说,展眉一笑,搂紧了苏郁,说了声:“你说的对,咱们回去。”又问,“可坐稳了?”
看苏郁点头,一声长啸,快马背离夕阳而去。
番外三:
听到商战战死的消息时,商平正在临窗画一朵梅花。登基多年,这帝王至尊的显赫地位带给自己的操心劳碌,反倒比富贵
荣华要多得多。像这般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实在没有多少。
前天传来一个捷报,大商的战王,收复了被南疆王攻陷的最后一座城池,至此,再没有一个大商子民,像曾经那般在异族
的统治下饱受欺凌。
商平的心情不由大好,在记忆中,继位为帝以后所收到的奏折,除去那些无关痛痒的请安折子和看了就有气的狗屁不通的
吹捧,剩下那些实打实的,全都是些令人头疼的消息。
山崩地陷,旱涝瘟疫这些天灾之外,外戚专权,吏治腐败这些个人祸更加令人头疼。初登大宝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不堪的
现实消磨殆尽。
也是,当初费尽心思谋求帝位,依仗了多少力量,如今想要锐意进取,整肃朝廷,身上就有多少道无形的绳索捆缚着,让
你挪不开手脚。
谋算人心易,治理江山难啊。商平对着窗外的白梅苦笑,也许自己,真的欠缺了身为一个帝王所需要的长远目光和磊落胸
襟。帝王之术,太平盛世的时候玩玩就罢了,想要治乱世、定天下,靠的还是帝王自己的德行和手下的一干忠臣、贤臣、
能臣吧。
商平想,自古君明则臣贤。父王尚且得了一个苏相,一个尹将军,一个虞公爷。有文有武有世族。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
剩了一个商战忠心耿耿,还被那该死的南疆王牢牢牵制在了南疆。剩自己一个人面对满朝廷如狼似虎的奸佞,苦苦支撑。
原本以为下定决心办了舅舅虞侯,能够敲山震虎震慑群臣,没想到权利平衡被打破,各路人马争权夺势不休,乱上加乱。
自己反倒又多了一条忘恩负义兔死狗烹的罪名。
如今好了,跟自己一路走来的好兄弟商战要回来了。南疆平定,也算天不亡我,那么就让天上的英魂,堂下的朝臣都好好
看着,商平,绝不是舔居帝位而不思作为之人。
最先接到商战死讯的,是商平的心腹太监崔福。饶是这个跟着商平一路血雨腥风走来,早就练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太监总
管,一时间不由也有些发愣。连这大商最后的基石也不在了,今后的日子,怕是越发的不好过了。
走近正在专心描画一个梅瓣儿的商平,崔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商平微微一惊,满心的惬意被这一跪打散,顿时兴致全无
,皱眉不悦道:“怎么如今连你也这般没有眼色起来。”说着撂了笔,慢慢离了窗边。
崔福心中惶恐,硬着头皮又磕在了青石地面上,就着这般谦卑的姿势,颤声道:“禀圣上,战王爷,殉国了。”
商平踱着的脚步顿住,似是没听明白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崔福又磕了一个头,咬了咬牙,大声道:“主子,军报说,原本失地尽已收服,南疆王也派了来使,想要求和。战王爷力
排众议,定要直捣皇庭,取南疆王的首级,最终中了埋伏。战王率兵断后,商军才免了惨重伤亡,只是战王、战王自己却
……”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换了口气,又道,“军中无主帅,商清副帅不敢再图冒进,想与南疆王签了这城下之盟
,此番也是要聆听圣训,打、还是不打。还有打的话,战王的尸身还在南疆王手里扣着……”
“桄榔”一声,茶水飞溅,崔福吓得死命趴在地上,脑中只有“听天由命”四个字。
耳边是商平呼呼喘粗气的声音。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许久,方听到商平颓然的声音道:“崔福你先起来吧,不必惊恐,朕身边已经没有多少旧府邸时的老人了,朕会一直留着
你,尽管放心吧。”
崔福心中苦笑一声:“凭你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我如何放得下心。”虽是如此想,仍旧恭敬应了一声,爬将起来。抬眼偷
偷朝商平看去,不由一愣,面前这尊贵的帝王,这几日好不容易换上的容光焕发此刻被彻底打回了原型,甚至更加萎靡了
数倍,仿佛商战的死,是足以毁灭他所有力量的噩耗。
崔福的心思百转,而商平此刻也许只一句心如死灰方才能形容的恰当。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了那幅画了一半的梅花图上,
那本是想亲手赐给凯旋的商战,来彰显自己不是孤家寡人,照样能有个齐心协力的兄弟。
只原来,从豪气万丈的九霄云端打入十八层地底,竟是这样的简单。不过少了一个人的支撑,就如同天塌地陷。商平啊商
平,你这个帝王,当得何其的失败。
回天无力,如之奈何。商平木木的开口,声音传不到耳朵,仿佛不是自己在说话,只能听到脑袋嗡嗡作响,但是商平仍坚
持一字一句:“传旨给商清,仗咱们不打了,签了盟书,带着战儿,回来见朕。”
金口玉言一出,百姓总算不再受战乱之苦,普天同庆。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只是商平再看着底下群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
为自己争取利益,渐渐连厌烦这种情绪都很少有了,仿佛那就是个戏台,自己就是个看戏的。
如此这般把自己抽离出来,不再试图改变这一切,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没有用的,再不甘心
试图挣扎,只会失去更多。也许从一开始明白父亲对自己母子的恩宠都是假开始,自己的做法就是错的。本没有这个命,
登上大位也没换来母亲多几年的寿数;舅舅为人虽然贪婪,对自己倒还是忠心,比朝堂上那些各怀鬼胎的强了太多,然而
也被自己除去了;现如今,连商战这个弟弟也没能陪自己走得更久些,身处这权利的顶端,没有欢愉,只剩寂寞。累啊,
真累,再争下去,还会失去什么呢?
今年的冬日格外的长些,一场雪连着一场雪。商平握着暖手炉,躺在摇椅上,望着外面飘洒的雪花,像个可笑的老人一般
回忆着过去。
崔福进来望见这样的一幕,没来由鼻子一酸。商平倒是神色平静:“战王的丧礼,可都妥当?”
崔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敛容正色道:“俱都照陛下的吩咐,风光大葬。”
商平点点头:“生荣死哀,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日举国齐悲号,天地同缟素。战儿这青史一笔,比朕这暴君来
得漂亮,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崔福不敢接话,商平自失一笑:“算了,何苦难为你这奴才。”又问,“你还不走,杵在这里做什么?”
崔福迟疑道:“商清副帅求见。”
商平摇头苦笑:“朕这个倔脾气皇兄,算是服了他了,刚走了一个兄弟,实在是不愿意再难为他了,可他倒一点也不体谅
朕。”
崔福躬身道:“这次看样子倒不是来闹的,刚跟奴才打听大内的千年老参,想求了去入药。”
商平微坐起了些道:“怎么,他身子不好了?”
崔福摇摇头:“不是他,是替前苏相爷家的小公子求的,那位据说在回来的路上就病重了,这会儿越发的不好,才想着用
老参吊命这一说,指望着或许撑过了这一冬,人还可以缓过来……”
话未说完,商平就起身,吩咐一句:“带上老参,去商清府上。”
去商清府的路上,商平头就突突的疼,总觉得老天对自己够绝的了,几乎找到了自己所有的软肋,狠狠的打击下去。可下
一刻又发觉,老天若是狠起来,是会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你的。
商平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一声又一声傻乎乎的“商平、商平”的呼唤。多久了,身边少了那个傻子一刻不停的缠着自己
。从登基开始,还是更早开始算计苏相的时候。
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呢,轻易就把他给了商战,任由商战折磨他,发泄幼时的怨恨。可以想象的出,那个傻子肯定不信自己
会不顾多年的“情分”,那样对待他。想象着他眼巴巴盼着见自己一面,甚至盼着自己回心转意,救他出火坑的可怜模样
。
当时志得意满,觉得无事不可为,一心想着做一番事业,名标青史。整天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忙着,偶尔想到他,是什么
样的心情呢?好像是觉得可笑是吧?记不太清楚了,那样的一个小丑,谁记得,谁在乎。
这样想着,商平真就轻笑出声,可笑呢,现如今看遍了一个个虚情假意令人作呕的面孔,又稀罕起这个傻子的一颗真心来
了,是有些可笑。
可笑就可笑吧,算来好几年没见过苏郁了吧,就去见一面,想象着那个傻苏郁见到自己喜出望外的神情,听听他傻呼呼的
叫几声商平。就这么想着,心里头就舒坦了不少,笑容也深了几分。已经在盘算,等他病有些起色能挪动的时候,就将他
接进宫里来将养着,尽管这傻子惯常的聒噪些,可有他陪着说说话,日子也好过些。
商清并不知道他这弟弟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自商战身死,苏郁一下子就病倒了,什么法子都想了,可这病还是一日重似一
日。大夫说人要是没了念想,神仙来了也难救。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商清是不会想到去求商平的。
苏郁和商战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其中的恩恩怨怨商清不清楚,可当初苏郁如何痴恋商平,商清是心知肚明,抱着死马做
活马医的心思,找了那么个借口把苏郁的事儿捅给了商平。
商平真的就来了,来了,见一面,有了盼头,是不是就能好呢?
可是商清想错了,商平也想错了。苏郁原本懵懂天真的心死在了商平那里。在商战身边炼就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和好不容易
生出的一点若有若无的情丝,也随着商战的身死而湮灭了。
商平去看苏郁的时候,苏郁是醒着的,可明明醒着,对走进来的商平,却又视若无物。这种感觉很奇怪,是商平从来没有
经历过的。
商平没来由一阵心慌,偏要逞强故作轻松笑道:“苏郁,你怎么病了还傻了,我来看你、跟你说话也不应一声。”
苏郁终于看向商平,无声一笑。
商平从没见过这样安安静静的苏郁,印象中,那个嚣张的相府二公子总是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
样了。
商平不喜欢这样的苏郁,也不是说不喜欢,只是这样的苏郁,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再眨一下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商清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屋里是安静的两个人。商平伏在床前,语气是少见的温柔:“苏郁,你乖乖的把病治好了,然
后就进宫陪着我吧。”
苏郁又笑了,然后苏郁说:“你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死的吧,你不用急,我是定然看不到来年春树新芽的了。若真万一拖到
了那时候,我就自己了断,你可放心了?”
商平心往下沉,还是强笑道:“胡说什么,商战不在了,我从小长起来的好友,只剩了你一个,你一定要好好的。”
苏郁回过神来,一脸了然看向商平:“我猜着了,原来是为了商战,商战死了,我是贴身伺候的,你可是要我陪葬?活埋
呢还是赐我一杯毒酒?我是无所谓的,全听你的。”
商平慌忙用手掩住苏郁的嘴,实在是不想再听这不详的话。
可掩着的手随着苏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马上又松开了。可饶是这样,手心也已经沾上了斑斑点点的红。
商平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苏郁也许真的不好了,手止不住的抖了起来。苏郁缓过一口气,看着商平的手,有些疑惑道:“
你,真的不是来赐死我的?”
商平死命的摇头,眼眶热辣辣的疼。
苏郁松了一口气,冲商平笑道:“那我的死法是不是就我自己说了算了。”商平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苏郁不去管他,
一口气说道:“你就把我烧成灰,洒在河里,撒在风中,能多分散就多分散。活着没来的及看看各处的美景,死了正好圆